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四月十九日,池稚寧二十二歲生日。
以往的生日都挺忙的,成名後尤甚,一天要趕四五個場的活動。
今年則沒有這方面煩惱,他不可能在風口浪尖上還大張旗鼓地慶生。倒是有幾個膽大的品牌敢蹭他這夥帶腥的熱度,開了高價邀請他,池稚寧一應拒絕。
淩明桦的強硬手腕的确為他扭轉了劣勢,但黑與白的界限從未分明,還是那句話,真相并沒有那麽重要。池稚寧的口碑自年初起一路滑坡,現在淪落成“争議藝人”,雖然粉絲基數依然龐大,但真想轉變在大衆心中的形象,還需費心籌謀。
那也是以後再說,現在他只求安生。
關于生日怎麽過……池稚寧清洗換裝做準備時想起那場景,忍不住對着鏡子笑。
三天前,淩明桦拿了幾個文件袋回來,一臉嚴肅地遞給他,搞得池稚寧心驚肉跳,以為是什麽十位數的大項目。
打開一看,池稚寧啼笑皆非。
“生日禮物備選”、“約會服裝備選”、“約會場地備選”、“約會節目安排”、“生日緊急公關預案”……
池稚寧翻開最上面的“生日禮物備選”,還沒細看,就被一只淩空出世的大手猛地蓋住。
“這份不用細看,可以全都要。”
“……”池稚寧擡頭。
彼時他們在書房,淩明桦躬身,兩手按着桌沿,挺拔偉岸的身材因特異的角度盡顯,肩背處的肌肉在襯衣下隆起,線條流暢。他的面部輪廓俊逸冷硬,一如刀琢,鏡片後的眼眸深邃,要頂着這份幽淡無波的視線,又要對他冷漠表象下的心有幾分了解,才能覓到更深的幾分微妙情緒。
那是期許、緊張、歡愉,是一切因池稚寧而生出的,不像淩明桦的情緒。
池稚寧忍不住笑出聲來。
先是克制的幾聲哼笑,可文件就在手邊,事情越想越好笑,後來他捂着肚子抹着眼淚,簡直要笑得打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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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明桦在這笑聲裏表情益發嚴肅。
方案很周全,有什麽問題嗎?
但他也看得出,這是嘲笑!
淩明桦不忍了,報複一般把池稚寧摟進懷裏,吻啊揉的,還有一根手指輕輕在他耳後摩挲,這個地方能讓小東西格外戰栗。
池稚寧已經笑得夠累了,這下完全招架不住,雙頰酡紅,眼中沁着瑩亮的水汽,讨饒一般輕咬淩明桦薄唇。
幾縷笑音在二人唇齒間輾轉,池稚寧回饋的神情及力度,像要全然将心間的明快與幸福贈與他。
“我不知道該怎麽幫你過好生日。”分開後,淩明桦低聲說,“雖然沒了驚喜,還是你選吧。”
池稚寧摸着那幾個文件袋,感到好笑又窩心,說:“不用看了,我有想去的地方。”
他說出來,淩明桦點頭叫人安排,打電話時眉心微微皺着,不在乎池稚寧的選擇是什麽,而是,他的方案不夠周到。
他不夠了解池稚寧。
回憶着那天淩明桦的神色,池稚寧唇角噙着笑,一顆心像被浸泡在極度的欣喜及雀躍裏蹦跳,無休無止。
淩明桦早起去公司開了個會,把重要的事安排了一番,就又趕回來,在浴室門前見到池稚寧的模樣,忍不住上手去捏。
“我看看,臉笑僵了嗎?”
何止,池稚寧都能樂開花了。
兩人收拾停當,出門上車。目的地是位于荊城下轄縣的野生動物園。任憑淩明桦和秘書團隊絞盡腦汁,也不會想到這種面向大衆游人如織的去處。而且時間太緊,又要将保密措施落實到位,少不得要發揮鈔能力。
這一天動物園就只接待他們兩人,兩個導覽專員、兩個助理和一個司機随行服務,依着園區推薦的游覽順序挨個玩過去,在池稚寧最喜歡的草食動物散養區停留的時間最長。
了解過相關的安全知識,也因為很有經驗,池稚寧輕而易舉就打入內部,在羊群鹿群之中自在适意。他很擅長和動物打交道,大約這種動物親和力是與生俱來的。
池稚寧忙着撸羊,淩明桦綴在後面撸他。他知道自己不必糾結于方案落空了。
自然是池稚寧喜歡的就是最好的。他還不夠了解他,但時間久一點,了解總歸會深一點。
小東西答應了他的,餘生相伴。
動物園派來的助理之一是專職攝影師,一路跟着抓拍,那是個挺活潑的女孩,對着池稚寧和羊駝連拍幾張後,大着膽子跟淩明桦說:“淩總您也上去吧,和小池一起拍。”
那邊的池稚寧立刻聽到了,轉過頭來招手,“對啊,哥,來呀來呀。”
在那抹明快的笑靥下,縱然是淩明桦也無法再冰着臉,他走過去,站在池稚寧身邊,英朗俊逸的輪廓不覺柔軟了幾分。
兩人穿的是同一設計系列的咖色風衣,池稚寧那款稍長些,搭配一雙鉚釘短靴,很潮很範兒,淩明桦則是短款,設計略顯板正,釘扣和腰帶處的細節打磨得極佳,完美修飾出他颀長挺拔的身形和長直的一雙腿。
他們在清新怡人的仿自然風貌裏并肩而立,攝影師“咔咔”地一頓拍。
“再換個姿勢!我想想……”
攝影師話音未落,池稚寧倏地輕叫一聲,他被羊駝用腦袋一拱,旋即笑出聲來,轉頭去揉它的頭。
淩明桦的目光始終凝在他身上,幽邃淡靜的眼神透出些許笑意,伸手摘掉他發間的一根幹草。
“咔嚓”,畫面定格。
晚上,他們在一個山頂餐廳用餐。這是秘書團隊搞定了野生動物園後随之調整的約會就餐方案。
崖下的霧氣缭繞,燈影朦胧雅致,空氣裏迤蕩着舒緩的樂曲,端是無限浪漫。
其實剛坐下時,淩明桦的神情隐有裂隙,像在為什麽而猶豫。池稚寧問了幾次,他才揮了下手。
一個身穿燕尾服、拿着小提琴的男人走過來。
池稚寧:“……”
這份照本宣科的用心,令他感動又有些好笑。
樂聲響起,旁的情緒淡化,唯餘款款情愫鼓脹。音樂蘊着充沛的、強烈的力量,将這個夜晚的柔情與浪漫無限增強。
聽過兩曲,池稚寧讓演奏人員離開,自己則傾身去吻淩明桦的唇。
四下裏僞裝、藏匿着的音響播出柔美的樂聲。
淩明桦一動不動,放縱池稚寧主導一切。池稚寧吻了一會兒,偏開頭,微喘着發出笑音,“好像應該跳個舞,更應景,但我不會。”
淩明桦望着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孔,捏了下,再握住他的手,“坐好。”
池稚寧是不會交際舞,但身為流量明星唱跳的功底也是有的,這麽半趴着半點不費力,聽他這麽說,還着意扭了扭胯才坐下。
飯食種類多且精致,味蕾得到滿足亦充盈了幸福感,他們談了些吃食飲品方面的喜好。兩人相識日久,可隐瞞與誤會堆砌深重,即便是這種平常事也鮮有交流。
“我知道哥你偏好非洲産的高因咖啡,蠻重口的,跟我爸一樣,我喝黑咖啡就是随他養成的習慣。”
“帶殼的我不經常吃,真不會剝,小時候別人送我爸的進口蟹,到我們家只活了一個小時,就這一個小時,我被它給夾了。”池稚寧說着,朝桌上那道蟹看了眼,唇角弧度微妙,清淩的眼神含着促狹的暗示。
淩明桦手邊是剝蟹八件,低笑一聲,遂了他的願。
從前池稚寧就喜歡撒嬌讓他喂,淩明桦也慣着他,現在已是個投喂老手了。
一頓飯吃得十足惬意,池稚寧放下筷子,抿了抿唇。
“謝謝你,哥,這個生日我很開心。”
“唔,再客氣兩句。”淩明桦神情清疏,語氣也一本正經,“像是又在拒絕我。”
“沒有那個意思。”池稚寧捏了捏他的手。
淩明桦微一颔首,突然說,“抱歉,我以前沒有想過,我們之間……你會承受那樣的壓力。”
是在晟城酒店那天,他親見媒體和大衆對池稚寧的聲讨,親耳聽到那些人以此為矛,對池稚寧肆意侮辱。
以前沒有想過,他們昔日的關系,會是壓力的來源。
池稚寧有些意外,“你不了解嗎?圈內出過幾次類似的事,還有我們那份合約……”
淩明桦認真道:“我覺得那些和我們之間,不是一回事。”
以淩明桦的高度,有些利害他是望不見的。而且即便他對池稚寧的行為和動機有所誤解,也不妨礙在他心中,清晰地把池稚寧和那些貶義标簽摘開。
這就是說,貌似差不多的人和事,性質在他眼中是全然不同的,他的小東西和那些惡劣的定性不沾邊。
本質雙标,用于區別芸芸衆生與皎暇星月。
池稚寧又驚又喜,滿心震撼,一時說不出話。
淩明桦眸中透出幾分柔和,“小寧,別為過去介懷。”
池稚寧有些動容,像在向自己辯解,輕聲說:“那些人一般都是被正室毒打一頓或者鐵拳出擊,別人還送一句活該,我沒那麽壞的。”
“當然沒有。有我在,不會讓你因此事受到傷害。”淩明桦眼眸直直攝住他,後仰靠上椅背,在自己腿上一拍。
池稚寧坐過去,緊緊摟住他的脖子,緩緩釋出一口氣,呼吸微顫。
“對不起。”淩明桦在他耳邊說,“過去兩年,我讓你很辛苦。”
他一夕懂了,那紙存在得十分勉強的合約,那個維系他們兩人的紐帶,那是池稚寧豁出名譽換來的。
池稚寧吸了下鼻子,搖頭說:“我沒有覺得辛苦,你給了我好多好多回應,每一分都讓我開心到爆炸。”
兩人拉開少許距離,對視着,吻在一起。
淩明桦道:“我記得第一次見,你的眼神就很特別,一點也不怕我。”
“豈止啊,我一眼就愛上了你。那時候,如果不是成功支走了別的小妖精,我就去跟你們同歸于盡。”
“我發現,你會愛我……”淩明桦皺起眉,眼神變得疏冷,“像這樣。”然後小東西就會像個嗷嗷叫的小狼撲上來。
池稚寧笑出聲來,眸中嵌着瑩瑩熱淚,說:“對,你發現了,你相信了。”
淩明桦仍皺着眉,不為兇,只因對自己不滿,越發覺得過去對他的誤解是錯。
池稚寧側首貼着他,一指在他胸膛上畫着圈,“我沒愛過人,也沒想到我會愛這種,就是,就是……我窺見的,你冷漠之下掩藏着的,于是你那層冷硬的殼,正長在我審美上。”
“窺見了什麽?”
池稚寧換了副輕松的語氣,“那天經紀人帶小妖精去見你,我遠遠看着,你那氣勢,就像寒冰刺骨那類游戲技能,殺傷力太強了,也許我什麽也不做,小妖精也能給你吓跑。”
“然後呢?”淩明桦問。
“然後,我就知道非我不可了。只有我看得出,那天你其實很累。”
他一貫不懼淩明桦的冷漠,甚至是為之迷戀,就因第一眼。
淩明桦呼吸一窒,把懷中人摟緊了點。
其實他不記得自己那天的狀态,但累理應是常态。不是某天,不是某段時間,是生來如此,是漫漫長路。他行走在高崖孤索,唯有不懼風高齒冷,才能接近他。
空氣沉默下來。以愛為繭,兩個人緊緊地纏在一起,腦中都轉過許多念頭,悲的,喜的。
突然,淩明桦意味深長道:“說到合約,我記得是你先提出來的。不但如此,你對包養的規則潛規則,都很熟悉。”
池稚寧:“啊這……”
他已經明白淩明桦在自己之前并沒有玩過那一套,甚至都沒讓女或男近身過,整個一臺莫得感情的工作機器,回顧自己的心路歷程,是他格局小了。
啊呸,明明是秦晝行的鍋!
但他也不好揭大哥的短,只能委婉地表示,他看秦晝行的小情人都是那麽“懂事”的。
池稚寧囧着臉扭來扭去,膩膩歪歪,哼哼唧唧,妄圖萌混過關。
淩明桦心中疑惑盡消,感慨于和他之間的重重誤會,一邊在他身上胡亂地捏,山野的風都熱了幾分。
兩人各顧各的,亂七八糟就有了沖撞,淩明桦一不小心使重了勁兒,池稚寧疼得“嘶”了聲。
然後躁動許久的那個就标标準準地起立了。
淩明桦:“……”
池稚寧:“……”
“以前就發現了,你這口味真不輕啊。”淩明桦用沉厚的音色揶揄。
池稚寧默默地把臉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