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歸來
“大人小心!”
季绾眼神空洞, 又再次急急地喚了一聲。
周沐白坐在床邊靜靜看着季绾,片刻後,見她慢慢閉上了眼, 才放下心來。
做夢都在保護他嗎?
想到那生死攸關的一箭, 到底是為了什麽讓她不管不顧地沖上去。
是因為他對她平日太過嚴肅,所以才會讓他迫于上下級的關系, 盡到下屬職責保護他?
周沐白就這樣盯着她,看了良久,思緒像是斷了線的風筝,飄飄蕩蕩起來。
她大雨當中哭得像個小孩一樣, 應該是看到王丞的那一幕,想到了些不開心的事情吧, 他實在不相信一個連死都不怕的人,會害怕看到一個案發現場。
原來她也不是一直沒心沒肺, 只顧吃喝玩樂的纨绔。
平日看着嘻嘻哈哈, 可真到了關鍵時候,她從未退縮過,更未叫苦抱怨過。
相反的, 她鞍前馬後地照顧他,困難之時獻計獻策, 危急關頭靈機應變, 就連日日睡在地鋪上, 亦未有一句怨言。
季韞他...
其實并不差。
看着她睡去的面容, 周沐白只覺對她煩亂的心思又增加了幾分,意識到這個問題, 他忙別過眼去, 低下頭。
無奈嘆息一聲, 不能再這樣下去,或者等回朝以後,兩人不再像這般日夜在一處便會好一些。
未在細想,周沐白退下衣履擺放好,躺在地鋪合上雙眼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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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季绾這一覺睡得神清氣爽,看到自己又在周沐白的床上醒來,已經見怪不怪了,他不踢她下床,她能怪誰。
穿好衣服出門,看到周沐白依舊在樓下老地方等她,她看了一眼四周,想着常州的案子就這麽結了,她在這也怕是沒幾日可待,要是還能在吃一口那悅來茶樓的米線就好了...
季绾來到周沐白身前,忽然想到自己昨夜在周沐白面前哭得那麽醜,面色湧上一絲尴尬。
她沉聲問安,“大人,早。”
“嗯。”周沐白輕聲應着。
“我去給大人叫早膳。”她忙起身要去掌櫃那裏。
“出去吃。”周沐白淡淡回了一句。
出去吃?
季绾有點意外,“大人想去哪裏?”
周沐白未說話,起身出了門,季绾跟在他身後。
直到她看着眼前熙攘的人群,門上的四個大字,悅來茶樓。
她怎麽也沒想到,周沐白說得出去吃,會是來這裏。
兩人走了進去,尋到一處清靜的角落處落座。
小二依舊熱情地上前招呼着,“二位爺,要吃點什麽?”
周沐白擡眼,沉聲回道:“米線。”
季绾看了一眼周沐白随即陷入沉思,奇了,周沐白怎麽想知道她要吃米線啊?
難不成,他也想走之前再吃一次?
噴香的米線端上來,散發着熱氣,上面滿是牛肉芽菜和豆皮絲,混着點點紅油,十分誘人。
季绾眼前一亮,口水都要流了二裏地。
周沐白抽出兩雙筷子,又從袖中掏出一方玄色錦帕,仔細地擦拭後遞給季绾。
季绾眨了眨眼,又出來一塊錦帕?
周沐白哪來這麽多錦帕,昨兒不是給她一塊,這又出來一塊,比尋常小娘子身上帶得還多。
周沐白照舊用銀針驗過後,“吃吧。”
“哎,謝大人。”季绾點點頭,開始吃。
這一頓吃得極為蘇爽,季绾覺得自己來常州能有這樣一個結束也是沒啥遺憾了。
兩人用過早膳後,出了茶樓。
季绾問道:“大人,王丞的案子我們要等調查結果出來再走嗎?”
“不等,我們即刻啓程回京。”
“現在?這麽快?那王丞?”
“王丞的案子,兇手在這處是找不到的,回京以後,自會有結論。”
季绾想到王丞的死法與老爹的一模一樣,說明兇手是同一個人,就算不是同一個人,也一定是同一個人指使的,周沐白又說回京以後有結論。
難道,這個人....
在京城?
周沐白回頭,見季绾若有所思地跟着他,兩人拉開了一段距離,他放慢了腳步,眼見她要撞上石門牌坊上的石鼓。
“看路。”周沐白沉聲提示。
“哦!”季绾一驚,才看到自己險些要撞上東西,從思緒中抽離出來,跟上周沐白的背影。
到了客棧,兩人收拾好東西,出了常州城,快馬加鞭的朝京城趕去。
回京的路上,好在周沐白沒有獸性大發,只顧趕路不讓休息。
用了兩日時間,當季绾再次踏在京城的土地上時,到了自己熟悉的地盤,覺得空氣都是自由的。
季绾哼着小調,邁着輕快的步伐,到了家門口,在街角跟周沐白分手道別,她朝周沐白鄭重拱手,“感謝大人多日來的照拂,小臣已經到家,大人明日再見。”
“嗯哼。”周沐白清了清嗓子,“明日,不用見。”
“不用見?”季绾擡起頭。
“放你一日假。”周沐白沉聲回。
季绾心頭一笑,還有這等天大的好事呢?周沐白可以啊,這是良心大發了。
她忙拱手,“小臣謝大人賜假。”
周沐白只垂眸淡淡看着季绾,并未在說話。
季绾擡起頭,“大人,那小臣,就歸家了。”
“嗯。”周沐白點頭。
季绾得令,提了提肩膀上的包袱,拽着自己的馬,便往街頭走去。
周沐白看着季绾消失的身影,不禁凝神沉思起來。
那個身影,似乎很像一個,故去的人。
“爺,我們現在要去哪?”
趙順看到周沐白發了半天的愣,在身後輕聲問着。
周沐白聽到趙順不知道從哪竄出來,方才反應過來,他朝他一皺眉,“回府。”
說着轉身朝周府走去。
趙順有些摸不着頭腦,剛才對着小季大人走的時候,也不是這副表情啊,爺最近變臉也忒快了些。
季府內。
“季柳氏,小爺我回來了!”
季绾在門口大喝一聲,驚得整個院子都響動起來。
管家老劉第一個出來,見到季绾瘦了一圈,又黑了一個度,差點沒認出來。
“公子?”
季绾看着老劉那表情,“難不成我成別家公子了?”
“哦,不不不。”老劉忙擺手,“就是您這膚色...”
“哎喲喂,啧啧,這哪來黑鐵蛋上咱家來了。”
柳氏風光旖旎地搖着團扇,從內院走過來,見到季绾險些沒敢認。
“不是吧?”她搓了搓自己的臉,“我真的變得這麽黑?”
柳氏上前仔細地打量了一番季绾,一蹙眉,朝內叫嚷一聲,“晴翠,快點叫人備水,另外把我那個活色生香沐浴膏準備兩罐,還有潘家齋的頭油,海家齋的面乳,都備上啊,還有那個香香閣新作的雲錦服來兩套,一套要裏衣,一套外衣哈。”
“活色生香沐浴膏?頭油?面乳?”季绾扶額,我親娘啊,我這是出差,我又不是去挖煤,至于嗎?
柳氏再一聞季绾,嫌棄地一揮扇子,繼續朝內吩咐,“還有,祖家齋的香薰,也要備上。”
季绾歸來整個季府上下又是一番雞飛狗跳,看着柳氏一腳把她踹下浴桶,季绾仿佛回想起小時候,自己去外公鄉下的莊子上消夏,等再回到柳氏身邊的時候,她第一件事就是一腳給她踹下浴桶,從上到下從裏到外洗個幹淨。
當她坐在踏月閣裏的大浴桶內時,只覺耳邊像是生了繭子一樣,她回來多長時間,柳氏便念了多長時間。
“晴翠啊,給你家公子好好看看,身上可是多了什麽傷啊,疤啊的,可別給我漏了。”
“是,夫人。”晴翠小心地應着,在浴室內細細地給季绾擦洗身體。
季绾百無聊賴地靠在浴桶壁上,聽着柳氏在屏風後叨叨的沒完,她忽然有點想念和周沐白在一起的日子,一天他說的話不超過五十個字,真清淨。
梳洗過後,季绾差點都沒給自己熏吐了,身上好幾種香味混合在一起,尤其是那個活色生香沐浴膏實在霸道,任是你再髒的身體,都能給你洗得像剝了殼的雞蛋一樣光滑白皙。
柳氏看着出浴過後的季绾,玲珑身段,肌膚勝雪,青絲如瀑,餘香袅袅,人間尤物。
滿意了,這才是她柳素雲的崽嘛。
柳氏又叫人傳了膳,兩人就在季绾的踏月閣內用。
“小季公子多吃點。”柳氏給季绾夾了一個雞腿,放進碗中。
季绾低頭風卷殘雲一般,唉,家裏的飯,咱就是說,真香!
“你再給我剝個蝦呗。”她吩咐柳氏。
柳氏也未拒絕,順着季绾的意思,不多時候,一小盤蝦子就剝得利利索索。
季绾幾乎是一口一個橫掃,柳氏蹙眉,“不是,首輔在外是沒給你飯吃嘛,餓成這樣?”
“我們這不是着急趕路嘛,也沒吃啥。”季绾一邊吃一邊解釋。
這幾日在常州吃得素淨些,她想着周沐白給她一天假,明日去樊樓開開葷才是。
用過膳,天色還未暗下來,柳氏便催着季绾去上床睡覺。
季绾洗過澡,又用過膳,心滿意足地躺在自己的雕花楠木大床上。
打了幾個滾,她呼出一口氣,眨着眼看着帳頂,這才是她該過的日子嘛。
跟着周沐白那個大牲口似的人,天天風裏來雨裏去,簡直都要把她蹉跎死。
周沐白,不知道他現在幹啥呢,也跟她一般沐浴用膳嗎?
周府書房內。
周沐白坐在桌案前,快速的運筆,将常州行所發之事整理成文,好秘密呈上。
整理好公文,他不經意瞥像桌上那個白玉兔鎮紙,夜色之下倍顯光滑溫潤。
他不禁伸出手把玩一番,那白玉兔的主人,不知此刻在做什麽?
或許,早已覓得良人歸,何當共剪燭吧。
未在多想,更衣盥洗,臨睡之前,周沐白腦海當中反複出現王丞被害的那一幕。
他的死法,竟與一人的死法,一模一樣。
老師,是你在幫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