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 天晴有雨 一起住
女孩的唇香軟又甜, 像是能磨人心志的毒。
江慕快要失控,簡直想把她拆吃入腹,刻進自己骨頭裏。偏又殘存着一絲理智, 那絲理智讓他不舍得侵犯她,只在她唇上輕微地厮磨了下就逼迫着自己勉強離開。
她醉得更厲害了,臉上染了層惑人的紅暈,連耳朵都是紅的。
她覺得自己好像做了個羞人的春夢。果然是長大了, 連這種夢都敢做了嗎?
她迷惑地睜開眼睛看他, 剛才的觸感太真實, 讓她的心跳得很快。又開始想如果被江慕知道她做了這樣的一個夢, 那她還怎麽有臉見他?
這個念頭讓她臉更紅了, 整個人像只熟透的蝦米。
江慕的氣息很近, 襯衫上的味道很好聞, 是清新的皂角香。
她聽到他沙啞開口:“對不起。”
她微怔, 不明白他為什麽會莫名其妙道歉:“對不起什麽?”
“哥哥不是個好人。”他卑鄙, 無恥,沒臉沒皮,趁她醉酒偷吻她, 簡直是個渣滓。但他無法控制自己。
“可我會對你好。”他看着她,眸光很深,像裝着夜色:“會一輩子對你好, 不會把你讓給別人。”
他的語氣寵溺又心疼:“你不在我身邊,我實在是放心不下。”
她聽得暈乎乎的。
果然需要喝酒。
只有醉了, 才能聽到這樣讓她滿心甜蜜的話,甜蜜得整個世界都在閃閃發亮,那些陳舊的灰塵、陰影、苦難,全都因為他而分崩離析。
再醒來的時候屋子裏光線昏暗, 窗簾把外面的光遮得厚實。
Advertisement
她睜眼看了看,發現自己又是在江慕的房子裏,鸠占鵲巢般睡在他的那張大床上。
昨晚的事只記到喝了兩瓶啤酒以後,後面再發生了什麽完全記不清了。
她知道江慕并不喜歡她喝酒,如果就這麽出去了,他找她算賬怎麽辦?
她慢吞吞地進了洗手間洗漱,含着滿嘴的泡沫想該怎麽解釋昨晚偷着喝酒的行為。
換了身衣服出門,她先探頭往外看了看,等确定客廳裏沒人,這才放了心出去,準備偷偷回家。
正在玄關處換鞋,江慕拎着早餐從外面回來,看了看她,挑起了眉。
“想跑?”
顧碎碎淡定地穿回拖鞋:“我又沒做錯事,為什麽要跑。”
她聞見他拎着的餐盒裏的飯香,認出是小區門口那家爆好吃的早餐店的包子,饞蟲很快被勾出來,巴巴地擡眼看他,一雙大眼睛水汪汪的。
江慕把東西給她:“去吃。”
顧碎碎歡歡喜喜地坐在桌前吃早餐,江慕在一邊陪她,只字未提昨晚她喝酒的事。
她剛覺得自己逃過一劫,把喝光了的牛奶杯放下,就聽見他問:“酒這麽好喝?”
她倒不是真的很喜歡喝酒,只是覺得能自由喝酒是一樁能佐證自己已經長大了的證據,她急于通過各種各樣的方式把她長大了、是個大人的事情放在他眼前,讓他記得深刻一些。
“我也沒喝多少,”她眼裏帶着求饒:“就一點點。”
他默了會兒,問:“還記得昨晚發生了什麽嗎?”
她努力想了想,躁動的包廂裏音樂聲鼎沸,男男女女混跡在一團。江慕陪她坐在一個安靜的角落,看向來人時淩厲的側臉線條勾勒出一種保護的姿态,讓那些人望而卻步,誰都不敢過來打攪她,更不敢來灌她酒。可是她醉了以後,後面的事就都不記得了,也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回來的。
她讨好地笑笑:“我記性一直不太好。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記性不好的人可以活得久一點兒。”
“那你有沒有聽過,記性不好的人容易被欺負,”他語氣陡然轉溫,喉結滑動了下,不知是想到了什麽,眉眼間有些莫名的緊繃:“什麽也不記得,容易被壞人欺負。”
“你不是陪着我呢嗎,”她滿不在意:“有你在,誰敢欺負我。”
江慕微怔,很快無奈一笑:“行。”
他沒再提起喝酒的事,算是放過了她。顧碎碎放了心,坐上他的車去學校。
上午有公開課,教室裏來的人很多,好位置已經沒有了,她找了最後一排的角落坐下。
前面有很多人頻頻扭頭看她,低下頭小聲說着什麽。
這種氛圍十分熟悉,讓她瞬間想起在自己中學時代裏受過的指指點點。
隐約聽到有人在說:“她就是顧琮的女兒?那個害死了很多人的顧琮?”
小的時候聽到這些話她會讓自己刻意忽視。如今又不是搞連坐的那個年代,怕什麽。可即使這麽勸自己,心裏還是會害怕,完全不想當站在人群中央供人諷刺取笑的焦點。
如今長大,在大學這樣的半社會校園裏,她以為自己能長進一點兒,真正意義上做到榮辱不驚,只過好自己的生活,而不去在乎旁人的言三語四。
可她發現自己仍然做不到。在聽到這些話的時候,她還是會難以抑制地恐慌難過。
她把手機拿出來,打開學校貼吧。
果然上面最醒目的一條标題是:震驚!十年前5.19案主犯顧某的獨女竟在我校!!!
帖子已經被蓋了上萬樓,每條留言無非是兩個主題,第一是唾棄她,第二是警醒大家防範她。
裏面甚至貼有她的照片,被管理員删除後很快又被重新貼出來,如雨後春筍般層出不窮。
她把手機關上。
老師拿着書走進來,維持了下紀律開始講課。
教室裏的竊竊私語聲低下去,也沒有那麽多人扭頭看她了。她集中注意力想好好聽課,卻突然聽到最前方的老師說:“今天的案例是十年前的5.19案,販毒團夥以財色手段收買警局支隊長顧某,從他手裏拿到警局核心機密及兩日後的出警計劃,事先在交易地點埋下數十枚炸彈,造成十三名警員死亡。”
教室裏轟然一片議論聲,說話聲嘈雜煩亂,一層疊着一層,可顧碎碎還是清晰地聽到了每一層的內容。
“就是她爸爸。”
“就是她啊。”
“雖然禍不及子女,可還是忍不住讨厭她啊怎麽辦。”
“十三條人命啊,還都是警局裏最得力的人,死得也太冤了。”
“怎麽就能有這麽壞的人呢!”
“這種人的女兒,竟然還敢來學法律,她虧不虧心啊!”
虧不虧心啊?
怎麽還有臉活着啊。
不覺得有罪嗎?
你的父親,是個活該被千刀萬剮的人。
你不去贖罪好意思嗎?
所有這些貫徹在顧碎碎頭上的結論,像一張越收越緊的網,快要把她勒得喘不過氣。
已經這麽努力長大了,可還是沒有能力替父親翻案,連去碰那件案子的資格都沒有。
實在是個很無能的人。
可如果會一直這麽無能,能不能哪怕堅強一點兒?不去聽別人在說什麽,說了也只當耳旁風。
可以做到嗎?
江慕來接她的時候發現她臉色不好,雖然表情上沒有任何異常,可還是能從細枝末節處看到她的若無其事不過都是裝出來的。
她從教學樓走出來開始,路上總有人朝她這裏看,眼神裏帶着明顯的厭惡。
她在走到江慕面前時頓了頓腳步,不知是想到了什麽,低了點頭,像不認識他那樣從他身邊徑直走過。
擦身而過時小聲說:“別跟我說話。”
是之前過得太好,完全忘記了自己的身份,才會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照拂。可是現在想想,她又有什麽資格呢。
他若是個普通人也就罷了,偏偏還是一名刑警。
她正往前走着,感覺手腕被人抓住。
江慕走到她身邊,與她齊平的位置,忽略周圍看過來的一切目光帶着她往前走。
一直把她帶到停車場處,打開車門讓她坐進去。
腕上還保留着他手心的溫度,被捏得太緊,甚至浮起了淺淡的紅色指印。
江慕從另一邊上車,見她呆呆地看着他,探身過去幫她把安全帶系上了。
兩個人的距離被積壓到還剩一層薄薄的空氣,她往椅背上貼了貼,飛快地看他一眼又垂下眼睫,方才窒悶的情緒轉而被緊張感代替。
“小孩,要遵守交規,”他說話時有暖暖的氣息拂在她臉上:“怎麽總是不記得系?”
她反駁:“不是我忘了,是我快想起來的時候你就幫我系上了。”
“幫你你還不高興了,”他終于收回身,發動車子駛上馬路:“小白眼狼。”
心情在他幾句話裏重新燦爛起來,她撇了撇嘴,還能分出心思跟他犟:“我怎麽就是白眼狼了,說得我很沒良心一樣,難道我對你不好嗎?”
“你怎麽對我好了?”
“我……我……”
她“我”了半天我不出個結果。仔細想一想,好像自己确實沒有過什麽對他好的實際行動,一直以來都是受他的照顧比較多。
她頓時有些愧疚,咳了聲:“那我以後會對你好的。”
江慕有些意外地看她一眼,笑了:“要怎麽對哥哥好?”
她一條條地數:“給你買早餐,買好看的衣裳,掙錢給你花!”
江慕忍着笑:“哥哥不需要這些。”
“那你要什麽?”
他的喉結動了動,過了會兒,說:“好好待在我身邊就行。”
顧碎碎沒想到會聽見這句話,扭頭看着他。越看越覺得他有些可憐,白白長了張這麽好看的臉卻不會拿去勾引女人,身邊連個陪着的人都沒有,都快二十八歲了可是連正經的戀愛都還沒有談過。
怎麽會有這麽慘的男人!!
“哥,你放心,沒有人要你沒關系的,”她用一副正經的口吻說:“我會永遠孝順你的。”
江慕:“……”
是老到需要孝順的程度嗎?!
把她送回家,他把車開出小區,在附近一條馬路停了下來,撥通了一個電話。
顧碎碎正在家裏做題,聽到門鈴響,過去貓眼裏看了看,把門打開。
來人是個四十歲左右的阿姨,笑着向她自我介紹:“你好,我是這棟房子的房主,我姓葛。”
顧碎碎趕緊禮貌回:“你好。”
“你就是江先生的妹妹吧?他跟我簽合同的時候說了,房子是租給他妹妹住的。”來人一五一十解釋:“當初他跟我簽了五年的租期,原本我是不該來打擾的,誰知道我那兒子在大學裏把女朋友的肚子搞大了,帶着人回來說要結婚!眼見人女孩的肚子一天天地大了,再拖下去也不是個事兒,所以我就想來問問,房子能不能提前退租,我們要拿來當婚房的。”
顧碎碎一時有點兒不知道該怎麽辦。在這裏住的時間久了,如果突然搬出去,她要去哪兒找房子?
可人家房主都找上門來了,如果不搬又肯定不行。
“那……那我問問我哥吧。”她說:“應該是可以的。”
葛阿姨笑道:“那就太好了,現在問吧。我今天有試着聯系過他,可沒找到人,應該是他正忙着。你給他打個電話,看他有沒有時間,讓他過來一趟。”
江慕很快接了電話,略等了會兒,他敲門進來,微皺了眉跟那女人理論,看表情似乎有些不悅。
那女人不停道歉:“真是不好意思,都怪我家那小兔崽子,好好上着學倒把人肚子給搞大了!我但凡有別的辦法是絕對不會找過來的,實在也是為了兩個孩子。你放心,違約金我會一分不少付你,租金也會退還給你。”
顧碎碎在一邊默默聽着,見江慕冷着臉跟女人商定了退租事宜。
女人拿出退租合同給江慕簽,等事情辦好,說:“真是謝謝你們了。你們可以慢慢收拾東西,在五天以內搬出去就好,不用急的。”
江慕把人送走,合上門。回身時收斂了嘴角藏匿的笑,擺出張不是很高興的臉走到顧碎碎身邊:“抱歉。”
顧碎碎:“什麽?”
“沒想到會碰見這種事。”他說:“我會盡快幫你再找一套。”
“我自己找就好了,你幫我找的房子我很可能租不起。”說這種話時她有點兒不好意思,貧窮并不可恥,但确實會讓人自卑:“本來我該把這裏的房租還你的,可你一直不收,我一時也湊不到那麽多錢。剛好以後都不能住了,我還能少欠你點兒。”
江慕知道被談媛接走後,她一直過得不好,會為了錢而奔波,甚至在高中的時候就要去打零工。如今想到那天跟着她,看到她在一家川菜館裏刷盤子的情景,他心口仍會鈍鈍得疼。
前半生的貧窮與富裕都是天生的,無法自己做出選擇。
好在以後有他看着,不會再讓她陷入貧窮的境地裏。
“這麽窮的話,不如……”他把語氣拿捏得輕松,不會讓人感到任何不适:“過來租哥哥的房子?”
她一愣:“什麽?”
“你要是能搬過來跟我一起住,我那兒能熱鬧些,”他說:“你不是也知道,哥哥家裏冷清得很。”
“可我交不起租金,”她想了想那棟房子的地理位置和一應配置,識相地說:“我連裏面一個洗手間都租不起。”
“那裏空着也是空着,你如果不來我一分錢也賺不到。你就當多孝順孝順哥哥,”他逮到機會就報複回去:“陪我這個老人家多說說話,就當是抵房費了,行不行?”
顧碎碎差點兒沒笑出來:“我可沒說你是老人家。”
“是沒說,可我看你心裏就是這麽想的,”他低了點兒身,手撐在腿上看她:“小孩,哥哥這麽可憐,要來陪着我嗎?”
顧碎碎知道他只是想幫她而已。因為過去收養了她一段時間,他們之間多多少少還殘存着比親情少卻要比友情多的東西,這樣東西似乎能讓她有合适的理由接受他的饋贈,可卻并不合理。
她有手有腳,已經能自己掙錢養活自己,怎麽能每天活在別人的羽翼之下。
“可是如果我過去的話,你要收我房費,”她說:“不然我就不去了。”
他默了默,說:“行。我會按市場價收你一半。錢你可以先欠着,等以後掙了錢再給我。”
“你就這麽想讓我欠你錢,”她說:“我都快算不清到底欠你多少了。”
他一笑,笑容明朗裏又帶了些別有深意:“我都記着呢,會讓你還清。”
奸計終于得逞,他好心情地開車回家,一路上都在忍不住笑,嘴角斜斜上挑,就沒放下來過。
次日是周末,他一早過去幫她打包東西。大多是些衣服,剩下一半是書,其它瑣碎物品倒沒有很多。
她屋裏有個很大的木質儲物箱,裏面沉甸甸的,不知道裝了些什麽。外面上了鎖,打不開。
他多看了兩眼,剛碰了碰鎖,顧碎碎迅速跑過來,避開他視線把箱子往外推。
搬完家差不多到了中午。她歸置好東西,在房間裏找了找,最後把箱子藏進了衣櫃。
想了想,有點兒不放心,在箱子外又加了把鎖。
她有些累,随便往床上一躺休息。
她對這裏已經很熟悉,屋子裏早就是她的生活氣息,沒有了江慕一件物品。自從她在這裏住了一夜後,這裏就好像成了她的地方,即使她不在的時候,江慕也沒有搬進來過。
身下的床又大又軟,躺下就不想再起來。她閉上眼睛,想到最近發生的事,突然發現自己跟江慕之間的關系似乎跟以前不太一樣了。
但到底哪裏不一樣,她又說不上來。以前能很清楚地感覺到他把她當妹妹,對她的好都是一個哥哥下意識的責任。現在他仍舊待她很好,但已經不會讓她有自己被當妹妹的感覺了。
這種認識讓她由衷地開心起來。只要繼續這樣下去,那她是不是就能讓他知道,她其實跟岑子念和薛蕊一樣,是可以當做交往對象來考慮的女生。
她爬起來跑到鏡子前看了看。
她長得應該還是可以的吧,從小到大,有不少男生喜歡過她,對她表示過好感。他也說過,她長得是很好看的。
這是不是代表着,她多少是能配得上他的,跟他站在一起的時候會被別人用“般配”這種詞形容。
她暗暗地想着,過了會兒又覺得自己素面朝天的樣子還帶了些稚氣,這樣會不會不太好?
梳妝臺上擱着密密麻麻的瓶瓶罐罐,很大一部分都是江慕給她買的,她還從沒有拆封過。她大概看了看,發現一部分是很昂貴的護膚品,另一部分是她還沒有用過的化妝品。
如果化妝後,是不是可以顯得成熟些,讓他在潛移默化間忘記兩個人的年齡相差了九歲,從而更能意識到她是個長大了的可以追的小姑娘?
她滿面通紅地想着,又羞恥又開心。
把昨天校園裏發生的不愉快完全忘記了。就算偶爾會想起來,也不會覺得有多難過。
江慕就像暖洋洋的太陽,只要他在,她世界裏那些陰暗的角落就全被照亮了。
誰也不知道她有多愛他。
他是她世界裏唯一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