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四十八
同一時間,坐在嘉賓席的三分,經過再三再三再三的猶豫之後,給九弦發了一條微信:劍神好像來線下了。
發之前他很猶豫,發之後他有點後悔——夜燈都沒管這事兒,他跟着摻和什麽?嫌自己死的不夠早?劍神和九弦若真有點不可說的關系還好,如果沒有……要麽劍神死,要麽自己死。
下一秒,他手機上顯示來自九弦的微信電話提醒。
接到九弦電話的那一刻,三分後悔得想把手機摔進垃圾桶。
可憐三分在衆目睽睽之下貓腰鑽出嘉賓席,旁人問他幹什麽去,他還不能供出是為了接九弦電話——供出九弦會有沒完沒了的問題。
他跑到廁所門口,先是警惕地看了看周圍,然後才接通電話,壓低嗓音問:“你幹什麽!”
電話裏是長久的沉默,就是這段沉默,讓三分突然意識到,九弦和初一的關系似乎真沒他想象的那麽單純,線下賽夜燈笑着跟他說的玩笑話或許是事實。三分的怒氣散了大半,半晌,他艱難地組織語言對九弦解釋:“我也不是很确定,聽別人說的。這幾天夜燈旁邊一直跟着一個人,昨晚他們那群老年選手偷偷出去吃飯來着,哦對了,魔希曼也去了……”
電話裏只有九弦微微的呼吸聲,三分又說:“可能真的是劍神吧,感覺夜燈挺照顧這個人的……剛剛官方給我們訂奶茶,他特意多訂一杯,他走不開,安排巷陌送過去的。”
“我估計他就是劍神,其實還有人猜這個神秘男子是夜燈男朋友,我感覺不是,夜燈不是這麽愛秀的人。他要是能把男朋友帶線下來八荒未解之謎早就沒有他了……哎我跟你說這些有什麽用,你肯定比我了解夜燈。”
三分碎碎念叨了一大堆,九弦一句沒吭,三分威脅道:“你不說話我挂電話了啊,溜出來時間太長不好!”
“知道了,你回去吧。”
三分:“……你态度太惡劣了。”
“謝謝。”然後九弦主動挂掉了電話。
三分目瞪口呆地看着電話被挂斷的界面,生平第一次覺得好心喂了狗。
遠在澳洲的九弦遠不如電話裏聽起來的震驚。
挂斷電話後他立即打開八荒慶典直播間,直覺告訴他,三分描述的這個人就是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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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年PVP和PVE玩家沒什麽交集,反倒互看對方不順眼。除非官方邀請,否則沒有什麽場合能讓魔希曼和一群PVP遠古大神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他太了解這些人了,這些人私下聚餐,唯一的可能就是初一在線下……只有初一有這個待遇,只有他能撺出這個飯局!
沒錯的,初毅肯定是去線下了。九弦手中的水性筆在靈活地上下翻飛,但是初一沒有公開露面,官方嘉賓名單沒有初一的名字。這是為什麽?不想露面?還是不想讓他看見?這麽多年不參加線下,為什麽偏在他剛去過線下、離開國內的時候去線下參加活動?
九弦心裏驀地竄出一股無名火,他去線下的時候初一工作忙不參加,他才離開國內,初一立刻有時間去線下了!
倘若此刻初一在他面前,他必然是一個箭步沖上去,揪着初一的領子,把原因問個清楚明白。
九弦臉色不善,初一不喜歡“抛頭露面”,但初一在很多年前卻向他保證過一定帶他去線下。
初一待他不一般,待他最特殊,他便仗着這點不一般肆無忌憚。只要初一不去線下,哪怕他不想與自己見面,九弦也知道他在初毅心裏是最特殊的,因為除了他,沒人能把初一請到線下。
可現在初一卻因為夜燈的邀請去線下了……他不再是初一心中最特殊的那個人。
九弦心裏那股無名火沒緣由地變成了慌張,他坐立不安地看着直播,想着初一。
在經過十分鐘這種複雜情緒的煎熬後,他皺着眉頭點開航空公司官網,買了一張今晚出發去S市的機票。
收到出票郵件,九弦心情好了許多,大腦也靜了下來。
他想了很多很多,想起多年前劍神對他的照顧,想起劍神教他切磋競技場時的耐心。一個技能一個技能的講,分析他技能循環的問題,一點點糾正他的毛病。九弦承認,他能以琴師這種輔助職業得到全職業切磋冠軍,全賴劍神的訓練。
以至于這麽多年過去了,他換個職業玩,打法卻依然脫離不開劍神的影子。
墨爾本到S市有直飛航班,十個小時左右。九弦算了算,他落地的時候初一應當還在S市,他總不會慶典結束連夜離開S市吧?運氣好應該有機會見上一面……九弦松口氣,接着突然又生出些茫然,他一個本該在澳洲上學的人突然在線下在出現,怎麽想都不正常,尤其還是在官方曾公開邀請過他,但是他因為學業原因拒絕了的情況下。
貼吧微博的評論肯定會爆,說不準已經爆了——有疑似初一的人現身線下。這個當口九弦又突然飛回國參加線下活動,是個人都會把這兩件事聯想到一起。
九弦開始後悔參加線下賽,倘若他沒參加,他還有安安靜靜的找初一見上一面的機會。現在可好,在線下的一舉一動都有人盯着。九弦驀地又慌了起來,他會不會拖累初一?如果真拖累了初一,他得說點什麽把事情攬下來,不能把事情都推給初一擔着,他長大了,該像初一說的那樣做個有擔當的男人。
然後呢,看見初一他該說什麽?他能說什麽?初一會理他嗎?初一會不會把他當成空氣,或是死活不承認他是劍神……
還有那個他從來沒敢想深過的問題,如果初毅真如貼吧所言喜歡他……他應當怎麽辦?
屋外烏鴉聒噪莺啼婉轉,九弦坐在電腦前,怔怔地看着郵件提醒,他憑着一時沖動訂了機票,接下來呢,他怎麽辦是好……九弦難得的露出了無措的表情。
八荒周年慶還在繼續,九弦聽見慶典主持人高聲呼喊:“讓我們來歡迎本屆封神賽季軍——泠泠巫,亞軍——阡陌鳴瑟,還有冠軍——我們的輸出全靠喊登臺領獎!”
他擡頭看電腦,選手們一個個上臺,導播把鏡頭切到臺下的選手們,九弦眼尖地發現這群人裏面沒有夜燈和秋長在。這肯定不是巧合,他想,他們肯定是和初一出去了。
你們見面我也要見!九弦掙紮着從那個恍恍惚惚的狀态中逃離,逼着自己站起來收拾行李。
淩晨四點半,飛機落地,九弦打車直奔酒店。
眼看着就要天亮,初毅随時都有可能出門趕飛機,九弦擔心錯過初一,便沒去房間休息,孤零零地坐在空蕩的大廳等人。
初毅下樓時看見的便是這副景象——
一夜沒睡的九弦坐在大廳門口的沙發裏,發型淩亂,帶着墨鏡,下半張臉的輪廓清晰英俊。背倚沙發,右臂擱在沙發靠背上,頭微揚,看向電梯的方向。穿着一件淺色條紋七分袖襯衫,領口只系了一顆扣子,隐約可見胸肌。左腕帶着一塊不起眼的精鋼表,身旁搭着件黑色風衣,他出門走的急,忘了國內是夏天。
随着初毅一同下樓的還有夜燈和秋長在,他們也看見了九弦,接着不約而同的把視線移回初毅身上。
九弦說不清那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只消一眼,他便知道,這個人一定是初一,是那個傲視八荒的劍神。
初毅心髒狂跳,九弦的氣場太特別,他走出電梯的一瞬間便看見了那個坐在沙發上的九弦。看見真人和看見照片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初毅感受到周圍兩個人探尋的視線,他想象得出夜燈等會兒會怎樣調侃他……這個時間會有很多選手下樓吃飯,也會有很多粉絲來找她們喜歡的主播……初毅腦子裏一團漿糊,九弦的突然到來使他震驚、慌亂、不知所措。
頓了頓,他故作鎮靜地轉身,想回房間。
九弦眼疾腿快,眨眼的功夫,他便越過茶幾沖到他面前,一把抓住他想按電梯的左手。
他在酒店沙發上吹了四個多小時的空調,指尖冰涼,陡然握住初一溫暖的手腕,他竟絲毫不想放手。
初毅是手腕很瘦,只有骨頭,腕骨硌着他指節,有些痛。
旁邊的夜燈和秋長在看到這一幕不由自主地倒抽一口氣,秋長在驚愕地向前邁了半步,想分開初毅和九弦,卻被同樣驚恐的夜燈攔住。
初毅怔愣地看着他眼前這個大男孩,九弦比他想象中要高大的多。他抓着自己的手極其用力,疼痛感從左腕傳來。
大堂靜極了,初毅聽見自己的心髒在打鼓,他深吸一口氣,發現之前好不容易做下的決定在一瞬間被九弦毀得幹幹淨淨。
而九弦,在他看到初一轉身想走回電梯裏的那一剎那,他心中所有的忐忑、不安與猶豫都成了确定。
他想要初一的原諒,想聽初一的聲音,想聽他從他口中發出的“九弦”。
他希望時光可以倒流回很多年以前,倒流回初一還會對他悉心教導的那段時間,他想再聽到那句話:“九兒?走,競技場。”
不行,要換成他主動——
該輪到他邀請初一:
“劍神進隊!競技場!”
如果他們還有機會和好的話。
九弦心裏又疼又酸。
九弦極不情願地松開手,在初一面前站直,單手插兜,他張張口,眼睛死死地盯着初毅,說不出話。
初毅擡頭,九弦低頭,視線撞在一起,相對無言。
夜燈和秋長在兩個人仿佛擺設,大氣不敢出一聲。
九弦的眼裏只有初毅,旁人反應一概入不了他的眼。他緩慢地擡手、摘掉墨鏡,露出他一雙漆黑幽深的眼。
時間仿佛凝固在了這一秒。
這是初毅第一次距離九弦這樣近,手腕不斷傳來的疼痛提醒他眼前是真的,從前只能在耳機裏聽到的呼吸聲如今就在他耳邊,他看得見九弦下巴上的胡茬,唇邊的絨毛,高挺的鼻梁,淩厲的眉形,還有一雙似有千言的俊眸。
初毅又一次想起了九弦多年以前的問題——
“劍神,你為什麽總帶我打競技場?”
還有他從不敢說出口的回答——
“因為……因為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