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冰釋
林朝之到底是個明白人,魏思齊的酒席方擺完,他就遣官媒上門說親,魏家自然應下,兩邊極很快便過了合了八字過了小定,并将婚禮定在了明年的三月初八。
如此一來,林家與魏家算是徹底站到了一條船上,外戚權勢前所未有的壯大,諸位大臣意識到倘若再不旗幟鮮明的站好隊伍,只怕要成為被清洗的對象,于是紛紛打起聯姻的主意,哥兒們自是不必說,幾位待字閨中的姑娘也頓時身價倍漲,魏家的門檻險些被踏破。
魏黎春手捧一杯普洱,言笑晏晏的聽自家二哥眉飛色舞的談論着,恍如回到了小時候,每每他偷跑出去玩耍,回來後便會同她講述高牆外的種種趣事,以及帶回各種好玩的物什與她解悶,心下不由有些懊悔,早知他如此在意,應一早就出面将其辦好,不至于讓他耿耿于懷這麽些年。
“前幾日大嫂遞過牌子,想必是來與我商議幾位侄子侄女的婚事,原是該幫着拿些主意的,只是太子正病着,朝堂的事兒又多,我實在挪不開身,橫豎她是個妥帖的,我也無甚不放心,便叫人傳信,讓她自個掂量着辦了。”她抿了口茶,笑問道:“纖珞的婚事準備的如何了?若是缺了少了什麽,只管與我說,二哥就只她這麽一個寶貝疙瘩,可千萬別委屈了。”
“你二哥雖浪蕩不羁,可也不是那等坐吃山空的纨绔子弟,纖珞的嫁妝我早就備好了,你随意賞賜些許物什與她添妝便好,其他的毋需操心。”魏思齊得意一笑,見魏黎春點頭,又收斂了神色,站起身來,拱手作揖行了一禮,認真的說道:“纖珞年幼喪母,若不是你這個姑姑憐惜,哪裏能說的上這樣的好親事,雖說自家兄妹無須客氣,但這個禮你無論如何也得受着。”
感情這是當自己是媒人來行謝恩禮,她也就沒有矯情,安靜的坐着接受了,待他歸座後,問道:“二嫂遷入祖墳,并上了家譜,母親已決定不再逼你續娶,二哥不必再為了唱反調而日日流連青樓,以後可有什麽打算?”
魏思齊聞言高深莫測的笑道:“打算是有,只是你未必同意。即便你同意,母親知道了只怕也會一哭二鬧三上吊。”
魏黎春連忙擺手道:“母親雖然上了年紀,但揮舞起龍頭拐杖來,可頗有祖父的風範,我勸你還是打消不應有的念頭罷,否則累的我與你一同挨罰,我可不饒你。”
“打小咱們兩兄妹性子就很是相像,但凡決定了什麽,便是撞個頭破血流也決不放棄,你又何必多勸?”魏思齊往椅背上一靠,抿唇笑道:“若蘭有了名分,纖珞也得了好歸宿,母親有你照拂又有大哥大嫂侍奉在前,我再無任何牽挂,待三月初八一過,便啓程去漠北,年後官員考績時,若有那邊的缺放出來,你可要替我留着。”
“漠北?”魏黎春驚的一下站起來。
魏思齊擡手将她按回去,一臉向往的說道:“當年若蘭與父親走镖到漠北,而我是四處游學的士子,我們于草原之上相識相知,留下了無數的美好回憶,她曾經笑言若有一天故去,靈魂必定回到那裏,盤旋于明月清風間,觀藍天白雲,聽鳥語花香,還有那牧童的短笛,便是來世有再多榮華富貴,亦不願投胎轉世。她已在那裏等待太久,如今塵埃落定,我總算能永遠的陪着她了。”
魏黎春張了張嘴,嗫嚅半天又将全部話語吞了回去,眼前一會閃過程子玉的臉,一會又閃過岳臨柟的臉,她單手扶額,恨聲道:“一個如此,兩個如此,本宮何等榮幸,身邊竟全是這等癡情種子,倒顯得本宮寡淡涼薄了。”
見她連稱呼都變了,想是動了氣,魏思齊一挑眉,兇巴巴的說道:“誰敢說娘娘寡淡涼薄,我讓他見不到明兒的太陽。”
“好端端的世家爺們,說出的話一股子匪氣,回頭叫大哥聽見了,仔細說你丢魏家的臉,請出家法來伺候。”魏黎春斜睨他一眼,深吸口氣,無奈搖頭道:“罷了,你既決議如此,我也就不勸了,只是你這一走,往後咱們兄妹再見便難了,你得空便進宮與我說說話罷。”
見妹妹雙眼發紅,若是順着她的話說下去,必定會将其惹哭,于是玩世不恭的笑道:“離三月初八還有小半年呢,我若是天天來,只怕你要不耐煩了。”
魏黎春抽了抽鼻子,哼笑道:“那是自然,本宮要忙的事兒多如牛毛,哪裏有空陪你侃大山,你自去青樓找你的莺莺燕燕去罷,等到了漠北,有你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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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思齊驚恐道:“濃濃的一股陰謀詭計味道在空中彌漫,難不成才這麽會子工夫,你就将主意打到我身上了?”
被點破,魏黎春絲毫不覺羞怯,慢條斯理的啜飲了口茶,眯眼笑道:“駐守雁門關的馮将軍是娴妃的姐夫,寧王已将方家拉上賊船,馮青靈這裏自然也要算計到,我不可不防……二哥英明神武智勇雙全,守将之職定能擔的起。”
馮青靈此人魏思齊識得,頗為忠厚老實,駐守邊關十數年,兢兢業業,堪稱典範,若為了寧王這麽個浪蕩王爺丢掉性命,着實有些可惜,忙追問道:“你要辦了馮青靈?”
她抿唇笑道:“馮将軍勞苦功高,我豈能卸磨殺驢,不過是想讓他早日卸甲歸田安享晚年罷了。”
老骥伏枥還志在千裏呢,方三十出頭便卸甲歸田……魏思齊嘴角抽了抽,皮笑肉不笑的抱拳道:“娘娘英明。”
“愛卿免禮。”魏黎春擡了擡手,多年未與二哥促膝相談,所幸仍是這般歡樂,眼角眉梢都挂滿笑意,魏思齊見狀由衷的說道:“年初聽聞你開始吃齋念佛,讓我着實揪心了些日子,如今見你如此,倒與小時候一般無二,也便放下心來。你是個有主意的,朝堂之事我也不多說,只是不管你如何行事,不可委屈了自己,沒事多笑笑,莫要整日板着一張臉,別人瞧了害怕,自己也開心。”
“我哪有整日板着一張臉?二哥唠叨起人來就沒個停歇,越來越有母親的風範了。” 魏黎春眼眶裏的濕意泛濫,嘴巴卻得理不饒人的撅着。
魏思齊起身,抱拳笑道:“娘娘既這般嫌棄臣,那臣就告退了,您自去找那不唠叨的人兒去吧,臣瞧着望月小築那位細皮嫩肉的很是不錯,很是符合娘娘的口味。”
不待魏黎春怒火噴發出來,他便一個閃身出了正殿,轉身沒了人影。
秋彌那日突降暴雨,将一幹縱馬捕獵之人淋了個徹底,太子後宮之後發起風寒,當夜便燒的不省人事,請太醫看診開藥,拿冰塊凍敷額頭,如此這般折騰,魏黎春三天三夜夜未合眼,又是擔憂又是着急,第四日早朝時渾身發虛的打顫,好在有驚無險,太子總算挺了過來。
送走魏思齊後,她開始批閱奏折,然而到底記挂着太子,有些心緒不寧,用過午膳後,便坐着辇架到了東宮。
東宮寝殿內,太子岳榕瑄擁被靠在床頭,蘭澤坐在榻邊,手裏端着碗清粥,神情溫柔的勸說着,岳榕瑄顯然一副不領情的樣子,傲嬌的別開頭,躲過他遞到嘴邊的湯匙。
魏黎春搭着紫菀的手走進去,嘴裏調笑道:“喲,太子殿下正鬧脾氣呢?本宮來的可真不巧。”
“娘娘吉祥。”蘭澤忙放下粥碗,跪地磕頭行禮,待得了準許起身後,忙為魏黎春端了張太師椅到床前。
一場大病,倒讓岳榕瑄與魏黎春關系親密了許多,其實天下間母子哪有隔夜仇,岳臨柟棄江山社稷于不顧,使得她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不像從前那般萬事皆由着他的性子,所以他得了蘭澤後,既害怕被苛責,又擔憂蘭澤受迫害,只得如刺猬般豎起全身的刺來防衛,後來見到母妃不但不反對,還待蘭澤極好,自己生病亦是徹夜守護,欣喜還來不及,哪裏還敢讓刺豎起來?
岳榕瑄哼道:“孤要喝皮蛋瘦肉粥,他卻拿白粥來敷衍。”
蘭澤搓了搓手,讪笑道:“奴唱戲在行,廚藝卻是半點不通,能做出白粥來,就已經阿彌陀佛了,您就将就着用點吧?”
岳榕瑄堅持道:“不管,孤就要喝皮蛋瘦肉粥,你快去給孤做。”
“多大的人了,還跟個孩子一樣任性。”魏黎春在他腦門上戳了一指甲,朝後擺了擺手,紫菀別端着個托盤走上前來,岳榕瑄探頭一看,竟是一罐熱氣騰騰的皮蛋瘦肉粥,肚子裏的饞蟲頓時蠢蠢欲動,喜的他拍手道:“知我者,母妃也!啊,真香,快給孤盛一碗來。”
蘭澤從紫菀手裏接過托盤,放到床頭小幾上,取了一只碗出來,盛了大半碗出來,遞與岳榕瑄,岳榕瑄用湯匙盛了一勺塞到嘴裏,巴咂着嘴細品了一番,嘆氣道:“母妃熬的粥,并非這個味道,想不到母妃竟拿禦膳房來敷衍兒臣,着實讓兒臣傷心。”
魏黎春一巴掌拍到他腦門上,咬牙切齒道:“本宮有無數奏折要批,有無數朝臣要召見,哪裏有空給你熬粥?說起來這還是拜你所賜,若你能攝政監國執掌朝政,本宮便是一日三餐給你熬粥,又有何妨?”
“兒臣錯了,母妃您千萬別跟兒臣一般見識,兒臣以後再也不敢了。”岳榕瑄聞言忙不疊的告饒,魏黎春瞪了他一眼,沒好氣道:“出息……”
岳榕瑄往前湊了湊,賊笑道:“兒臣沒出息,母妃可要加把勁,早日生個有出息的皇弟出來。”
“你這潑猴,竟敢打趣起母妃來,看本宮不剝了你的皮!”魏黎春被說的耳根泛紅,摁住他便是一頓捶,直到他哀嚎着喊救命,這才放棄。
蘭澤在旁笑眯眯的看着,見鬧騰起來,忙不疊的将餐具收走,以免燙傷,待兩人氣喘籲籲的坐下,他才又将粥碗遞過去,岳榕瑄卻不接,撒潑要他喂,這事之前沒少做,只是當着魏黎春的面,着實有些難為情。
魏黎春見狀笑笑,從座位上站起來,道:“本宮還有些許奏折未批,就先回宮了,瑄兒大病初愈,不易進食過多,一碗足矣,也莫要忘了服藥。”
“是,奴會照顧好殿下的,娘娘請放心。”蘭澤忙起身相送,岳榕瑄在背後大聲道:“兒臣恭送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