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 歲歲平安 選擇
王乘從審問室裏出來, 遠遠看見司彬臉色不好,擔心自己受數落,腳下方向一轉想跑。
“王乘, 你給我過來!”司彬喊他。
王乘只能挪了回去,狗腿地沖司彬一笑:“怎麽發這麽大火,看這臉臭的,有什麽事不能好好說, 把小碎碎吓着了怎麽辦?”
司彬問他:“她要做這種事你為什麽不告訴我!你知不知道現在張貴很可能已經知道她了!”
“也沒有到這麽嚴重的地步吧, ”王乘讪讪摸了摸鼻子:“他張貴還真能手眼通天不成!”
“你現在倒覺得無所謂, 等真出事的時候怎麽辦!”司彬煩躁地扒拉了一把頭發, 對顧碎碎說:“這幾天你要是沒事別出去亂走, 實在要出門可以聯系我, 我去找你。”
王乘噗嗤笑了兩聲:“司彬, 你這就不地道了, 怎麽能趁江慕不在……”
司彬趕在他把話說出來前捂住他的嘴。
王乘舉手做投降狀, 把他的手掰下來:“行了,你以為我沒想過事情嚴重性啊?這不是實在沒有辦法了嗎,江慕要一直背着這個罪名, 他以後還怎麽回警隊?這件事情要是處理不好,想抓張貴就更難!現在周盼已經承認網上那些內容全是她亂寫的,她是因為喜歡江慕, 被江慕拒絕過,這才想故意整他的。”
顧碎碎一喜:“她已經承認了?”
“人贓俱獲, 她不承認也沒辦法了,”王乘說:“可她還是不肯把背後那人供出來,只說那幾個打手是她在網上随便找的,根本不清楚他們身份, 只想讓他們把你的手機搶過來而已,沒想讓他們害你。”
“那我哥的事能查清了嗎?什麽時候能還他清白?”
王乘一笑:“小碎碎,你不關心自己,整天地操心你哥的事。你放心吧,有周盼這個突破口,很快就能有結果的。”
王乘沒有騙她,那天以後,調查組的人從周盼入手,查清了針對江慕的那些控告全都是子虛烏有,那個割腕的女生也不是因為江慕才自殺的,她原本就有抑郁症,為了在死前能給父母留下一筆錢,這才拿了賄賂寫了份誣告江慕的遺書出來。
警方在網上發布公告,還了江慕清白。與以往每次反轉一樣,先前大罵特罵叫嚣着要處置江慕的那批人失了聲,轉而換成另外一撥替江慕喊冤的。
警局恢複了江慕的工作,通知他重新回來上班,可并沒有人能再聯系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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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彬始終擔心張貴的人會找顧碎碎的麻煩,每天在她上下學的路上守着她,看到任何可疑人員就恨不能往那人身上盯出幾個口子。
王乘覺得這人有點兒大驚小怪,在一邊勸他:“你就放心吧,就照你這麽盯着她,蚊子都不敢靠近她一步的。”又問他:“你還沒放棄呢?都跟你說了多少次了,她喜歡江慕,你怎麽就是不聽?你要是聰明就趁早死了這條心,該找誰就找誰去,別再跟自己過不去了。”
“你丫能不能閉嘴!”
“我是為你好,見不得你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樣子。你要是就喜歡她這種又幼又乖的,你就每天在這學校門口守着,我還就不信找不到第二個像她這種的了!”
司彬懶得再理他,目光放在背着書包進了大學校園的顧碎碎身上。
最近要準備考試,課業繁重起來,顧碎碎沒課的時候就一直在圖書館裏待着。
有時候會碰見蔡格,她略打聲招呼從他身邊走過去,并不跟他多說什麽。
蔡格往常也并不會打擾她,今天卻主動坐在她身邊的位置上,低聲問:“你待會兒有時間嗎?明天是李柔生日,我想今天晚上給她個驚喜,請了很多朋友去慶祝。你是她最好的朋友,要是能來的話她一定會很開心。”
“只要你去她就很開心了,”顧碎碎委婉地拒絕:“我等明天再去給她送禮物。”
“可是她跟我說了,以前她過生日你就不在,希望今年你能去。”
顧碎碎想了想,說:“那好吧,幾點啊?”
“九點,到時候我來接你。”
晚上九點,蔡格開車過來。顧碎碎坐在後車座上,懷裏抱着給李柔的禮物。
車子離開學校,駛出幽靜的街道,彙入川流不息的高架橋。
夜晚風有些涼,透過半開的車窗透進來,把顧碎碎的頭發吹得微微揚起。
蔡格透過後視鏡看了她一眼。
是他關注了那麽久的女孩,他愛而不得的一個秘密。
已經快半個小時,車子還是沒有到達目的地。顧碎碎有些奇怪,問:“聚會地點到底是在哪兒啊?”
蔡格緊張地咽口唾沫:“就在前面了,很快就到了。”
車子最後停在了一處高聳入雲的建築前。
顧碎碎知道這裏,是一處有名的銷金窟,裏面但凡是一杯水都能花掉普通人整整一年的開銷,能走進這裏的人非富即貴。
顧碎碎在門口停下,問:“你要在這裏給李柔過生日?”
“是啊,不然怎麽能給她驚喜呢。”蔡格帶着她往裏走:“我可求了我爸很久我爸才幫我訂到的。”
顧碎碎并不了解蔡格的家庭狀況,李柔也并沒有跟她說起過,只是看他平日的衣着打扮,知道他是個家底殷實的人。
卻不知道竟然殷實到這種地步,能在這種地方消費得起。
顧碎碎跟着他走進去。弗一步入大廳,只覺得一片金光耀眼。從外面還看不出這裏到底有什麽過人之處,進了裏面才知道果然別有天地。
每一處都異常華麗,簡直像哪個國王家的宴會廳。
裏面的服務人員一律穿着黑色正裝行走來去,臉上帶着得體的笑。有人過來招待他們,帶他們去乘坐電梯。
顧碎碎握了握兜裏的手機,趁蔡格不注意,打開微信問李柔在哪兒。
李柔給她發了個定位,後面跟着十分激動的一段話:【我竟然也能來這種地方啊啊啊啊!!!以前都只敢站外面瞻仰的!!!你說蔡格是不是個隐形富二代啊?這麽說我釣到的是一只金龜婿喽!!!!哦吼吼吼,我好有眼光!!!!!】
因為李柔這些話,顧碎碎僅存的一點兒懷疑被打消,跟着蔡格繼續往前走,進了一所電梯。
服務員按下最上面的九十九層按鈕。
司彬和王乘在學校外等了很久,沒看到顧碎碎出來。
她往常基本都是這個點兒離開學校,有時候會早一些,今天卻一直不見人影。
司彬預感不好,推開車門下去,往學校裏跑。
王乘在後面追過來,安慰他:“可能是有什麽事絆住了,你不用急,給她打個電話。”
司彬趕緊把電話撥過去。
那邊卻已經打不通了。
到了九十九層,電梯門打開,服務員躬身,伸出一只手恭恭敬敬地把他們請出去。
外面是條幽靜的走廊,走廊裏鋪了金色的大理石。往前走幾步,出現一道金色的大門。
蔡格把門打開。
金碧輝煌的大廳裏,顧碎碎看到一人背對着她坐在沙發上。
那人緩緩扭頭,對上她的眼睛。
男人大概四十多歲的樣子,兩頰瘦得深深凹陷,一口牙參差不齊,有一半都是黑的。
在他鼻梁骨上,有一條長長的疤從眼角處直切下來,一直匍匐到下颌,讓他看上去更像是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
他沖她裂開嘴,露出一個陰恻恻的笑。
在那一瞬間,顧碎碎把他認了出來。
那天她也是站在門外。她從學校放學,因為談媛有事沒去接她,她一個人乖乖地背着書包走回了不遠處的家。
站在半開的門外,她看到一個男人在拿刀不停往她父親身上捅,父親的血流了一地。
那人背對着她,她沒有看到他長什麽樣子。可她知道,如果讓她再見到那個人,她一定能認得出來。
她手裏還拿着禮物,此刻咣當一聲掉在了地上。她随着聲響轉過身,想要往剛才的電梯處跑。
她也知道這些都是徒勞,她怎麽可能跑得掉。有人過來将她一把扔在了張貴腳邊,身後金色的大門被關上。
蔡格想過來扶她,被她一下甩開。她防備地看着他,起身往後面退了退,眼裏全是難以置信和嫌惡。
蔡格垂下伸出去的手,最後沒再試圖扶她,過去走到了張貴旁邊。
張貴一刻不停地抽着氣味嗆人的煙,沖蔡格笑着說:“我們高材生回來了,快坐快坐,上學都累一天了,快吃點兒東西。”
他把一碟子中式糕點推到蔡格面前桌上:“這些可都是舅舅我特地讓人給你準備的,我記得你小時候可最愛吃這個了。”
“那是小時候,”蔡格說:“現在早不吃了。”
他跟張貴之間的對話極其自然,沒有任何生疏,張貴看着他的目光甚至有些慈愛了:“到最後還得是我姐姐有本事,生的兒子這麽有出息,考了個這麽好的學校。”
他驕傲地跟手下那些小弟說:“原本他可是能上華菁大學的,華菁大學你知道吧,在全世界都數一數二的名校!”他指了指顧碎碎:“就因為這麽個丫頭,他不肯去,非要上杳大!這官大一級壓死人,學校也是這麽個道理,差一個名次,那地位都是千差萬別!你們說我這外甥是不是中邪了,就為了這麽個丫頭片子!”
蔡格趕緊說:“舅舅,你別吓着她。”
“哎呦,還知道護食了,”張貴爽朗地笑起來,看向一邊臉色煞白的顧碎碎:“小丫頭,你看我這外甥這麽喜歡你,人又長得好看,最重要的是比江慕那小子年輕,會疼人!你說江慕一個幹刑警的,他哪裏會憐香惜玉啊。不如你跟江慕斷了,跟了我外甥,怎麽樣?”
顧碎碎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蔡格竟然會跟她的殺父仇人有關系。
她想到了李柔,忍下恐懼問:“李柔在哪兒?”
蔡格安撫她:“你放心,她沒事。等她過完生日,會有人把她送回去的。”
“那你把我帶過來是想幹什麽!”她幾乎有點兒崩潰了:“你見不得我過得太好,想逼我死是不是?”
“我不會的!”
蔡格起身朝她走了幾步。他往她面前靠近一步,她就往後退一步,最後身體抵住了冰冷的牆面。
“你別怕,”蔡格趕緊說:“我不會對你怎麽樣的,也不會讓我舅舅對你怎麽樣的!我只是想跟你說說話,你總是不愛理我,我多少次去找你,你總是說不了幾句話就找借口走了。我想知道,你真的就這麽讨厭我嗎?”
“你是李柔男朋友!”
“我是被她逼的!”蔡格突然激動起來:“是她一直纏着我,總是在我身邊跟着,我是沒有辦法才會跟她在一起!”
“如果不是你給了她希望,她會纏着你嗎!”
“如果不給她希望,我要怎麽有借口見你!”蔡格聲音變得很大,朝她逼近了兩步:“你但凡會多看我一眼,我用得着利用她去見你嗎!”
顧碎碎已經怕得要死,驚弓之鳥般往旁邊躲了很遠。
張貴聽得笑:“行了行了,小格,你過來,有什麽話好好跟人說,這麽激動幹什麽。”
他倚在沙發上,笑得露出一口黑牙:“小姑娘,咱倆是不是見過?十年前,我殺人的時候,你是不是就在門外啊?”
顧碎碎渾身一震,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這麽說來,我還饒了你一命呢,”張貴說:“你以為你還真有本事,能從我手底下跑走啊?我告訴你,我是故意當沒看見你,放你走的。你跑出小區的時候,我就在你家樓上窗戶那裏看着你。只要我扣一扣扳機,”他用手做了個動作,啧啧了兩聲:“那麽個鮮花一樣的小姑娘,可就長不到這麽大喽。”
顧碎碎吓得面如土色,透體冰涼。蔡格見不得她這個樣子,擋在她面前:“舅舅,我說了你別吓她。”
“我什麽時候吓她了,跟她說說話難道不行嗎?”張貴笑,又對她說:“小姑娘,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麽放你走?就是因為你有趣,不怕我。要是換了別的小姑娘看見我把她們爸爸給殺了,她們肯定是要哇哇大哭的。可你沒有,你非但沒有,還趕在我發現你之前跑了出去,一點兒聲音都沒透出來。像你這麽有趣的小姑娘,我要是就這麽殺了,豈不是太可惜了。”
張貴抽完了一根煙,不停歇地又點上了一根:“我就是要讓你多活這幾年,讓你按部就班地長大,看看這人間疾苦,知道黑是什麽,白是什麽,那些三六九等的人都是怎麽活着的。看來這幾年你沒有辜負我的期望,活得很精彩啊。只是最近不好,你活得太開心了。像你這種人怎麽能活得開心呢,這太不像話了。一個被烙上叛徒後代烙印的人,是不能活得這麽好的。你應該像我一樣,一輩子都東躲西藏,有家不能回,腦袋上随時懸着把刀,你只有這麽活着才是合理的。”
“舅舅,”蔡格又開始阻止他:“你說這些幹什麽!”
“哦,對了,你跟我還是有不一樣的,”張貴繼續道:“我這麽有出息的外甥看上了你,這就是你的不一樣。我這輩子算毀了,一輩子活在陰溝裏見不得光,可我這外甥不能跟我一樣,他必須得幹幹淨淨地活着,活得還必須比這世上大多數的人都好。他既然喜歡你,喜歡到這麽多年都放不下你,明知道你是顧琮的女兒,明知道你跟他水火不容,他也還是喜歡你。你說他都這麽癡情了,我能不幫他這個忙嗎。只要你現在說句話,答應跟江慕那小子斷絕關系,從此後老老實實跟着我這個小外甥,我就找人把你安然無恙送出去。如果不答應……”
張貴停頓了下,黑乎乎的嘴裏吐出一口濃重的煙:“你就在這等着,等江慕那小子過來,我會讓你們兩個死在一起的。”
蔡格沒再說什麽了。他低着頭,注意力全放在顧碎碎那邊,等着她接下來會說什麽。
“當然了,如果你答應跟了我這外甥的話,你就必須得拿點兒誠意出來,”張貴指了指南面一間緊閉的房門:“你跟我外甥在那裏過一夜,讓他驗驗貨,要是完好無損的,這筆買賣就成了。你也別見怪,我是很相信你的。江慕那小子把你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見你年紀小,應該到現在都還沒舍得動你。可我就怕有萬一,我這外甥這麽優秀,他的女人當然得是個完璧,不然我豈不是對不起他,到時候入了土,我要怎麽跟他九泉之下的母親交待呢。”
顧碎碎死死咬着嘴唇,沒讓自己洩露出內心的恐懼。
“這個選擇你可要好好想,”張貴至始至終一臉坦然:“是跟了我外甥,還是等江慕過來救你,全在你,不會有任何人逼你的。”
顧碎碎知道,他想拿她當人質引江慕過來。一旦江慕過來救她,下場只有死路一條。
她在原地站着,什麽話也說不出,什麽選擇也做不了。張貴沒有什麽耐心,給手底下人示意了下,立即有人過去對着她拍了幾張照片。
張貴抽着煙笑:“小丫頭,你覺得江慕收到照片,會花多長時間趕過來?”
顧碎碎紅了眼睛。
她轉過身,一步一步地朝南面房間走了過去,手握住門把,把門打開。
屋子裏一片寂靜,最中間有張床,顏色金燦燦的,讓她惡心。
過了一會兒,有人走進來,把門反鎖上。
她已經從口袋裏掏出一把刀子,刀子是司彬給她的,讓她拿着防身。司彬說讓她不要害怕,不一定真的有人盯上了她,讓她拿着只是以防萬一。
如今萬一出現了。
她不能殺死這裏的任何一個人,一旦動手張貴會惱羞成怒,讓江慕陷入更危險的境地裏。
她只能用這柄利刃殺死自己,到時候就沒人能威脅得了江慕了。
想到江慕她又要哭了。她不留戀這個世界,只舍不得江慕。
她無比後悔起自己為什麽要跟江慕在一起,她不應該招惹他的,只當他名義上的妹妹就好了,這樣他看到她的屍體的時候,應該就不會怎麽難過了。
她把刀子對準自己腕上的動脈。
身後那人朝她走了過來,就停在她後面。她準備用力,朝自己脈上劃過去。
“碎碎,”蔡格輕聲開口:“你別怕,我不會動你的。”
她仍沒有把刀子放下來,吹毛斷發的刀刃将将懸在她動脈上方。
“我真的不會動你的,只是如果我不這麽跟我舅舅說,他會直接找人把你綁來的。”
蔡格繞到她面前,她往後退了退,兩只手背在身後,沒讓他看見自己手裏的刀子。
“我會跟他說你願意跟着我,讓他不要傷害你的。他跟你哥之間的事你不要管了,無論他們誰輸誰贏,我都不會讓他們的事波及到你。只要以後你每天都跟着我,我會好好保護你的。”
顧碎碎覺得自己從來都沒有認識過蔡格。她對蔡格的所有認知都是從李柔那裏得來的,李柔說他待人溫和,學習很用功,腦子聰明,她對蔡格就落拓下一個性格好成績又好的平凡印象,除此外對他沒有任何多餘的看法。
她怎麽也沒想到蔡格竟然會跟張貴有關系。
她如今在他們手裏,簡直插翅也難飛。蔡格既然說不會動她,她就要好好利用他,不能惹惱了他,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她悄悄把美工刀收進自己袖子裏,裝出很害怕的樣子問:“真的嗎?你真的會保護我?”
“會!”蔡格斬釘截鐵:“只要你以後跟我在一起,你說什麽我都會聽,不會讓舅舅的人傷害你的!”
“那你先保證,你現在不會碰我,”她讓自己看上去盡量可憐一些:“我才只有十八歲,你不能碰我!我很怕!”
“好,我答應你,我不會碰你的,”蔡格簡直看不得她這樣楚楚可憐的樣子,無論她說什麽他都一口答應:“你放心,你好好休息,我就在一邊守着你,什麽也不會做的!你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