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祝福
大學的生活過得很快,一周沒多少課程,課餘時間看看書打打游戲就過去了,對于許多人來說,是他們這一生最快樂最值得懷念的歲月。
傅梧卻有度日如年的感覺,見或不見,都很痛苦。周自恒的身影就像一道鬼魅陰影,時時灑在他的眼前和心田,讓他坐立不安,夜不能寐。
狗日的。
傅梧想不明白,人活一世,為何要受這種罪?還是第二次。
唯有跑步踢足球的時候才能暫時忘卻,在陽光下盡情揮灑汗水,少年的身影永遠那麽矯健明亮。
望着夕陽西垂,他又忍不住無數次質問,為什麽我是同?為什麽別人不是?為什麽我會喜歡一個不能喜歡的人?
夕陽不語,唯有餘晖脈脈。
要不是爸媽各給他發了個大紅包,傅梧都忘了十九歲的生日已經到來。從前過生日,都會叫朋友來家裏或去酒店KTV,過得花團錦簇,熱熱鬧鬧。
這回傅梧卻沒多大興致,要叫朋友慶生是容易的,舍友、哲學社、足球隊、一起演《茶花女》的,只要他一喊,來的人不在少數。
可叫了別人不叫周自恒,擺明了是和他鬧矛盾。叫周自恒,又開不了這個口。兩難,尴尬。
在給周自恒過生日送禮物的時候,傅梧就在想,等自己過生日,要叫周自恒一起喝酒唱歌,看看這個悶葫蘆喝了酒能不能多說一些話。結果現在鬧僵了,別說一起喝酒,就是真誠地說一句“生日快樂”,估計周自恒都嫌燙嘴。
這一天傅梧無心上課,四面八方的祝福跟炸彈似的轟來。七大姑八大姨紛紛發來祝福和紅包,還伴随着問有沒有找到女朋友;好幾位高中同學先後發來祝福,說的話一個比一個怪裏怪氣,什麽“祝你福如東海壽比南山”“祝你左擁右抱”“祝你早生貴子”。
傅梧成功被逗笑了,趴在桌上發出豬叫聲。
還有一個視頻,封面是穿着高中校服的傅梧,露出半個白皙胸膛。那次傅梧踢完球去洗把臉,和同學打鬧間,不小心把T恤全弄濕了,只好脫了T恤,只穿一件校服外套,把拉鏈拉得老高,免得被人看出他裏面空空蕩蕩。
結果上課被許如知偷偷将拉鏈拉了下來,還拍了張照片,引得全班同學尖叫。微濕的劉海,紅撲撲的臉蛋,欲遮還羞的上半身,傅梧這輩子的第一張大尺度照片就此誕生。
沒想到這張照片許如知不但沒删掉,還堂而皇之地用做視頻封面,還配上“刺激”“十八禁”“臭梧下海了”這種吸引眼球的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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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梧想拿一把600千米長的砍刀砍死許如知。
點開視頻,前一分鐘是傅梧高中三年的照片,踢球的,看書的,打瞌睡的,搞怪的,各種各樣,目光炯炯,唇紅齒白,一股稚嫩的少年感,真是年輕啊。
明明就是幾個月前的事,傅梧卻感覺過去了好久好久。
還真是懷念高中生活。
視頻後面是數位好友錄的祝福,看得傅梧忍不住眼眶微濕。怎麽變得多愁善感?以前可不這樣,铮铮鐵骨從來不哭。
傅梧暗暗吐槽了自己一把,整理好心情,在群裏感謝各位,約定寒假相聚,喝個酩酊大醉。
許如知送的鞋今天也到了,傅梧穿上腳一試,合适好看,就是有點花裏胡哨,不太像傅梧的風格。
對此,許如知表示:“那不叫花裏胡哨,那是明媚張揚。年輕人就該明媚張揚。再說了,你穿人字拖都好看。”
傅梧:謝謝您嘞。
宿舍裏沒人,傅梧将禮物收好,還是覺得該慶祝一下,畢竟人的一輩子只有一次十九歲。不能因為一點不開心的事情就虛度光陰。
可找誰一起慶祝成了難題。
找舍友吧,大概率會被周自恒以沒空為由拒絕,而且他們仨也不知道今天是傅梧的生日。
找哲學社的小夥伴?學長蕭九思之前就提過,很快就是傅梧的生日,到時候一起搓一頓。但哲學社裏的人也不是每個都熟,顧此失彼反而不好。
最近幾乎天天和伍柔餘萌他們排練《茶花女》,感情頗好,不如就喊他們一起吃個飯吧。正想在“茶花女”群裏說這件事,伍柔發來信息,祝傅梧生日快樂。
傅梧就順勢在群裏提了今晚排練後一起吃飯的事,其餘的人歡呼雀躍,紛紛同意。
吃飯聚會的事情敲定後,蕭九思打了電話進來,說要給傅梧過生日。傅梧表示已經約了人,蕭九思八卦心頓起:“你對象嗎?”
“不是,我單着呢,沒人要。和幾個小夥伴一起。”
“行吧。那你記着欠我一頓飯。我給你買了禮物,現在拿去給你。”
傅梧心想,其實除了周自恒,還是可以交到很多好朋友的。何必在一棵樹上吊死。
蕭九思住一樓,立馬把禮物送了上來,是一副墨鏡。浔安一年四季都很曬,墨鏡絕對有用武之地。
傅梧戴上墨鏡,擺了一個酷酷的動作:“謝謝學長。”
“啧啧,真帥。”蕭九思不吝誇獎,“墨鏡一戴,誰也不愛。看起來越來越不像哲學家。”
“就我?哲學家?一本哲學書都沒看完。”傅梧沒把要轉專業的事告訴任何大學同學,對拉他進哲學社的蕭九思也不敢冒然相告,塵埃落定後再說吧。
蕭九思離開後,傅梧在宿舍磨磨蹭蹭好久,似乎在等到什麽,但到底什麽也沒等到。朱仁和何永北分別回來過一趟,又出去了,周自恒自始至終都沒回來。
行吧,無可轉圜。
傅梧将手機從充電線上取下,拿了學生卡,關燈,宿舍變得黑漆漆的,關上房門。
排練《茶花女》之時,伍柔請喝奶茶,一方面是祝傅梧生日快樂,另一方面是給大家加油打氣,再有五天就是名著改編大賽的日子。
排練結束後,六個人來到火鍋店,選了個安靜些的包廂。
吃着火鍋喝酒聊天,聚會的氛圍便如火鍋上的熱氣似的,熱烘烘的,令人覺得在陌生的城市也溫暖。況且這六個人中,餘萌和楊婀婷已經成了一對,氛圍更加如烈火烹油。
圍繞傅梧這個壽星,每人說了祝詞,又因為大家都是中文系學生,還每個人說了一句誇贊傅梧的詩,比如伍柔稱傅梧:“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傅梧忽然莫名其妙地想,如果自己不是同,一定會追求伍柔這樣溫柔如水的女孩子。
喝了五瓶啤酒後,傅梧有了醉意,開始變得話越來越多,扯高中生活,扯對每個人的印象,不過他腦子還是清醒的,能明辨是非,所以說出的話沒有不得體之處。
趁着主角興致高,有人提議玩傳統的真心話大冒險。五個人有意要套出傅梧的話,追着問他有沒有喜歡的人。
傅梧沉默了半晌,擡起紅通通的臉頰:“沒有。我現在沒有喜歡的人。”
“那你喜歡什麽樣的女孩子?”
傅梧抱着酒瓶,雙眼迷離,半睜不睜,習慣性地挑了下眉毛,不得不滿嘴謊話:“我不知道。随緣吧。說不上來。”
一瓶瓶啤酒喝下肚,傅梧醉意漸濃,走起路來都跌跌撞撞,衆人打道回府。
餘萌要送女朋友楊婀婷回去,伍柔叮囑劉故把傅梧送回宿舍。劉故和傅梧住同一層樓,到了宿舍門口,劉故以為已經完成任務,就回去了。
傅梧卻沒有開門進去,怔怔地瞧着門上的“314”和名單,看到“周自恒”三個字,心裏一痛,不想見到他,一點都不想見到他。
他将學生卡放回口袋,腳步蹒跚地下了樓,跑出宿舍樓,出了另一個校門,孤零零地來到海邊。
浔安大學地理環境優越,依山傍海,山裏還有寺廟,有人說學不下去,出家跳海都行。傅梧雖然難受,還不至于莽撞地跳海,只是想吹吹海風,讓心靜一靜。
遠方的大海黑暗深邃,像是潛藏着無數只兇猛野獸;明月高懸,倒映在海裏,兩兩相望,各自孤單;近處的浪潮時時拍打着海岸,朵朵浪花形成一圈圈旖旎風景線。
已是深秋,海風吹在身上,有些寒涼。
大海有一種神奇的力量,能撫平焦躁的心緒,讓人平靜下來。站在大海面前,潮汐澹澹,那些讓人心如刀絞的想不通的事情會通通變得微如塵芥。
來到浔安後,傅梧一個人來過海邊,也和同學來過海邊,他喜歡一出校門就能看到廣闊大海,也喜歡赤腳踩沙玩水,有種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的暢快感。
但此時他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反而在海風的鹹味中醞釀出濃濃的愁思。
已經快十二點,沙灘上沒有什麽人,空曠而靜谧,連流浪歌手都說“今晚最後一首歌《飄搖》,希望大家都好夢”。
“風停了雲知道,愛走了心自然明了。他來時躲不掉,他走得靜悄悄。你不在我預料,擾亂我平靜的步調……”
周自恒不在傅梧預料內的,毫無征兆地出現。
上大學之前,傅梧懷有美好的憧憬,他要談一場甜蜜的愛情,哪怕不敢公之于世。可是……
可是這一切都不能成真了。
悲傷的歌曲,悲傷的人。傅梧不知不覺跟着哼了起來,情到濃時,眼角泛着淚花。
再傷心一次,以後再也不傷心,否則就是狗,就是豬,永不超生。
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想念,腦海裏全是周自恒,初見時,躺一張床上睡覺時,軍訓時,生病時……原來兩個人已經有這麽多回憶。
傅梧又買了酒,猛灌下去。有點涼,風涼,酒涼,心也涼。
手機鈴聲響了,傅梧現在看東西都是重影的,也沒看清是誰的來電,就接了。
“喂。”
對方問:“你在哪?”
傅梧并不想傷心的時候被打擾,有些不耐煩:“你誰啊?”
“周自恒。”
傅梧沉默了,腦子一片空白。
“傅梧,十九歲,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