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顧文君走出侯府時, 小阿滿頗為不舍。
“舅舅會來嗎?”阿滿仰着頭。
“會的。”顧文君颔首笑道,她屈身摸了摸阿滿的發旋。
“那說好喽, 下次舅舅來要領阿滿出去放紙鳶。”
“好。”顧文君笑道,餘光瞥見面色柔和的顧欣芷以及難得露出欲言又止神情的江懷吉。
此番她離開侯府,僅有江懷吉與顧欣芷相送,身為侯府主人的淮信侯卻沒有表達半分的意思。
顯而易見的不歡而散。
但真正緣由也僅有他二人知曉下達成了共識。
可外人不知,只道顧文君惹怒了淮信侯。
對于這一點,徐氏樂見其成。
“阿滿乖,不要鬧你舅舅。”顧欣芷柔聲道。
“阿滿有乖。”小阿滿奶聲奶氣的說道,小奶音聽得顧文君又是一笑。
“對呀,咱們家阿滿最乖了。”顧文君聞聲誇獎。
原本還一本正經和阿娘說話的阿滿卻忽然不好意思起來, 這時江懷吉卻開了口。
“世子, 不知可否借一步說話。”
顧文君看向了他, 青年眉頭微緊,看着似有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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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弟一路舟車勞頓,想必也是累極了,還望老爺體諒。”顧欣芷說話時聲音依舊溫柔可親, 可話中之意委實強硬了七分。
江懷吉凝眉轉頭看向妻子, 但見其眉目平淡,姣好的面容下疏離的神色一目了然,他嘴唇翕合的幾經微動,最終化為一抹壓抑的憋悶咽進了胸膛。
“太太所言是極,是為夫考慮不周。”江懷吉轉身作揖道:“剛剛多有冒犯,還望世子恕罪。”
明顯能察覺到夫妻倆的彼此僵持, 顧文君心下暗嘆,轉而笑道:“瞧姐夫說的,咱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阿姐只是太心疼我,還望姐夫萬萬別放在心上。”
雖說書中對于顧欣芷的描述她看的不多,但多少還是知道一些。
比如顧欣芷對于丈夫的感情。
再比如性情悶騷的江懷吉對于顧欣芷愛在心上口難開的情愫。
顧文君釋放的善意江懷吉自然能察覺到,雖仍對于對方和母親僵持繼而影響妻子在家中的地位一事心存不滿,但想及顧文君年幼喪母,兩人說是姐弟,不如說妻子待
他幾乎如母,這般想來,江懷吉卻又多少釋然了一些。
畢竟剛剛母親的幾番說辭,定是讓這位少不更事的世子心有不滿,這才直言相撞。
“他日江某做東,還請世子務必賞光。”江懷吉面色稍霁的作揖道。
“自然。”顧文君笑道。
“你身子自小就不好,不要總是逞強。”顧欣芷沒有理會一旁的江懷吉,而是上前幾步輕聲交代,殷殷囑托。
顧文君好脾氣的應着,正要說話,卻聽顧欣芷道:“老爺既然有公務在身,切不要因此耽誤了正事。”
顧文君差點笑噴。
顧欣芷這是明明白白的攆人趕緊滾。
而身為當事人的江懷吉又怎麽會聽不出來。
“……為夫無事。”江懷吉道。
顧欣芷眉頭一蹙,顯然是有些不悅,那不悅生生的挂在臉上,全不似在堂內時的情緒全無。
“阿姐,我這邊還有些事情要辦,哪天得了空我再過來。”顧文君輕聲道。
顧欣芷聞言,點頭應了一聲好。
顧欣芷其實并沒有表面上看的那般鎮定。
淮信侯雖不得聖眷,但其身居高位多年,京中勢力自然不容小窺,君兒如今盡管承襲世子,可遠水救不了近火,如果和淮信侯真的起了沖突,怕也只是落了下乘。當然這倒是次要,關鍵是君兒自小身子就不好,就怕她着了道,傷到了身體,這才是自己最為憂心的地方。
原本顧欣芷想私下仔細叮囑顧文君,哪知江懷吉卻絲毫沒有避諱的意思。
這讓原本便對江懷吉心有所怨的顧欣芷越加不爽利。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兩口子的事身為外人的顧文君自認為插足不了,若是一個不好,或許讓兩人的關系更加難辦。
一直跟在顧文君身邊的冬菱眼睛紅紅的,她自幼跟在李嬷嬷身邊,又是被顧欣芷救了才到鎮南王府,自然比外來的‘顧文君’對于兩人要更加不舍。
盡管在顧文君看來,過幾日沒準又要來一趟。
可正處于少女敏感時期的冬菱卻也忍不住掉眼淚。
久別重逢雖然歡喜,但歡喜太短又要分別。
誰知道下次見面又是何時。
而身為奴婢的冬菱自認為沒有那個能力能随時前往侯府見顧欣芷以及李嬷嬷。
“
好孩子,一定要照顧好世子,可知道了?”李嬷嬷摟了摟冬菱,這孩子幾乎是她看着長大的,才五年的光景也出落的标致起來,李嬷嬷看在眼裏,禁不住也生了些許的即将分開的別離愁緒。
“知道的,嬷嬷。”冬菱小聲道。
“若有事,切記,要來侯府找太太與我。”作為顧欣芷的掌事嬷嬷,一路跟着自家姐兒進入侯府的李嬷嬷又怎麽會看不出顧欣芷擔心的是什麽。
事實上,不僅是顧欣芷,就連她剛剛聽着顧文君連聲質問将徐氏逼得啞口無言,心下也無比爽快,卻又忍不住憂上心頭。
一方面是為顧欣芷,另一方面也是因為顧文君如今的身份。
這般想着,李嬷嬷不免同冬菱耳語小聲囑托。
顧文君擡眼看了看頭上的日頭,細微的濕氣,看着像是即将要來一場雨。
與顧欣芷等人話別,就聽小阿滿用着小奶音說道:“舅舅債見。”
“阿滿拜拜。”顧文君笑着曲起手臂,稍微搖擺着手掌道。
顧文君有些不是時下告別的姿态以及話語讓小阿滿愣了愣,這個年齡段的孩子本就是容易東問西問。
“舅舅,白白是什麽呀?”
“.…..就是再見的意思。”一不留神将現代語說出來的顧文君暗道一聲糟糕,在察覺到只是稍微引起江懷吉注意卻又不甚在意的模樣後才解釋道。
“那這個呢?”小阿滿學着顧文君剛剛擺手的姿勢。
“和拜拜是一個意思。”顧文君道。
“哦。”阿滿似懂非懂的點頭道。“舅舅是怎麽知道這個的呀?”
“.…..跟路過的商隊學的。”顧文君開始鬼扯。
“商隊是什麽呀?”像是打開‘十萬個為什麽’盒子的小阿滿再接再厲。
“阿滿,不要鬧你舅舅。”
就在顧文君都有點頭疼該怎麽解釋時,一旁的顧欣芷出聲打斷。
“哦。”被阿娘柔聲制止的阿滿聽話的應道,不過小眼神一直落在顧文君身上,那樣子似乎是等待下次見面的‘蓄勢待發’。
顧文君:“.…..”
雖然小孩子腦袋裏裝着好似滿天下的‘十萬個為什麽’令人頭疼,但等到分別時,阿滿學着顧文君剛剛的模樣,小手擺動說着‘舅舅拜拜’時,顧文君心都跟着
化了一樣。
相比于顧文君心情還算不錯的離開,此時在仆人簇擁穿過回廊的江懷吉完全與之不同。
“老爺還是不要同妾身回去了。”在得知江懷吉與她一同回到院子時,顧欣芷腳下微妙的頓了頓,便在稍走了幾步的功夫開口道。
她聲音平淡,就像是在說着無關緊要的事。“之前老太太還和妾身提到,切不要因為後宅而讓老爺憂心。”
原本就一直嚴肅着一張臉的江懷吉面色變得不好。“老太太只是憂心,後宅哪來的那麽多事。”周圍一衆的丫鬟仆人忙低頭看腳,不過也有那好事的早就豎起了耳朵。
這時顧欣芷卻停了下來。
李嬷嬷見了,不需對方多做吩咐,只道一個眼神當即抱着年幼的阿滿帶着衆人退于兩人百米之外。
“老爺難道偏要我把話挑明?”顧欣芷微微掀起眼簾。
江懷吉轉身看向她。
他總是在看着她。
一次次。
從第一次見面,到如今兩人卻因之前種種而漸行漸遠。
他看不懂她,卻比任何人都想要更加了解她。
但她不願。
一點都不願意。
江懷吉有時候恨不得挖開顧欣芷的心,他甚至多次的想不明白,為什麽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如今待他連陌生人都不如。
正如現在,顧欣芷面上挂着疏離,讓江懷吉心中也難以在維持表面的鎮定。
“有什麽話需要挑明。”他聽到自己沉聲道。
“陶表妹沒個身份在侯府終究不妥,老太太向我提及也不是一次,說你二人自小就感情深厚,若不是老爺忽然有婚約在身,也本該是陶表妹來做江家的宗婦。”顧欣芷轉身看向廊道外的蓮池。“江家自□□以來,子嗣本就不豐,如今妾身雖有了身孕,但于江家終究是少了些,妾身也不是善妒之人,萬不會做出阻了江家子嗣之事,既然陶表妹對老爺情根深種,而老爺又與陶表妹感情不同,是以,老爺……”
“你要我說多少遍才能明白。”未等顧欣芷話畢,被激怒的江懷吉沉聲打斷。“表妹自幼喪母,心思本就比他人敏感,我待她如親妹,她視我如大兄,老太太也僅僅是說我和表妹關系好,萬沒有你想的那般複雜。”
顧欣芷聞言,卻是冷冷一笑。
她鮮少有冷笑的時候。
那是真的氣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