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陪跑
院運動會當天,傅梧早早地起床收拾,也沒早過聞雞起舞的周自恒。等他爬下床,早餐已經整整齊齊地擺在桌上。他猜測周自恒很喜歡吃老婆餅,不然怎麽會隔三差五地買給他?
有一說一,食堂裏新鮮出爐的老婆餅确實美味。
今天周自恒很乖,沒有一大早就消失不見,而是穿上一身清爽的運動裝,坐在座位上靜靜地看書。傅梧瞅了一眼,是很厚很厚的《戰争與和平》,拍下來能砸死人那種。
“走啦,自恒。”
宿舍四個人一同來到運動場,很快就吸引了不少目光和讨論。
“周自恒居然來參加運動會?”
“他報名哪個項目了?”
“好久不見,我還以為他退學了呢。”
“人家可是三好學生。教室、圖書館、食堂,我經常看見他。”
接着就是一陣嗤笑聲。
這種時候,傅梧不喜歡和周自恒這個焦點站在一起,容易被各種目光掃及。但人是他帶來的,總不能躲得遠遠的,只好落落大方地和同級生、學長學姐打招呼。他向來左右逢源,人緣好,開學快兩個月,認得許多人。
哲學社社長蕭九思扶了扶金色鏡框,沖傅梧打個招呼:“梧學弟,你要跑五千米啊,加油!我代表蘇格拉底柏拉圖康德黑格爾叔本華尼采給你精神上的鼓勵!”
這一連串西方哲學家的名字,傅梧聽了個囫囵吞棗。
軍訓的時候,在蕭九思的忽悠下,傅梧加入哲學社,跟着去聽過兩次哲學方面的講座,雲裏霧裏。
蕭九思送了他幾本哲學書,說要開啓他的智慧之門,傅梧表示:第一頁就看不下去。于是那幾本書一直束之高閣。
蕭九思不厭其煩地叨叨哲學世界的精彩,還拉着傅梧去聽了兩三節哲學基礎課,他才勉強記住幾個著名哲學家的主要思想,否則那一串人名只當是和尚念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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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取不給哲學社丢臉!”傅梧打了個手掌上揚的手勢,蕭九思熱情開朗,傅梧和他蠻合得來。
大一大二共12個班級的學生到齊之後,先抽簽進行拔河比賽。漢語言文學2班對決歷史班,周自恒和傅梧面對面站着,緊緊握着麻繩,傅梧情不自禁地朝對方挑了挑眉,歪着嘴輕笑說加油。
傅梧早起頭發睡得有一小撮炸毛,配合那個自信的挑眉,顯得特別朝氣蓬勃。這就是少年吧,哪怕稍微不夠修潔,立在陽光下依舊閃閃發亮,仿佛什麽愁緒都沒有,只需要全力以赴贏得這場比賽。
和潦草的傅太子爺不同,但凡出門,周自恒總是衣服整潔、面容俊秀,連胡子也刮得幹幹淨淨,不容一絲差錯。
周自恒指着傅梧的頭發:“這兒有點炸毛。”
傅梧伸手摸了下,露出一點羞赧:“早起忘記照鏡子了。”又掏出手機,照了照,果然頭頂有一撮頭發翹了出來,要是有水就可以弄一下。
比賽馬上開始,傅梧站得稍微前面一點,左腿放在周自恒□□。每一個對面而站的人都是這副姿勢,萌萌哥說這樣可以将所有人的力氣最大化。
身為體育委員,餘萌平常不出聲,這時候卯了勁叫喊:“同志們,一起加油!”
不知是誰喊了句:“加油,萌萌哥!萌萌哥,加油!”
全班跟着大喊:“萌萌哥!萌萌哥!”
萌萌哥本萌氣得七竅生煙,啊喂,公衆場合能不能給我留點面子?罷了罷了,贏了這場比賽,随你們怎麽叫。
嘴裏含着軟綿綿的“萌萌哥”,這些人力氣上可一點也不弱,比賽一開始就處于上風,吶喊聲、加油聲此起彼伏。
拔河比賽,拔着拔着,人就擠到一堆去了。傅梧的小腿不知什麽時候貼上周自恒的小腿,清涼涼的,又很富有力量。
周自恒力大無窮,傅梧明顯感覺有一股力量将他往後拉。
使出吃奶的力氣,周自恒手臂上的青筋暴突,清晰可見,汗毛都豎了起來,細微的汗珠子發着亮光,他嘴裏時不時發生悶哼聲。
別人都喊“1,2,加油;1,2,加油”,他不大喊,就是發生悶哼聲,有點像……
像……像傅梧看動作片時其中一方……
啊呸,這種時候想這種事情,傅梧覺得自己無可救藥,死後鐵定要下十八層地獄。
在半晌的拉鋸戰之後,歷史班全線崩潰,一窩蜂地被拉到文學2班。在一片歡呼中,文學2班的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贏了就快樂,人生圖的就是快樂。
剩下的班級按照順序依次進行拔河比賽,贏了的班級再抽簽,接着比。經過四輪比賽,文學2班拿了亞軍,敗給大二年紀的哲學班。
冠軍隊的蕭九思過來打趣:“怎麽樣?還是我們厲害吧!服不服?”
傅梧不服氣地說:“你們多吃了一年米飯,贏也正常。”
萌萌哥唉聲嘆氣:“啊,好可惜!媽的!”
班長高芳鼓舞士氣:“我們是前三名裏面唯一的大一新生,已經很棒了!”
這類集體項目圖的就是大家聚在一起認識認識,一起完成某個活動。得了冠軍自然開心,沒得也不會很失落。
于是乎,在一番激烈的逼逼叨叨後,大家的快樂又回來了。
然而快樂很快到頭,傅梧發現周自恒不知何時已經離開運動場。這位兄弟也真是的,完全按照原定計劃,就參加拔河比賽,別的看都不看!
傅梧頗無語,不過沒辦法,這就是周自恒的性子,要是他留在這才奇怪呢。依照他的社交恐懼症,留下來也不會跟人交流,杵在那尴尬。
5000米的賽道已經布置妥當,傅梧專心熱身,抖擻抖擻精神,舒活舒活筋骨,拿不拿名次倒在其次,無論如何得跑完,不能讓人看笑話。
長跑比賽開始前,周自恒居然回來了,遞過來一瓶脈動,說:“喝兩口水,別喝多了。跑完再喝。”
“好巧,我也給梧學弟買了水。”蕭九思從另一個方向走過來,也拿了一瓶水。
“謝謝學長,我跑完再喝。”傅梧接過周自恒手裏的水,打開蓋子喝了兩口,“我還以為你走了呢。”
“等你跑完再走。”
他又灑了一點水在手上,撫順頭上炸出來的頭發:“我頭發弄好沒?一會兒跑步的時候你幫我拍兩張照片,我發給我爸媽看下。”
周自恒接過水瓶,倒了一點水在掌心,傾在傅梧的炸毛上,說:“現在好了。”順着那撮炸毛,他摸了下傅梧的頭。
傅梧又挑了挑眉,咧嘴笑,每逢心情不錯的時候,他就會不自覺地做出這個動作。
“手機給我吧,輕裝上陣。”
“已經給永北了。”
何永北和朱仁都在旁邊,給傅梧加油打氣:“我們陪你一起跑,不過我最多跑一圈。”
朱仁很實誠,說最多陪跑一圈,就真的只陪跑一圈,留下一句“人生在于靜止”後,跑到陰涼處歇息。何永北陪跑了兩圈半,累得大喘氣,比個心也溜了。
傅梧旁邊就只剩下周自恒。
傅梧心裏還挺感動的,從開學到現在,這大概是宿舍四個人最齊心協力的時候。
剛開跑的時候,陪跑的人很多,周自恒、何永北和朱仁三人夾在其中不顯眼;現在陪跑的人越來越少,少到只有零星幾個,周自恒陪跑的身影就很顯眼,因為有的人是跑了停,停了跑,而他是自始至終一直陪跑。
要不是周自恒後背沒挂號碼牌,險些就要以為他是參賽選手。
跑到第六圈的時候,傅梧看了眼氣息平穩的周自恒,狀态比自己還好:“自恒,別陪我跑了,歇着去吧。”
“沒事,別說話,保持速度,還有六圈半。”周自恒軍訓後留着的寸頭這時候顯出好處來,不管怎麽跑步,不管流多少汗,頭發既不會被風吹得群魔亂舞,也不會被汗濡濕得貼着腦門。
對比之下,傅梧的頭發放縱得相當随性,好在他的顏值能打,頭發放飛自我也沒問題。
“自恒,記得給我拍照,也錄個視頻吧。”傅太子爺需要向爸媽彙報大學生活,“拍好看一點!”
周自恒稍微加快速度,跑到前面一些,拿着手機對準傅梧,又拍又錄。傅梧跑到面前了,還沒拍到合适的,周自恒就又往前跑一段距離,接着拍,如是者三。
“拍到好看的了嗎?”跑了這麽久,還能說話,傅梧的長跑能力也不是吹的。
“有。”張張都好看。
“回頭發給我,我挑挑。”
跑到第十圈半的時候,運動場上陪跑的人只剩周自恒,甚至還有一位選手棄跑。
傅梧口幹舌燥,不想說話。以前自己跑六七千米也不覺得累,今天卻累成狗,看來是上了大學疏于鍛煉。
周自恒像是他肚子裏蛔蟲似的,遞過來水:“喝兩口,別喝多了。緩一緩,再跑個半圈,差不多可以沖刺了。”
傅梧接過水,喝了兩口,不敢猛灌,又把水瓶還給周自恒,“你也跑了這麽久,你也喝點。”
周自恒點點頭,直接就着傅梧剛剛嘴碰到的瓶口喝水,喉結上下聳動,豆大的汗珠子從臉上流到脖子上,留下一道水洇過的痕跡。
他上半身濕透了,衣服貼着肌膚,隐隐顯露出身材的輪廓來。這些輪廓傅梧都親眼看過裸的,有時候周自恒洗完澡不穿上衣,有時候在宿舍換衣服,男孩子之間很容易看到彼此的上半身,已經習以為常。
但這一刻,陽光斜照過來,眼前這人渾身發光,傅梧不知怎的,心漏了一拍。他不僅是自己的後勤保障啦啦隊,更陪自己跑了整整十圈啊。
傅梧突然悸動,想摸一下周自恒的喉結。
糟糕,是心動的感覺!
完了完了,他對舍友心動了。
周自恒喝完水,擡眸看了一眼傅梧。這一對視,如臨去眼波那一轉,教人魂飛魄散,慌得傅梧扭頭加快腳步,提前沖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