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三十九、情非得已（下）
作為一位稱職的好朋友，陪同逛街這種項目，谷桐一向完成的很好。
只是這一次陪着文雨去買車，他卻無論如何不能适應。
雖然支票真真切切擺在面前，文雨的表情也不像開玩笑，而且真的帶着他往車市去，可他始終還是覺得不對勁，這樣突如其來的闊綽手筆，實在不像文雨的性格。
雖然困惑不解，卻又不知道該怎麽開口詢問，只好随意的東拉西扯，放縱着好奇心。
“你哪來這麽多錢啊，買彩票中獎了？”
文雨輕笑着搖頭：“你知道我從來不信運氣這種事的。”
谷桐皺眉思索半天，又問道：“那是搶銀行了？”
他越說越沒譜，文雨徹底失笑：“搶銀行會是這麽少嗎！”看他仍是一臉疑惑，只好給出更确實的理由，“你不是說我是富婆嗎，這點錢算得了什麽？”
這句話說的倒是真讓谷桐沒法再反駁，只好懷着莫名其妙的心情，順從的跟随着她的行動。
兩人徑直來到一間知名汽車品牌的4S店，等銷售人員了解到他們的購買意向後，便賣力的展開了介紹和講解。文雨本來在買東西這件事上，就很容易優柔寡斷，更何況這次是動辄近百萬的支出，她的選擇恐懼症又再次複發。
聽完銷售人員的長篇累贅的推銷說辭之後，文雨果然徹底沒有了主意，不由得的問身邊的谷桐：“你說我應該選什麽樣的？”
谷桐被她這麽一問，才終于發現關鍵問題所在，立刻沮喪道：“你讓我挑電腦相機什麽的我還在行，汽車這方面我可是完全不懂啊。”說完又想起了什麽，就問她，“你怎麽不找你的準老公來幫忙？”
文雨愣了一下，随即淡淡說道：“他忙。”這只是她臨時找的借口，胡泉是忙，可是再忙也不會沒時間陪她。
說到汽車方面的事，在文雨認識的人中，的确沒有人比胡泉更在行，可要不是谷桐提醒，她已經完全忘了。但是現在即使想起，也還是不想找他，只因為她覺得這件事背後的動機太過複雜，很難預料到胡泉知道一切後會是什麽反應，為免麻煩，所以還是決定不要暴露太多細節，等他看到結果時，再找個借口應付過去就好了，就像她現在用“忙”做理由應付谷桐一樣。
幾經猶豫，文雨終于看中了一輛敞篷跑車，是本年度最新上市的新款型，顏色是她喜歡的白色，試駕之後發現性能和舒适度也的确相當不錯，所以忍不住征詢谷桐的意見：“你覺得怎麽樣？”
谷桐一起陪同試駕時，也對這款車贊不絕口，可當文雨問起，發現她是真的心動，又皺眉道：“太張揚了吧。”
文雨笑而不語，于是就痛快的敲定了這輛車，雖然只花了預定資金的一大半，但還是達到了設想中的目标，張揚，這就是她要的效果。
從選中試駕再到下單提車，總共花了不到半天的時間，就把新車從店裏開了出去。
“我帶你去兜兜風吧。”文雨興致頗高。
“你真的打算就這麽開回去嗎？”谷桐覺得有些不妥，“保險明天才生效啊，要是有個什麽閃失，都沒人幫你承擔責任。”
“拜托，這可是我這輛車的處女駕，你就不能說點好聽的嘛！”抗議完以後，又故作輕松的道，“沒保險無所謂，撞壞了我就再買一輛。”她認真的看着前方的道路，眼睛裏閃爍着複雜的光，臉上的表情也是陰晴不定。
谷桐一整天都懷着費解和詫異的心情，這時終于忍不住要一問究竟：“你今天為什麽這麽反常，到底受什麽刺激了？”說完又立刻追加一句，“別說沒事，明顯在裝。”
開始時，文雨沒有說話，只是輕輕笑着，笑到後來，卻怎麽也笑不出，終于沉着聲音說：“我是受刺激了，”文雨沒有說完，轉而突然冷笑一聲，“不過我做這些，是為了刺激別人。”
在谷桐執着目光的注視下，文雨終于忍不住，把之前發現正宏私盜公司資産的事，和盤托出。
聽完之後，谷桐按照自己的理解，對整件事進行了消化，剩下不能消化的，就繼續追問：“那你這樣花錢能起什麽作用，難道是為了報複嗎？”
“是，但也不全是，”文雨無奈道，“眼看着我爸辛辛苦苦經營的事業，就這麽被人蠶食着，我卻沒法阻止，真的覺得自己很無能，所以想想，與其讓別人吞光，還不如我自己敗光，”她憤憤說完，又平靜道，“不過我這麽做不是真的要敗家産，只是想用這種動作，驚動那些人，看他們會有什麽反應，甚至等他們來責問我，那樣我才有可能找到一些機會……”她停頓了一下，“我知道這樣做可能沒什麽用，我也實在沒其他辦法了。”
谷桐沒有放過關鍵詞：問道：“什麽機會？”
文雨深吸一口氣，皺着眉說：“現在這個家裏所有的一切，都被封得嚴嚴實實，我必須想辦法砸開一個缺口，才能看清楚裏面到底是什麽。”
谷桐上次聽她說起家裏的事，雖然也覺得複雜和嚴重，卻根本沒有這次的感受真切，總覺得前方不知道還有多少難以預料的事等着她，不禁開始擔憂。谷桐深深的看着她，語氣盡量放輕輕：“如果你看清以後，後悔了怎麽辦？”
文雨的眼睛專注的看着前方，沒有說話，其實她是不知道該說什麽。
谷桐的問題，她已經在心裏問過自己無數遍，可是除了添加無盡的煩躁外，一點答案的蹤跡也尋不到，所以她逃避，她掙紮，但卻始終不能徹底停下前進的腳步。
文雨持續沉默着，谷桐也不再追問什麽，過了一會，才微微一嘆：“看來你家裏這本經，還真的不好念啊。”
文雨也深深嘆了一口氣：“是啊。”
谷桐若有所思的說：“真沒看出來你那個大哥，還有這種城府，看來我低估他了。”
文雨一聽，反倒有了興趣，“那你以前是怎麽評估他的？”
谷桐坦然說道：“有野心，沒能力，外表成熟穩重，內在莽撞輕率，看上去對誰都平易近人，其實眼高于頂，誰也看不起，”說着不禁嘿嘿一笑，“說的不客氣點，簡直就是個草包，只不過培育草的土壤比較肥沃而已。”
文雨也忍不住笑了：“沒想到你的眼光還挺犀利。”
“其實你想想看，如果他真的有能力和手段，盜用資産的事，也不會這麽快就被你發現。”
文雨默默點頭。
谷桐想了想，又不禁說道：“你二哥的性格就正好跟他相反，外表吊兒郎當的，其實真正的內心根本沒人能猜透，”語重心長的說，“我覺得吧，他才是你們家裏最不簡單的一個人。”
“把他說的這麽厲害，”文雨随口諷笑道，“你不會是喜歡上他了吧？”
見谷桐沒說話，文雨就回頭朝他看了一下，卻沒想到他不但沒有任何不悅，嘴角竟然還挂着淡淡的笑意，平靜的表情下也透着認真。
敏銳的直覺，讓文雨有了不尋常的感覺，她立刻找了個地方，很快把車停了下來，然後看着谷桐，鄭重的問：“你不會真的喜歡他了吧？”同樣的問題，卻是截然不同的語氣。
谷桐沒有說話，短暫的沉默，卻讓文雨更加緊張。
片刻後，谷桐狀似輕松的笑道：“你這根本就是在瞎蒙嘛，”他頓了一下，“不過我從來沒有騙過你，所以只能坦白告訴你，你蒙對了。”
聽完第一句話時，文雨的心還稍有放松，結果聽完之後，卻徹底陷入驚愕，瞪着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谷桐被她看得漸漸開始有些不安，無奈的說道：“你這是被自己第六感的準确度吓到了嗎？”
文雨憋了半天，終于憋出一句：“可他是男的啊！”
谷桐愣了一下，無辜笑道：“難道你忘了我是同性戀嗎？”
文雨沒有忘，早在最初認識谷桐時，文雨就聽說了這件事，而谷桐本人也沒有否認，只是這麽多年以來，從未見他談過感情，更沒見他交過男朋友，所以根本就沒有真正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如今親耳聽到他在面前承認，喜歡上一個男人，一時之間，怎麽也轉不過彎來，更何況喜歡還是自己的堂哥，所以無論如何，也不能像對待其他朋友那樣，淡定從容。
“可是……”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表達自己的意思，整理了半天，只問道，“可是為什麽是我二哥呢？怎麽會是他呢？”
文雨一連兩個反問，谷桐努力掩飾着內心的落寞，讪讪笑道：“你怕我連累他嗎？”
“我是擔心他傷害你！”激動的話語，從文雨嘴裏脫口而出，“如果他不喜歡男人怎麽辦？如果他不能接受你怎麽辦？”
原來她的顧慮是這些，谷桐心裏被深深感動，卻不知道怎麽用語言表達，只好努力幫她打消顧慮：“我本來也沒奢望他會喜歡我啊，感情這種事本來就是沒法控制的事，你想想，就算我是個女的，或者我喜歡上的是個女的，不論客觀條件再充足，對方也有可能不接受我的，不是嗎？”
文雨沒有說話，腦子裏努力回想着谷桐來霧島之後的種種細節，想他到底是什麽時候看上正宇的，卻始終沒有頭緒。
谷桐以為她內心的抗拒仍然堅決，所以繼續淡淡的說道：“我只是喜歡上一個人，碰巧他是男的，但我又不能保證他剛好也喜歡男的，所以我沒想過那麽多，也沒打算怎麽樣。”
文雨虛弱的聲音問道：“那他知道嗎？”
這樣一問，谷桐終于松了口氣。“應該不知道，”他搖頭，“我也不想讓他知道。”
“那……”文雨遲疑了一下又問，“什麽時候開始的？你什麽時候開始喜歡他的？”
谷桐輕笑道：“應該是從長離島回來之後，具體是哪天或者哪件事，我就不記得了。”
“你們之間走的近嗎？”還是，谷桐只是遠遠的暗戀？
谷桐也不知道該怎麽衡量這種距離：“還行吧，看起來當我是朋友的樣子，不過我估計多半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所以才對我照顧有加，”他笑着說，“我現在住的房子就是他幫忙找的。”
文雨恍然大悟。
谷桐突然又想起什麽，叮囑文雨：“你可別告訴他我喜歡他的事啊，萬一把他吓跑了就不好了。”
輕笑的表情下掩飾不住的無奈，讓文雨的心感到一陣酸楚。
谷桐看她愁眉不展的樣子，輕輕推了一下她的肩膀，爽朗的說道：“行了，你就別為我發愁了。只要沒有那麽多野心和欲望，喜歡一個人本身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你應該為我高興才對。其實我覺得現在這樣就挺好的，随便他當我是兄弟還是朋友都好，就算當我是陌生人，我也無所謂。只要能經常見到，自自然然的相處就好了。”
谷桐說完一大篇話，又淡淡笑道：“其實喜歡人只是一種感覺，說不定這種感覺很快就會沒了，”又看着文雨，“所以你別這麽沉重了，多學學我，讓自己輕松一點。”
輕松？這樣一種完全無望的愛戀，如何能夠輕松？文雨只覺得，心上像被一塊沉重的石頭壓着，無法釋然。
可是為了不影響谷桐的心情，她還是長嘆一口氣，自嘲道：“我還以為你喜歡的人是我呢，沒想到原來是我自作多情。”
谷桐笑了起來：“我就說你貪心，你都有人深深愛着了，還霸着別人的喜歡不放啊。”看她有恃無恐的笑着，他又說，“不過你放心，我是真的喜歡你，而且這種喜歡跟別的不一樣，是一輩子的。”
文雨心裏五味雜陳，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能微微的笑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