第86章
扶着樹的顧文君嘀咕今天不該走太遠,餘光瞥見靠在樹幹艱難喘息的謝明成,他敞開衣襟,露出受傷的腰腹,從懷裏掏出一只白瓷罐的藥瓶,将裏面白色的粉末倒在傷口處。
藥粉的塗抹讓謝明成氣色并不大好,汗水打濕了他的衣襟,他面如土金,手抖得厲害,唇色發紫的模樣看着就像是随時會一命嗚呼。
但奇異的是,不過短短的功夫,那乍一看更像是能‘奪命’的藥粉,竟然止了血,不僅如此,傷口似乎也在漸漸凝疤。
這傷口看着可不淺,謝明成手裏也不知是什麽妙藥。
樹下餓狠的狼群将馬撕扯吞食,濃重的血腥味讓本就身子就不大好的顧文君面色也變得不好起來。
她虛弱的扶着樹幹,胸腔的難受禁不住讓她低低的咳嗽了幾聲。
至于寧王說去找救援,顧文君還真不抱什麽希望。
就是不知這謝明成在其中又扮演什麽身份。
“剛剛多得世子搭救。”好一會兒面色蒼白的謝明成才虛弱道。
老實講顧文君可不覺得謝明成是真心的想要感謝。
正如顧文君也并非有心搭救。
顧文君見謝明成捂住傷口的地方,平淡道:“此番獵場圍獵,皆有重兵把守,狼群平端出現,謝大人可有眉目?”
“……不曾。”謝明成低聲道:“下官也是第一次遇見。”
“那正趕巧了。”顧文君聞言輕笑一聲。“怎麽哪邊都沒有,偏偏就寧王遇上了?”
這世上哪有什麽巧合。
無非是禍心已起,各懷鬼胎罷了。
“顧某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謝明成擡眼看向顧文君。
“若顧某記得不錯,謝大人原本去的方向與寧王應該不同,怎的忽然就撞在一起?”顧文君目光落向樹下焦躁徘徊的狼群。
“這事若是有心人知道,怕對謝大人有所不利。”
顧文君話已至此,謝明成哪能聽不出威脅之意。
或許是傷勢嚴重,他臉上神色倒是微妙了起來。“世子有話不妨直言。”
“這話本該是本世子問謝大人才是。”顧文君目光落在了謝明成的身上。“之前謝大人那句寧王沖本世子而來又是何意?”
謝明成聞言,卻是低低一笑。“世子當真不知?”
心知謝明成這類人做慣了‘話不點透’的事,顧文君也跟着笑了起來,但她這抹忽而起來的微笑讓謝明成頓覺不妙。
果不其然,向來不按常理出牌的鎮南王世子輕聲細語道:“看來樹上是不妥的,謝大人可是有意去樹下好好想想?”
她說着已經做好了将人踢下去的姿勢。
眼瞅着顧文君并不是唬人而是‘來真’的時,一直笑面示人的謝明晨臉色微變。“世子!”
他這句語含警告的話并沒有讓顧文君停下,反倒讓其将腳往前送了送。
“世子日前與長公主一起賞燈,莫不是真以為他人不知?”
顧文君微揚下颚。“知道又如何?”
謝明成:“……”
顧文君這直球的回答不免讓謝明成語塞。
人家當事人都不在意,他說什麽好像也無用武之地。
若不是前個兒有消息查明顧文君此人毫無根基,只是突然得了鎮南王看重才得了世子之位。
謝明成怎麽也不會抽出那個空閑來調查此人。
“謝大人不用顧左言他。”感覺那股子虛弱勁兒開始上頭的顧文君免不了有所煩躁。“咱們說的是寧王。”
“下官也并未說他人。”謝明成沉聲道。
顧文君心中一動。
“若下官說,早有人彙報世子所在位置,是以才引人至此,世子可信?”謝明成看向了顧文君。
“且不說顧某信不信的問題。”顧文君掀起眼簾,眸光漸冷。“謝大人又是如何得知的呢?換句話來說,單憑謝大人一言,不足為證。除非”她頓了頓,笑的清淺。“謝大人手裏還有其他的證據證明此事另有蹊跷。”
顧文君并未點透,但兩人卻心知肚明。
只不過都不會将話題扯開,這才打起了暗語。
無非是寧王罷了。
顧文君心下暗嘆。
謝明成的目光幽幽的落在顧文君的身上,好一會兒才笑了起來。“世子說的不錯,下官單方面說辭,并不足以為證。”
謝明成以退為進,顧文君自然敲得明白。
“只是,世子僅憑謝某一言便救于性命,世子身手敏捷,謝某感激不盡。”
顧文君瞳孔微縮。
終究是在剛剛聽到寧王時亂了陣腳。
謝明成說是感激,實則也不過是說她顧文君曉得裏面有寧王插足。
“謝大人才是好本事。”顧文君笑道。
“下官慚愧。”謝明成拱了拱手,但似乎是牽動了傷口,臉上的笑容微微的僵了僵,不過到底是心知不能将顧文君惹怒,謝明成低聲道:“世子可有離開的辦法?”
雖有傷藥在身,但深山夜寒,若時間長了,謝明成可真不敢保證自己能活着走出去。
何況。
他瞥了一眼樹下試圖爬樹的狼群。
此處并非久留之地。
他倒是把希望寄托在顧文君身上,哪知卻聽到對方道:“寧王不是說了去搬救兵嗎?我們等等便是。”
只怕那時更是有命無回。
謝明成見顧文君閉目養神,當真像是等起人來,便咬牙道:“世子請聽下官一言。”
顧文君随意的應了一聲。
“今日若你我二人不趁機離開,恐怕命懸一線。”
若是常人聽了就算不慌,也該是驚異或者詢問才是,遠沒有此刻顧文君這樣還打了聲哈氣。
“世子莫不是以為下官在胡說?”謝明成又道。
覺得腦袋裏的神經都開始跳圓舞曲的顧文君掀起眼簾,恹恹的神色中看起來越加顯得興致缺缺。
“胡不胡說,還不是謝大人一句話的事。”
謝明成:“……”
顧文君捏了捏眉心,她見謝明成臉色不好,也懶得去猜測對方心思幾何。
不過謝明成主動留下讓寧王先走,此事果然蹊跷。
說起來,謝明成似乎和赫連幼清所有關系。
難不成此事還和赫連幼清有關?
“何況……”顧文君笑了笑。“謝大人是朝中重臣,和本世子說這些理應不該。”
顧文君将話題堵死。
自然聽出顧文君不想插手的謝明成嘴角的笑容微微收斂。
他知道,如果當下不及時離開,屆時寧王的人找上來,他怕是走也走不成了。
“世子是當真覺得自己有恃無恐?”
顧文君看向了謝明成。
“事關新皇繼位,世子合該聽到些消息才是。”他道。“前朝黨羽之争,渾水攪亂,引得各藩王世子争相進京,若是查出不臣之心,怕免不了一場動亂,屆時新皇撥亂反正,将逆賊叛黨殺一儆百以儆效尤,這人心惶惶之下不免就多了幾道冤魂。下官雖職位不高,但總管都城警戒之事。”說到這裏,他笑意加深。“世子可聽說過株連九族?若是得以查證,凡是有所關聯的親眷,皆不可幸免。”
謝明成在威脅她。
以顧欣芷等人。
顧文君又怎麽會聽不出來。
殺意漸顯,顧文君笑着眯起了眼,只是在聽到之後謝明成說道他一旦身死,手裏收集的關于各個大臣的一些不好的證據便會飛到寧王、太子以及靖王那裏時,顧文君蘊在掌心下的勁力緩緩散開。
謝明成想要攪局還是其他……
心知不能将顧文君得罪太狠,但關鍵剛剛對方那副模樣實在讓人沒辦法的謝明成軟下态度道:“淮信侯一心為國,聖人自是知道,只是難保新皇繼位,并不看好。”
“是以,便需要謝大人美言?”顧文君似笑非笑。
卻見謝明成苦笑道:“只怕到時候謝某也難逃一命。”
顧文君眸光微閃。
她再次看向謝明成。
難不成……
“正如世子所想。”謝明成斂眉嘆道:“聖人屬意的儲君乃是寧王。”
顧文君:“……”
她什麽都沒說就被謝明成拉下了水。
到死也要拉一個墊背的。
這謝明成倒是好本事。
顧文君冷笑道:“謝大人妄揣聖意,也不怕禍及己身。”
“謝某一死不足為據,只恐及家中老小,這才如履薄冰,還望世子見諒。”
她還真不覺得有必要見諒,關鍵是謝明成這心眼倒是蠻多了的。
“謝大人将這些說與本世子,又是為何?”
已經被對方攪的腦瓜子仁疼的顧文君開口道。
“世子與長公主交好,又何必難為下官?”謝明成委婉道。
你就直白說你和赫連幼清一個戰壕不就得了。
顧文君翻了個白眼。
多少已經想通的顧文君笑了起來。“今日一事,就算順利抵達京師,謝大人怕也是難逃一命。”
“這點不牢世子挂心,下官自有辦法。”謝明成道。“只是眼下難題是世子可想過如何離開?”
說了這麽多也不怪乎謝明成誤認為顧文君在拖時間。
為的就是靠死他。
雖然顧文君還真有點這方面的意思。
不過。
“沒有。”顧文君很耿直的回答。
謝明成臉上的笑都僵了。“世子莫開玩笑。下首狼群于您而言不過區區畜類,何足畏懼?”
“謝大人所言甚是,但關鍵是……”顧文君摸着自己的臉。“如今我生病了。”
謝明成:“……”
作者有話要說:老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