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但凡秦黑大人開口要東西,那就是勢在必得,直接派人來取,根本不需要誰同意。
淩明桦分外在意的筆筒早已不在他手上。
池稚寧面帶猶疑,說:“那個是我随手做的,太簡陋了,我換個正經的送你吧。”
“嗯?”
彼時距離他說出那兩句話,過了十多分鐘。淩明桦在翻過往財報,鼻梁上的黑色半框眼鏡和身上的深灰色亞麻襯衣都為他添上一股凝肅的味道。
聞言,他擡眸看過來。
那目光深幽綿長,與池稚寧相對,兩廂靜默,俱帶了試探意味。
當下心情,池稚寧難以形容。他以為不在淩明桦這裏留下印記是最基本的,盡管他時常光顧伊北別墅,盡管淩明桦周圍人都待他還不錯,但那些和樂都是虛幻,就如車頭獲準進入這片領土的芯片,一鍵就能清理得幹幹淨淨。
他和淩明桦的關系單薄易碎,不定哪天就是他最後一次光臨。到那時,後來者不會察覺分毫他存在的痕跡。
從未想過在淩明桦這裏留下什麽。
池稚寧給出的這份禮物,依然是拜秦晝行所賜,是他收走筆筒的第二天派人送來的,一個雕琢得挺精致的木制筆筒。
他當時只覺得——震驚!秦黑來送陽間的回禮了!
東西不在身邊,池稚寧打了個電話,讓楊純送過來。挂斷後說:“然後,再說下一個。什麽下家?”
明知故問。淩明桦沒回答。
池稚寧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繼而勾起唇角,如釋重負地笑了下。
還笑?淩明桦把財報抖了抖,合上,不悅地注視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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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你這種,下家的話……”池稚寧講話慢吞吞的,似乎極力求穩,眼睫長長的,顫得過于頻繁了。
他擡手揉了下眼睛,用了點力,眼尾泛起了紅。
池稚寧當真是得天獨厚的長相,這樣一張臉卻在強顏歡笑,實在惹人疼惜。
他繼續說:“這事,不着急,是吧。”
淩明桦始終沒說話。
他把翹起的長腿放平,舒展開來,手上的東西也放到一邊。
池稚寧就不客氣地坐上去了。
貼近男人的瞬間,他的心怦怦直跳,好一會兒才平複。接近淩明桦是一種本能。
接着,他叛逆道:“除非你要給我介紹下家。”
淩明桦剛剛放到他腰上的手一僵,繼而發出一聲極其危險的低笑。
次日,在池稚寧身殘志堅、锲而不舍地要求下,淩明桦頂着晨起純天然的亂發,披着睡袍赤着腳,把穿戴整齊的他打橫抱出房門,親自送到保姆車上。
圍觀的傭人司機齊齊驚掉下巴。
池稚寧不管。要丢臉一起丢,誰讓淩明桦不說人話還不幹人事。
他就是個披着人皮的禽獸!
—
池稚寧回劇組,打算把剩餘幾天的戲份拍完。風波淡去,合約還是要履行的。繼續裝病不過是給劇組輸送炒作的素材。
人一進片場,滿場靜默一瞬。
池稚寧的臉色很不好看,走路也慢出了一種病态,就這麽頂着一張蒼白無助的臉移到導演面前。
王導情不自禁後仰了一下,“你……真的病了?這麽嚴重?要不再休息幾天。”
池稚寧輕輕地笑,“王導,我沒事了,早點拍完我們都省心,是吧。”
是倒是。但這人哪裏是沒事的樣子?
他合理懷疑有人想碰瓷。
打發池稚寧去化妝,王導轉頭就找來副導演,囑咐他務必看好人。
倒真不是打算碰瓷膈應回去,池稚寧的戲沒多到這個地步。說出去怕人不信,他這是累的。
坐在鏡子前,他直想嘆長氣。
劇組的化妝師四十多歲,是他的媽粉,一見他可憐的小模樣心疼得不得了,噓寒問暖一番,又連聲抱怨起那幾個內涵過他的演員。
“什麽東西呀,接受采訪那個陰陽怪氣,看你粉絲多眼睛紅得滴血嘞。”
“還要說你學歷低呀,這圈子哪裏看重學歷咯。”
“沒出聲的那幾個也不是好東西哦,特別是邬飛,小池你還和他走好近呀。”
“啊?”池稚寧順從地給她捏着下巴,适時露出迷茫神色,裝傻道,“不會吧,邬哥他對我挺好的。”
“年輕!太年輕了你!”化妝師加重了語氣,“他不是總跟別人說和你關系好嘛,只顧炒他的好人緣,人家黑你的時候屁都不敢放一個。”
池稚寧沒應聲。
她又說:“你別寒心,圈子裏都是這樣的。但我和你講呀,王導他心不壞的,他只是很看重作品。”
這位化妝師是王導團隊的固定成員,能和池稚寧透露這幾句,已經很難得了。池稚寧內心有三分感激,眼神便晶晶亮,能溢出八分,“謝謝你呀郝姐,聽你這麽說我就放心了。”
“你聽進去就好,多留點心眼,姐是怕你吃虧。你不知道那個邬飛呀……”
化妝師絮絮叨叨,手上動作也麻利,給池稚寧化好了妝。
餘下這幾場戲是個小高潮,對角色本身是人生轉折點,也對四少爺産生了重大影響。
拍攝并不順利,池稚寧上場就NG兩次。
王導“啪”地摔了本子,深吸一口氣說:“你給我過來!”
池稚寧挪過去。
王導幹巴巴地說:“眼神戲不到位,可以加個手上動作,像這樣,知道嗎。”
衆人:“……!”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王導會說人話了!
這小年輕沒做錯什麽,演技是差,工作态度也是真好。再說制片人硬吸了人家的血,把人整得小臉煞白,連鐵血王導良心都痛了。
王導走失多年的良心出沒,池稚寧的戲也順暢不少。他差在基礎和經驗,勝在腦瓜聰明,一旦和導演的拍子合上了,進步飛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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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兩天,外界又出一個大新聞。有關部門撰文抨擊多部影視作品存在臺詞不嚴謹、詞語錯用、前後病句等現象,一時間,娛樂圈工作者的文化水平成為熱議話題,活躍在臺前的明星尤其惹眼。
衆多營銷號盤點低學歷一線明星,池稚寧赫然在列——“海外不知名野雞大學本科辍學”。
這年頭,要想混個大專或本科學歷半點不難,池稚寧這個高中畢業也就分外惹眼。
他又被挂熱搜嘲了一波。
到了下午,出現“寫錯過常用字的明星”、“讀錯、用錯常見詞語的明星”和“裝文化人翻車的明星”等等一系列盤點,這回倒沒了池稚寧的影子,反而有兩個池稚寧的對家。
池稚寧的粉絲揚眉吐氣:所以說吹文憑之前先掂量掂量其中的水分吧,并不是針對誰只是提醒某對家有點b數哦。
楊純怕這次戳中池稚寧的點,擔憂地看着他。
池稚寧無語道:“純姐,我還沒死呢,你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吧。”
這神情語氣,好像是沒事。
楊純又提醒,“我也就算了,如果大少爺看到那些新聞……”
如果秦晝行知道有人用辍學的事來黑他弟,能氣到原地爆炸。
“啊。”想到他藥不能停的大哥,池稚寧突然覺得這件事比想象中嚴重。
隔天,恰好碰上劇組安排好的媒體來采訪。
池稚寧原先不知道這事,下了戲看見記者,表情就不尴不尬的,發現正在接受采訪的邬飛有叫他一起的意圖,轉身找導演說起了戲。
他擺明了不給人添油加醋的機會,不惜扯鐵面導演做擋箭牌,想借機搞事制造話題的媒體束手無策,只好按部就班地去采訪主演。
這個采訪是為了宣傳劇,問題也都圍繞着主線和角色,中規中矩,本身是掀不起什麽水花的。
可誰也沒想到,在“全民找錯字”的風口浪尖上,一向以科班生身份為傲的邬飛說錯詞了。
楊純把采訪視頻看了一遍,有些費解,“這是想說‘龃龉’吧,意思差這麽多,他是怎麽記成‘龌龊’的?還大咧咧地在采訪時說出來?而且,他剛剛說的話我怎麽覺得有點耳熟?”
“長得像吧。”池稚寧抿嘴笑,精靈一般的大眼睛打着轉,偷着樂似的,十分可愛,“他那段分析角色的話,是我第一版小傳裏的內容啊。”
才聽化妝師八卦過,說邬飛投機取巧是做慣了的。
池稚寧的第一版小傳裏,有一段滿分作文式的排比句,用詞優美華麗,讀起來很帶感,卻是毫無意義。他進組後找編劇請教過,随後就删掉了。
誰知道邬飛連他的小傳都不放過啊。
“你別說,抒情式排比念出來還挺好聽的。”池稚寧看完采訪又看下面的評論,挺樂呵。無心插柳,讓他這個辍學青年狠出了一口惡氣。
偷用素材又悲慘翻車的邬飛再也沒來池稚寧眼前刷存在感,這段虛僞的跨界友誼終于結束。
六月的最後一天,池稚寧殺青,自此告別和王導互相傷害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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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杜琰志得意滿地殺回秘書團小群。
杜:【調查結果已經整理完畢,等老板想起這事,第一時間就能看到。】
瓊:【所以結果是什麽?誰在捧池少?】
薇:【還有那個成交價千萬的筆筒是哪兒來的?】
杜:【沒查出來。】
瓊:【?】
薇:【?】
莉斯:【所以你在得意什麽?】
杜:【這說明池少抱上了更粗的腿啊!跪求放過我的良家老板!】
瓊:【你,可可愛愛,莫得腦袋。】
杜:【?】
薇:【放眼整個亞洲……】
莉斯:【哪裏有比老板更粗的腿?】
【系統:杜退出群聊。】
良家老板本良也在思考這個問題。
池稚寧送的東西不是一般的正經,是上月一家海外公司發起的拍賣中,拍到最高價位的清代藏品。
先是神秘靠山,再是千萬古董。
現在是連騙他都懶得騙了。
不過冷言試探一下,小東西就亮出爪牙來挑釁了。
很、好。
作者有話要說: 嗚嗚嗚嗚好多小天使給我評論,謝謝謝謝謝謝謝謝謝謝謝謝謝謝謝謝謝謝謝謝,真空小作者抹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