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這句話說出口,池稚寧是真的下了決心的。
可淩明桦看了他幾秒,自己坐上了駕駛位。
池稚寧的瞳仁有些微的皺縮,滞頓三秒,才明白這是淩明桦的決定。淩明桦沒有勉強他,盡管他從未給出一個像樣的理由。
他定了定神,長出一口氣,才發現自己已經出了滿手的汗。他以為他已經好多了。
“哥,還是,我來吧。”池稚寧滿臉糾結地說。
這語氣半點也不真誠,淩明桦便也沒給他多餘的反應,說:“上車。”
車子發動起來,比池稚寧說的二三十邁好不到哪兒去。
車內的暖風直沖着人吹,池稚寧恍惚地扣上安全帶,意識到自己額頭陣陣發冷,背心也是,都出了冷汗。
他抽了張紙巾貼在額上,對上淩明桦深沉的目光。
這也沒什麽不能講的。池稚寧便把手和額頭的冷汗給他看,并開了個頭:“非要開車的話,我不确定,疲勞駕駛和可能發生的應激,哪個後果更嚴重一點。”
淩明桦淡淡地“嗯”了聲。
然後……就沒了。
淩明桦沒問。
将到了嘴邊的說辭咽回去,這種落了空的感覺讓池稚寧的心沉了幾分。他以為現在雙方的距離,是可以交一些底呢。
車子以龜速往山下駛去。
池稚寧漸漸緩了過來,開口時聲音尤有些緊,“我以為……有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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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明桦語氣涼涼的,帶了點嘲意,說:“跟你和我兩條命比起來,就不急了。”
池稚寧扁了扁嘴。
兩道手機鈴聲同時響起。池稚寧看了一眼自己的,露出苦惱神情。
淩明桦看他沒有要接的意思,便按下耳中的耳機,接起來,同時左手熟練地抹了把方向盤——帥是帥的,但車速限制了他潇灑又飄逸的動作,使得畫面滑稽起來。
池稚寧把自己的來電按掉。車內安靜得過分,性能再強悍的耳機也不免漏音,暴露出來電人十萬火急的情緒。
“我沒那麽快,而且,快也沒用,”淩明桦淡道,“你不如用這幾十秒時間去催那位醫學教授。”
這通電話之後,不出十分鐘,兩個手機又幾乎同時響起來。
這回淩明桦沒有接的打算,直接挂掉,并看了一眼池稚寧。
池稚寧無奈地接起來,“鄭總。”
“小池,時間緊,我就不廢話了。”鄭女士利落道,“事情牽扯到方小姐,我們不能單方面去公關,所以,你必須和淩總談。”
“這不可能。”池稚寧拒絕得更為果斷。
鄭女士立馬急了,“現在是什麽情況你不知道嗎!”
“……知道。”
可他也同時想到,淩明桦把車開成龜速,不是因為困倦,而是因為他正心煩意亂。
醫院裏等着淩明桦的,能是什麽呢?
這種混亂的時候,他怎麽談?
車程硬是被拉到兩個多小時。期間兩人沒有交流,接二連三交替響起的來電鈴聲倒像是兩部手機在對話。
行過半程,謠言事件再一次升級。
因為有太多顧慮,星安娛樂發了一則十分無力的辟謠聲明,表示流言是子虛烏有,希望網友停止造謠,必要時将走法律途徑維權。
先不談這則聲明有多模板化,更尴尬的是,一個五百萬粉絲的娛樂版大V緊跟着就轉發了。
【我以為我算夠敢寫,妹想到寧還真敢用啊。家人們,我是狗逼星安養的狗逼營銷號,實捶了![笑哭][笑哭][圖片]】
圖裏是這位大V的前一條微博,發表時間在星安發聲明的五分鐘前。
【池稚寧編好沒有,快出來否認呀,文案我都給你寫好了。[圖片]】
這條文案,竟和星安娛樂發出的聲明一字不差。
辟謠立時淪為笑柄,對家和黑粉歡欣鼓舞,上蹿下跳,大肆嘲諷,熱鬧得好似一場慶功宴。
醫院的大門出現在二人的視野裏,門前,莉斯和程薇帶領一衆西裝保镖整齊列隊,二十多雙眼睛齊齊地望過來。
還是那麽不緊不慢的車速,他們滑過這幾十米。
車停穩時,池稚寧恰好刷指紋完成了付款——他給公關總監鄭女士買了兩大盒太太靜心口服液,直接送到公司。
莉斯上前開車門,“淩總,教授半小時前到的,已經進手術室了。”
程薇見池稚寧從車上下來,明顯愣了一下。池稚寧留意到這副神情,猜測她很清楚自己身上發生的事。大約是沒去處理的,如果有樂淩幫忙,星安的公關不會被動到這個地步。
淩明桦大步流星,直接往大廳深處走去,莉斯緊随其後。程薇攔住池稚寧,面露愧疚,“對不起,池少。”
池稚寧擺了擺手,明知淩家出了大事,他沒甚好計較的。
但有一點,他很好奇。“那些保镖不上去嗎?”難道不是擺陣迎接淩明桦的?
程薇往外看了一眼,說:“快了。”
大淩總和紅顏在外環快速路上出了車禍,正在搶救。盡管權威的專家教授已經先一步進了手術室,情況依然不容樂觀。
池稚寧跟着淩明桦上到頂層,站住腳,還沒消化掉這個信息,就聽見電梯間一陣喧嚷。一個穿黑西裝的中年男人被淩明桦的保镖圍着,陣型稍顯詭異,像是要阻攔又不太敢,推推搡搡就讓他挨了過來。
這人長相和淩悅有些相似,身份不難猜。他花了五分鐘扮演慈祥伯父,說話拐彎抹角,還自以為把目的掩飾得很好,待發現淩明桦油鹽不進,才撕破了面具暴跳如雷起來。
“我說明桦,現在是我弟弟出了車禍,你派保镖在樓下攔着我,到底幾個意思?”
“本來沒有這個安排。只是我聽說,起先有人想趁亂把我爸送到別的醫院去。所以放出了一些假消息,然後讓人在下面,等着迎這人。”
這是出自淩明桦難得的長句,越往後說,語速就越慢,間隙裏滲出的全是危險。淩明桦那副能将人凍裂的低沉聲線添上譏诮時,殺傷力原地拔高幾個Level,這直接影響到他伯父淩盛的演技發揮。
淩盛略微尋思了一下,驚覺自己落入圈套,明顯慌了,“……有這事?誰、誰這麽大膽!?”
池稚寧身子倏地往前一傾,右手擡起,往淩明桦手臂上一拍,後者眼鋒涼涼地掃過來。池稚寧也露出吃驚的表情,好像被自己的動作吓了一跳,旋即便像斷了電一般定住不動了。
在冷肅沉重的醫院裏,一份畫風迥異的可愛。
淩明桦的目光在他身上停頓片刻,才轉回去,繼續與淩盛周旋。
趁火怎能不打劫,淩盛是鐵了心要利用手術這段時間撈好處的,短暫的慌亂後改變了策略,切換了角度,依舊扒着淩明桦絮絮叨叨。
淩明桦手臂還被池稚寧按着,向體內遞送着源源不斷、蓬勃旺盛的熱,灼灼喚醒了某部分缺憾的感知。
不是頭次面對這樣混亂又難看的場面,卻是第一次,有熱乎乎的小東西陪伴。
淩明桦往手術室的大門望了一眼。
正是這一眼,讓池稚寧猛地想到,裏面正游走于鬼門關的人,不是覆手雲雨的淩家前代掌權者,眼下他只有一個身份,即淩明桦的父親。
淩盛已經打起了感情牌,“悅悅和沅沅,你想想他們呀,如果讓我拿到那個項目……”
池稚寧倏地給自己通上電,猛地踹了一腳近前的鐵質座椅,那座椅是三組挨着放的,全乒乒乓乓地顫動起來,在安靜的走廊裏格外的清脆響亮。
始作俑者則扒着高大俊逸的男人,疼得嘶嘶哈哈地蹬着腿。
怎會如此,動作大聲兒小好疼嗷嗷嗷嗷嗷嗷——
無意識地,維持平衡的那分力越使越大。淩明桦和淩盛的談話再次被打斷,手臂任由池稚寧掐,就靜靜地看他表演。
一分鐘後,一個滿臉寫着“不畏權貴”的護士趕來,黑着臉發出警告:“幾位先生,在醫院裏請保持安靜。”
池稚寧緩了口氣,接話:“太對了,人湊在一塊就容易産生交流,還越說越起勁,護士你看是不是把這老先生和我們分開比較好?”
在護士維護公共場合秩序的堅決注目下,淩盛板着一張老臉,不怎麽情願地走了。
淩明桦攬住他的腰,帶向座椅,兩人坐下。
“可算安靜了。哥,我機智不?”池稚寧把腿伸得老長,晃了晃腳,說。
“機智。疼嗎?”
“還好啦,不是很疼。”池稚寧說,“主要是,不想你在這種時候還被打擾。”
淩明桦深深地看着他,“剛才拍我,是想說什麽?”
池稚寧把右手也搭上去,給予安撫的握力,笑容明亮,“想說,居然真有這種事,好像在演電視劇哦。他的表情也太假了,把你當三歲小孩哄嗎?”
淩明桦神情微動。那張英俊逼人的面上冷峭莊肅如舊,便是這微不可察的一動,讓池稚寧知道,他心情應當是好了些的。
很難不轉好。誠然,那些人指望他永遠是孩童的智商和能力,好讓他們肆意蒙騙。而他已經獨自堅韌,獨當一面,有十年了。
小東西将那些冷酷和惡意視作戲劇,事實也的确如此,這份心态有坦蕩,更有毋庸置疑的信任,将他多年的心結襯得可笑。
那顆時時浸在陰暗裏不得解脫的心,一朝探出水面,得到喘息之機。
作者有話要說: 手術室裏的大淩總:等一下,所以是我哥都有名字了,我還只是大淩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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