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糾葛 (1)
翌日上朝前。
季绾照舊站在朱雀門口, 聽着衆臣私議。
只聽到。
“依我看,這驸馬之位非小季大人無疑了。”
“我看未必,首輔亦是有實力。”
“這公主心思誰都捉摸不透, 實在難以評斷。”
“據說廣平王對公主那是癡心一片啊, 或許公主肯選他呢。”
“......”
“嗯哼。”季绾走到衆人中,清了清嗓子。
衆人看到季绾前來, 紛紛對她問候。
“小季郎君。”
“小季大人。”
季绾笑着一一回應,忽然瞥見站在門口的周沐白,不自覺地收起了虛與委蛇的寒暄,
......
下朝過後, 李敘便竄進了勤政殿,看着季绾熟練地整理着一切。
“啧啧, 我的大小姐,這, 你從小到大啥時候幹過這等活計, 這周沐白是給你下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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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绾嘆口氣,直起腰,“他沒下蠱, 他那是壓制,打從我第一天到這就給我壓得死死的。”
“不愧是首輔, 也就是他這尊大佛能收了你這孫悟空, 想當年你可是打遍永州無敵手, 怕過誰啊, 現在竟然跟人家掃地擦灰,哈哈哈哈。”
季绾一聽李敘也敢騎到她頭上, 掃把一扔, 伸手拽了拽袖子, “哎呦嘿。”
“我,我,錯了還不行嘛。”
他一拍自己嘴巴,“瞧我這張嘴啊,我呸,我小季大人那是為國為民,建功立業來了。”
可季绾此時哪還聽這些,一把摟過李敘的脖子,對着他胸部就是一拳。
李敘一聲悶哼,“祖宗,您能輕點嘛。”
季绾手倒是沒松一直掐着李敘,另一只手對着李敘的肚子,又是一擰。
“敢說小爺我,不想要公主了是嗎?”
李敘忙求饒,一臉的可憐巴巴,“小季大人,饒了我...”
周沐白帶着衆官歸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當朝炙手可熱的小侯爺,被更加炙手可熱的小季大人緊緊扣在懷中,又是摟又是摸,兩人仿佛扭做一個人一般,那小侯爺在口中還不斷對着小季大人求饒。
哎呀,哎呀呀呀呀呀呀呀,衆人紛紛捂眼,這眼睛簡直像是管了辣椒水。
他們兩個難道...
真是活得時間長了,什麽都能見到。
衆人驚呆一般看着那屋內的兩人。
季绾正掐得起勁,“看你還敢不敢,哼!”
李敘正求饒,忽然發現氣氛略有不同,不經意往門口處一瞥忽然驚呆了。
“哥們,你先停停手。”
季绾哪裏管這些,“停手?天王老子來了小爺我也不停,哼!”
又加重手中的力道,李敘一個悶哼。
“你他娘的!天王老子來了,你倒是往門口看看。”李敘有些着急了。
季绾一聽,往門口看了看。
這一看不要緊吶,看完瞬間石化在原地。
她慢慢撤下掐在李敘腹部上的手,又慢慢拿下摟住李敘肩膀上的手臂,順帶為他撣了撣上面的灰。
随後理了理自己的衣袍,一臉若無其事地走到衆官面前,行了一個十分标準的早安禮,“給衆位大人請安,小臣已将殿內打掃完畢,還請衆位大人入內辦公。”
為首的周沐白垂眸看着季绾,臉色黑的不像話,一拂袖路過季绾,坐上正位。
季绾回過頭看了看衆人,大家似乎發出一些唉聲嘆氣的聲音。
李敘低着頭走到季绾面前低聲,“出來。”
季绾點頭,跟着李敘走到殿外。
只見李敘從袖口內掏出一封信,遞給季绾。
季绾接過,“這啥,情書?”
李敘雙手合十,“拜托,拜托。”
季绾想着周沐白的黑臉,此時一句話也不想多說,把那封信往袖口裏一塞,“快滾!”
李敘特別識相的一點頭,“這就滾。”
季绾回到殿內,看着衆官依舊在堆積如山的公文中忙碌。
周沐白擡眼看了一眼季绾,冷聲道:“茶。”
季绾點頭秒變狗腿子,“唉,這就去。”
周沐白看着季绾起身的背影,若有所思一般。
喜歡男人?
這個念頭在他腦海當中一閃而過,他搖了搖頭,又繼續埋首在公文之間。
午休之時,周沐白進到官房內,準備小解,卻聽到幾人在裏私議。
“你們可聽說了嗎,驸馬的人選一定定下了小季大人了。”
“啊,此事可是真的?”
“千真萬确。”
“小季大人玉樹臨風,又機智勇敢自然得公主傾心。”
周沐白眉頭一皺,走出官房。
衆人看見忙行禮,“大人。”
周沐白嗯了一聲,打水洗完手,走了出去。
下午季绾送公文,這一路之上,見過的宮女太監皆都對她恭敬有禮,待她走遠後私議紛紛。
“聽說了嗎,小季大人就要被指驸馬了。”
“當然了,好像是來年婚期都定好了,下月初三。”
“啊,這麽快,這來得及嗎?”
“害,聽說這湘月公主,早就屬意小季大人,婚事莫不是早早就備下也說不定。”
季绾聽着這議論,跨過宮門檻的時候,差點摔個狗吃屎。
這再不跟公主說清楚,屆時皇帝真要來個亂點鴛鴦譜,她不就成了猩猩它弟弟狒狒了?
回到集賢殿的時候,季绾還沒踏進門,湘月後腳就找來了。
季绾站在廊下,看着今日湘月穿了一身水紗抹胸襦裙,上面點着百蝶式樣,襯得湘月玲珑身段,迷人身姿,季绾看着心裏驚嘆,啧啧,我要是個男人早就把她拿下了,還用等到現在?
周沐白既然喜歡人家怎麽也不主動點,多好的姑娘。
季绾一拱手,“公主殿下!”
她在心裏拼命告訴自己,注意态度,注意态度,千萬不能太近乎。
湘月轉了一個圈,“好看嗎?”
季绾點頭,向後退了退,“好看。”
湘月見季绾離她遠些,心裏有點失意,“既然小季大人覺得好看,為什麽離我這麽遠呢?”
季绾尴尬一笑,我離你遠,你最好識相能看出來我不咋喜歡你。
“公主是君,小的是臣,君臣有別,小臣自然要與公主保持距離。”
湘月聽此上前一步,臉色有些焦急,“你對我怎生這般見外,我以為我們已經是朋友了呀。”
季绾看着湘月的臉色,忙轉變了些态度,“小臣自然不敢對公主見外,公主能把小臣視作朋友,小臣榮幸之至。”
湘月見季绾言語不再冷硬,臉色稍緩,“那就好嘛,你我之間不需要拿禮儀規矩那一套,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不是君臣。”
季绾點點頭,“公主說了是,哦,對了。”
季绾從袖口中掏出李敘的信,“廣平侯有信托小臣轉交公主。”
湘月看見這信一臉不耐,但還是伸出手收下,“明日,待你下值,我在禦花園設宴等你。”
季绾忙擡頭,“啊?”
這,要設宴...
湘月,不會真的是...
見季绾面露難色,湘月又急了,“你不想來?”
“哦,不不不,公主能宴請小臣,榮幸之至,小臣謝公主恩典。”
湘月聽此,面露笑意,“那,明日,我等你。”
季绾拱手,“是。”
機會來了,不管湘月喜不喜歡她,她都要說清楚,反正先把自己摘出去,周沐白與李敘愛怎麽争怎麽争去。
看着湘月離去的背影,季绾只覺一個頭兩個大,唉,她咋就這麽難呢。
再一回頭,猛然看見周沐白在身後站着冷着臉瞧她,吓自己一跳,差點給他跪下。
“大,大,大人。”嘴都瓢了。
“現下是何時?”聲音一如往常得冷漠。
何時?
季绾有些心虛,也不知道周沐白聽見了多少,看見了多少,要是知道她幫李敘追公主,沒幫他,會不會生氣啊。
她擡頭看了看天色,大致推算着時辰,“哦,大人現下大約是未時。”
“未時,你正當值中,卻與皇家貴女在此等重要辦公之地,卿卿我我,不知自重,簡直有辱朝廷命官形象。”
季绾擡頭,看着周沐白,心道,那公主找她,她甩還甩不掉,她能有什麽辦法。
甭管是你還是二壯,趕緊把公主娶回家一個她不就沒這麽多事了?
季绾心裏憋着一口氣,脫口而出,“我是朝廷命官我自然知曉,無需大人提醒,我與公主清清白白,并未卿卿我我,還請大人不要亂說,我若當值之時,未有哪項公務未完成還請大人指出,公主來找小臣,并非我所願,可出于君臣之禮,小臣無權拒絕,若大人覺得有礙觀瞻,還請大人與公主說辭,小臣自當遵守。”
周沐白看着季绾對他垂頭拱手的模樣,心頭一顫,面對她的反駁,竟一時語塞說不出一句話來。
好啊,有人做靠山,翅膀硬了,他當初怎麽就心軟把這個禍害留下來。
“我說過,你若是不喜歡公主就別招惹人家。”周沐白幾乎是咬着牙說出來,生冷的語氣當中,夾雜着一絲無奈。
他明明看到她送信給公主,宮廷之內,私相授受,她一個朝廷命官成何體統。
季绾輕蔑一笑,“我喜不喜歡公主,是小臣的私事,與大人無關。”
此話一出,像是一記重拳狠狠敲擊在周沐白的心上,他臉色逐漸泛白,攏在袖中的手緊握成拳。
季绾并未理會周沐白的陰陽怪氣,“小臣去辦公了,還請大人自便。”
語畢,季绾十分潇灑地負手而去。
周沐白愣在原地,背後像是長了雙眼睛,緊緊盯着季绾離去的背影。
再也控制不住心底油然而生的怒氣,一拳打在廊下的紅柱上,震得梁上的灰塵絲絲落下。
季绾走進殿內氣鼓鼓地坐在自己的圈椅上,此刻要不是自己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估計會被周沐白氣到口眼歪斜。
明青州看着季绾像是要殺人一般的模樣,“這是怎麽了?”
季绾擺了擺手,“沒事,被癞□□咬了一口。”
明青州點了點,“哦。”
他伸出頭靠近季绾低聲,“你說的癞□□該不會是周沐白吧。”
季绾瞪大眼,“你怎麽知道。”
“他看着公主來找你,自己就悄默聲地跟了出去,我猜,他應該是聽見了什麽不該聽的,看見什麽不該看的。”
季绾心頭一驚。
完了!
全看見了。
她身為周沐白的下屬,竟然幫個外人追求公主,沒幫他,自然生氣,這相當于背叛啊。
季绾沉思一番,“你說,周沐白要是知道自己的下屬背叛了他,那會是什麽後果?”
明青州聽此,臉色一沉,“這,以往的下場,都是天字號大牢伺候。”
怪不得周沐白臉色那麽黑,季绾瞬間心慌慌,人家知道她非但沒幫他,還答應公主赴宴,這不是在太歲頭上動土。
她一揚頭靠在自己的圈椅上,放空着雙眼,看着殿上的額梁木。
頭疼。
終于熬到下值,季绾腳底一抹油不容分說趕緊溜之大吉。
當她坐上自家馬車,季绾将自己的官帽往一旁随便一扔。
斜靠在軟墊上,重重吐出一口氣來,真他娘的累死小爺了,以前是身體累,現在是心累。
正當季绾靠在馬車當中神游太虛之時,忽然一個急剎,差點讓自己從軟墊上滾下來。
她忙朝外問,“怎麽了?”
韓照回頭,“公子,前面人多,堵住了去路。”
季绾不以為意,“下車看看什麽事。”
韓照得令,忙去查探。
不多時候回來朝季绾禀報,“公子,是坊間在賭公主能夠嫁給誰。”
季绾一聽忙從放空中驚醒,她差點以為自己聽差了,一撩簾子,“你說什麽?賭公主嫁給誰?”
韓照點頭。
“都有誰?”
“有您,首輔,還有小侯爺,其中您的呼聲最高。”
季绾聽此,哈哈一笑,“本公子玉樹臨風,這是自然的。”
但是,她必然不能嫁給公主。
周沐白?哼,就他那個狗樣,她才不打算幫他,大晉官吏律法裏面也沒有哪條規定說她一定要幫助上家追求公主這一說。
季绾道:“韓照,把咱們銀子都壓上,你給我投李敘。”
之前她還有點同情周沐白,可經歷下午這件事。
我呸!
她同情個屁!
她就是同情一條狗她也不會同情周沐白。
天牢大獄又咋樣,她沒聽過上家因為沒娶到公主把自己下屬送進去的。
她腳正不怕鞋歪。
韓照上車把一包銀子拿出來,進了那茶樓的門,将一包銀子直接扔在籌碼少得可憐的小侯爺面前。
衆人紛紛私議,這小公子可要輸慘了。
啧啧,還是投小季大人保險些。
季绾見韓照投完,又回到自己的軟墊上歪着,心情瞬間甚佳,嘴裏唱着小曲,“周沐白他算個啥呀,還不是在我的腳下,哈哈哈,這簡直太爽啦...”
“韓照,咱們先去廣平侯府上。”季绾揚着聲音對韓照吩咐。
季绾出現在李敘府上的時候,李敘那就是連跑帶颠像是迎接天神一樣地将季绾從大門迎到內院。
趕緊茶水糕點水果各種伺候着,生怕這姑奶奶不滿意。
季绾被伺候得十分高興,“小爺我今兒可是買了你的籌碼,你要是不争氣讓別人娶了公主,別怪我掀你房頂。”
李敘忙帶着笑,“哎喲喂,有姑奶奶幫我,還能讓別人娶了公主。”
季绾笑了笑,“這是自然,來,你按我說得辦。”
李敘忙靠前,聽着季绾對他吩咐,如此...這般...
李敘忙一點頭,“妥嘞。”
一把拍在季绾的肩膀上,“還是你行啊鼻涕蟲!”
季绾一聽,竟然把實話給說出來了,轉頭看着一屋子的下人都在抿嘴偷樂。
她一蹙眉,“啧,你咋回事,別說我外號,我也是要面子得好嗎。”
李敘忙一扶額,“這不是被你整激動了嘛。”
季绾一扔手裏的果殼,“行了,走了,照我說的做,東西明兒給我。”
李敘一聽季绾要走,“唉,吃飯呢哇,我還叫人給你準備湯泉來着,泡泡呗。”
季绾擺手,“小爺我這幾天累得要死,哪天再來。”
“得嘞,那也行,得了空,咱倆去我京郊的莊子上玩幾天。”
“嗯,好說。”說着季绾走出門,上來了馬車。
深夜,周府書房內。
周沐白坐在桌案前,手心裏反複摩挲着那只白玉兔鎮紙。
腦海當中全是白日廊下的一幕,季韞竟然送給公主信件,公主明晚還邀她赴宴。
難道他們兩人真的心悅彼此了?
一想到這裏,周沐白的心像是被握住了。
她曾經不是揚言要他看着她平步青雲嗎,怎麽現下就忘得一幹二淨。
好好的仕途,若是尚了公主,官路就要止步于此了。
他不能看着她就這樣毀了,年輕人,容易浮躁,他一定要好好問問她。
他到底是要仕途,還是要公主...
翌日。
打從季绾踏進宮門,關于公主賜婚對象的流言,開始甚嚣塵上。
各路人馬紛紛恭維有可能成為驸馬的對象,其中以季绾居多,幾乎是人人見了她都要喊一聲,小季大人。
季绾疲于應付,心道,人怕出名豬怕壯,果然不是啥好事,太招搖了。
唉....
好在今晚,她就要和公主說清楚,這她該怎麽說才好呢。
咱倆不可能,都是母的,抱歉哈,處不了啊。
不行,不行,當然,她不能這麽說。
她得說,公主殿下,俺不稀罕你,轉投他人懷抱吧。
這麽說,公主不得一箭射死她才怪。
那就得這麽說,公主,小臣心悅他人,還請公主諒解。
季绾在禦花園反複琢磨這話到底該怎麽說,在心底演練無數次的話,怎麽想怎麽不合适。
“湘月公主駕到。”內室監尖着嗓子高喊。
季绾忙轉過身,對着湘月躬身拱手,“小臣參見公主殿下。”
湘月帶着笑意,“快起身。”
季绾起身,見湘月帶今日穿着一身水碧色薄紗宮裝,頗為性感妖嬈。
兩人坐在禦花園的明香閣,四周都是夏日盛放的鮮花,陣陣香氣撲鼻。
日薄西山,空氣中的燥熱退下許多。
湘月的随侍宮女為兩人倒了酒,湘月随口道,“你們都下去吧。”
衆位宮女太監聽見湘月吩咐,紛紛推出閣,只留了湘月與季绾在桌前。
季绾看着湘月,忽然湧上一絲尴尬,不知該說些什麽。
雙手落在自己的腿上,一直抓着官袍。
倒是湘月一臉帶笑地看着他,眼底有幾縷羞澀,逐漸染紅了她的臉頰。
“小季大人,快嘗嘗,本宮命人做的新鮮菜色。”
季绾一點頭,“唉,謝公主。”
吃吧,啥也不能說,她吃行,更何況,這滿桌子的菜,看上去稀奇得很,她才從來沒見過。
中間甚至有個半個手臂那麽大個的龍蝦。
季绾咽了咽口水,“那我就不客氣了。”
湘月笑了笑,“當然不用跟我客氣啊。”
季绾挽了挽自己的袖子,伸手拿起筷子,開始夾了一只金絲鳳尾蝦,松脆的金絲纏繞着,上面還沾了一些拉絲的神秘黃色醬汁,吃起來香香甜甜的。
太特麽好吃了。
季绾覺着,為啥古往今來,都想造反當皇帝,原來在這啊。
季绾又夾了一個鮑魚,上去就是一口,滿嘴流汁,鮮嫩無比。
湘月見季绾大快朵頤,不禁捂嘴撲哧一笑。
“慢着些,還有的。”
季绾點頭,心想着,你不跟我說,我就吃。
她又給自己盛了一碗佛跳牆,咕嚕咕嚕喝着。
無人知曉,明香閣下,有一道身影隐在暗中反複踟蹰。那雙清亮的眼眸,時不時瞟向閣內的二人,眼底似有隐隐怒意...
周沐白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自己竟然在探聽公主與季韞的對話,他為什麽那麽在意今晚這頓飯,或者就算季韞尚了公主,難道不好嗎?
不,不好,當然不好,他是他在千萬人當中選出來的,他有責任和義務忠于大晉,忠于內閣。
“季韞,我有話跟你說。”
湘月平靜地開口。
季绾此時正在和刺身奮鬥着,聽到湘月開口,放下筷子,“公主請說。”
終于開始進入正題了
湘月看着季绾悠悠張口道:“自從本宮第一次在瓊林宴上見到你,就喜歡上了你。”
“咳咳咳,咳咳咳。”季绾一口茶差點沒噴出來。
湘月被季绾吓得緊張起來,“你沒事吧。”
季绾忙擺手,“沒事,沒事,公主繼續。”
湘月接着道,“剛開始,本宮怕對季郎君只是一時興起而已,并未放在心上,可那一天,季郎君不顧性命相救,更讓我徹底相信自己的心意。”
湘月調整了一下呼吸,一臉的真誠,“季郎君,本宮愛慕你,你可願做本宮的驸馬?”
季绾聽着湘月在桌前對自己表白,忽然收斂起一本放蕩的心态,湘月是一個好姑娘。
她天真、善良、可愛,同是女子,她自然能感受到那份純真。
這樣真摯的一份情意,她怎能随意就處置了,若是傷到了這樣好的女孩,并非她所願。
季绾擡眼看着湘月,忽然不知道該怎麽拒絕這樣真摯的一份愛意。
她摸了摸袖中的一只錦盒,擡眼看了一眼湘月。
“公主,我有一件東西要轉交于你。”
湘月一聽又是有東西要轉交?
季绾從袖口中掏出一只錦盒放在桌上,伸手打開,裏面放着的是一只白玉步搖。
季绾将它拿在手中,“你看,好看嗎?”
湘月見那精致華美的白玉步搖,正是自己喜歡的款式和顏色,不禁眼前一亮,點了點頭。
季绾心頭一笑,拿捏了。
果真,女子之間的眼光果然是相同的,這可是她讓李敘連夜叫人做出來,今晚下值之前才送到。
“這是小侯爺精心特意為你挑選的,因你一直拒絕見他,他托我送你,還有一段話要帶給你。”
湘月一聽是李敘送給她,心立刻沉下半截,臉上的笑意也逐漸冷了。
她以為是小季大人送給她呢,“我不想聽。”
季绾道:“可是我要說給你聽。”
湘月無奈只得應下,“那好吧。”
季绾手持着那只步搖,吟誦道:“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飖兮若流風之回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吟誦過後,季绾自然地将那步搖,插在湘月頭上。
湘月沉浸在季绾的吟誦當中,如癡如醉一般,仿若眼前的季绾化作曹子建而自己則是她口中的洛神。
一曲終了,湘月有些感動,可感動終歸是感動,這些話又不是季韞說給她,“季韞,可是我不喜歡他,我喜歡的是你。”
季绾只得搖頭,“可是,小臣已經心有所屬,還請公主莫要傷懷。”
“心有所屬?那人是誰家女子?”
季绾正想拿沈朝瑤當擋箭牌,卻聽到閣外想起一陣吵嚷。
“大人,未有公主吩咐您不能進去。”
“大人,還請留步,讓女婢是禀報。”
“大人...”
季绾與湘月朝廊下仔細看去,見周沐白一身官袍,怒意匆匆疾步向兩人走來。
周沐白走到門口的時候就看見,季绾在給公主帶發釵,并帶着和順的真誠的笑意,對她說着話,果真迷失本性了。
季韞吶季韞,你那點豪情壯志就這麽容易被擊倒,身為大晉首輔,不能看着自己的屬下就這樣放任自流,沉醉于聲色。
周沐白走到湘月面前,“給公主殿下請安。”
湘月一臉疑惑,“不知首輔大人深夜來訪有何事?”
“緊急公務,不得不請小季大人前去處理,打擾公主雅興,還請公主恕罪。”
季绾一閉眼。
靠!
周沐白你壞我大事!
語畢,周沐白也未等二人同意不容分說拉起季绾的手匆匆離去。
季绾與湘月話未說完,一語未盡地看着湘月,“公主,我...”
季绾被周沐白拉的飛快,根本來不及講什麽,徒留湘月一臉蒙地站在原地。
她呆呆地喚了一句,“小季大人...”
可心底終究是失落,她親耳聽到季绾心有所屬,焉能不失落?
湘月慢慢地坐下,為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
這廂,周沐白拉着季绾急急走到了集賢殿。
季绾看着堂內只點着昏暗的燈火,裏面空無一人。
心底氣憤油然而生,一把甩開周沐白的手。
“周沐白你什麽意思?”
“我有緊急公文找不到。”周沐白此刻卻略顯心虛,他一把坐在圈椅上,作勢開始辦公。
“哪一本?”季绾不耐煩。
“本月戶部稅收統計。”周沐白随便說了一句,拿起筆來在幾本公文上随意寫下幾個字來。
季绾一聽是本月戶部稅收統計,臉色瞬間陰沉的不像話,一語不發。
兩人氣氛凝滞到極點。
周沐白見季绾安靜下來,擡頭瞥了她一眼。
只見季绾慢慢向他走來,靠近桌案。
在最上面,最顯眼,甚至就在周沐白眼前,她伸手拾起一本公文,一把摔在周沐白的眼前。
正是本月戶部稅收統計。
“所以呢。”季绾冷冷一笑,“你費盡心思把我從公主宴上拉過來就是為了讓我給你找這個?”
“好一個緊急公務,我的首輔大人!”
周沐白從來沒見過季绾對他這樣的語氣,冷的吓人。
借口被戳破。
一陣陣的心虛湧上來,他甚至有點不敢看季绾的眼睛。
他垂下眸,不知該說些什麽,手心裏的筆險些要被他捏斷,筆尖上落下的墨汁髒污了大片的公文,他無暇理會。
季绾不想再說些什麽,首輔就可以随意幹涉朝廷命官的私生活?
可以想怎麽做就怎麽做?
切,狗逼首輔!
她不想在質問,轉頭就走。
“季韞!”
剛到門口,只聽到周沐白輕聲喚他,語氣中滿是無奈與柔和。
季绾腳步一頓,沒有回頭,只給了周沐白一個背景。
周沐白起身,慢慢走到季绾身後,兩人只有一步之遙,他看着她的背影。
“你可知,若是尚了公主,你的仕途就要止步于此,再不會有晉升的可能?”
聲音很緩,很平和,帶着耐心和規勸。
季绾的神色依舊陰沉着,“我尚不尚公主是小臣的私事,與大人無關。”
撂下這句,季绾大跨步出了集賢殿,徒留周沐白站在原地。
昏暗的燈火下,把他的身影拉的模糊。
周沐白向前走了一步,站在季绾剛才站過的地方,怔怔地望着她嬌瘦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門口,心裏像是慢慢被刀尖劃過一條口子,生生地疼。
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這幾個月,她的政績,她的進步,她的努力,他都看在眼裏,他能知道她是有多願意當好這個官,甚至他都已經打算在年底的吏部考核上給她特別嘉獎,再熬上個一兩年她就可以晉升了。
可為什麽,她還要走?
難道是因為他對她不夠好?
啊啊啊啊...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氣死我了呀!
周沐白,你這個王八蛋!
我就差一步我就能把事跟公主說明白,怎麽你早不出現,晚不出現,非要在那個檔口出現。
啊,氣死啦!!!
季绾疾步匆匆地踏上自家馬車,氣鼓鼓地抱臂坐在軟墊上。
韓照看着季绾被氣成這個模樣,掀開車簾,一臉急色,“誰氣你,我揍他。”
季绾一拳打在軟墊上,“你揍不過!”
讨厭一個人,又幹不掉一個人的感覺真的很不爽!!!
韓照有些悻悻,“那喝酒去?”
季绾氣的此時真想撕爛周沐白那張狗嘴,她重重地吐出一口氣,“去李敘那。”
韓照一點頭,馬鞭一揚,在月色下嗒嗒的馬蹄踏在行人稀疏的街道上。
一個時辰後。
季绾紅着眼,一把拍在李敘的肩膀上,李敘差點被拍吐血。
“我跟你說,二壯,周沐白他...”
季绾一仰頭飲下杯裏的酒,“嗝...”打了一個酒嗝。
“周沐白...他...他今天壞我大事,他就是一個狗逼!”
李敘也喝得有點高,“狗逼?那我的月月可不能嫁給他。”
“對,我...我...我必須幫你拿下公主。”季绾對着李敘勾肩搭背。
李敘忙拱手,“好哥們,夠義氣。”
兩人再一幹杯,豪邁飲下。
李敘拍拍胸脯,“我,李敘,以後為我小季大人馬首是瞻,你放...放心,在這宮裏,你看誰不爽,我...我就幫你...教...教訓誰。”
“嗯?”
季绾有些迷茫地看着李敘,忙擺擺手。
“你...你不行,他...他在大晉...無敵。”
季绾仰頭吐出三個字,“無敵啊...”
一抹臉,“不說了,啥也不說了,喝酒!”
李敘也跟着點頭,“那啥也別說了,喝!”
兩人再一碰杯...
當韓照把季绾擡進踏月閣的時候,柳氏一臉蹙眉,“這跟公主能喝成這樣?”
韓照搖頭,“不是跟公主喝的,是跟小侯爺喝的。”
“啊,二壯?”柳氏瘋狂搖着扇子,趕走季绾飄散過來的陣陣酒氣。
“這好好地跟公主吃宴,怎麽又跑去跟二壯喝酒?”
“我也不知。”韓照也是一臉蒙,不知道季绾在宮裏到底發生什麽事。
柳氏無奈,她就說季绾得練練酒量才對,忙又叫來上次伺候季绾醉酒的幾個婆子連着晴翠,熟練伺候她梳洗醒酒。
翌日,季绾又是頭痛欲裂地去上朝,整個人都沒精打采的。
下朝以後,進了集賢殿,也是勉勉強強地幹完灑掃的活計。
随後便趴在自己的桌案前,閉目養頭。
一個時辰後,周沐白帶着衆官回來,未見季绾慣常站在廊下迎接,眼底閃過一絲失落,加快了腳步踏進殿門。
剛一進門,衆官看見季绾竟然正趴在桌案上睡覺,衆人面面相觑,又看看周沐白臉色。
只見他看到季绾在睡覺,微微皺了一下眉頭,随後便落座,居然沒有一絲...
怒意?
奇了!
早前,連地上有根頭發絲都要斥責半天,如今看見有人在這睡覺,首輔居然沒吭聲?
今兒這兩人是咋的了,人來了,魂沒在?
周沐白沉着臉路過季绾時,隐約聞到一股酒氣。
昨晚喝酒了?
他知道季绾一喝完就是個什麽樣,又菜又愛喝,他攔都攔不住。
只是,她跑去跟誰喝的酒?
一想起季绾喝完酒六親不認,跟誰都能稱兄道弟,周沐白不禁沉思。
跟她喝酒那人可靠嗎?
喝完酒能好好地送她回家嗎?
明青州看着周沐白一臉陰沉地在那批閱公文,又看了看季绾。
嘶,這老周和小季今兒是怎麽回事?
誰能告訴他?
明青州回頭看了看衆官,衆人也是一臉懵逼的表情,百思不得其解啊。
許是一個姿勢趴着睡有點累,季绾閉着眼,又把頭換了一個方向睡,正好朝向周沐白,她伸手撓了撓臉,摳了一下鼻子,咽了一口口水。
呼哧...呼哧...
安靜的議政堂裏,似乎響起陣陣的鼾聲。
衆人目光紛紛落在靠在周沐白最近的季绾身上,睡就睡了,居然還打呼?
明青州一臉震驚,兄弟,這可是議政堂啊,你不怕老周給你送進天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