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遠引天涯
花一朵簡直要氣死了,只聽她不停的咆哮:“你們這些跟屁蟲幹什麽老跟着我?!”
跟屁蟲剛開始時會說:“屬下們奉命保護程夫人。”
花一朵更加的咆哮了,吼道:“我不是程夫人!”
跟屁蟲們仍舊繼續跟着她,她無可奈何了,在京城裏逛了好多圈後,不得不回到了那個胸前有顆痣的女人的家中,跟屁蟲們把院子圍得水洩不露,只是守衛,并未打擾她們的清靜。
花骨朵在見到花一朵的那一刻,吐字清楚的喚道:“娘,娘。”
花一朵顯然很吃驚,一年多不見,花骨朵不僅會說話了,她的個子也長高了許多。
胸前有顆痣的女人笑了,溫柔的說:“你回來了。”
花一朵揉了揉鼻子,哼道:“我當然會回來的。”
胸前有顆痣的女人說道:“花骨朵已經三歲了,我每天都會告訴她:你娘很快就回來了。”
花一朵把花骨朵抱起,高高的抛起來,笑道:“花骨朵真厲害,會喊我娘了。”
胸前有顆痣的女人看了看在院中站得筆直的禦林軍,忍不住道:“你真威風,前呼後擁的。”
花一朵翻了個白眼,哼道:“別提他們了,我餓了,你趕緊去給我做好吃的。”
花骨花在花一朵的懷裏,開心的喚着娘,喚個不停。
胸前有顆痣的女人溫柔的笑道:“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已經嫁了人。”
花一朵充滿驚喜的大笑,又将花骨朵高高的抛起,笑道:“太好了,你幹娘嫁人了。”
胸前有顆痣的女人鄭重的說了一句話:“花一朵,像我一樣,把你的生活交給一個把愛情交給你的男人。”
把你的生活交給一個把愛情交給你的男人。
不是親情,不是友情,不是恩情,是愛情。
花一朵的心在疼,疼得很,刺骨的疼,她在想徐風來了,臉上的笑明顯有些僵硬。
胸前有顆痣的女人看出了花一朵的痛苦,她輕語道:“徜若你把愛情交給一個不愛你的男人,你所交給的就是尊嚴,這個男人不僅會毀了你的尊嚴,還會毀了你的生活。”
多麽語重心長的勸告:把你的生活交給一個把愛情交給你的男人,徜若你把愛情交給一個不愛你的男人,你所交給的就是尊嚴,這個男人不僅會毀了你的尊嚴,還會毀了你的生活。
花一朵能明白嗎?
胸前有顆痣的女人走到屋門口,溫柔的道:“王越,花一朵回來了。”
一個年輕憨厚的男人走了出來,将手中的外衣披在胸前有顆痣的女人的肩上,握住她冰涼的小手暖和着,沖着花一朵笑得很純樸。
胸前有顆痣的女人溫柔的介紹道:“我的丈夫姓王,叫王越,是個老實人。”
花一朵道:“挺好的。”
胸前有顆痣的女人說:“他很勤勞,是個農夫。”
花一朵道:“挺好的。”
胸前有顆痣的女人說:“他很會做飯,做的飯很好吃。”
花一朵道:“挺好的。”
胸前有顆痣的女人笑得很溫柔,含情默默的凝視着她的丈夫,輕道:“王越,給花一朵炖一鍋豬蹄膀,她最愛吃了。”
王越說:“你們聊,我這就去做飯。”
看王越走開,花一朵笑道:“他很聽你的話,挺好的。”
胸前有顆痣的女人笑得很幸福,道:“因為他愛我啊。”
花一朵清楚的看到了她的幸福,喜不自禁的幸福,真是一個好歸宿。
無論什麽樣的女人,都應該有一個歸宿的。
花一朵的歸宿呢?
程天晴來了。
程天晴回到京城後,禦林軍就告訴了他花一朵的居處,他沒有耽擱的就來了。
花骨朵正在院中玩,看到了程天晴,稚氣的問:“你是誰?”
程天晴見這孩子長得有幾分與徐風來相似,他蹲□,反問道:“你呢?”
花骨朵道:“我叫花骨朵。”
花骨朵?有一名禦林軍俯身在程天晴的耳邊輕說:她喊程夫人為娘。
程天晴颌首,命所有的禦林軍都撤走。
待禦林軍們撤走後,程天晴笑了笑,說:“我是你爹。”
花骨朵撅了撅小嘴:“爹?”
程天晴颌首,道:“對,你爹就是我。”
花一朵從屋裏出來,看到程天晴,氣得跺腳,怒道:“大混蛋,離她遠點!”
程天晴将花骨朵抱起來,問:“我是她爹,我憑什麽離她遠點?”
花一朵瞪着他,氣沖沖到他面前就去奪花骨朵。
程天晴側身閃過,并将花一朵緊緊的擁在懷裏,抿嘴一笑道:“這麽想我?”
花一朵見推他不開,咬牙道:“你去死!”
程天晴不慌不忙的說:“跟我回程府。”
花一朵哼的一聲,道:“幹什麽跟你回程府?”
程天晴松開了她,笑道:“你總不能一直這樣死皮賴臉的呆在別人家裏。”
花一朵呸道:“幹你屁事!”
程天晴抿嘴一笑,道:“你這種樣子,真像是離家出走的小媳婦。”
花一朵冷笑道:“你就好意思這樣抱着別的男人的孩子不放?”
程天晴看了看花骨朵,輕聲的道:“女兒,乖,把耳朵捂上,你娘又開始胡鬧說胡話了。”
花骨朵真的很乖,小手把耳朵捂上了,還朝着花一朵擠了擠眉。
程天晴喜道:“我們女兒真的比你乖很多。”
花一朵氣道:“花骨朵,不要理他,他是大混蛋。”
程天晴搖了搖頭,故作嚴肅的說:“在女兒的面前別胡鬧。”
花一朵嘆道:“你真厚顏無恥。”
程天晴笑道:“我們彼此彼此。”
花一朵解下酒壺,灌了兩大口吞下,嘴巴吧唧吧唧的回味一番,瞥了程天晴一眼,哼道:“難道你看不出她的爹是誰?”
程天晴一只胳膊抱着花骨朵,将花骨朵的一只耳朵對着他的胸膛,另一只手捂着花骨朵的另一只耳朵,有些話他自然是不想讓花骨朵聽到,可他又不想把花骨朵放下,他說道:“我還能看出來她的娘不是你。”
花一朵得意的微揚着下巴,哼道:“我就是她娘。”
程天晴說:“她不是你生的。”
花一朵瞪着眼睛,哼道:“她分明就是我生的。”
程天晴壞笑道:“除了我,你好像還沒有被別的男人碰過。”
花一朵又羞又惱,掄起拳頭就打向程天晴,罵道:“你個大混蛋!”
程天晴躲閃到一旁,聲音充滿磁性的說:“你個小壞蛋。”
花一朵咬着唇,哼道:“反正我就是花骨朵的娘。”
程天晴也是一副無賴的模樣,道:“反正我就是花骨朵的爹。”
花一朵氣道:“你不要臉!”
程天晴抿嘴一笑,道:“你要臉。”
花一朵用力的跺腳,急道:“把花骨朵給我!”
程天晴道:“可以,來程府找她。”
花一朵一怔,喝道:“什麽?!”
程天晴重複道:“我先把女兒帶回家。”
花一朵哼道:“你敢!”
程天晴當然敢,他抱起花骨朵走出了院,縱身躍上馬背,策馬而去。
花一朵沒有去追,她的雙腳沉重的邁不開步了,她嘆了口氣,心裏突然很不是滋味,像是有一股酸楚湧出。
胸前有顆痣的女人這才從屋裏走出,看到花一朵的難過,問:“你怎麽了?”
花一朵勉強的笑了笑,聳了聳肩,嘆道:“我也想找到一個聽我話的男人。”
胸前有顆痣的女人掩唇輕笑,說道:“聽你話的男人,若是不愛你,那有什麽用。”
花一朵哼道:“至少不會惹我生氣啊。”
胸前有顆痣的女人道:“沒有誰能惹你生氣,是你自己讓自己生氣。”
花一朵揉了揉鼻子,哼道:“我高興生氣,怎麽滴。”
胸前有顆痣的女人試探性的問:“剛才那位公子是誰?”
花一朵氣道:“一個大混蛋。”
胸前有顆痣的女人笑道:“這個大混蛋真是你的冤家。”
花一朵撇了撇嘴,說道:“你以前不是說徐風來是我的冤家嗎?”
胸前有顆痣的女人說:“徐風來是對你無情無意的冤家,這個大混蛋是對你有情有意的冤家。”
花一朵的嘴唇蠕動了一下,神情之中有些複雜的東西,像是憂傷,她大步的走進屋裏,換了一襲青衫,再從屋裏出來時,她左手拎着她的一串酒壺,右手握着她的長劍。
胸前有顆痣的女人問:“你要去哪?”
花一朵把酒壺分別塞進馬鞍,咧着嘴笑道:“回家。”
回家,這兩個字真窩心,花一朵在說的時候卻有些撕心。
胸前有顆痣的女人說:“那就去吧。”
花一朵牽着馬默默的走出了院,沒有告別,卻是一場真正的告別。
不知為何,在那座城牆下,當徐風來面對懷了身孕的任晶瑩,仍舊義無反顧的接受時,花一朵的心好像突然就裂開了,很疼很疼,她的心就像是一顆種子,在淚水和苦澀的灌溉下,發了芽,破土而出,迎着朝陽,接受太陽的洗禮。
這或許就是一種領悟,很疼的領悟。
當你義無反顧的深愛着一個人時,這個人卻在義無反顧的深愛着別人,你該怎麽辦?
花一朵以前不知道,所以她就繼續義無反顧的愛下去,現在,她知道該怎麽辦了。
平王府
徐風來在教任晶瑩認字,徐孟瑜在旁邊跟大鵝玩。
任晶瑩坐在他的腿上,依偎在他的懷裏,學得很認真。
花一朵來了,她是翻牆躍入的,雙腳穩穩的落在院中,落在徐孟瑜的旁邊。
任晶瑩并未起身,緊握着徐風來的手,輕道:“花一朵,好久不見。”
花一朵探着小腦袋瞧着徐孟瑜,問道:“你就是大笨蛋和笨女人生的小笨蛋?”
徐孟瑜在咯咯的笑,将手中的一支鵝毛遞了過去。
花一朵揉了揉鼻子,接過鵝毛,将鵝毛別在徐孟瑜的耳朵上,哼道:“你長得真跟笨女人一樣醜。”
任晶瑩輕笑了笑,道:“徐孟瑜是長得像我。”
花一朵拿出酒壺,灌了一口酒,看向徐風來,她的心在隐隐作疼,她依舊在笑,笑得難免有點苦,有點酸。
任晶瑩輕道:“這些天,我和徐風來一直在等你。”
花一朵哼道:“等我幹什麽?”
任晶瑩道:“為你備了許多美酒。”
花一朵瞧了徐風來一眼,哼道:“大笨蛋,你可以出去了,我要跟笨女人說幾句話。”
任晶瑩胳膊勾着徐風來的脖子,溫柔的輕道:“我和花一朵有些話想單獨說,可以嗎?”
徐風來道:“可以。”
花一朵的目光落在別處,她的餘光一直在盯着徐風來,她看到徐風來吻了一下任晶瑩的額頭,看到徐風來站起身,看到徐風來走向徐孟瑜,看到徐風來小心的将徐孟瑜抱起,看到徐風來走出了院,看到雪地中只剩下一排長長的腳印。
許久,兩人都沉默着。
任晶瑩先開口了,她說:“你竟然還在女扮男裝。”
花一朵哼道:“我高興。”
任晶瑩道:“你竟然還沒有讓徐風來知道你愛他。”
花一朵冷笑了一聲,咬着唇,低聲的嘀咕道:“我愛他是我的事,我高興怎麽愛就怎麽愛。”
任晶瑩沒有笑,她的表情一直很自然,語氣也同樣自然,說道:“你明明可以試一試,你卻為何偏偏不給自己機會?”
花一朵嘆道:“我怎麽就沒發現有過機會?”
任晶瑩道:“每一天都有成千上萬次機會。”
花一朵揉了揉鼻子,她不知道她是怎麽将每天的成千上萬次機會錯過的。
任晶瑩道:“你為何不親口告訴他你愛他?”
花一朵哼道:“幹你屁事。”
任晶瑩輕道:“你不告訴他,他又怎會知道。”
花一朵道:“他知道了又能怎樣。”
任晶瑩道:“他知道了不能怎樣,而你的人生卻沒有了遺憾。”
遺憾,是一個很強大的詞。
是否在懷念過去時,為了沒有做過的一件事後悔,産生深深的遺憾?
而這種遺憾往往就是自己造成的,徜若把一句話坦白的說了,把一件事坦白的做了,或許它就可以放心的成為回憶。
花一朵卻是說:“遺憾也沒什麽不好的。”
任晶瑩緘口不語,當她去大孟國時,她害怕她回不來,所以,就讓徐風來承諾會照顧花一朵,只因為她發現了花一朵對徐風來的愛,那種暗暗的、強烈的愛,把徐風來交給花一朵,她可以放心。
花一朵揉了揉鼻子,問:“你好像很希望我跟徐風來在一起?”
任晶瑩說:“我只是不希望你難過。”
花一朵扮了個鬼臉,問:“你介不介意我們仨個人在一起?”
任晶瑩說:“我介意。”
任晶瑩又說:“但我可以接受。”
花一朵皺着眉,問:“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明明介意,卻還要接受?”
任晶瑩說:“你是除了我之外,另一個全心全意愛徐風來的女子,有了你,他的生活中會有不一樣的快樂,我是希望他快樂的。”
花一朵哼道:“可偏偏我介意,我也不會接受。”
任晶瑩看向花一朵,花一朵好像長大了,她的眼睛裏不再只有狡黠,似乎還有一絲倔強。
花一朵拿起酒壺灌了一口酒,嘴巴吧唧吧唧,笑道:“我準備走了。”
任晶瑩問:“去哪?”
花一朵笑道:“回家。”
任晶瑩微笑着道:“好。”
花一朵真的就走了,她的輕功很好,翻過高高的圍牆,一轉眼就不見了。
任晶瑩思緒萬千,有一股情緒就擰在喉嚨,她走出院,去找徐風來,在見到徐風來時,她撲進了徐風來的懷裏,緊緊的擁着她,眼角已溢出了淚。
徐風來緊張的問:“發生了什麽?”
任晶瑩咬着唇,淚眼凝望着徐風來,說:“你也是希望花一朵會幸福的,是不是?”
徐風來說得很堅定:“是。”
任晶瑩不再說什麽,她沒有告訴徐風來曾有一個女子愛他癡狂,這個女子曾那麽義無反顧的待他好,好到讓旁觀者動容,可後來,這個女子是帶着笑容放手,帶着尊嚴離開。這個女子就是花一朵。
有些話是不需要說出來的,如果徐風來也愛花一朵,徐風來會感覺得到;如果徐風來不愛花一朵,他就永遠不明白花一朵曾多麽的傷心和絕決。
花一朵是帶着笑容轉身的,那一瞬間的堅決将她的心撕得生疼。
她騎馬狂奔,靈魂像是沒有了根。
她的眼角已濕潤。
陽光把她滿含淚水的眼睛,照耀的像寶石一樣,她緊咬着嘴唇,美麗的面孔如初,瞳孔裏多了一絲決然,終于,淚還是落了下來。
很快,她就擦幹了淚。
任何一個女子在為男人流淚時,總是要有期限的。
花一朵走進了程府,見到了程天晴,淡淡地說:“我是來找花骨朵的。”
花骨朵手中捏着一朵花,喚道:“娘。”
花一朵笑了笑,将花骨朵抱起,放在馬鞍上,她縱身上馬,手中緊緊的握着寶劍朱雀翩飛,撥劍出鞘,說道:“你若敢攔我,我就殺了你,若是殺不了你,我就在你面前自殺。”
程天晴疼惜的瞧着花一朵半晌,緩緩的說:“我不攔你。”
花一朵手中的劍入鞘。
程天晴問:“能不能告訴我,你要去何處?”
花一朵說:“天涯之大。”
天涯之大,也不知道要去何處,她就是要離去,去何處都無妨。
無家的人何處都可以為家,天涯就是家,她要遠引天涯,回家。
程天晴的心往下沉着,沉得很迅速,他咬緊了牙,一動不動的看着花一朵的背影消失。
花一朵放開了,放開了對徐風來的愛,放開了壓抑的內心。
仿佛是重生。
花一朵擁着花骨朵,縱馬飛快,馬蹄踩踏着積雪,回響在清透的天空。
花骨朵問:“爹呢?”
花一朵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咬着唇,不讓淚水奪眶而出。
花骨朵又問:“爹呢?”
花一朵道:“有娘在。”
急奔的馬蹄聲從背後傳來,花一朵的心好像突然跳得很快。
是程天晴。
程天晴騎着一匹駿馬,追上花一朵後,他與花一朵并肩而行。
花一朵一眼就看到了他腰間懸着白虎威嘯的寶劍,是徐風來的。
白虎威嘯以前的确是徐風來的,徐風來将它轉送給了程天晴,因為白虎威嘯與花一朵随身攜帶的朱雀翩飛是一對。
他們已出了京城。
花一朵勒馬而立,程天晴也勒馬而立。
花骨朵開心的喚道:“爹。”
程天晴笑了,還眨了眨眼睛。
花一朵哼道:“你幹什麽跟着我。”
程天晴道:“我高興。”
花一朵揉了揉鼻子,哼道:“不要跟着我。”
程天晴抿嘴一笑,把一個包袱扔給她,道:“拿着。”
花一朵接住包袱,問:“是什麽?”
程天晴說:“家裏的銀兩交給你管。”
花一朵将包袱放好,兇巴巴的說:“我不會嫁給你的。”
程天晴道:“難道我說過、我想娶你。”
花一朵咬着唇,大聲的喊道:“我不愛你。”
程天晴道:“難道我說過、我愛你。”
花一朵哼的一聲,策馬奔騰。
程天晴緊緊跟随,天涯遠引。
兩人仗劍江湖。
程天晴心道:小壞蛋,我願與你天涯共赴,願與你地下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