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孟夏時節,驟雨初歇。
骨子裏的熱意像是跟着被沖刷幹淨,留下沁爽的涼意,叫人不由得發出幾分懶散的喟嘆。
小女冠敲響書鋪的門,伴随“吱呀”一聲,夥計從門後探出半個腦袋,看清來人的面容,才嬉笑着讓她們進來。
她身後跟了個妙齡女郎,頭戴幕離,掩去大半容顏。進了門才挑起輕紗,把帶來的幾本書還給夥計,打量了下店裏的布置——門窗緊閉,不同尋常。
“大白天的,你們不開門做生意?”她問道。
夥計清點了數量,确認無誤後才答話:“小娘子有所不知,知縣大人說今日有貴人來訪,驚擾了貴人是要受鞭笞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們也不靠街邊吆喝掙錢啊。”
傅知妤覺得他所言有理,長長地哦了一聲,随手抽了本書翻看,發現是舉子考學所用內容,內頁紙張都已經變得破破爛爛,邊角還帶着密密麻麻的批注。
這間書鋪有些老舊,門窗年久失修,日光透過木板的縫隙落在她臉上,翦水秋瞳映出淡淡的光暈,肌膚似白玉般光滑細膩,唇瓣嫣紅。
書鋪夥計也念過幾年書,腦子裏正被“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類的詞句攪得混亂,忽然對面的小女郎擡起頭來,把夥計吓了一跳。
傅知妤揚起唇角,捏起某張欲掉不掉的書頁,擺在夥計面前。
夥計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最後一頁空白處,赫然畫了只大王八,四肢健全,栩栩如生。
他愕然地盯着王八看了半晌,顧不上管兩個小女郎笑得前仰後合,一下把別的事兒抛在腦後,罵罵咧咧地打開冊子,開始對着記錄一列一列的對照,試圖找出這個在書上胡亂塗抹的人。
“誰這麽缺心眼,聖賢書也敢畫王八,考試必得名落孫山!”
書鋪掌櫃是個落榜數次的讀書人,心灰意冷開了這家書鋪。偏偏他自忖清高,對如何維系開支營收一竅不通,起初只肯賣筆墨紙硯和學生用的啓蒙書,幾次險些關門大吉。好在招來的夥計頭腦靈敏,說服他收一些風月話本和志怪筆記,額外做起了租書生意。
自從傅知妤跟着女冠們出來時發現了這家書鋪,便常常來這兒偷摸借書看。
起初書鋪夥計還好奇她是誰家的小娘子,但身邊時時跟着女冠,連個姓甚名誰都問不出來,漸漸地也習慣這個渾身都是秘密的小娘子,只當她是個好說話的熟客。
他有意讨美貌女郎的歡心,從箱籠裏摸出一本書來,顯擺似的放在她面前:“前陣子小娘子們托我去尋的書找到了,恰好有個行商從京城來,好說歹說借來抄錄了一份。”
傅知妤眉毛一挑,差點沒控制好表情,将歡欣雀躍掩在心底,假裝不甚在意地接過書。
傅知妤問道:“怎麽只有上冊?”
夥計搖頭:“聽說在京城也十分搶手,能抄來上冊已是僥幸。”他報了價格,傅知妤不說話了。
她正在思考怎麽讓夥計看在熟客的面子上重新談個價錢,忽然聽到外面馬蹄踏踏,伴随甲胄摩擦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路。
鋪子裏的幾個人面面相觑。
有兵士哐哐敲門,門板的年歲見長,風吹日曬,實在是經不得幾下敲撞,夥計趕緊放下手頭的事去一探究竟。
為首一人着軟甲,戴佩刀,威風凜凜。
尋常小兵卒哪裏穿得起這樣精良的裝備,由此可見,這青年必然是夥計口中那位“貴人”的人,連長相都比其他人看起來齊整些。
見到鋪子裏有女客在,對方也愣了下,和書鋪夥計交談了幾句,
傅知妤以為對方長得一副儒雅模樣,多半會念在男女大防知難而退,沒成想竟然還朝她們這走過來。
傅知妤一驚,睜大了杏眸。
“在下正奉命找人,無意冒犯小娘子。”他看清傅知妤的模樣,耳根逐漸泛紅。
“找誰?人犯?”傅知妤反問,“你看我和人犯長得有幾分像?”
“沒有沒有,是我的錯。”青年沒想到她口舌不饒人,連連擺手,刻意回避小女郎的目光,卻還能感覺到對方像是要在他臉上用眼神灼出個洞來,“不是找人犯,小娘子誤會一場。”
他轉頭過去問夥計:“天家有旨,還請店家幫忙留心,若是有傅姓的女郎路過還請上報給官府的人。”
夥計咋舌:“大人開什麽玩笑呢,那可是皇姓,這芝麻大點地兒哪裏有王孫貴胄會願意來?”
“天家有令,我等也只是奉命行事。”
小女冠拉了拉傅知妤的衣袖,傅知妤回捏她的手指,示意自己知道了。
傅知妤自問從來沒有給外人透露過自己姓甚名誰,也不記得附近還有其他姓傅的親戚在。她看了過多話本的腦子已經開始胡亂編造故事情節,覺得京中來人找她,必然不是什麽好事。
她一個失勢無靠的公主,說不定會因此香消玉殒在這破落地。
小女郎臉色變了又變,青年怕再待下去對方要斥罵他無禮,很快就退了出去,跨過門檻時候還皺着眉頻頻回頭。
被人一攪和,傅知妤的心思也不在書鋪子裏了,丢下句“以後再來”,拉過小女冠的手就往外走。
街上的人并未全都被清走,除了多了一批面容嚴肅的兵士,其他還是照舊。只是行人們從心底畏懼,還是能繞遠一些就繞遠些。
傅知妤也混在人群中,試圖通過渾水摸魚的方式溜回道觀。
然而事情不如她所願,路上竟還有兵士會叫住人查驗身份。
傅知妤目不斜視,裝作什麽都不在意的模樣從兵士旁邊走過,一連試了兩三回,竟然都成功了。
她腳步不由得松快起來,覺得勝利就在前方。
“那兩位小娘子——”
身後傳來的聲音讓她腳步一頓,緊接着又傳來一聲“兩位小娘子留步”,尖細的嗓音令人難以忽視。
傅知妤左顧右盼,發現周圍真的沒有另外成對出現的女郎,确認了對方就是在喊她,不情不願的轉過身。
不遠處停了輛馬車,車廂邊緣點綴雕花金飾,四角懸挂精致小巧的風鈴,晃蕩碰撞泠泠作響,似乎還能聞到空氣中浮動着淡雅的香味。
顯然,能坐進這輛車的人非富即貴。
傅知妤往旁邊一瞥,那身材圓墩墩像個水桶的,不是知縣又是誰?
知縣正和車裏的人說着什麽,緊張得滿頭是汗,目光還往她這瞟了。
車內伸出一只手挑起簾帳,手指勻稱修長,骨節分明。
是個男人的手。
他下車,一身玄色衣袍,窄袖護腕,邊緣以金銀絲線繡着繁複精致的花樣,氣度非凡。
八|九不離十,就是那位“貴人”。
在看清面容的那一刻,傅知妤微微一怔。
對方生了一雙乍看含情的鳳目,芝蘭玉樹,像畫裏走出來的人,叫人能越過他眸中的冷意,情不自禁先欣賞起他的風華氣度,轉眼間就把剛才書鋪子裏那個青年兵士比下去,顯得如塵埃一般。
傅綏之目光一轉,停駐在人群中那抹鵝黃身影上。
察覺到小女郎的視線,潋滟杏眸中滿是好奇和探究,傅綏之唇邊的笑意更深。
“阿妤,過來。”
他向傅知妤伸出手,喚了她的名字,嗓音如玉石碰撞般清越,語氣溫和,又不容置喙。
傅知妤立即收起她欣賞美色的心,脫口而出:“你是誰?”話出口又變得懊惱,這不就是不打自招了嗎?
傅綏之好整以暇欣賞着小女郎多變的神色,天真的小兔子自以為警惕地藏在人群裏,能嗅到危險的氣息,卻又不懂得狡兔三窟的道理,傻乎乎站在原地。
随侍的內監沒有給她各種胡思亂想的時間,從袖袋中取出一份聖旨,拖着長長的尾音,尖聲尖氣地念了起來。
明黃色的布帛格外醒目,刺得人眼發疼,周圍人烏壓壓跪了一片,連身後的小女冠也低垂着頭。
大約是暑氣蒸騰,熱意烘得人頭腦發昏,傅知妤很希望這是一場午後的荒唐夢。
直到她愣愣聽着內監把聖旨上的內容都讀完,疊起卷軸塞到她的手裏,邊緣還帶着一點點餘溫,才意識到竟然不是在做夢。
這會兒書鋪的夥計也打聽到了前因後果,更知道了常來鋪子裏的女郎竟是天潢貴胄,隐居在此地十幾年,他還當着人的面說出了那些大不韪的話。若是他一早知道那妙齡女郎是公主,就算掏出成倍的銀錢也能托人去尋完整的話本博公主歡心。
她不往前去,傅綏之主動靠她那走了幾步。
湊得近一些,看得更為真切。
小女郎白玉般的嬌靥浮着淡淡緋色,鼻尖沁出細細的薄汗,她想後退,可接觸到對方的目光就像被釘在原地。
他直接喚出她的名字,肯定是早就認出來了。
于是傅知妤怯怯地開口:“原來是在這等着我?那是故意讓人去書鋪和我說那番話嗎?”
傅綏之不意外她能猜到:“意在如此,只是手底下人蠢笨,連這點事都辦不好。”
傅知妤有些失望,手中的聖旨仿佛也開始發燙,想扔掉又不敢。
傅綏之看穿她的想法,微微側過身,給她讓出一條通向馬車的路。
內侍重新揚起馬鞭,四角的懸鈴又發出清脆的聲響,伴着車輪碌碌地駛過地面的聲音。
馬車內空間寬敞,足夠讓一人躺下歇息,傅知妤卻動也不敢動,規規矩矩坐在角落裏。
方才的貴客唇邊噙着笑意,視線朝她看來,傅知妤故意側過頭去,假裝不在意對方的打量。
傅知妤從他的穿着猜出身份肯定不低,但也着實沒想到來人會是太子——對方看出她的欲言又止,解下東宮玉印,傅知妤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才讪讪地承認上面的刻字內容。
即使車廂裏都鋪着厚厚的軟墊,保持着同一個姿勢,傅知妤早已腿腳僵硬,很想找個時機按揉一下小腿肚。
“阿妤怎麽離我這樣遠?馬車寬敞,即便是躺下我也無二話。”傅綏之明知故問。
傅知妤也敷衍回答:“天熱怕汗。”
車頂懸挂着镂空的金球,內裏填着香藥,角落裏擺着冰,透着絲絲涼意,伴着香氣幽幽地擴散至整個車廂,将暑熱與蚊蟲一道隔絕在外。
傅綏之不拆穿她的胡話,主動往傅知妤的方向靠了靠。
小女郎的眼睫飛快地眨動。
那雙白玉無瑕的手打開折扇,不疾不徐地扇起了風,鬓邊的發絲微微揚起,露出已經紅透的耳垂,還有随着馬車行走晃晃悠悠的耳铛。
作者有話說:
久等啦!!
這本寫個小白兔和大狼狗的故事,為什麽是大狼狗而不是大灰狼,因為男主好狗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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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怎麽又哭了》
(笨蛋哭包X純情小狗,先婚後愛小甜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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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昏暗,酒勁上頭,啪叽——她掉水裏了。
路過的燕王世子奮不顧身把她救上來,蘇折檀嚎啕大哭,世子臉漲得通紅:“我嘴很嚴,什麽都不會說出去的。”
蘇折檀哭得更兇了,世子手足無措:“別哭了,我……我會對你負責的……”
翌日,燕王府上門議親。別人家都送香囊玉佩做信物,世子把一根雞毛撣子塞到蘇折檀手裏:
“我不聽話我爹就用它打我,以後我要是做虧心事,你只管用它抽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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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之夜,世子緊張地挑開喜帕,小女郎淚眼婆娑地望着他,腦中倏地一片空白。
蘇折檀看着夫君翻箱倒櫃,找出來一把寶劍,滿臉認真:
“今後凡事都有我給你撐腰,絕對不會再讓你受委屈掉眼淚了,我做不到你就拿劍捅我,千萬別手下留情。”
蘇折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