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奶奶房中。”
山茶和臘梅聞言仔細回想了一會兒都搖搖了道:“那卻沒有。”
于是炎無憂便将目光停留到了彩墨身上,嘴中卻說道:“那麽如此說來,彩宣似是也可以排除在外了,這最後便要說到彩墨……”
羅氏等人的目光俱都聚攏到了彩墨身上,在廳中亮如白晝的燈火之中,可見彩墨鼻尖微微滲出了細汗,臉色也變得有些慘白起來……
炎無憂盯着彩墨看了一會兒長嘆了口氣道:“唉,當一開始知道書房中丢了印石,在沒有問過長松等人之前,我可是第一個排除了你偷盜印石的可能性。誰知道這一番盤查下來,最後卻變成了你是最具嫌疑的那人。”
“我想你是趁着汐顏姑娘病了那兩日去書房中替我拿書時偷拿了那兩方印石罷。然後趁着她病中你替彩書送了一次飯去西梢間汐顏姑娘的房中,趁人不備将那方半舊絹子包的兩方印石扔到了汐顏床下的腳踏之下。”
此時站在廳中的山茶忽然喊起來:“對,對,姑娘病中第一日晚間送飯過來的是彩墨,她當時對我說彩書在幫着小丫頭們往姑娘房中傳膳忙不過來,所以她替彩書送來了晚飯。”
炎無憂臉色冷下來盯着彩墨道:“九月三十日去普渡庵禮佛,你可知我為何沒讓你和彩宣去,我就是想知道你們兩個誰會向去汐顏房中的臘梅打聽關于書房中的事。那時候我雖然将你的嫌疑排到第一,但對于彩宣還是沒有排除在外。我走之前叫彩宣到跟前私下與她說的話是明日我們去禮佛,你得了空也可以歇一歇,四處走動走動,和丫頭們去後頭園子中玩也是可以的。”
“待我從普渡庵回來時,就有院子中的婆子來偷偷告訴我說,彩宣趁着姑娘帶着大奶奶去禮佛,帶了院子中相好的幾個丫頭去後頭園子中瘋玩了半日呢。假如她是那竊石之人,怕做不出這麽輕松的事來。”
“最後再說一說彩墨,這個我就問一下當日留在汐顏姑娘房中守屋的臘梅,你說那一日誰來你房中坐了半日,又是誰向你拐彎抹角的打聽這兩日汐顏在書房中當差可出了什麽不順當的事?”
臘梅聞言轉臉看了一眼身旁站着的彩墨,又看向炎無憂微微欠身道:“回姑娘的話,是彩墨在那一日來西邊耳房改成的宴息處和奴婢一起做針線,又問我了一些姑娘書房中的事。當時我對她說,大奶奶這幾日都甚好,并不曾出什麽差錯。”
話音一落,便見在廳中上首坐着的羅氏重重一巴掌拍在茶幾上厲聲道:“彩墨!你在無憂身邊兒也服侍了五六年,你倒是說一說,為何會做出這偷盜印石,栽贓陷害我媳婦兒的事來?”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
木有昵稱扔了一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3-09-08 22:01:32
親破費了。
昨日的花花草草砸得俺很幸福哦,呵呵,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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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三十六回
彩墨此時已是雙腳一軟,神色晦暗,不由自主的跌坐到了廳中的猩紅牡丹紋的氈毯上。她只覺自己滿嘴苦澀,張口想說什麽卻說不出口。轉過臉來看向炎無憂,慢慢的一痕清淚從眼角滑下,沿着香腮滴到猩紅的氈毯上,剎那消失不見。
炎無憂冷着臉觑着她,淡淡道:“到底是為什麽?你說出來,我也不想難為你,看在你伺候我五|六年的情分上,免了你一頓板子,打發你出去。”
彩墨低頭咬唇哭泣,沉默不語。
羅氏在上頭坐着就來了氣道:“你是沒有聽清楚大姐兒說得話麽,若是再不說,我可不管你伺候她幾年的情分。我這人最容不得身邊兒的人使些下三濫的手段害人,今日你能害我媳婦兒,明日你就能害我,害老爺!”
這話說得頗重,一說完,便聽得一直在上頭沒說話的炎文貴鼻中重重得“哼”了一聲,低着頭暗暗飲泣的彩墨不由得身子抖了一下。于是便見得彩墨流着淚擡起頭來往汐顏坐着的那邊望過去,目光一一從王姨娘,焦姨娘身上看過,最後停留在了慕汐顏身上,抖着唇說了一聲:“我這麽做,只是為着姑娘新娶進來的這位大奶奶……”
“為了慕姑娘?”炎無憂不解得問,“為何?”
彩墨咬唇道:“因為……因為姑娘對她實在是很好,好得讓人心生恨意……”
這話說出來後,廳中衆人自是不明白炎無憂對娶進門兒的沖喜的媳婦兒好礙着彩墨什麽事?唯有往姨娘勾唇笑了笑,似是知道這是怎麽回事。就在衆人發愣的時候,王姨娘緩緩開口道:“彩墨,你這話說了等于沒說,大姐兒對自己娶進門的媳婦兒好是天經地義的,你這麽着可是不喜歡你家姑娘對別人好?就如官宦人家的公子娶了媳婦,那以前的通房丫頭必不會喜歡這新進門的奶奶的。”
經王姨娘這麽一比喻,廳中的衆人才明白了彩墨那句話的意思來。難道這彩墨是因為這新進門兒的媳婦兒拈酸吃醋,做出了這匪夷所思的事?羅氏等人想一想,這彩墨服侍無憂五|六年,日子長了難免對自己主子有了些感情,但無憂不是公子,彩墨也不是通房丫頭,這醋就吃得有些莫名其妙了。
最終還是炎文貴低聲說了句:“古來宮中就有對食,宮外也有磨鏡……”
這一聲雖然低,但不啻是平地一聲雷,現在羅氏和焦姨娘都明白了彩墨為什麽這麽做?當然炎無憂也是明白的,面兒上仍然是冷清如常,但眼中不免透出些驚色,眼底藏着狐疑。又轉眼去看對面坐着的慕汐顏,只見她皺着眉似是在想才将聽到的那什麽“對食”和“磨鏡”,那到底是什麽意思?
炎無憂嘴角抽了抽,不動聲色的再将目光投注在跌坐在地上的丫頭彩墨身上,只見她聽了自己爹爹說得那句話後,目光閃爍,貝齒将下唇咬出了深深的血印。
廳中靜了一會兒,衆人看着彩墨似是在看一個怪物一般,而羅氏的眼中更是有着深深的厭惡之色。
“彩墨,你當真對無憂生了那種心思?”羅氏率先回過神來陰着臉冷聲問道。
彩墨轉頭看向炎無憂,眼中有着深深的眷戀和不舍之意,淚水噴湧而出。炎無憂有些小小的不忍,側過頭去不看她,只說了句:“彩墨你何必如此?”
羅氏神色愈冷,藏在大袖中的手握了起來,沉聲吩咐身後站着的管事媽媽趙嬷嬷道:“趙媽媽,你即刻帶人将彩墨帶到前頭倒座房的馬廄中,吩咐外頭小厮好生看守着,明日一早便叫人牙子将她領去發賣了!”
趙嬷嬷應了聲“是”,便從後頭走出來,到外頭去叫了兩個粗使婆子進來,一左一右來将彩墨從地上架起來。誰料彩墨卻從兩個粗使婆子手中掙脫出來,大聲哭喊道:“彩墨自八歲上進府,老爺太太并姑娘和姨娘們待奴婢不薄,如今奴婢糊塗做下這等奸惡之事,得這結果也是應當,只是在出去之前,我想向老爺太太并姑娘姨娘們磕個頭!”
兩個婆子不及阻止,只見她已然重重的向炎文貴跪下磕了個頭。炎文貴沒有說話,坦然受了她這一個頭。趙嬷嬷和那兩個粗使婆子見自家老爺應允了,便站在一邊,任由彩墨一一向着羅氏,炎無憂,焦姨娘,王姨娘磕下頭去。
磕到王姨娘跟前時,王姨娘嘆了口氣道:“你一進府便在我那院子裏做了一年粗使小丫頭,因見你伶俐我才把你推薦到夫人跟前,夫人又把你選進去服侍大姐兒。誰曾想如今你卻生起些不該生的心思,做下些不該做的糊塗事。我囑咐你一句,以後出去了,不管到哪家去為奴為婢安分些便好。”
彩墨嗫嚅抖着聲說了聲:“奴婢謹記姨娘教誨……”
眼淚似斷線的珠子般紛紛墜下,直起身來從地下爬起來,又轉臉深深的看了慕汐顏一眼,彩墨方轉身毅然大踏步的往廳外走去。趙嬷嬷和兩個粗使婆子見狀忙随後跟上走了出去。
彩墨出去後,廳中氣氛好一陣沉重,最後還是炎文貴站了起來說了聲:“都散了罷。”又對羅氏說了句:“走,咱們回房。”
羅氏微微一愣,這一晚老爺本來是應該輪着去王姨娘房中歇下的。看了眼王姨娘,只見她面兒上挂着笑站起來欠身向着她和炎文貴蹲身一禮,和聲道:“那妾身帶着長竹回去歇着了。”
炎文貴随意揮了揮袖,已然大踏步往西稍間的卧房中去。
于是衆人紛紛起身,向羅氏行了禮各自退出房回去歇息。慕汐顏跟在炎無憂身後徑直往後頭歇息的院子裏去,彩書,彩宣,山茶,臘梅緊随其後。一路上,炎無憂都沒有說話,慕汐顏想她此時心頭一定是不好受,自己跟前服侍了五|六年的丫頭被查出是那個偷竊印石陷害別人的人,任是誰一開始都無法接受。
汐顏一路走着一路暗暗的想,方才彩墨說是因為姑娘對自己太好了,她才做這事情來陷害自己。又聽到王姨娘說什麽公子,通房丫頭的話,這個她倒是明白,想來是彩硯喜歡姑娘,所以就對姑娘對自己好看不順眼,吃醋,做傻事了。
不過若是自己像彩墨一樣跟在姑娘身邊兒五六年,也難免會喜歡上有傾城之貌,又如此聰慧如此有才華的炎大小姐的。汐顏暗暗設想了下,要是自己看見姑娘對別的人好,心中也會有些發酸不舒服呢。要怪,也只能怪炎大小姐太像個從月宮內飛到凡間的嫦娥仙子般讓人着迷。
獨自在心中腹诽了一會兒,汐顏忽然想到今晚公公炎知州說到的那什麽“對食”和“磨鏡”,好像一聽到說這個,婆婆羅氏的臉色就不好起來,直覺讓慕汐顏覺得這兩個詞不是什麽好事兒。
要不是見炎無憂一直無話,面如寒冰,她真想問一問姑娘這兩個詞是什麽意思。也難怪汐顏不知道,她從小到大不曾讀書,平時也就在內宅中做針線,廚房中做飯擇菜等,身邊兒的祖母和嫡母也絕對不會有機會和她說起這個。
今晚炎無憂的心情确實不好,雖然一早就知道今日很可能是這個答案,可真得落實了又覺得無限悵惘。一直在身兒邊服侍了好幾年的丫頭,說發賣了就發賣了,總還是覺得很不适應,有些舍不得。
進了自己院中後,炎無憂轉身對身後跟着自己的汐顏輕輕說了聲:“早些歇着。”
慕汐顏忙應了聲“好”,複又加了句:“你也別……別不好受,早些歇着。”
炎無憂微微一笑道:“我省得。”
汐顏看她這麽一笑,轉身灑然離去,心中也一松,便轉身領着山茶和臘梅回自己房中洗漱了睡下。
第二日起來,和炎無憂到前頭正房中請安吃早飯時,羅氏便将自己身邊兒的大丫頭桃花指給炎無憂使,彌補因為彩墨出去她房中空出來的一個缺兒。炎無憂将桃花改名做彩桃,頂替彩墨以前在房中替她更衣梳頭的差事。
吃了飯,汐顏便如往常一般進到書房中服侍炎無憂讀書。經過昨兒一晚到今日,炎無憂又神色如常了,和汐顏和顏悅色的頗說了幾句話。
炎無憂在書案前看書,汐顏就在後頭錦杌上坐着做針線。約莫有一個時辰,炎無憂站起來活動身體,便又走到汐顏跟前看她做針線,随意說了一句:“你整日做這做那,什麽時候也替我做個物事可好?”
汐顏擡起頭來笑:“姑娘你身上穿的衣裙都是洛州城最好的繡坊绫羅閣內的繡娘精心所制,我的繡品和她們比真是不堪一提,怕你看不上。”
“你是太自謙了,你的繡技絲毫不比她們差,你得自你祖母的那雙股針法還是失傳了若幹年的絕技呢。你這麽說怕是不想替我做東西罷。”炎無憂略有些不滿的說道。
她這話又誇了汐顏,又用激将法激了她。果然慕汐顏馬上說:“我哪裏不想替你做東西,真是怕姑娘瞧不上。既然你都說到這份兒上了,那我便替你做一樣罷,但不知姑娘想要個什麽東西?”
炎無憂想一想便說:“那你替我做一個香囊罷。”
“那你想要個什麽樣的?”慕汐顏問。炎無憂知道她這是問自己要什麽顏色和樣式的。略微頓了頓,炎無憂便說:“你按你喜歡的做來就好。”
慕汐顏眨了眨眼:“我喜歡的姑娘未必喜歡……”
炎無憂溫聲道:“誰說的?你喜歡的我也定會喜歡……。”
“哦?”汐顏仰着頭看向炎無憂,探尋的清澈的眸子碰上炎無憂那漆黑如深潭般的美眸,似乎在确定她是否說得真話。但在她的兩汪深潭之中,只見到了自己的倒影。心沒來由的慌亂起來,忙壓着不規律的心跳低頭下來,裝着繡了幾針。
為了打破這突然而至的莫名的異狀,汐顏沒話找話,問:“姑娘,昨兒晚上公公說得那‘對食’和‘磨鏡’是什麽意思啊?我怎麽見到婆婆一聽到這個就不高興起來?”
炎無憂閉眼扶額,在心中微微嘆道,就知道這個丫頭要問這個。可是自己怎麽可能和她解釋這話的意思。停了停炎無憂便說:“汐顏,要不我教你識字罷,等你識字了,能看書了,自然便知道這話的意思了。”
汐顏嘟嘴,“姑娘你直接對我說就行了,何必要費那許多事。”
炎無憂板起臉道:“這話只可意會不可言傳。你作為本小姐的書童兒,怎能不識字?你總不能以後讓我一進書房就自己去找書吧?”
汐顏想一想也覺得炎無憂講得有理,不識字的書童兒可是有些不稱職啊。可又有些小小的不滿,什麽時候自己成了她的書童兒了?
不滿歸不滿,汐顏到底還是說了聲“好”,複又問:“那你從什麽時候開始教我識字啊?”
炎無憂答:“就從今日今時起。”
“那你教我認什麽字啊?”慕汐顏睜着圓圓的眼繼續問。
炎無憂四面看看,自己書房中并沒有什麽《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等發蒙的讀物。走到書案邊,恰巧有一本《詩經》,便想這書也可以,音律既美,字也好認,随即拿到手中,轉回頭看向汐顏道:“你過來,端個錦杌過來,我教你這個。”
汐顏依言端了張錦杌來坐在炎無憂身邊坐下,炎無憂自己也在圈椅上坐下,手中拿了那書道:“你先跟着我讀,待背下來了,我再教你一一識字。”
“好”,汐顏點頭,随即豎起耳朵仔細傾聽。只見炎無憂随意翻了一頁開始讀起來,“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适我願兮……”
冷冽如寒泉擊石般的天籁之音讀出來的詩篇霎時便将汐顏牢牢的吸引住,看着眼前絕美的璧人深深的陶醉了。直到炎無憂讀完汐顏仍癡癡的看着她不轉眼。這一下輪到炎無憂極不自然的羞澀了,那丫頭清亮的眼中分明滿滿的都是癡癡的迷醉……
炎無憂輕咳一聲還沒說話,就聽到書房外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随後丫頭彩宣有些驚慌的聲音在外響起:“姑娘,大事不好了,慶成郡主悄悄跑到了洛州,此刻已經進了知州府,往內宅來尋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這個郡主啊……
咳咳。不可說,不可說……
☆、38第三十七回
彩宣這帶些驚慌的一聲喊,卻是讓慕汐顏驀然驚醒過來,想起自己方才的失态不免微有赧然之色。定睛去看坐在身邊的炎無憂,卻見一向十分淡然的她将手中拿着的那本《詩經》往書案上輕輕一放,眉尖蹙起,轉頭看向書房門口。
此刻書房門口的簾子被挑起,彩宣一步跨了進來,看到炎無憂和慕汐顏,忙向兩人蹲身行禮,炎無憂說了聲:“起來罷。”
待彩宣直起身來,炎無憂方繼續說:“彩宣你好生說話,這麽毛躁像什麽樣?你方才說慶成郡主來了?”
彩宣喘着氣道:“正是……方才夫人房裏的大丫頭牡丹來傳話,說……慶成郡主私自悄悄從鄧州而來,一進府,夫人忙帶着姨娘們去迎她。她見了夫人就說此番特意從鄧州而來,尋你去參加什麽‘賽詩會’,怕你又似去年一般百般推脫,故而此番特意親自來請你。夫人請她坐下喝茶,她也不肯,徑直要往姑娘房裏來尋你。于是夫人忙讓牡丹跑進來傳話,叫你準備着迎接慶成郡主。”
歇了口氣,彩宣繼續說:“奴婢方才在院子門口撞見急沖沖跑來的桃花,得了這消息便忙忙的跑進來找姑娘了。”
炎無憂聽完撫了撫額,随即吩咐彩宣:“你回去叫彩桃準備給我梳頭換衣。”
“是,姑娘。”彩宣應聲而去。
等彩宣出去後,炎無憂方轉臉看向汐顏無奈的笑道:“這兩日怕是沒有空進書房教你讀書了。這慶成郡主最愛胡鬧,她一來,我這裏就難得安靜。”
汐顏聞言便好奇得問:“這慶成郡主是誰?”
“她是豫王的幼女,今年和你一樣及笄,三年前我爹爹帶我去參加她主持的‘賽詩會’認識。後來她便常跑到洛州來找我玩耍,每次來總要呆上三五日……”
炎無憂的話還未說完,便聽得門外一陣環佩叮當之聲,伴随着數人的腳步聲,還有外頭廊子下一片丫頭們的道福之聲。然後是一個脆生生的嬌媚的聲音響起:“無憂姐姐在哪裏?我來尋你玩耍了!”
就有外頭丫頭彩書的聲音答道:“回郡主的話,我家姑娘在書房中呢。”
炎無憂搖搖頭,從圈椅上站了起來,慕汐顏見狀也從錦杌上起身站起來。兩人俱都轉頭往書房門口看去,只見那四合如意雲紋的簾子被外頭的丫頭們打起,一位上穿大紅柿蒂紋折枝花刻絲通袖襖,下着月白色織金飛鳥染花綜裙,梳着雙纓髻,髻上插戴着金鑲群鳳銜珠钿花,耳邊戴着金摺絲點翠四珠二面紅寶石耳環,如春曉之花般明媚嬌豔的女子眉飛色舞的走了進來。在其身後跟着羅氏,王姨娘和焦姨娘,還有些服侍衆人的丫頭仆婦。
這女子進屋後三步并做兩步的向炎無憂走來,臉上的笑意更盛。
炎無憂一見到她便将身後的圈椅推開些,向她蹲身一禮道:“炎無憂見過慶成郡主。”
“無憂姐姐,快起來,你我之間講這些虛禮做什麽?你叫我若曦,我最喜歡聽。”那女子忙笑吟吟的伸手将炎無憂扶起。
原來這慶成郡主是豫王羽承光之幼女,名叫羽若曦,私下裏和炎無憂很是親近,喜歡炎無憂叫她的名字若曦,而非郡主。
炎無憂淡道:“郡主一年年大了,今年也及笄了……”
一旁的汐顏聽炎無憂這話的言下之意是說要有尊卑之分,要有個女兒家的樣子,所以不能喚她名字麽?這是特意保持一種疏離吧?不知為何,一見到這位滿身貴氣,容顏嬌媚的郡主看向炎無憂的那璀璨的眼神,她就覺得心中隐隐有些不适。好在姑娘對那郡主淡淡的,這讓她稍微好受些。
“及笄了又怎樣?難不成無憂姐姐這是在嫌棄我了麽?大了是不是就不能來找你玩兒了?”羽若曦拉着炎無憂的手臂嘟着嘴撒起了嬌。
炎無憂不及說話,後頭的羅氏就滿臉笑得答話道:“郡主說哪裏話,我家無憂可是常念叨着你呢,巴不得你常來玩兒……”
“無憂姐姐,是真的麽?我知道你一慣面冷心熱,口是心非……”羽若曦歡喜得冒出一串話,突然伸出粉紅的小舌停頓了下,對着炎無憂讪讪笑道:“呃,我又說錯了話,無憂姐姐不要生氣,不要計較好不好?”
慕汐顏見這位郡主拉着炎無憂的手身子像扭糖似的扭來扭去,一副嬌憨的模樣,實在不敢相信這是一位尊貴非凡的郡主,她這樣子哪有一點皇家的威嚴,倒像是哪一家扭着大人要糖的小孩兒。
炎無憂看了羅氏一眼,嘴角一抽,知道自己的娘親和爹爹都很喜歡自己和這位豫王的幼女來往,只為了這位郡主的爹爹是權勢滔天的人物,當今天子甚為寵信這位同胞弟弟,在朝中也很是說得上話。所以羅氏明知這位郡主鬧騰難纏,每次一來都如祖宗般供着,但仍是一如既往的對她十分熱情。連帶着要自己也要對這位郡主有求必應,相伴左右,可是自己實在是頭疼啊。
“好了,我不生氣。你站好……”炎無憂拉住她一只手臂輕輕拍了拍,像哄一個小孩兒似的口吻。
羽若曦果然一聽便停止了扭動,随即乖乖的站好唇角含笑的看着炎無憂,黑白分明的眸子亮晶晶的。站在一旁的汐顏暗暗吃驚,心想,這位郡主還真聽姑娘的話,這一靜下來不鬧騰了,身上那股子皇家血脈特有的尊貴之氣壓也壓不住的即刻顯露了出來,讓偷眼打量她的慕汐顏也不自覺得低下了頭去。
炎無憂見她安靜了下來,面上一松,随即問:“郡主,我記得你那‘賽詩會’還得有幾日,不是每年十月十日開得麽?怎麽今年提前了?”
羽若曦剛欲張口回答,忽地瞥見在炎無憂身後站着個和自己年齡相仿的女子,正眼觀鼻,鼻觀心的低首站着,只見那女子烏鬓堆雲,膚如初雪,十分的溫婉秀美。才将進來時,她滿心的喜悅,一心只看着炎無憂,倒沒有注意到這書房中還有別的人。
這時看到了,自然張口就問:“無憂姐姐,你身後那人是誰?”
雖然這話說得極為随意,但汐顏明顯得感覺到了她的一絲不悅和些微的緊張。
炎無憂勾唇一笑,轉身将慕汐顏拉過來道:“這是我新娶進來的媳婦兒,也是我房中的書童兒。”
“什麽?”羽若曦目瞪口呆,聲音猛地拔高了些大喊出聲。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她幾乎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炎無憂看着汐顏,眼中帶着些促狹的笑意,見慕汐顏被她剛才這打趣的話羞得紅了耳尖,想笑,但忍住了。轉臉看向羽若曦道:“難道郡主沒有聽清楚麽?”
羽若曦懵了,呆呆的立在原地不動,那看向慕汐顏的眼裏有濃濃的驚色和不豫。
“郡主,你別聽無憂胡謅,是這樣的……”在羽若曦身後站着的羅氏忙笑着向她解釋了炎無憂病重,張真人批命,慕汐顏嫁進麽兒沖喜,又怕她無聊讓她進書房中去服侍自己女兒讀書等事都仔細的向羽若曦講了一遍。
聽完羅氏的話後,羽若曦松了口氣,面兒上又有了笑意,一把抓住炎無憂的手臂,使勁在上頭一掐,嘴中嗔怪道:“無憂姐姐你忒沒正形兒,竟然這麽着哄我作耍!”
炎無憂“嘶”了一聲,忙将手臂從她抓住自己的手中扯出來,眉頭皺起,連連搖頭,嘴中道:“你這大了手勁兒越發大了……”
慕汐顏什麽時候看見過這平日臉上一派冷清之色,端嚴方正的大小姐也有被人掐的時候?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聲,忙半側過身去擡起手捂住嘴偷偷的笑了幾聲。心想,聽姑娘的話,這慶成郡主怕是自打認識炎無憂時,就下過手,否則也不會聽到她抱怨着說什麽“大了手勁兒越發大了”這句話。
炎無憂卻因為慕汐顏偷笑她,臉上有些下不來,心中怪她看自己被掐了竟然還笑,難道一點兒都不心疼自己?轉念一想,自己這麽着到底算什麽,人家憑什麽要心疼自己,或者是她對自己的那些癡癡的眼神只不過是像小女兒家喜歡好看的花草或者首飾一般,其實并沒有深意。
自從那一日到普渡庵禮佛,看着她粉嫩的唇瓣象着了魔一般想一親芳澤,後來又在那土山上的觀音廟前被她舍身忘死的一撲救下後,本來搖擺不定的心已然是毫不猶豫的向她靠了過去。
昨兒晚上聽到爹爹說什麽“對食”和“磨鏡”後,她一開始也因為自己對那丫頭産生了那樣的感情而不安,特別是看到娘親對彩墨的厭憎,更讓她無比的心情沮喪。以至于回房後想了半宿都不曾睡着。可是一早起來,一進書房中看到那進門兒為自己沖喜的“媳婦兒”清爽溫婉的樣子,看到她清澈的圓圓的眼,甜甜的笑,她的心便如沉醉在春風一般,沉醉在她在書房中靜靜坐着的空氣之中了。
喜歡,終究是極為喜歡,她沒法改變自己。
可是她現在越來越想要知道那個丫頭對自己會否有同自己對她一樣的情感,如果她對自己并無一絲兒特殊的意思,自己又何必去吓着她,将她帶入漩渦之中,帶入未知的多舛的前路。但是,如果她同自己一樣的話,雖然這可能極小。讀了那麽多書,炎無憂知道兩個女子兩情相悅之事太少太少,所以她總是非常謹慎,不太自信。
若是她對自己的情也是同自己對她的情一樣,她自然會做另外的打算,而不是靜靜等待着去嫁為人婦,去過自己并不想過的日子。
其實她哪知道汐顏在忍不住“噗嗤”一笑後,随即心中就有些慚愧起來,才将看姑娘皺着眉的樣子,想來郡主一定把她掐痛了吧。又想起她如玉雕就的手指,聯想到手臂上的肌膚也一定是如玉般白皙通透的,此刻那上面定然多了紅痕,若是重了,青紫也有可能,心內馬上就心痛起來。要不是看那個掐她的人是尊貴的郡主,怕是要出口叱責她了,好好的說話,你掐人做什麽呀?又想到看那郡主随手就在炎無憂臂上一掐,看來是何等的親密呀,總覺着有打情罵俏的意思在裏頭。
打情罵俏?慕汐顏猛然把這詞在腦中卡住,随即心中竟然咕嚕咕嚕冒出酸水來……
而此時跟着羽若曦進來的羅氏等人見此情景也俱都在後面笑出了聲。
羽若曦也跟着笑了兩聲,偷眼去瞄了炎無憂一眼,見她好看的如玉的容顏上不知是不是着惱了,微微浮上一抹緋紅,眉頭微蹙,看起來像生氣的樣子,但這生氣的模樣也是那麽讓人喜歡,讓人着迷,不由定定的看着轉不過眼去。
旁邊一直看着的慕汐顏見此情景,只覺那酸味從心中一陣陣的湧出來,直到嘴中,滿口既酸且澀,全不是味兒……
第三十八回
“好了,既是郡主你難得來一趟,我定叫無憂好生陪你,你想吃什麽,想玩什麽,只管開口。我們這裏比不得王府龍肝鳳髓也是吃慣了的,只有些山野之物奉上,還請郡主不要嫌棄才是。”羅氏在一旁滿臉是笑得插話道。
羽若曦一聽即刻拉了炎無憂的手道,“我今日一早給父王留書一封,就叫人套了馬車趕來,還沒有顧得上吃早飯,這會子早餓得咕咕叫了。”
炎無憂含笑攜了她手柔聲問,“那我們這便去前頭我娘那裏偏廳中吃飯罷,但不知你想吃什麽,”
羽若曦眸子閃亮,“上回我來你這裏吃得荠菜馄炖和酒醉鵝肝不錯,回去後一直惦記着呢。”
炎無憂聞言便轉頭向羅氏道:“娘,郡主想吃荠菜馄炖和酒醉鵝肝,您即刻吩咐人去做罷。”
“好,我這便吩咐人去廚房中做這兩道菜。”羅氏笑着接話道,随即叫來身後跟着的趙嬷嬷,在她耳旁低聲吩咐了幾句,趙嬷嬷連連點頭,然後一徑去了。
這裏炎無憂又拉着羽若曦的手親熱得說:“若曦,你坐了這幾個時辰的馬車趕來,想必是累了,不若到我房中去坐一會兒,吃些茶,我們好生說一會兒話可好?”
“好,好……”羽若曦笑餍若花忙不疊地點頭。她來這炎無憂這裏也有四五次了,但從沒有如今日一般,這冷美人對她如此的溫和和熱情,她真有受寵若驚之感。
羅氏也在兩人旁邊站着連連說“好”,又說:“郡主,讓無憂陪你吃會兒茶,說一會兒話,略歇一歇,等廚房中的菜做好了,我叫人來傳話給你們來我那裏吃飯。”
于是炎無憂便攜着羽若曦的手,唇邊浮起淺淡笑意,當先離開書房,往自己房中去。等兩人出去後,羅氏便轉身對王姨娘,焦姨娘,汐顏說:“這慶成郡主是貴客,一會子開席了你們也去作陪罷。記住,少說多聽。免得說錯了話,沒的招郡主笑話。”
衆人都應了“是”,羅氏便領着衆人到前頭自己院中的正房偏廳中去先坐着吃茶說話,只等着廚房中的菜肴整饬好了,等炎無憂和慶成郡主來了便開席。
慕汐顏悶悶的跟在羅氏等人身後到了前頭正房偏廳中坐下,方才炎無憂對那位慶成郡主那樣笑容和煦的說話,又那般親熱的牽她的手,看得她滿嘴是酸味不說,連帶着只覺五髒六腑都給楸緊了,胸口有些透不過氣來。不免在心中琢磨,那郡主剛才來的時候姑娘對她都還是淡淡的,怎麽郡主掐了她一把後就變了呢?難不成是姑娘害怕郡主再掐她,所以才對她好起來的?
找到這個理由後,汐顏才覺得自己心中好受了些,便端起茶盞淺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