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慘死
昔日莊嚴肅穆的宮廷,此刻變成了修羅場,不斷有太監被砍翻在地,嫔妃宮女們則成了洩/欲的工具,撕破喉嚨般的尖叫聲此起彼伏的響起,回蕩在亭閣樓宇間,凄涼而又絕望。
魏黎春被折騰的筋疲力盡,縱使胳膊被扯的生疼,雙腿卻像灌了鉛一樣,根本無法跟上寧王的步伐,幾次摔倒在地,身上擦傷無數,臉也破了相,□刀豁一般生疼,鮮血一路走一路流,她睜着模糊的雙眼,期冀的望向那些四處亂竄的流民,希望他們能沖上來捅自己一刀,痛快的死掉也好過現在這般。
寧王似是看透她心中所想,手中寶劍舞的密不透風,只有蠻力的流民自然不是他對手,很快便殺出一條血路,拐進禦花園,抄近路來到了西六宮的地界。
西六宮離東直門頗遠,是以此處流民相對較少,更多的是背着包袱的宮人,他們經過寧王身旁,俱都匆忙停下來行禮,然後轉身繼續奔逃,來來往往的,沒有一千,也有八百,竟無一人将自己認出,魏黎春不知該憤怒還是該慶幸。
自嘲的笑容還未從嘴角逝去,就陡然聽到一聲驚叫:“娘娘?”
她順着聲音側過頭去,就見太子的男寵蘭澤站在一處宮殿的拐角處,睜大雙眼驚恐的看着自己,手上拎着把不知從哪個流民手裏搶來的大刀,身上的戲子服破爛的不成樣子。
“你怎會在這裏?沒跟着太子去狩獵?”魏黎春吃了老大一驚。
蘭澤回過神來,忙低垂下頭,回道:“明兒是班主生辰,奴想去給他慶賀,便沒與太子殿下同行。”
他原是孤兒,被德春班的班主撫養長大,感情自是不一般,只是這班主的生辰,實在不巧了些……她冷聲道:“樂坊後面就是阜成門,你不趕緊出宮,往這裏亂跑什麽?”
蘭澤将大刀握緊幾分,說道:“方才奴在樂坊吊嗓子,管事姑姑突然沖進來說有流民沖進了宮,叫奴趕緊逃跑,奴想着殿下不在,娘娘恐有危險,便連忙往長春宮跑……”
魏黎春聽完這番話,稍微有些失神。
說實話,她對這個長相比女子還要妖豔的戲子十分厭惡。皇上是個癡情種子,繼後小金後過世後,傷心過度,自此不理朝政,專心跟着國師煉丹修仙,誓要與小金後在九天之上團圓,她為此傷情了一段時間,便将精力全部放在太子身上了。好在太子是個有出息的,攝政監國了一年多,朝臣無不信服。然自打兩年前自己生辰宴堂會上他瞧上了扮作青衣的蘭澤後,滿心滿眼便只有他,江山社稷反倒成了累贅。
到底是自個身上掉下來的肉,她不能對太子下狠手,只得去尋蘭澤的麻煩,三五不時的叫到長春宮來訓斥一頓,他若是敢出言反駁,便叫人拖到院子裏打板子,可悲的是情形沒有任何好轉,她與太子之間的隔閡卻越來越深。
作為苦主,不咒她短命已是難得,他竟然還跑回來救人,并且一眼便能将人不人鬼不鬼的自己認出來,由不得她不感動。
只是感動歸感動,她的理智尚在,蘭澤那點花拳繡腿的三腳貓工夫,根本不是寧王的對手,又驚覺寧王這般安靜的由着他們敘話,暗地裏不知道打的什麽主意,忙沖蘭澤吼道:“本宮清白已失,為了皇室跟魏家的顏面,只有一條路可以走。你快些出宮,不要管本宮了。”
蘭澤不退反進,往前挪動幾步,堅定道:“娘娘是太子殿下的母妃,倘若奴丢下娘娘一個人逃命,殿下知道了定會怪罪奴的。”說着他擡起頭來,将刀尖指向寧王,道:“寧王殿下,請你放了我家娘娘,否則我就跟你不客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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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王低笑起來:“好一個婆媳情深哪,真真是感人腑肺!”
感覺到寧王笑聲中濃濃的殺意,魏黎春怒道:“本宮不用你救,滾,快點滾!”
蘭澤根本不聽勸,舉起大刀便撲了上來,寧王閃身躲過,一腳揣在他的肚子上,他頓時倒飛出去,跌在三丈遠外的石階上,吭哧了半天才爬起來。
他費力的舉起刀,搖晃着再次沖上來,朝寧王面門劈去,寧王揮劍去擋,不料他虛晃一下後直接斬向了綁縛魏黎春的腰帶,腰帶應聲而斷,她立刻往旁邊跑,寧王縱身來追,蘭澤忙從中阻攔,“乒乒乓乓”的兵器撞擊聲響起,轉眼間便過了十數招,蘭澤不敵,被寧王砍掉了一條腿。
血濺三尺高,噴了魏黎春一頭一臉,她驚恐的尖叫:“不……”
“娘娘,快逃!”蘭澤用胳膊肘撐起上半身,往前爬行幾步,出其不意的抱住寧王大腿。
寧王一劍戳進蘭澤脊背,蘭澤渾身一僵,但仍是抱着不撒手,寧王大怒,運足內力一劍砍向他的脖頸,腦袋頓時滾落一旁。
魏黎春吓的臉色煞白,雙腿如面條般,半點力氣都使不出,但是餘光瞅見蘭澤沒了腦袋的身體上兩只手仍死死的扣在一起,他這般舍命相救,若是辜負了,只怕難以瞑目,于是她從頭上拔了根簪子下來,一下戳到自己腿上,疼痛鑽心般襲來,意志力總算凝聚了些許,連忙抹了把眼淚,用盡全力向前奔跑起來。
披頭散發,光着全身,傷疤縱橫交錯,血肉模糊成一團,這般瘋子模樣一路狂奔至望月小築,竟無流民對她動手。
然而終是晚來一步,此刻的乾清宮,已是一片火海中,漫天的黑煙彌漫,将天空都籠罩起來。
方才的勇氣消失殆盡,她無力的跪倒在地,伏地哀泣道:“皇上……”
“方才姐姐坐馬車出宮,路過望月小築,見四周青煙缭繞,想是走了水,便過來瞧瞧,不想在這裏遇上妹妹了。”一女子緩緩走下馬車,來到魏黎春面前,半福身行了個禮,笑道:“皇上一直想着要與小金後團聚,如今總算如願了。”
魏黎春擡起頭,見娴妃站在自己面前,頭發梳的一絲不茍,身上穿着淺紅流彩暗花雲錦宮裝,臉上淺笑嫣然,雲淡風輕的站在那裏,悠閑的好似一切都不曾發生過,與狼狽不堪的自己成鮮明的對比。
她将目光投向護衛馬車的侍衛,見他們身上都懸挂着 “寧王府”字樣的腰牌,心下頓時了然,只怕在很早以前,他們就勾結在一起了……虧自己将她當作宮裏唯一可以信任的姐妹,凡事沒少關照她,還幫她唯一的女兒清平公主結了門好親事,卻原來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
于是氣憤道:“方芷青,你好大的擔子,竟敢夥同寧王弑君謀反!”
娴妃掩嘴輕笑,有恃無恐的說道:“人是流民殺的,火是流民放的,關我與寧王何幹?妹妹可不要冤枉好人。”
将一切責任都推到流民身上,這樣不但能登上皇位,還不會背上弑兄的惡名,算盤果然打的夠精,而這其中一連串巧合的事情,只怕都出自寧王之手,此人城府之深可見一斑,從前太小觑他了。
魏黎春懊惱的拍了拍腦袋,看向娴妃,冷笑道:“你已封妃,女兒也嫁的不錯,本該安享晚年才是,巴巴的去趟這趟渾水,對你有何好處?莫不是以為自己是小金後第二,能得寧王獨寵?”
“金玉涵人雖然死了,卻是個陰魂不散的,皇上寧可守着她的牌位,也不願寵幸後宮的嫔妃。他既這般癡情,我又何苦守這份活寡?”娴妃冷笑一聲,又眯眼笑道:“我的容貌不比她差到哪裏去,為何她能獨享榮寵,而我卻不可以?”
愛情中的女子果然不可理喻,魏黎春搖頭道:“皇上是個癡情種子,寧王卻不同,他愛江山多于愛美人,将一顆芳心放在他身上,注定要心碎。”
“事在人為罷,妹妹辦不到的事情,不代表姐姐就辦不到。”娴妃自信的笑笑,靜默半晌,忽而道:“忘記同妹妹說了,太子已從西直門回宮了。”
“什麽?”魏黎春驚的一下站起來,凝眉一思索,又鎮定下來,“太子前往永平府狩獵去了,流民進宮也不過一個時辰而已,他便是立刻得了信,也不可能返回來的這般快。”
“我好心給妹妹報信,妹妹卻不相信姐姐。”娴妃扁了扁嘴,沖魏黎春招手道:“來,妹妹随我到宮牆上一看便知。”
魏黎春猶豫了下,心裏到底惦記着太子,便步履蹒跚的跟了上去。
望月小築離西直門頗近,不過行了盞茶功夫,便來到城門下,兩人一前一後沿着石階上了城樓,魏黎春扶牆站定,往前探頭瞧了一眼,便目毗盡裂。
西直門口,太子以劍撐地,身上密密麻麻插滿弓箭,明黃色的龍袍已被鮮血浸透,力氣似是用光,任再多流民将刀砍在他身上,他都無法做出回擊,只憑一口氣撐着不倒下去。
魏黎春哭的喘不過氣來,想叫他快點逃命,張了幾次口卻沒能說出一句話來,這樣的重重包圍之下,他便是插翅也難飛……這個傻孩子,便是再心急,也得由禦林軍陪着才行,怎能帶着這麽點東宮侍衛就敢回宮?不但一個人也救不出,反倒搭上自己性命。
流民越聚集越多,太子終是撐不下去,倒在了地上,一旁娴妃發出得意的笑聲:“生的出兒子又怎樣,到最後還不是死掉了。”
魏黎春哭了一會子,又發呆了半晌,想想被火焚的皇上,想想萬箭穿心的太子,又想想寧王登基後必定會滅門的魏家,只覺生無可戀,餘光瞥見寧王帶着大隊侍衛快步往城樓這邊走來,倘若重新落到他手裏,只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于是趁着娴妃注意力放在太子身上,忙不疊的爬上宮牆,翻身跳了下去。
一陣劇痛傳來,她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