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捉蟲)26.寫信
第26章 (捉蟲)26.寫信
自镯兒解開心結,便覺得覺得日子過得越發的快。
天也愈加涼了起來,早晚時都能從嘴裏呼出白白的哈氣。屋裏比起屋外還要再陰冷上幾分,盡管睡覺時把自己裹得緊緊的,蜷成小團,還是要被凍得哆哆嗦嗦。
安晴這幾日最常念叨的話便是:“我每到這個時候,就想着,後裔為什麽只射了九個日頭下來,應該放半個在夏日,再放上四五個在冬日裏,這樣……”說着凍得打了個冷顫“這樣不就冬暖夏涼了?”
镯兒憋不住的撲哧一笑,安晴看着镯兒:“镯兒,你都不冷嗎?”
镯兒原地蹦跳了兩下:“動起來就不冷啦!”
安晴笑起來:“我家裏的長輩才會說這種話。”
這天镯兒早晨出門時,天灰蒙蒙的厲害,果不其然,走在半路時就開始掉下雨滴,镯兒沿着街道一旁的屋檐下走,雨打不到,只是……
镯兒擡頭仔細盯着天,半晌後終于确定——她果然沒有看錯,這雨中夾雜着的小小的一片片的白,分明是下了雪來。
镯兒頓時開心得不得了,下了雪,心情都連帶着雀躍起來,一路蹦跳着來到了知味樓。
甫一進到後廚門,就聞見了一股十分新鮮的香氣。
镯兒順着香氣望過去,卻是方嬸正攬着一個大桶,拿着個杵,正奮力攪着什麽。見到镯兒來,累的仿佛都沒有力氣招呼了。
镯兒走過去,看着桶裏的東西,淡紅色的肉餡和被切碎的綠色的菜混在一起。
镯兒驚喜問道:“今天包餃子?”
方嬸用衣袖擦了擦額頭的汗,伸手去點镯兒的耳朵:“不吃餃子,凍掉耳朵!”
镯兒被癢的吃吃笑起來,卻想起今天就是立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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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年這個時候镯兒都會與奶奶一同包了餃子,江向歌也會來家裏坐上一坐,再幾年前,爹也會回來把镯兒和奶奶陪上一陪,也不知道今年爹會不會回去,奶奶和江向歌會不會吃到餃子。
镯兒偏偏愛吃餃子,肉餡雖是不太可能,素菜餡的倒還能包的起來,每到吃餃子前,镯兒總會巴巴望着,奶奶每每就會用粗糙的手指去點镯兒耳垂:“不吃餃子,凍掉耳朵喲!”
方嬸見到镯兒面色有些失落,也大概猜到了是小丫頭離家太久,有些想家,故意打岔道:“快去淨了手,擀一些餃子皮,等下煮好了了餃子,嬸子先留一盤給你吃!”
镯兒撲哧一笑,連忙去洗了手,面被醒的差不多了,镯兒便先将大面團切成小塊兒,揉細成條,再切成拇指大小的小塊兒。
然後在案板上撒上一些幹面粉,以防太粘,再一手拿着擀面杖,一手拿着小塊兒的面團,扯着面團的一個角兒,手腕用着巧力帶着那面團轉動,一手擀面杖不停的按壓,只兩三下的功夫,面塊兒就被镯兒擀成了一個圓圓的面皮,不薄不厚,大小适中。
方嬸滿意的點點頭:“擀的不錯。”
因為今日是立冬日又下雪,知味樓生意難得的清淡了一些,但盡管如此,還是說不上太清閑。
後廚到底是男子較多,平日裏颠勺剁肉不在話下,但擀面皮這種事到底還是做的不太好,一個個急得面紅耳赤,也做不出一張完整的餃子皮來。
偏偏今日還是吃餃子的客人最多,大師傅索性就叫镯兒和方嬸等女子擀皮,派了其餘人,剁菜的剁菜,攪餡的攪餡。
每個人捏的餃子外形也不一樣,方嬸心細,捏出來的餃子褶又密又整齊,另外兩位嬸子其中一個只會捏元寶形狀的餃子,看起來圓滾滾的十分讨喜,另一位手頭的功夫弱了一些,但好歹也能把餃子完整的包起來。
镯兒則是每次都挖滿滿一勺的料,管它好看不好看,先把餡料放足了再說。
方嬸幾人一邊包餃子一邊聊一些家常,镯兒雖插不上話,就笑眯眯聽着,也覺得十分有趣。
正忙碌着,有個小二一掀簾子進了來,不去端餃子,反而湊過來拍了拍镯兒的肩膀:“曲灼曲灼,前面有人找你。”
镯兒一愣:“找我?”
小二道:“是呢,指着名要見你呢!”
镯兒對上小二笑臉,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麽,心裏驀地一空,又狠狠跳了兩下,她取下身上圍裙,又用水盆裏的水淨了手,跟着小二來到大堂,小二指了指屏風後的一個角落:“就屏風後面那桌的人。”
镯兒謝過小二,手指捏住衣角,邁着腳步繞過了屏風,待到看清屏風後那人時,松了一口氣的同時莫名的感到了一陣失落。
那人镯兒也見過,是她那天一時沖動跑回家又跑回來時發現镯兒那人,是那個穿着很花哨的老人,看起來一派富貴的樣子。他好像和江向歌認識,镯兒也不知道這二人究竟是怎麽認識的。
老者聽到動靜,擡起頭循着聲音方向看過去,對上了镯兒的眼,立刻笑道:“镯兒小姐!”
镯兒連忙擺了擺手:“爺爺,叫我镯兒就好。”
老者示意镯兒坐下,從一旁拿出了一個包裹。
镯兒一見這個包裹就是江向歌打成的,畢竟那般牢靠又複雜的打結方式不是每個人都會,老者把包裹遞給镯兒,果然道:“這是江公子給你的。”
又伸手從胸口中掏了掏:“這裏還有江公子給你的一封信。”
镯兒被老者一口一個“江公子”的叫得有些想笑,但還是極力忍着。
老者從懷中取出一個素色信封,遞到镯兒手邊,镯兒拿起那信封,好奇的将信封舉起來,能透過微微的光看清裏面的薄紙與字跡。
镯兒笑道:“他怎麽不捎個口信?”
老者也只是笑,然後道:“江公子等你的回信。”
镯兒聞言,心裏有些疑惑為什麽離得這麽近還要回信,但還是道:“噢,那你就和他說……”
話剛一說出口,老者卻微微擡手止住了镯兒的話:“江公子說,要寫的回信。”
镯兒一愣,有些生氣的皺起眉:“我不會寫字呀!”
老者卻只道要镯兒的回信,镯兒又氣又急,徑直起了身,在原地轉了幾圈兒:“啊呀,他明明知道我不會寫字!”
話雖是這麽說着,但還是問櫃前借了毛筆與紙來,沖回到後廚,拉住了新哥:“你能不能教我寫幾個字?”
新哥雖然疑惑,但看镯兒一臉的着急模樣,于是點了頭,用手指沾了茶水,镯兒要寫什麽字,就一筆一劃的劃在桌子上教她。
镯兒認真的跟着新哥教的順序寫,但即便不認字,也能看出來寫的是歪歪扭扭,墨水亂漸,毫無美感可言。
新哥看得有些想笑,小姑娘臉色也有些發紅,但還是咬着牙,板着臉,一臉嚴肅的跟着安哥教的寫下了幾個大字。
“天冷,多吃,多穿,奶奶與你都是。”
到最後時,安哥問镯兒還要寫什麽,镯兒卻搖了搖頭:“剩下的字我自己會寫。”
一邊擡手,顫巍巍的抓着毛筆,新哥好奇的看着镯兒動作,镯兒雖生疏,但還是一筆一劃地将最後幾字寫了上去。
“曲灼,江向歌。”
镯兒寫好,将薄薄的一張紙舉在半空揮了兩下,又用嘴巴吹了兩下,似乎是想讓這張紙幹得快些。
然後镯兒仔細的将紙疊了好,又跑到外面,将信遞給了等在外面的老者。
老者又從懷中取出了一個素色信封出來,将镯兒寫的信放了進去封好,把桌上的包裹向着镯兒的方向推了推:“镯兒小姐,這個你別忘記拿。”
镯兒板住臉:“你告訴江向歌,下次不許再給我帶東西了。亂花錢。”
老者嘿然一笑:“記下了。”
然後起身就要告辭,镯兒叫住他:“爺爺,吃餃子嗎?”
老者又笑開,擺了擺手:“下次再吃。”起身便走了。
镯兒複又回到後廚,只是這次的心思明顯不在包餃子上。
她到底撿了個清閑的時候,把那封信拆了開來,江向歌寫了很多字,都方方正正的,镯兒看的頭暈,通篇下來也愣是沒找到一個認識的字。
于是镯兒拉住新哥:“新哥,你能給我念一下這封信寫了什麽嗎?”
新哥起先是欣然應允,但接過那張紙上下掃了一眼,卻變了臉色,又把那張紙遞回到了镯兒手中:“不可不可,不可念。”
镯兒一頭霧水:“為什麽不可?”
新哥卻只搖頭,被镯兒問的急了,便道:“你去找白姑娘念給你聽吧。”
镯兒更加好奇:“你是怎麽知道清凝姐識字的?”
新哥被問的一愣,臉卻慢慢的升起了一抹紅來。
大師傅由着二人說了會兒話,這才叫道:“好了,回來幹活。”
镯兒只得複又站在案板前,一個一個的捏着餃子。
好不容易捱到了打烊時,镯兒比往常還要快速的替方嬸收拾了廚房,拔腿就往住處跑去。
白清凝也是剛回到房間,安晴還沒有回來,一轉頭,就見道镯兒氣喘籲籲的推門進來,笑問道:“镯兒怎麽了?”
镯兒從懷中取出江向歌的那一封信:“清凝姐,能不能幫我看一下這封信?”
白清凝見镯兒一臉的期待與懇求,接過镯兒手中薄紙,安撫镯兒道:“不急,你先坐下喘口氣。”一邊展開信紙,上下看了一眼,問镯兒道:“這封信怎麽了?”
镯兒道:“這是我家裏的朋友寫給我的,他明明知道我不識字,還要寫信給我,我就只能對着一張紙幹着急。清凝姐,你能念給我聽嗎?”
白清凝拉着镯兒坐在屋內桌旁,溫聲道:“自然可以。”
白清凝嗓音輕軟,為镯兒念着信,镯兒聽着聽着,卻總在想着這話要是由江向歌來說,會是什麽樣的語氣神态。
“镯兒,見字如人,天冷多穿。
已別月餘,不知近況如何,依稀憶起往事如昨,願諸事順心安好。
奶奶與我都甚安,毛驢亦很安,镯兒勿挂念。”
白清凝念完,卻輕“咦”了一聲,又淺淺笑開:“原來這下面還有一行小字,是寫了‘記得多吃些好吃的東西’。”
镯兒被這一通文绉绉的詞弄得雲裏霧裏,只聽懂了最後一句,又好氣又好笑,但這封信只是寫了一些很平常的事情,也不知道為什麽新哥不肯念給镯兒聽。
镯兒又打開江向歌叫人來帶的那個包裹,不出所料裏面都是一些厚厚的棉衣,白清凝取笑道:“這是家中哪一位朋友呀?”
镯兒認真回答道:“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
白清凝掩唇笑開,十分柔美好看,镯兒望着望着,便問出了一句:“清凝姐,你認得新哥嗎?”
白清凝疑惑道:“新哥?是哪一位?”
镯兒道:“是我們後廚裏的一位,他問過我你兩次,還知道你識字。”
白清凝白皙的臉頰有些發紅:“他下次再問我,你就說你不認得我。”
镯兒不解的看過去,白清凝也不肯解釋原因,只道:“他下次若再說起我,你可不許再說了。”
正說着話,就見安晴進了來,她一眼掃見被镯兒擺在桌上的包裹:“這是哪裏來的。”
镯兒道:“是二江送過來的。”
安晴歪了歪頭,回了一聲算作回應。
镯兒把今天剩下的一些餃子帶了回來,與二人分吃掉,安晴不知為何面色看起來有些郁郁,镯兒去問,安晴只說是有些肚痛。
***
天起一冷,水自然更涼,镯兒每日把手浸在涼水裏洗菜,手又痛又癢,分明凍得厲害,卻又在火辣辣的痛,怕是快生了凍瘡。
凍瘡不可用熱水泡手,這天镯兒是在忍不住這又痛又癢,便把手浸在冷水裏,手被涼的通紅,卻解了些癢。
剛舒了一口氣,卻聽到身後有人問道:“你在做什麽?”
镯兒回過頭,是大師傅不知何時走到了自己身後,正把目光落在了镯兒通紅的手上。
镯兒被驚得一個機靈,下意識地就想要把手藏在背後,大師傅皺了眉:“你把手拿出來。”
不知為何,镯兒并不想讓大師傅見到這般,還想再藏,大師傅伸手一捉,便直接扯住了镯兒手臂,把镯兒的手掌帶了出來。
小小的一只手,紅的像被煮過一般,關節處泛着青白。
大師傅看了一會兒,松開了拽着镯兒的手,轉身回了竈臺前,還不待镯兒松口氣,就聽大師傅揚聲點了自己一一位學徒的名字:“你,洗菜去,把曲灼換下來。”
那人一愣,雖然也看見了方才景象,可還是反駁道:“我不想洗菜……”
他是上次派發會時被選到大師傅身旁跟着的,到底是不甘心就這麽被一個小丫頭換下去。
大師傅眼一橫,那人便收了聲,乖乖走到镯兒身邊。
卻偏偏有人在這時替這位學徒說了話:“大家都是窮苦日子過慣了的!生個凍瘡怎麽了!又不是誰家的千金弄得這麽嬌貴!”
镯兒被講的臉色通紅,朝着大師傅搖了搖頭,語氣堅定:“大師傅,不用了!我想留在這洗菜!”
大師傅冷冷掃了一圈兒衆人:“一個小姑娘你們都不肯讓着?她日後是要嫁人的!夫家嫌棄怎麽辦?你們要是有誰日後要嫁人,自然也可以不用洗菜!”
衆人登時哄堂大笑,那人被大師傅講的也笑開,擺了擺手:“罷了罷了,大師傅你這張嘴,真是太會講了。”
站在镯兒身旁的那位學徒也道:“曲灼,我來替你吧。”
這邊衆人明明都已讓了步,镯兒卻還是在原地站的筆直,眼圈已經有些紅了,嗓音雖不大,話卻是萬分肯定的:“大師傅!我想洗菜!他們的位置都是上次派發會定下來的!我的位置就只是在這裏洗菜,我不能搶了他們的位置。”
說着狠狠一抹眼睛,只把眼周蹭的發紅,是氣自己在這時候流了淚出來。
她也知道自己這話說得不讨喜,可偏偏還是這麽說了,且已經無法補救,于是對大師傅鞠了個躬:“大師傅,你罵我吧!”
大師傅朝着那學徒招了招手:“那你就回來吧。”
又看了看镯兒:“罵你做什麽?洗菜去吧。”
最後掃了一圈兒衆人:“都幹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