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小顏不甜了
在混沌中醒來又在混沌中睡去,滿地的酒瓶,滿屋沖天的酒氣。
痛苦來得太深,連夢境中都不能安穩。
夢見顏雨親吻着漂亮的女孩,沉迷到無法自拔。
導演喊了“卡”,他終于意猶未盡地撤開,冰冷的眼神挑向立在角落的自己。
“你怎麽來了?”顏雨冷冷地說。
鐘南月喊他,探出手想要與他擁抱,“寶寶聽話,跟哥哥回家。”
顏雨狠狠掀開了他。
“滾開!別碰我!”他說。
鐘南月從來不是好脾氣的人,他對全世界都沒有耐心。
可他壓住了自己全部的火氣,極盡所能地寵着顏雨。
他從來也不肯相信誰。
從二十歲開始陪他打了六七年江山的笑笑沒有得到他完全的信任。
從十六歲到回到鐘家開始一直陪在他身邊的黎叔沒有得到他完全的信任。
可他給了顏雨全部的信任。
他曾經也不那麽信任顏雨,查了他許多的信息。
可顏雨說要自己相信他,他便應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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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應下了,也做到了,毫無保留地,完全徹底的給了顏雨想要的信任。
哪怕他為那女孩改變心意找自己要了那部戲,哪怕聽人說他們在片場同居,他也勸自己不要去信。
顏雨說過他愛自己,他說過的。
都是戲,喊了“咔”之後他便會向自己揚起笑臉,溫柔地擁抱自己,附在自己頸窩軟軟地蹭,說“哥哥你怎麽才來,我好想你。”
他以為會是這樣的。
全世界都不贊同他們在一起,可他還是沒有辦法放棄。
他知道分開對顏雨是一種保護,卻怎麽也舍不得說出那句話。
咬碎了牙也只舍得語義含糊地催他快些賺錢,好結束包養關系。
是結束這種不正當的、令顏雨不适的關系,而不是分手。
他甚至想過私奔。
去國外,去全世界随便哪裏,只要顏雨願意他就願意。
明明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他卻不肯死心,一個人瞞下所有苦累,極力做着回旋。
卻沒想到,他疼愛的那個口口聲聲對他說愛的薄情小子,完全徹底地收走了他的心之後轉頭便當成了垃圾。
再怎麽寵,終究是直男。
人家有從學生時代就心心念念放不下的初戀,在單薄的年紀含恨而終,又在成長成熟之後甜蜜重逢。
多美好的愛情故事,相比之下自己算什麽。
醉眼朦胧中,鐘南月腦中浮起了許多之前被他刻意忽略的事情。
初見那天他喝着酒,為江秋見的事煩躁,也為那個吸引了他目光的漂亮男孩在別人房裏而煩躁,這份多出來的煩躁感與江秋見無關。
看他被揪扯開來的領口險些壓不住火,想沖上去廢了那個在樓上擺壽宴的老混蛋,這份奇怪的占有欲與江秋見無關。
對上眼神就放棄了原則,他想在上面,自己居然真就讓了他,這份強大到不可思議的包容與江秋見無關。
替他周旋債務,順水推舟地拉他到身邊,克制地寵着他,維護着他的前途和名譽,這份小心翼翼的守護與江秋見無關。
原來一開始便動了心,拿江秋見當幌子,自欺欺人說只是圖個玩。
對男人動心是他爹給他設下的禁忌,越了這個界,顏雨的安危就失去了保障,他越是動心,就越要假裝不在意,裝的太深了,以至于連自己都瞞過去了。
他是假裝不在意,他的顏雨卻是實打實的薄情。
真好笑啊,到這時候忽然間想清楚這些東西,跟他媽自虐有什麽分別。
昏昏沉沉不知年月,直到電話鈴聲把他拉回現實。
下意識地接了,來電人是小喜。
“先生,您開開門好嗎?至少讓我進去。”小喜擔憂地說。
“顏雨回來了,您把他電話拉黑了,他已經在外守了一天,他說要見你。”
小喜大概是替他惱恨着顏雨,雖然照例處理着事情,但對顏雨的稱呼已經從昵稱改回了全名。
察覺到這個細節,鐘南月略感無奈地笑了下。
真是的,惱恨他做什麽呢?
從來也沒有過要對對方負責的承諾,自己甚至還說過他遇到喜歡的人自己便退位讓賢的屁話,有什麽立場去恨人家。
“我不想見他。”
鐘南月挂掉了電話,掂起酒瓶灌下所剩無幾的辛辣液體。
再次醒來時他最先感覺到的只是頭痛,而後心口才一寸一寸地蘇醒着疼起來,從模糊到錐心,痛感好像永遠沒有上限地漲。
疼什麽呢?怎麽了呢?
他恍惚地思考,想起一些零碎的片段,卻分不清那究竟是發生在現實還是夢裏。
手機擱沒電了,他晃晃蕩蕩地進了辦公室,插上了電源線,屏幕緊跟着亮起來。
小喜的電話分秒不差地打了進來。
鐘南月接通,那端卻不是小喜的聲音。
“哥……”
顏雨的嗓音啞得不像話,喊了一聲便卡住了。
聽到他聲音的那一瞬間,鐘南月周身的血液像是沖破了血管浮入了皮肉,外層乏焖而內裏尖銳的痛感刺激得他連醉酒的感覺都消了。
人清醒過來,痛也沒了遮掩,清晰地在體內爆裂。
不是夢啊。
是真的發生了那些事情。
顏雨梗了許久,再次開口,“開門好嗎,我想見你。”
“我知道錯了,原諒我這一次好不好,我再也不敢了。”
“你是在生氣林沐苒的事情嗎?對不起,在劇組那半個月裏我完全在恍神,你走後我清醒過來,意識到應該主動報備而不是被你自己發現我跟她的關系。對不起哥,我該跟你說清楚的,那陣子沒心情去關注周圍的人和事,很混亂,沒來得及想清楚你就來了……”
“我不是說你不該來,就是有點亂,總之,總之就是,我真的知道錯了……”
他越說越複雜,把自己都繞暈了。
顏雨向來邏輯清晰,之所以前言不搭後語,是因為無法隔着電話解釋自己為什麽忘了向他報備自己跟林沐苒的關系,又為什麽對他發了那麽大的脾氣。
那件事太重了,他得看着鐘南月的表情,細細地跟他聊。
無奈地放棄了混亂的措辭,顏雨再次道歉,乞求鐘南月開門,“太亂了哥,電話裏說不清楚,你開門讓我進去好嗎。”
鐘南月從他的話裏聽出了淚意,忽然間感覺很好笑。
錯了,什麽錯了?
混亂什麽,又為什麽事情在恍神……
跟她的關系……
什麽關系?破鏡重圓的小情侶?還是男歡女愛的片場夫妻……
他大概聽明白了,顏雨并不舍得跟他結束。
鐘南月在心裏嘆息,嘆息顏雨的遠見和自知之明。
事情終于還是朝着他預料過的方向去了。
他遇到了心動的人,卻放不下與自己的這點歡愉。
怎麽樣都痛苦,還傷害了無辜的人。
顏雨很聰明,從一開始就預見到了這個結局,也想過要規避。
是自己一步錯步步錯把事情引到了這裏。
那就讓自己來做個了斷吧。
本來就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本來就是強撐着不肯放手。
顏雨在這時邂逅了喜歡的人,也算是一件好事。
鐘南月仰起脖子,折斷淚腺,把心酸咽下。
也好吧,你回到你喜歡的生活,哥哥也收拾好自己的心面對自己的破爛人生,對彼此都是解脫。
他從頭到尾都在說謊,并不期望顏雨對他留下什麽記憶,索性就把之前腦海裏編排過的最重的狠話一次性丢了個幹淨,替顏雨快速戒斷這場不該存在于他生命中的感情,好全情投入地奔赴下一段人生。
鐘南月點了支煙,焦而辣的氣味沖開了阻塞的淚腺,讓他的聲線聽上去平穩而淡然。
“本來也不是戀愛關系,不存在道德約束,更無所謂出軌劈腿的說法,有什麽好道歉的。”鐘南月平淡地開口,悠悠地嘆了口氣,“到底是耳鬓厮磨了這麽久,實在不忍心做得那麽絕,哥本來還愁着該怎麽甩了這塊包袱呢。”
“就到這吧寶貝兒,是時候了斷了。”他呼了口煙圈,對顏雨吐出了最後的謊言,“倒也用不着愧疚,你進組前我就不止一次跟你表達過想要了斷關系的意思,也不是為你這點事兒臨時起的決定。”
“當面不好把話說得太難聽,今天隔着電話再說一次。”
“為貪戀一張漂亮臉蛋兒哄着個毫無共同話題的小朋友這麽久,實在是倦了。一開始還有點新鮮感,到後來越來越無聊,哥哥其實早就玩膩了。”
“委屈你逆着性向伺候了我這麽久,好聚好散資源照舊,哥對你雖然談不上什麽感情,好歹也算是夠暖了吧?”
他這樣輕飄飄地問顏雨。
顏雨沉默得像是沒聽到他的話。
鐘南月說不下去了,也沉默下去。
隔着兩道門,兩人就這麽無聲地保持着通話。
“還有嗎?”顏雨再次開口時已經沒有了情緒,淡淡地問鐘南月,“你接着說,我在聽。”
“……”鐘南月沉了下,像個看遍了滄桑的長輩那樣地交代,“談戀愛就好好談,沒必要遮遮掩掩的。那姑娘不錯的,換我我也選她……”
這次顏雨沒聽他說完就把電話挂斷了。
他有入戶的密碼,但門被鐘南月從室內反鎖了,他進不來。
隔了會兒,鐘南月聽見別墅門外震天動地的踹門聲。
“開門!姓鐘的!你他媽給老子開門!”
“有種你他媽當面說!你開門!”
別墅外門加固着鋼板,他不可能踹得開。
鐘南月仰靠在沙發上,聽小喜在門外與顏雨撕扯争執。
“你先回酒店!先生從前寵着你,你不了解他的脾氣。”
“他不想的事情誰都勉強不來,他不想再見你,你在這裏他就不可能開門。”
顏雨大概是被刺痛了,他開始狂笑。
“我本來是來道歉的。你前腳離開我就後悔了,抛下一切追回來,一直守在這裏。”
“我是來求你原諒的鐘南月。”
“可你不配知道我為什麽發脾氣,你不配讓我求你。”
“因為你根本就沒有心。”
室外安靜下來。
很久之後,小喜隔着門喊了聲,“先生,他走了。”
鐘南月丢開手機攆滅了煙,啞然地偏過頭望向窗外。
辦公室窗戶朝南,路朝北。
他甚至連顏雨離開的背影都看不見。
他轉回頭望向會議桌旁側的那塊白板,上個月顏雨回來那晚留下的字還在。
那晚之後他再沒舍得用過這塊白板。
似乎一直知道他是自己留不住的人,連這樣平淡的日常都可憐地珍藏了起來。
白板上顏雨的字體和他交互在一起。
“小顏是個”“聰明”“蛋”“。”
下面還有他傻乎乎的續筆——
--小顏很甜
他再次聯想起顏雨着迷地親吻女孩的樣子。
明明不曾親眼見過的畫面,卻怎麽像是刻入了大腦皮層深處,如何也揮之不去。
他想起顏雨紅着眼睛讓他滾的語氣。
他想忘記,那聲音卻像是刻在了腦海,一遍一遍淩遲着他的心。
鐘南月笑了下,無力地掂起筆,在下面寫——
--小顏不甜了。
落筆的時候手在抖,他望着那行歪歪扭扭的字,撇了撇嘴想忍住,卻終是不能。
淚落到指尖,手指被燙的微微一顫,就那麽細小的一點點動靜便帶得心酸決堤。
“雖然沒資格,但我恨你!我恨你!顏雨。”
他埋下頭,直哭到像個失去了心愛玩具的小孩。
作者有話說:
天上海上沒有路,月亮在偷着哭
em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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