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五十
輕輕地關上門，然後向左，徑直朝後山走去。
穿過一塊塊的藥圃，走進樹林，陽光穿過繁密的枝葉，撒到她的身上，一身白衣的女子，此刻猶如山間突然出現的仙子，披散的青絲和翻飛的衣袂，纖細的身影仿佛随時會随風飄遠。
一直往前走，直到前面出現了一堆巨大的亂石，她走過去，從兩塊石頭的縫隙中側身而過，然後出現在眼前的，便是一汪流動的泉水，水面上籠着一層白霧。
夕顏脫了衣裳，赤腳踏入水中，所觸及的地方不是軟軟的泥，而是大塊光滑的石頭，她嘆了口氣，慢慢地将身體沉入水中，舒适的感覺頓時彌漫全身，讓她全身繃緊的神經漸漸輕松了下來。
仰頭靠在池邊的石頭上，霧氣中她的臉若隐若現，越加顯得蒼白，師傅和師娘對自己真的是很好呢，只是上次去珉山采子心草回來時偶爾提起溫湖，感嘆了一句如果能在裏面沐浴該會有多麽舒服，這次回來時師娘便告訴自己這個地方。
想來是山上原本有泉眼，後來師傅和師娘兩人将此處挖深，又弄來石頭鋪設的吧，真的是不知道該如何感謝她們呢，從小的時候，那是師傅還是獨自住在這裏，師娘只是偶爾會過來鬧騰師傅，只是對自己卻是非常好的，每次都會帶些新鮮的吃食或者玩物過來，讓自己枯燥的學習中也能有些快樂。
只是這樣的回憶，真的是不敢多想，因為還有一個人參與其中，就讓他連同那些回憶都死去吧，因為他改變了，回憶只是空想。
清洗了身子，披上一件衣服坐在池邊吹了一會兒頭發，這才将衣衫穿好，剛要從原處出去，卻突然聽見了異樣的聲音。
是喘息聲。
越來越急促的喘息聲，讓她的腳步停了下來，耳邊傳來夾雜在濃重的喘息聲，伴随着女人嬌媚的呻（河蟹）吟。
“夜……夜……”女子歇斯底裏地呼喊着他的名字。
還有男人興奮的低吼聲斷斷續續地傳過來。
夕顏沉默地站在原地，聽着不堪入耳的淫聲浪語，神色平靜得不可思議。
夜，這個曾經只有自己才能喚的名字。
她突然微微笑了起來，這樣也好，什麽都過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四周安靜了下來。
夕顏依舊從石頭的隙縫中出去，然後繼續往樹林深處走去，盡頭是斷崖，夕顏走上前去，這裏什麽都沒有變呢，只是周圍的草木都變得更加茂盛的，那時候偷偷在崖邊種的一株罂粟如今已變成了茂密的一叢，只可惜現在不是開花的季節。
記得從前，累的堅持不下去的時候總是喜歡到這裏來，一個人待一會兒，看着這黝黑的深淵與廣闊的天地，四周如此靜谧，然後心情就會慢慢地平靜下來。
後來離開的時候便在崖邊種了一株罂粟，讓她代替自己留在這裏，現在想來，還真是有些幼稚好笑呢。
她微微笑起來，又往崖邊走了幾步，想上前去撫摸那綠油油的植物。
“你在幹什麽？！”
一聲炸雷般的聲音，緊接着她被拽着往後退了好幾步。
夕顏将手臂掙開，回過頭，看見夜臉上的神色似乎有些愠怒和緊張，她平靜地喚一聲：“師兄。”
“你在幹什麽？”夜又問了一遍，這次語氣明顯平靜了許多，臉上的神色也恢複了冰冷。
她的聲音依然很平靜，“沒什麽，只是以前在這裏種了罂粟，想看一看。”
他的目光看向那叢罂粟，沒有說話。
夕顏也沒有多說，只是略一行禮，“師兄，我先回去了。”然後不待他答便轉身往回走。
“急什麽呢？享受了一夜現在看到本尊這麽急着走幹什麽，莫非你是在害羞，哦，不，應該是欲拒還迎，如果你求本尊的話……本尊今夜就還去你那裏，如何？”
身後傳來他譏诮玩味的聲音，夕顏努力地放松着僵硬的身體，假裝自己什麽也沒聽見，用盡全力才控制自己沒有顫抖起來，在他灼熱的視線裏一步一步地離開。
夕顏去給天遲和玉玑問了安好，然後和玉玑一起去準備了午膳。中午用飯的時候，蘇敏依舊是一直賴在夜的身邊，嬌嗔着讓他喂自己，或者去喂他，夕顏卻不同于昨日，而是一直視而不見、從容不迫地用着飯，反而是夜不時用眼角的餘光打量着她。
次數多了，蘇敏便察覺了，某種閃過一絲怒氣與惡毒，指着其中的一盤菜對夕顏道：“顏師妹，這菜是你做的吧，怎麽做的這麽難吃？難怪夜要把你休掉呢……”
“這菜是我做的，不好吃就別吃！”玉玑臉一沉，厲聲開口。
蘇敏見她開口，一時讪讪，然而面子上拉不下來，仍然嘀咕道：“本來就很難吃嘛！”
夕顏本來神色平靜，一聽她反駁玉玑，擡起頭來目光冷冷地注視着她，冷聲道：“沒人讓你吃，門在那邊，請便！”
“你……”蘇敏沒想到她會反駁，一時氣得不知道說什麽。
“師妹這是怎麽說話呢， 敏兒怎麽也是你嫂子，”夜見狀懶洋洋地開口，目光邪肆地看着夕顏，“何況這菜本來就是你做的，味道确實很差，師娘給你面子，你還真的有理了？！”
夕顏頭也不擡，神色絲毫不動，“師兄教訓的是。”
蘇敏見狀得意地看着她，目光輕蔑，轉過頭去看向夜時變成了滿眼的迷戀，“還是夜對我最好了，夜，還好你當初把她休了……”
“閉嘴！”天遲沉聲開口，“食不言寝不語，昨天剛說過今天又忘了？！吃個飯哪來這麽多的話！”
飯桌上終于安靜了下來，各人都默默地吃着飯。
用完飯夕顏将堅持要幫忙的玉玑推給天遲，獨自收拾了碗筷，洗幹淨了這才回房。
還沒到門口，遠遠地就看見站在那裏的蘇敏，夕顏走過去，問道：“師嫂有事嗎？”
“喲，師妹回來啦？嫂子可等你許久了呢。” 蘇敏看見她，脆聲笑着，聲音尖細。
夕顏停住腳步，又問道：“等我有什麽事嗎？”
“師妹都不請嫂子進去坐坐呀？”
夕顏沒動，神色平靜，“有什麽事師嫂就在這裏說吧。”
蘇敏又朝她湊近了一點，神色得意輕蔑，“你确定麽？”
“說吧。”
蘇敏朝四周看了看，這才道：“我聽夜說你被好幾個男人輪着……那個了？”
要費多大的力氣才能忍住不讓自己顫抖起來，夕顏垂下眼眸，藏在袖子裏的手猛然收緊，指甲刺入手心，有猩紅的血絲滲了出來，而她的心口卻沒有絲毫的疼痛，原來，這就是心痛到麻木的感覺，原來這就是心死的感覺。
即便如此，她的臉色仍然變得蒼白，蒼白得幾乎透明。
蘇敏見狀輕蔑地笑着道：“還聽說是你自願的？”
“師嫂還有其他的什麽事嗎？”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看起來不是那麽絕望與疼痛。
“我只是想問你，被幾個男人輪着來是不是很爽？”
“師嫂想知道自己試試不就可以了麽。”
蘇敏嫌惡地看着她，撇撇嘴道，“我可沒你那麽下賤，我的處子之身就給了夜，我就是夜的，誰像你這樣的殘花敗柳，比青樓女子還要髒呢，難怪夜不要你。”
“嗯，你說的對，那還有其他事嗎？”夕顏的情緒已經平靜了下來。
蘇敏搖搖頭，似乎她是什麽髒東西一般，往後退了一步離她遠了點，轉身要走時突然瞥見不遠處有個黑色的身影正往這邊來，她的唇角露出一個笑來，上前一步拉住夕顏。
夕顏擡頭看她，只見她朝自己詭異地笑了一下，然後松開手，往後仰過去，跌倒在地。
夕顏靜靜地看着她的眼淚流出來，毫不意外地，一個身影迅速閃過來，小心翼翼地扶起她，“敏兒，這是怎麽了？有沒有摔到哪裏，讓我看看！”
“夜……”蘇敏撲到他懷裏，“你不要怪師妹，是我中午話說的太重了，所以我給她道歉她不接受，你不要怪她，她也是不小心才把我推倒的……”
“啪－－”夜擡手一巴掌扇到夕顏臉上，白皙的臉頓時紅腫了起來。
“顏師妹，看來這麽多年本尊都沒看透你呢，原來你這麽惡毒呢。”
“師兄教訓的是。”即使是疼痛，也沒能改變她平靜的神色。
夜伸手用力捏住她的下巴，看着她變形的臉，咬牙道：“教訓的是？本尊怎麽覺得你還不知悔改？嗯？！”
“對不起嫂子，我不該推你。”
“你……”夜的手捏的越緊，然後迅速又往她另一邊臉上甩了一巴掌，話語像是從牙縫裏一個字一個字擠出來的一般，“道歉就是你這樣的麽？跪下來！”
夕顏毫不猶豫地跪下來，平靜道：“對不起嫂子。”
夜全身都在顫抖，看着她的目光像是要将她活生生地吞下去，臉上的神色越來越陰鸷，半晌擡腳就踹在她心口，吼道：“滾！”然後抱起蘇敏，揚長而去。
他這一腳即便是沒有用上多大的力，也足以讓夕顏受傷，何況盛怒之下，摻雜了些許內力。
沒有理會蘇敏看過來的幸災樂禍而又得意洋洋的眼神，摔出老遠的夕顏掙紮着從地上爬起來，抹掉嘴角的溢出血，苦笑起來。
近一年才讓內傷開始慢慢轉好的努力又功虧一篑了，恐怕以後真的要好不起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