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四十九
這些年的故事如同走馬燈,一幕幕飛快地在初毅眼前閃過,轉眼又回到了那個下午。
“你居然還有臉找我?來故意來惡心我?”
“裝傻?別了吧,自己做的事情自己心裏不清楚?”
……
此刻再回想起來雖沒有當日那般心如刀割,卻也覺得心口發堵,異常疲憊。
九弦在直播間說那兩句話如同把他架在油鍋上,讓他成了一個笑話。他不在乎虛名,可受不了九弦這樣直白的諷刺和無端的指責。
即便他再怎麽惹人厭,他也是劍神,競技場超一流選手,寫過無數個攻略教程,教出了數不清的徒弟,每個賽季想跟他打競技場的人滿大街……他是個驕傲的人。
初毅在八荒裏一向是想做什麽便做什麽的——現實裏不能肆意妄為,玩個游戲還要步步為營考慮周全嗎?初毅不願意。
若按着初毅往日的脾氣,他會去九弦頻道,或跟他當面對峙,或把他臭罵一頓,別的不說,罵九弦這事兒初毅有信心。
出人意料的是,他那天退縮了,他想着反正早晚都要斷開,既然九弦……他們不如就此斷開聯系,也省的他費時間想旁的什麽理由遠離九弦。
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八荒那麽大,想避開還不容易?
但事情的發展跟他想的背道而馳。
吃瓜群衆見他不反駁,便覺得九弦說的是真話,謾罵聲一股腦地淹沒了初毅的社交網絡。偌大的八荒,只有寥寥幾人信他。
雙重打擊之下,初毅心灰意冷地A了游戲。
……
Advertisement
一晃這麽多年過去了,初毅怎麽也沒想到,他會在這個時間點與九弦相遇。
九弦怎麽會知道他在這兒?!
是誰……誰通知的九弦?
九弦來這裏……是要做什麽?
很多年以前,他幻想過很多種與九弦相遇時的場景,可他從沒想過這種情況——在酒店大堂,旁邊是他們的隊友……
初毅下意識地想避開九弦,這很容易,他在過去五年裏的每一天都是這樣做的。他垂眸、轉身,打算離開這裏。
只是他指尖在顫抖,心裏泛酸。
他記得,記得跟九弦一起玩游戲時的舊日時光,那些記憶力清晰得他自己都害怕。
那時他們親密無間,默契無雙,所有人都笑說他們是睡過的琴劍——不然哪兒來的那麽高的默契。
他們的技能永遠同步,關三疊永遠等着十步殺;江城飛雪時那散漫的冰霜旁永遠伴着一條氣宇軒昂的水龍;雪滿天山時永遠有一首梨雲春保他不受傷害。
那時九弦還沒現在這麽厲害,封神賽打進八強是超常發揮,他經常因為輸掉競技場而煩躁,而初毅會耐心地告訴九弦如何避免同樣的錯誤。
即便後來劍客被削弱,他們倆在競技場裏被錘得滿地打滾,也沒人提散隊。現在呢?劍客找回了他的老隊員,琴師有了新隊員,學會了新的職業,闖進線下賽,得了第三名。
那個羸弱的白衣琴師再也不需要能打的黑衣劍客保護了,他大步邁出了劍客的保護圈,闖出了自己的新天地。初毅眼角濕潤,游戲和現實終究是不一樣的。
游戲裏的羸弱琴師現實中是個身材高大家境優渥的男孩,能打的黑衣劍客是個普通的上班族。
初毅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滋味,他向電梯邁了一步,擡手按電梯。
眼看着初毅要逃,九弦想也不想地伸手按住初毅的肩膀,“等——”
九弦的手掌很有力,就像剛剛他抓着自己手腕時的感覺一樣,他沒法掙脫。初毅喉嚨發緊,躲開一次容易,兩次容易,三次、四次、以後呢?九弦這樣按着他的肩膀,他能保證自己繼續躲嗎……想跟九弦再也不見的那顆心早在見到九弦的那一瞬間就消失得一幹二淨。
他忍不住側頭看了一眼九弦按在他肩膀上、骨節勻稱的大手,這一眼偏巧被九弦捉住,九弦看到了初毅隐藏在鏡片後閃爍着水光的眼睛,他嘴唇抖了抖,面對着初毅那張溫潤的面孔,九弦發現,“對不起”這三個字,簡直難說出口到了極致。
夜燈這時才仿佛剛從夢裏醒過來一般向前踏了一步,問九弦:“你幹什麽?”
九弦抿抿唇,他不知道該說什麽。恰在此時,正門口嘩啦啦湧進酒店一群人,夜燈擡眼一看,領頭的手裏拿着一堆手幅燈牌似的東西,吓得他先初毅一步按下電梯,然後使勁兒推了一把秋長在,讓他橫在初毅和九弦中間,遮住初毅。
九弦同樣注意到了那群人,他知道不能一直抓着初毅不放,這樣下去會給初毅惹麻煩。他緩緩地松開手指,繞過秋長在,語帶沙啞地解釋:“他們看不見你。”
夜燈掃了一眼正在門口整隊集合的粉絲,想說點兒什麽挖苦九弦。孰料,電梯到了,出來四個人,好巧不巧,都是雙方的熟人:三分、墨韻、巷陌、瑟約。
巷陌瑟約瞧着這二人劍拔弩張的情形不由得驚恐地張大嘴巴,夜燈秋長在被這突如其來的四個人吓得不知所措,不知道是該替劍神遮掩一下還是怎麽。
電梯裏四個人,電梯口四個人,這幾個人對初一九弦這對八荒意忘都有所了解。三分墨韻沒認真瞧過初毅正臉,可眼下這情景擺在這兒,這個陌生人只可能是八荒劍神。想通了這一關節後,三分墨韻也露出了同款驚恐表情。
夜燈微微比了個“噓”的手勢,手指虛點大門口。電梯裏的四個人正處于極度震驚中,眼神跟着夜燈手指走了個來回,點點頭,不敢出聲,全靠眼神碰撞——
電梯裏的瞪電梯外的:什麽情況!!!!!
電梯外的回瞪電梯裏的:我們也不知道!!!!!
三分作為九弦隊友兼隊長,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二人間的暗流湧動後,義無反顧的開口:“要不……你們倆回房間細說?”
九弦杵在原地,眼睛緊跟盯初毅,沉默不語。
墨韻尬問:“你們吃早飯了嗎?”
九弦還是一句話不說,秋長在尬答:“剛準備去。”
初毅一直沒擡頭,他心裏難受得不行,剛剛只是有那麽一點酸澀,現在卻是酸澀得要命,他咬牙,強壓着心裏這股正在野蠻生長的情感走向電梯。結果剛踏出一步,九弦又鉗住了他的小臂。
這一次九弦的力道特別大,似乎能把初毅的小臂捏碎,初毅忍不住悶“哼”一聲。餘下衆人中的身高擔當巷陌立刻走出電梯,按住九弦,“有話好好說。”
緊接着剩下三人也跟出電梯,站在巷陌身後,夜燈一邊按住電梯不放,一邊想:這能好好說?
三分跟夜燈交換了一個眼神,他心想:昨天上午接到的消息,今早就到國內,可能會好好說?如果這倆人今天不發生點兒什麽……他這輩子再也不來線下參加比賽!
秋長在很糾結:我該不該攔着?
墨韻&瑟約:劇情發展的太快!!!
九弦扭了下胳膊,輕易掙開巷陌,強硬地把初毅拽進電梯,徑直按了他自己房間所在的樓層,整個過程行雲流水。
他兇狠地盯着電梯外的六個人:你們誰敢攔我?!
三分&墨韻:不敢不敢
夜燈和秋長在交換了一個眼神,秋長在:攔不攔?
夜燈幅度極小地搖頭:算了吧,老初沒吭聲。
巷陌&瑟約:攔?還是不攔?夜燈和常在都沒管?他們倆……也不管?
剩下的六個人面面相觑,眼見着電梯門在他們眼前關閉。
夜燈兩眼發直,胳膊肘怼他身邊的人,說:“常在……幸虧我今早上幫他弄了個發型。”
瑟約嫌棄地說:“半仙,你怼的人是我。”
夜燈:“……”
當門口粉絲把他們包圍起來時,他們還處于一種靈魂出竅的狀态——粉絲讓簽名就簽名,讓合影就合影,甚至有個妹子還給了夜燈一個大大的擁抱。
電梯停在21層,初毅恍然驚醒,他眉頭一皺,喝道:“九——你松開!”
這是自他們分開以來,初毅對九弦講的第一句話,九弦原本緊繃着的臉忽的露出一絲笑容,他略微低了低身子,“還以為你不會跟我講話了。”
初毅被九弦這句話搞的無語,九弦這是在埋怨他?
“我在大堂等你等了四個小時。”九弦盯着初毅的眼睛,認真地說。
被九弦那雙深邃的眸子盯着,初毅渾身不自在,他想起上一次他們吵架時,九弦也是這般語氣——
“劍神,陪我競技場吧,我等你一晚上了……”
那時的九弦非常可愛,比現在可愛多了。明知錯的是自己,卻礙着面子打死也不承認,會別別扭扭的拒絕別人的邀請,鐵了心地等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上線的他競技場。
初毅吃軟不吃硬,只要九弦服軟,他的心也跟着軟,就像現在。
九弦滿臉的倔強認真——他知道錯了,所以他才會連夜從澳洲趕回來,淩晨在大堂苦等他四個小時。初毅最受不了九弦這樣,他把頭撇向一邊,不再看九弦。九弦也不強求,只是板着他的肩膀,把他往房間裏領。
只要他不拒絕自己,一切都好說。
踉踉跄跄走到門口,初毅驚覺這不太合适,沒這樣談話的。
初毅深吸一口氣,盡量使自己的聲音平穩鎮定不發抖,問:“你想幹什麽?”
這句話出口的那一剎那,初毅便覺得不妙,這話無論九弦怎樣答,他肯定都是硬不起來心的。
如果九弦說想道歉,他百分之一百接受;如果九弦什麽都不說,他又肯定會心疼。
隔着網線時他瞧不見九弦的模樣,看不見他這副倔強表情,咬牙狠心不理九弦他還勉強做得到。可面對真人時,往日那些九弦央求他的記憶全浮了上來,與眼前真實的九弦交錯,弄得他大腦一片混亂,不知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但有一條保真:他無法拒絕眼前的九弦。
九弦刷卡打開房間,定定的回頭看着初毅,只說了一個“我”字,便再也說不下去。
這是一場遲到五年的相遇,說來也很好笑,兩個人都知道對方想說的是什麽,偏偏誰也不肯主動開口——怕對方拒絕。
初毅不再是當年那個做事不留後路的劍神,九弦也不再是那個高中剛畢業的毛頭小子。
他們都變了,可他們的默契沒變。
初毅心軟,他張張口,想打破寂靜。
可是……他們能回到過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