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上到第三天的戲,池稚寧遭遇了滑鐵盧。
他飾演家族四少爺留洋時認識的同學,因家庭原因,回國後從事情報工作,立場與彼時的四少爺對立。飾演四少爺的就是邬飛。這場戲是兩人相互試探,表面平靜,暗藏波濤,十分考驗演技。
池稚寧NG五次後,王導發飙了,把手上的本子重重一摔,紙張滿天飛。
“我說了幾次這部分要收着點,說!了!幾!次!啊!?”
的确是他沒有演好,池稚寧也沒什麽好說的,只是鞠躬道歉。
“你到底會不會演!中國話聽不懂嗎!我看你們這些小年輕平時也沒少裝模作樣啊……”王導喋喋不休。
池稚寧:“……”
王導:“你……你!?這會兒戲來得倒是快!”
池稚寧:“…………”他捂了捂眼,好氣啊。
被當着這麽多人的面罵确實影響心态,不過池稚寧已經走紅兩年,抗壓能力還是不錯的。
心說沒關系,但眼睛說不行,得叫一叫屈。
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眼睛發紅一副要落淚的樣子啊!
好、氣、啊!
此時流露哭意比什麽都丢人,池稚寧被自己氣得腦仁“嗡嗡”響。
最後是邬飛替他解了圍,說服王導先拍後面的戲份。
池稚寧回保姆車上,默默去讀劇本,又看一遍人物小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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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小傳是他自己寫的。他的确演技不那麽到位,但從沒有敷衍過工作。進組頭兩天,他還拿着去請教過導演和編劇。
那會兒王導覺得他對人物的理解還不錯,臉色稱得上和顏悅色。
王導對事不對人。
池稚寧自己琢磨了一會兒,打給公司的表演老師,就一個小細節請教了一番,前期準備就緒,他去找邬飛對戲。
邬飛正和前輩坐着聊天,見他找來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然後池稚寧看到前輩露出一個難以形容的微妙笑容。
後來這場戲過了。
下了戲回酒店,楊純看池稚寧若有所思的樣子,叫了一聲。
“之前我一直覺得這劇組氛圍奇怪,現在知道怎麽回事了。”池稚寧一臉深沉,“我,處在鄙視鏈的最底層。”
才被大少爺削過一頓的楊純神經過敏,“誰給你臉色看了?”
“這倒沒有,畢竟都是把戲過成人生的戲骨。”池稚寧撇了下嘴。
只是那些自持學院派的表演藝術家,他們打心底來的鄙夷,是藏不住的。
前輩是,導演是,邬飛也不例外。
餘下車程,池稚寧切小號去看淩明桦的個站。
這次站姐發了照片,是淩明桦出席商務論壇時拍攝的。照片中他西裝筆挺坐在前排,雙手交疊在身前,容色冷肅沉着,鼻梁上的半框眼鏡為他俊逸無雙的面容添上幾分鋒銳。
站姐說,商務論壇在前天已經結束。
那淩明桦興許已經回靳城了。
剛想到這,像是觸發了什麽感應,池稚寧收到信息。
老公:【伊北,過來。】
池稚寧面露愁容。
“怎麽?”楊純問。
“明桦找我。”
“唔,時間差不多。”楊純看了一眼通告單,“明天你只有夜戲。”
“可是今天才被罵過,明天直接不露面……”池稚寧扣上手機,話鋒一轉,換了個利落的語氣,“有理有據!純姐你跟副導演請個假,司機調頭,快!”
楊純:“……”一點也不意外呢。
—
影視城距離伊北別墅很遠,池稚寧到達時已經十點半。
廚娘準備了低熱量的宵夜,一小碗,池稚寧端着去主卧。
“哥。”他懷着欣喜叫了聲,把餐盤放下,人先湊過去,想要親一親淩明桦。
淩明桦卻偏頭避開了,把手中的文件一合,起身放到桌上,再拿起一旁的打火機,整個過程無比自然。
男人轉身靠上桌沿,長腿支地,點煙的動作優雅流暢。他眉眼沉靜,啓唇輕吐一息,缥缈虛無的白煙籠着他俊挺的棱角,暈染出一種柔和的……錯覺。
是錯覺。池稚寧想。
“快吃。”淩明桦低沉地說。
那支煙燃得很快,他分明有些急切。
池稚寧是有些養生習慣的,比如慢食,這會兒他沒再管。
依照男人的要求,他用最快的速度吃完,把餐盤送出去,然後自覺進浴室做準備。
來時的雀躍漸漸冷卻。他有些失望,可也不問,扮好情人的角色。
洗到一半,淩明桦推門進來了。
這一夜,彌漫着久違的、滲骨的冷。
池稚寧被按在鏡子前,貼得極近,呼吸局促,臉頰酡紅。
他透過布滿白汽的鏡面,以依依目光描繪淩明桦漸染狠厲的面龐,心下抽痛,倏地探出舌尖,舔了一下鏡面。
男人愈發兇狠,這一次,格外漫長。
池稚寧被折騰到很晚,醒來時天光大亮,淩明桦不在。
手機上有百來個未接電話,來自王謙。
池稚寧眼皮一跳。這是出事了啊。
“出大事了!”王謙在電話裏咆哮,“小祖宗你是怎麽得罪導演了,不對,你是怎麽一口氣得罪這麽多人的?”
今天的娛樂版面全是池稚寧的負面新聞,以深夜換房和被王導罵兩張偷拍的照片展開,深度揭露他與人設不符的令人跌破眼鏡的惡劣行為,說他演技差、耍大牌、不敬前輩、裝病請假耽誤劇組進度、要求特殊待遇逼迫劇組換套房等等,以一人之力,在各個平臺分別占據了四五條熱搜。
池稚寧事不關己似的,調侃地“喲”了一聲,“這排面,實紅啊我。”
電話那頭傳來“撲通”一聲。
“謙哥?你不會是跪下了吧?”
王謙深吸一口氣,無力道:“現在《豐年》劇組有三個演員用不同方式內涵了你,王導沒有表态,但他昨天才罵過你,這……”
“我并沒有主觀故意去得罪人,”池稚寧淡定道,“我一個靠流量吃飯的,本來就和科班演員格格不入。負面新聞讓公司看着處理吧,我都配合,麻煩你了謙哥。”
《豐年》從制作到人員無不做派端正,大概立項之初就打算以立意賺口碑,在網劇逐漸被主流認可的今天,即便說要沖獎也不奇怪。
這樣一部劇還缺什麽呢?缺熱度。
一個演技平平、風頭正盛的流量明星,正好拿來作筏子。
挂掉電話,池稚寧想下床,艱難地挪了兩下,又不動了。
激烈和激烈,有時是不一樣的。昨晚淩明桦分明是懲戒的意思,直接把他弄成十級傷殘。
淩明桦多久沒有下過這樣的狠手了。
起先,池稚寧以為淩明桦是遇到了煩心事,找他發洩而已,後來才發現根本就是沖着他來的。
他能有什麽惹怒淩明桦的事?那可多了去了。
問是絕對不敢問的,萬一弄巧成拙他哭都沒地方哭。
房門響動,淩明桦端着托盤走進來。
池稚寧眼睛亮了亮,又黯下去,扯動嘴角,笑得有些勉強,“哥。”
那張俊俏的臉上滿是惶惑不安,看上去可憐極了。
淩明桦皺了皺眉,把托盤放到床頭,“吃吧。”
然後他再次邁開長腿。
“哥!”池稚寧嗓音微啞,面色發白,小心翼翼地,“你要去哪兒?”
“打電話。”男人冷着聲說完,走出卧房,不出兩分鐘竟拿着手機回來了。
他當着池稚寧的面撥出去安排工作,幾通電話結束,轉眼對上池稚寧含着依戀及期許的眼眸。
森寒的神色終究緩和下來。
小東西太過漂亮,也太過可憐,總讓人狠不下心。
淩明桦沉聲重複,“吃。”
“好。”池稚寧歪着腦袋笑了下,面容恢複了點血色。
這回他吃得慢,淩明桦坐在他身邊專注地看手機,卻是一動未動。
他想,無論淩明桦因何生氣,都是不需要讨結果的。淩明桦想必是與他同樣看法,瞧這不就妥協了。
他們之間原該這樣,只圖歡樂,不問本心。
到了下午,網絡上聲勢浩大的聲讨有了轉折。
星安娛樂發表聲明,稱藝人池稚寧突發疾病入院治療,暫不知外界消息,如有怠慢敬請合作方諒解。
這個說法強硬且堅決,是經紀公司對旗下藝人無條件的維護和支持,也是對劇組無理抹黑行為的譴責。
同時出現的是逆轉風向的言論,如小池的性子那麽好那麽有禮貌怎麽會呢,他是演技差可一直都有努力啊,不會是發生了什麽事才住院的吧,這個劇組衆口铄金也太可怕了吧。
玩公關,星安是專業的。
兩小時後,《豐年》劇組官博稱已經與星安娛樂協商,池稚寧的戲份延後拍攝,祝早日康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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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稚寧白撈到幾天假期,不大安心地在伊北別墅住下來。
淩明桦氣還沒順,偶爾會發出霸總式陰陽怪氣,比如“你們公司找的借口,爛。”“這劇組什麽品位,服化道是充值贈送的嗎。”“那麽醜的筆筒也好意思發微博。”以及“讓你拍戲還是讓你玩泥巴,為什麽黑你沒點數嗎。”。
他能把這些句子念得不帶任何語氣,再用那雙深邃迷人的眼睛直直盯着人看,加上醇厚性感的低音炮,陰陽怪氣效果Max。
而且,淩明桦诶,說這麽長的句子!
池稚寧戰戰兢兢,床上床下地伺候,心裏忍不住嘀咕,為什麽他好像特別在意那個已經送給秦黑了的筆筒。
真就醜到值得反複diss嗎?
如此過了幾天,當淩明桦說出“筆筒給我”和“你再找個好下家”這兩句毫無關聯的話時,池稚寧一時迷惑。
他認真的?
要那個筆筒?
作者有話要說: 歡迎新來的小天使,誇獎我都收到啦,麽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