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方俞安其實有一肚子的問題想問,結果脫口而出的卻是:“你怎麽樣,沒事吧!”
然而嚴彭只是敷衍地搖搖頭,強撐着走了兩步,連感謝的話都沒有:“趕緊把火藥處理了,我去找阿昕。”
那條漆黑幽深的甬道盡頭,是一扇很厚的鐵門。門上連個縫都沒有,也不曉得是做甚用的。
周遭十分安靜,這讓嚴彭紊亂的氣息格顯得外突兀。
門上的鎖已經被打開了,估計是剛才莫婷做的,嚴彭的心放了一半,這說明這裏确實沒有別人在了。
從鐵門進入,是一條很長的甬道,如果有人去過诏獄或者在其間工作,那麽就會發現,這裏和诏獄還是非常相似的。
不過因為是冬天,北寒關的雪恨不得一年都不化,所以這裏沒有诏獄的潮氣。
非常顯而易見,這是一處審犯人的地方。
若是趙天明來了,可能會感慨一句故地重游。
嚴彭走到了那處刑訊地,找到了縮在一起的嚴昕和莫婷。
莫婷看起來已經麻木了,面無表情地盯着嚴彭看,拽了拽嚴昕的衣角:“娘,舅舅來了。”
嚴昕臉上還有淚痕,但她輕輕擦去:“哥,事情都解決了麽?”
嚴彭随意将自己的傷口一遮:“結束了,不過只是此地……京裏還有很多事。阿昕,來,我背你回家。”
嚴昕把莫婷交給他,自己伏在嚴彭的後背上,看似溫馨,然而她心裏如墜冰窟。
終于,她顫聲道:“哥……我害怕……”
嚴彭背一個抱一個,顯得有些狼狽:“是我,對不起你們……”
嚴昕搖搖頭,順便蹭去了眼淚:“我不是害怕死,若死了,還落個幹淨,還能去找爹娘……我怕之後,你若是出了意外,我便再無依無靠了……”
嚴彭沒搭話,半晌他才開口:“想來,烏晟也該來了,你和他先回宛縣去……等此事了結,我便辭官,好不好?”
嚴昕心裏清楚,他說的此事到底是甚,眼淚一個勁地往下掉,可還是微微地點點頭。
她若是真的能勸動他哥哥,那也不至于到現在還沒有任何效果。
天微微破曉時,北寒關的硝煙散盡了。
諸多善後事宜實在太多,而且齊汝鈞還得寫折子向朝廷說明情況,方俞安也得有簡報回去,以佐證消息的真實。
北寒關需要修葺,防線需要加固,軍饷又快見底了,胡人俘虜還得管……這些天齊汝鈞魂魄都是不在家的,精神恍惚,那天副将喊了他好幾次,他才勉強回過神來。
安排好了接下來的布防,齊汝鈞卻突然把副将叫了回來:“嚴玉聲怎麽樣了?”
“五殿下說挺好,”副将回答,“但其實我看五殿下整天和你一樣後腳跟踢後腦勺,腳不沾地地忙,應該也是猜的。”
齊汝鈞:“……他不會已經死帳裏了罷?”
“怎麽可能呢,”副将立刻退出去幾步,“那樣的話五殿下早找您拼命了!”
齊汝鈞:“……”
以後絕對不允許副将話說一半就提前開跑!
反正要緊的已經處理完了,現在只剩下需要扯皮吵嘴的,于是齊汝鈞也懶得看,披了披風便向嚴彭的營帳去。
走到一半他忽然想起來……營帳在哪來着?
然而事實是嚴彭壓根沒有營帳,一起被劃拉進傷兵所了。
說是傷兵所,其實離北寒關一點都不遠,遠遠地還能看見瞭望臺。
“得了,再養個七八天就能走動。”郎中仔細端詳着嚴彭,“小夥子,你這樣如何上前線?不是給人當炮灰麽!”
嚴彭只是好脾氣地笑笑,沒解釋。
不大會,他看見方俞安來了。
戰後的諸多善後工作也是很磨人的,方俞安這幾天明顯地形銷骨立,看上去似乎命不久矣。他前些天來也只是匆匆一眼,确認其人還活着就趕緊走,可今天……嚴彭覺得他的腳步很慢。
傷病所裏到處都是失魂落魄的人,也沒人有功夫去管這一二個是誰,都守在自己一方天地裏。
“殿下都忙完了?”“你的傷如何了?”
兩人一同張嘴,又一同沉默。不過嚴彭總覺得方俞安好像有事瞞着自己,于是又問:“殿下這些日子是累着了,如何魂不守舍的?”
方俞安現在都不敢直視他,只得勉強點點頭。
“哦,看來是離京太久,想家了?也的确,京裏繁華太平,可不比這苦寒的關外。不過……到底是京裏的甚,能讓殿下如此朝思暮想?”
方俞安糾結半晌,可是準備好的話一句也沒問出來。末了,他只好輕嘆一聲,挑了個最好說出口的:“烏晟已經動身回燕雲了,帶着你妹妹和你外甥女,不用擔心。”
“由殿下告知,那我可一點都不擔心。”嚴彭一笑,又湊近了些,“殿下,你還沒說呢,到底哪一位纏住您的魂魄了?”
“我想……我想問你,”方俞安猶豫再三,“你是不是,和白家,或者白家軍,有甚牽連……”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像是底氣不足一樣。嚴彭倒是坦蕩:“殿下是希望有,還是希望沒有呢?”
方俞安回給他一個糟心的眼神,意思非常明顯。
嚴彭無辜地一攤手:“可是現下顯而易見啊,殿下煩心也沒有用喽。”
還真有!方俞安覺得自己當初真是錯信他了!
“如何講呢……”方俞安心緒如麻,“白家于我其實有恩。可是你看目下朝廷,趙殊前車之鑒如此,他的骨植這會估計還沒爛淨呢,你讓我如何做?”
嚴彭輕輕拍了拍他的小臂,安撫的意味十分明顯:“殿下莫急,這不是只有你曉得此事麽。”
“……紙包不住火的。”
“能包一陣就用一陣喽,總得物盡其用才是。”
方俞安的目光有些古怪:“你對嶺南幫,就是如此想的?”
嚴彭不明白怎麽忽然扯這麽遠,但能覺察出來可能是有事發生。而且他莫名覺得,方俞安剛才的語氣不算太好。
怎麽,十二欺騙他那點稀薄的感情了?
“殿下,怎麽忽然問起這件事了?”
然而方俞安沒再接話,反而是不動聲色的瞟了一眼周圍,随後壓低聲音:“這裏不幹淨,把傷養好,回燕雲找你算賬。”
嚴彭聽得一愣,總覺得這賬可能真的是一本本的軍饷賬冊。
緊急的軍情一般都做八百裏加急,有時候北原這邊下大雪,快馬通行不便,甚至還會用上海東青直接飛去京裏。
不過現下北原并未完全平定下來,所以戰檄依然是快馬傳遞。
以是京裏有人得到的消息,就比朝廷早。
“竟然風平浪靜的,我還以為會出甚變故。”高瑞攏了攏搖曳的燭火,語氣很輕快,“好在無事發生,你我也皆可安心啦!”
趙天明坐在他對面,臉上也罕見地露出些笑意,沒甚比這更放心的了。
“劉鳳枝太幹淨了,這确是我未曾想的。”趙天明品了一口茶,“若是我沒記錯,他還在朝出仕時,與您可是不相上下,竟然如此……”
高瑞嗤笑道:“所以你看啊,他這不是致仕了麽!”
趙天明大笑:“不愧是首輔大人,果然比常人有胸懷!”
雖是閑聊,可兩人的話題始終繞不開那件事。
“嶺南幫的幾個決策之人我都查過,和當年的舊事瓜葛不深,且亦無必要去挑出這些事來。”趙天明道,“恐怕另有其人。”
“那就不是白家的人,是白家軍裏的。”高瑞沉思片刻,“刻意去挑出舊事,看起來對其并非很熟悉,可能十三年前年歲尚小。”
趙天明一愣:“白湘昇的孩子?”
“不可能,”高瑞一口否決,“白湘昇長子早已埋骨北寒關,次子當時在京也一并随着那一家子活埋了……兩個女子就更不可能,一個自戗一個投井。”
趙天明:“那……當時北原還有朱逸飛和慕衡他們。”
高瑞皺起眉:“那這麽說,可懷疑的就變多了,何況那幾個人的孩子大多是賣為奴婢,指不上哪裏就有幾個……可嚴彭的出身确實無可挑剔啊。”
“首輔大人為何會提到他?”
“其人在湖州可是大放異彩,而且和嶺南幫說不清道不明的,一定與白家有些聯系。”高瑞又拿出了一份文書,“你瞧瞧,他都要把你從陛下那裏擠走了!”
這話當然是誇張,但與同年相比,嚴彭确實是突出的那一個。
吏部有高瑞看着,文書造假起來不容易,可見其人的勢力如同觸角一般。
其實如果按照太祖皇帝定下的規矩來,嚴彭這些政績考課算是少的,還有多少大事小情沒往上寫呢。
不過這個東西的執筆畢竟是人,高瑞一句話,還不是随便删改添加。所以現在這文書不是很值錢,有方晏清一黨的,做了兩分,偏偏要寫做八分,裏面基本都是些廢話和溢美之詞。
但戚逢這樣的下場就比較慘了……
趙天明看過後輕嘆一聲:“這樣好的人,可惜去了那邊。”
“比他厲害的還在後面呢,只是若論這朝中小輩哪個最了解延元舊事,非他莫屬。”高瑞往前湊了湊,“而且還有一事,指揮使就沒覺得,方俞安其人,也值得深究麽?”
趙天明冷笑一聲:“首輔大人這是把在下往火坑裏推啊。”
“如何會呢,”高瑞見他不上當立刻止住,“這一個嚴彭,就夠咱們忙上一陣了。”
就算方俞安出身的事鮮少有人知曉,但一個六歲才獲得皇子身份的人能高貴到哪去。而且這件事一挖出來,估計又是一部景平帝十三年前的偷情經歷,就算是趙天明也沒有膽量去詳查。
“他的事我自然會詳查,只是那白家逆黨死了一個,其他的就全不見了。”趙天明看起來十分憂愁,“而且,死得也不是時候!”
看來當年有一條是對了的,妖言惑衆,于北原鼓動謀逆。高瑞不曉得為何,突然冒出如此想法。
白治珩已經死了十三年,對于這些舊人的影響竟然沒有一絲減弱,反而到現在又有些春風吹又生的架勢,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難道白治珩真的還活着?
今夜,念着這位已經走了十三年之久的閣老的人,可不止高瑞一位。
那封劉輕水的血書一直被方效承随身帶着,此時血跡早就暗沉下去,甚至有些發黑了。
大殿裏的燭火像是受不了這驟然幹冷下來的風,無人看管的幾處,搖曳幾下,到底滅了。
方效承歪在榻上,地龍的熱氣熏得他昏昏欲睡,手中的書啪嗒一下掉在地上。李仁在一邊聽見了動靜,便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拾起。
“朕真的算是無情無義麽?”
李仁吓了一跳,然而壯着膽子擡眼去看時,方效承的眼睛是閉着的,像是在呓語。
“……萬歲爺,萬歲爺?”
方效承被這兩聲從飄渺的夢裏叫了回來,有些茫然地睜開眼睛:“……何事?”
“萬歲爺神思不屬,是陷在夢裏了罷?”李仁輕聲問,“要不要老奴去吩咐佛堂,為萬歲爺抄誦經文,祈一祈福?”
方效承有些疲憊地坐起來:“朕适才瞧見白治珩了。”
李仁手一哆嗦,書又掉在了地上。
“你怕甚?”
“老奴,老奴膽子小……可不敢提那謀反逆臣啊……”
方效承嗤笑一聲:“他謀反不假,但如何也是教了朕二十四年的老師,放到現在也是帝師,該受人敬仰的……可惜了。”
話雖這麽說,但誰知道他心裏如何做想,李仁沒敢搭話也沒敢動,只好垂着頭站在一邊。
“朕曉得,你們沒人敢在朕面前提逆臣,怕觸了朕的逆鱗。”方效承幾不可聞地冷笑一聲,“可現在……有人逆着風也要往前鑽啊。”
李仁又默默地擔心起方俞安來。
“此事恐怕連你都不曉得,”方效承重新躺下,只是睡意全無,“放在心裏久了,朕竟然有些放不住了……”
李仁現在只想戳聾了自己的耳朵,他一點也不想知道這些破事。可嘴長方效承鼻子底下,由不得他不聽。
“不過俞安是個懂事孩子,朕警告過他這一次……就不會有第二次。”方效承輕嘆一聲,拿過了書,“唉,都是朕自己造下的孽啊!”
李仁躬了躬身:“萬歲爺妄自菲薄了。”
“你也不必勸朕了,”方效承像唱戲似的哼哼着,“朕曉得自己到底辦了些甚事……不過嘛,朕還未登基時,見的學的,都是這一套。誰也不能怪朕無情,要怪,便埋怨這世道險惡罷。”
世道險惡,方效承心裏非常清楚。
先帝對于東宮之位懸而未決時,就注定了他不能當個閑散王爺,逍遙度過一生。
那一年他好像二十五六歲,當先帝把當時大周最年輕的進士塞到他這裏做侍講時,他就隐隐看到了未來的模樣。然而很多事并非一蹴而就,在黨争的亂流中,他也險些萬劫不複。
可白治珩實在是太有謀略了,方效承到現在也只能用可怕二字來形容。
進退,張弛,沉浮……似乎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就算方俞安這的存在都沒瞞過他。
方效承雖然了解他,但直到現在也不敢說,白家的人都清理幹淨了。這把血書與舊主明晃晃送到他眼皮子底下的事,就足夠證明此事。
那這些人想做甚?謀反沒過瘾麽?
“李仁,明日下旨,命趙天明仔細查辦白家逆黨一事。一經查證,格殺勿論。”
傳說裏,燭龍一眨眼,就是一個晝夜。
可能是冬天的原因,連掌管晝夜的神都乏了,閉着眼的時間越來越長,連帶着人也跟着慵懶。
可北原的烈風依然晝夜不休,卷着雪沫瘋狂地嘶吼着。
燕雲的州府很少有人用,所以在這冬日裏顯得冷冷清清的,沒有甚人氣。不過好在一些隊伍已經撤回燕雲了,這裏總算看上去活泛了些。
翁洪像犯錯的小孩似的,拿着一摞的文書慢吞吞地挪進了州府,還賊眉鼠眼地四處打量,生怕別人看不見他這麽大一坨。
“翁将軍?”方俞安突然冒了出來,“你在這做甚呢?”
“殿,殿殿殿殿……”翁洪在這殿了半天,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方俞安應該是剛回來,整個人仙氣渺渺地散着白氣。他瞟了一眼翁洪手裏的文書,問道:“是甚要緊的?”
翁洪垂下頭。
“是燕雲府各地的稅務?”
翁洪像個沒精神的大狗,沉重地點點頭。他若是有一對耳朵,現在應該已經耷拉下來了。
“好罷,進來,”方俞安推開門,“這本不是翁将軍的分內之事,我還要多謝您呢。”
翁洪早已把高瑞什麽的囑托抛之腦後了:“可目下朝廷急需銀子,燕雲這裏……”
“總會有辦法的,”方俞安打斷他,“天無絕人之路。我與朝廷上書,燕雲的稅務暫緩三年,待休養生息後另當別論。”
翁洪啊了一聲,心道好大的手筆!
方俞安有些疑惑:“翁将軍難道有甚更好的法子麽,不如說來聽聽?”
翁洪一時沉默,他清楚燕雲已經甚樣子了,如果再強征稅,恐怕會激起民變。
可他作為方晏清那邊的人,多少也了解過國庫目下的樣子,同時亦心急如焚。
到底怎麽了呢?明明征的稅越來越多,可國庫卻一天比一天少,百姓也一天比一天苦。翁洪重重嘆了口氣,完全抛棄了對立的立場:“殿下,您此行恐怕不會有結果。”
“暫緩,又不是一分不收,如何沒有結果。”方俞安往火盆裏添了些炭,“我曉得将軍要說,燕雲真的一分都沒有了,可那不是百姓麽,還有旁人呢。”
翁洪:“……旁人?”
他總覺得,方俞安那一臉躍躍欲試又胸有成竹的神情……和嚴彭有點相似。
果然,他下一句便道:“這還是玉聲給我提的醒,否則我也在愁此事呢。”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啊。翁洪輕嘆一聲:“話說回來,殿下,嚴禦史現在如何了?”
不知道是不是翁洪的錯覺,他好像看見方俞安的神情有那麽一下的扭曲。
“他可太好了,比我都好!”
……看起來是不怎麽樣。
等方俞安終于從文書堆裏探出頭時,天已經全黑了。他倒不是不會寫,只是這一兩年有嚴彭代勞,他有些懈怠了,反正這東西廢話一籮筐,不會就不會吧。
嚴彭……
一想到其人,方俞安就禁不住嘆氣,他有太多的疑問裝在心裏,然而到現在了,一個也沒解決掉。
他有些預感,再這樣下去自己遲早得瘋,于是悍不畏死似的頂着滿天的寒風沖了出去。
這兩天不曉得是怎麽了,嚴彭格外沒精神,在方俞安幾乎是撞開門時,他正恹恹欲睡地歪在那,手裏的卷宗都掉在地上了。
“殿下?這麽晚了……”
“我問你一些事,你能不能認真回答?”方俞安打斷他的客套話。
嚴彭一愣:“殿下要問甚?”
“白家軍裏,埋骨北原的将軍有七位,你到底是哪一位的後人?或者說,見過他們哪一位。”
嚴彭沒想到他能如此直白,一時震驚得說不出話。然而方俞安也有耐心和他耗,站在他面前,等着……逼着他回答。
“我沒想到,事情會如此快。”嚴彭的臉色沉下來,“殿下,你就算是曉得了,也無甚用處,徒增煩惱罷了。”
方俞安一下把住他的肩膀,看起來想破口大罵,然而聲音卻壓得極低:“你曉不曉得快把我逼瘋了,和我說說你的來龍去脈就如此難?還是你壓根就沒把我當甚可靠的人?”
嚴彭這次并未回避,他直勾勾地看着方俞安,把對方看得有些怕:“殿下覺得,我一直隐瞞,就是不信任麽?”
“我不怕麻煩!”方俞安立刻理解了他的話外之音,“相反,多一個人曉得,你就……”
“多一些風險。”嚴彭接上他的後半句話,“何況朝堂上下,誰敢去直指當年舊事?如果有一天,高瑞認認真真地想除掉白家,我不想把你也拖下水。”
方俞安冷笑:“我早就被拖下水了。”
于是,順水推舟,方俞安簡單将京裏的事講了一講,最後提起了劉輕水。
那一刻,方俞安明顯感受到,嚴彭狠狠哆嗦了一下。随後他像是沒聽清似的,緩緩擡起頭:“殿下說什麽?”
方俞安的舌頭又開始擰麻花了。
“對不……”方俞安剛開了個頭,嚴彭便輕輕捂上了他的嘴,搖了搖頭。
“這是他舊主吩咐給他的事,他做好了。”嚴彭慘淡一笑,快速眨幹淨眼裏的淚,“待陰曹團聚時……他有個交待。”
方俞安有些手足無措:“你,你節哀罷……”
“殿下來日,陪我再走一遭北寒關可好?我還有些事未做。”嚴彭道,“白家軍主帥的屍骨還在那裏,無論如何,也應當安葬才好。”
冷風一吹,方俞安才回過神來,他甚至都忘了自己是如何從嚴彭那裏離開的。
明明外面如此寒冷,可他這顆心卻生了反志,竟然溫暖得不像話。他從未經歷過如此跌宕起伏的時候,偶爾提心吊膽還是因為事情極重要,一步不容錯。
可為甚對着嚴彭也提心吊膽的?
齊汝鈞在火盆旁邊,壓根不信副将張牙舞爪地描述,兀自地研究着一幅地圖。
“真的大帥!五殿下真的又來了!”副将擋在地圖前面,“而且是偷着來的,還不是來找你的!”
齊汝鈞莫名其妙:“老子又不是他婆娘,他到哪和我有甚關系?再說,大周是他們家的,愛往哪走往哪走。”
副将翻了個白眼,猛地掀開帳簾,卻險些和來的人撞上:“誰他娘……诶?五殿下?你這是……”
齊汝鈞一回頭,頓時也吃了一驚:“小……小表弟,幾日不見,你如何形銷骨立到如此地步?”
方俞安看起來十分憔悴,然而他似乎并不打算解釋,只是悶聲不響地坐在那。齊汝鈞示意副将下去,又倒了杯茶:“小表弟,你這是怎麽了?”
“我想問你一些……私事……”
--------------------
卡文,一生之敵:)
還有,為什麽不能輸入emoji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