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小顏很甜
“喜歡告老子黑狀是吧?老子今天就做了你!托夢給老人渣去告吧!”
鐘南月近乎是氣瘋掉了,掄了椅子砸在姓祁的身上,趁着那人倒地不起飛撲上去要再補上拳腳,被顏雨死死地兜進了懷裏。
黎叔看着鐘南月長大,少爺從來沉穩內斂,很少有過外放的表達,黎叔從未見過他瘋成這樣,滿眼的心疼。
“不能再把事情擴大化了,”顧不上再遮掩,黎叔疲倦地擡手推了推,沖顏雨低聲道,“帶他走,這裏交給我。”
顏雨的手臂發着抖,眼底同樣布滿了嗜血的晦暗。
鐘南月的失控讓他有了想要虐殺眼前這家夥的沖動。
他沒有回答黎叔,盯着地上那位祁姓高管仔仔細細地看,将他的面貌特征刻入腦海。
而後才攬着陷入混亂的鐘南月沖黎叔颔首,啞聲說了句“拜托”。
沒再顧忌任何人的眼光,顏雨攬着鐘南月上了車,緊緊地将他按進懷裏,“沒事了月哥,醒一醒。沒事了,不要這樣。”
車內環境安靜,呼吸着熟悉的淡淡薄荷香,鐘南月逐漸清醒過來。
濃重的憤怒褪去,湧上滿心悔恨。
“我都做了些什麽!”他劇烈地喘息,清醒的一剎那崩潰地痛哭出來,雙手揪着顏雨的衣襟抵在他胸前不住搖頭,“我太莽撞了,我怎麽這麽蠢!我不該來的……”
“不是這樣的,”顏雨撫摸他顫抖的脊背,心疼得嗓音都在發顫,“你沒有做錯什麽,如果是你不明情況被人帶走我也一定會來,如果我是你,一定不會有這樣的忍耐和周旋能力。”
顏雨捧起他的臉讓他看自己,“你做的很好了哥,是他們太陰險,不是你的問題,不要罵自己。你一直都做得很好,你只是對自己要求太高。”
“他們贏了,他們就是要看我這樣!”鐘南月聽不進去顏雨強作鎮定的安慰,臉抵在顏雨肩上合着顫抖混亂地堅持,“我太蠢了,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不是的,不是的。”顏雨重複,俯下臉親吻他頭頂的發絲,不再說那些自欺欺人的安慰,低頭讓視線與鐘南月齊平,滿眼真誠地望着他說,“謝謝你趕來救我,我一個人應付不來,真的,我需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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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我第一次遭遇潛規則時處理得有多糟糕嗎?淪落到去水晶湖郡用髒手段賺錢還債的地步,你記得對不對?你當時還笑我笨,”他抵着鐘南月的額頭哄他,感覺到哥哥的情緒在一點一點緩和,順着這個有效的思路往下說,“小顏被哥哥保護的很好,一直沒有什麽長進,再次遭遇也還是處理不好。”
“顏雨只有二十歲,他是個剛上社會的孩子,處理不了名利場上的那些事。他很怕,不知道該怎麽做,謝謝你放下一切來救他。”他說,“你是顏雨的安全感啊哥哥。”
鐘南月終于聽進去了,擡手抱住了顏雨的背,逐漸收緊力道,呼吸慢慢平穩下來。
“顏雨……”
“嗯。”
突然插進來的意外沒有讓他忘記兩人分別了一周的徹骨思念,他貼在顏雨身上眷戀地呼吸,“對不起,我一開始沒想那麽多,只是想在落地的第一時間見到你。”
顏雨沒再說話,只是更緊地抱住了他。
鐘南月冷靜下來,讓歡叔開車。
歡叔沒跟鐘南月進酒局,不清楚具體發生了什麽,但也推測出了大概,問鐘南月,“去小方那裏嗎?”
問完有些尴尬地看了看顏雨,解釋說,“或許還有挽回的餘地。”
“回市南。”鐘南月搖頭,“沒必要了歡叔,以後都不再去那裏了。”
歡叔發動了車子,鐘南月壓着心底裏的浪湧分析着事情的前因後果。
一年之期未到,自己這邊一團亂麻,按照進度很難贏得下對賭,老人渣大可以等他輸了協議乖乖回家,不該在這個時候無緣無故找人來探自己。
總部一定出了變故,老人渣急了,才會迫切需要推鐘南月出去走聯姻這步棋。
今天這一鬧,那邊必定會把聯姻的事宜提上日程。
已經确定了鐘南月在乎顏雨,有了逼迫鐘南月就範的把柄,訂婚的事情,鐘南月乖乖答應了萬事好商量,若他不答應,顏雨只怕……
訂婚……哪怕只是形式上的,叫顏雨把自己往哪裏擺……
該放他走了,真的不能再耽擱了。
他這麽想着,卻将手指纏入了顏雨的指縫,十指相扣,用力到骨骼生疼。
沖冠一怒為紅顏,爽歸爽,卻留下了無窮的後患。
鐘南月與鐘鋁銘的關系從拉扯和試探變成了明面上的對峙,黎叔大概從中出了不少力,鐘鋁銘沒有急着挾持顏雨勒令鐘南月服軟,給他留了些冷靜下來斟酌得失收拾尊嚴的時間,也找了臺階,說珠三角的業務主管祁董身體抱恙,需要有人前去鎮場子,希望鐘南月可以替父分憂,回總部接手這塊業務。
姓祁的機關算盡,為表忠心連少爺都得罪了,他大概死都沒想到,最衷心的狗在得罪了主人家血濃于水的親屬後會被擺上案臺開膛破肚燙火鍋。
鐘鋁銘斬了姓祁的的烏紗帽來給鐘南月做見面禮,珠三角上千億的資産融進來,對賭協議相當于是自動失效了。
老爺子态度很明确——
老子手上明明有拿捏你就範的把柄,卻還是給足了你體面,再不識擡舉就說不過去了。
可鐘南月這廂卻仍是沒有明确回話。
空氣裏堆積着山雨欲來的氣息,兩個人都心照不宣地沒再提及那日的意外,也默契地假裝望不到覆蓋在上空的陰霾。
輕松地吃喝聊天,該工作的工作,該讀書的讀書,然後擠出一切空閑的時間抱在一起沒完沒了地做色色的事情。
時間總是有節點限制,無論如何珍惜,到了某個時刻就要去走某條路,誰都無能為力。
先前接下的軍旅電影即将開機,顏雨趕去和劇組碰了面,溝通完基礎需求,離正式開機已經只剩一天,他還是從南京趕回了榮城。
鐘南月在家裏辦公,顏雨推門進來的一瞬間,他睜大了雙眼,張了張嘴,“你……”
“組裏要求剃的,為了貼人設,”顏雨被他過大的反應鬧得不自在起來,揉了下新剪的貼頭皮小圓寸問鐘南月,“是不是不好看啊?”
“好看是好看,你怎麽會不好看,”鐘南月吞了口口水,而後又癟了癟嘴,“就是……”
就是丨愛丨愛的時候沒有柔軟的長毛可以揉了,嘤。
他在心裏補了個語氣詞,被自己惡心的一激靈。
“就是什麽?”顏雨湊過來揚起臉半跪在他身前,把小寸頭拱到他懷裏,“摸摸。”
鐘南月擡手摸了下,癢癢的紮手,紮的心也跟着癢,新奇的體驗感。
“你頭好圓啊寶寶,看起來好可愛。”
“不應該是很man嗎、”顏雨不喜歡可愛系的形容詞,直起身子不給他摸了,“妝發老師也說我頭型好看,說這樣很帥。”
提起劇組相關的事情,鐘南月意猶未盡地收回手,僵僵地看着顏雨,話裏帶着些難言的委屈和不舍,“明天就要進組了嗎?”
“是啊。”顏雨說着,收走了鐘南月手裏的資料丢到一邊。
家裏各個角落都放了套丨子,他将手探到背後的茶幾抽屜裏摸索着取了一只叼在嘴裏,朝鐘南月挑了下眉,一把将人扥起來,浪裏浪氣地扛着他哥去了卧室。
“所以要珍惜時間!”
鐘南月本來遺憾那一頭手感很好的長毛被剃了,到了實戰卻發現,這種新奇的體驗竟然絲毫不比長毛差。
少了發型修飾,顏雨臉型顯得愈發精致了些,鋒利的下颌線壓住了柔和的輪廓,看起來像是長大了許多,眉梢眼角卻仍藏着些許少年的玲珑氣質。
從前鐘南月只覺得他漂亮,這麽看才發現原來他的小孩駕馭能力這麽強,長發遮蓋是玲珑少年,剃了圓寸便是精致酷哥兒,被親吻身體的時候,他忍不住去摸顏雨短短的發茬,垂眸望見圓圓的、紮手的腦袋沉迷地埋在自己周身索取,心間帶過一波波奇妙的電流。
他想着自己大概是有前世福報的,不然怎麽會撞上這樣不可思議的孽緣。
只可惜這段緣分淺了點……
迷亂過後顏雨再次翻身壓住了他,沒有去洗澡,黏膩地抱在一起。
他攏着鐘南月的發絲望他的眉眼,語意模糊地問他,“你會等我回來,對不對?”
“我怕有些事情高興一個人處理不來,這次叫小喜一起跟你去。”鐘南月答非所問地說。
顏雨受傷那件事鐘南月一直在追查,最終查到一個離職的道具人員頭上斷了線索。
那人履歷蹊跷,先前在很多組裏混過,卻在顏雨受傷後消失在行當中,這讓鐘南月幾乎确定顏雨的傷是有人刻意為之。
這樁斷頭案讓他越來越心慌,慌得整夜不能成眠,即便睡去,也總有噩夢作伴。
很多個夜裏,他會在顏雨睡熟後側過身看他,指尖懸浮着細致地描摹他的眉眼,痛苦地想着該用什麽樣的方式與他說再見。
顏雨感知得到他的情緒,變得聒噪又輕佻,做無厘頭的事情,講并不那麽好笑的笑話,一個人把話題填得滿滿當當,堵得鐘南月插不上嘴。
每當鐘南月滿眼複雜地望向顏雨,顏雨就會撲上來狂烈地親吻他,不給他說話的機會,用最笨拙的方式回避最棘手的問題。
鐘南月心裏滴滴答答地走着倒計時,理智告訴他要快刀斬亂麻,可他的小狗崽崽在苦撐着強顏歡笑,實在難過的時候也會沖他撒嬌,含淚的雙眼寫着“哥哥不要”,叫他如論如何也開不了口。
鐘鋁銘已經委托了律師遞來訂婚協議和珠三角的項目資料,鐘南月不想顏雨難過,暗自周旋着,拖延着想等顏雨進組之後再返京,卻也擔心再拖下去鐘鋁銘會對顏雨出手。
小喜處理突發狀況的能力遠在高興之上,他跟在顏雨身邊,鐘南月勉強可以安心些。
“不要吧,”顏雨知道他是擔心頂上有人來找自己麻煩,可他更擔心鐘南月,“喜哥陪你久了,他在你身邊我比較放心。”
“就是陪我久了,他在你身邊我才比較放心。”鐘南月換了人稱把話丢還給了顏雨。
顏雨撇了撇嘴,不再固執。
能讓他安心也是好的。
“那你要照顧好自己。”他說。
鐘南月對他笑,說你也是。
“在一起的時候顏雨來照顧小鐘。顏雨不在身邊的時候,你負責替我照顧好小鐘,”顏雨低頭親他,“我把小鐘交給你了,善待他,好嗎。”
鐘南月捏他的臉,“我又不是三歲小孩。”
“可你有時候比三歲小孩還叫人頭疼。”
鐘南月沉默了一會兒,撇開眼睛淡淡地問,“你還記得他們诓你演的那部古裝劇嗎?”
“哪部?”
“就是你想要侍衛那個角色,被下了套的那部。”
“哦,”顏雨翻下去,挨着他躺着,“怎麽了?”
近段時間他們之間氛圍很差,全靠裝傻充愣地強顏歡笑來撐着。
可總有些話題像是針一樣刺破強撐的皮囊,叫人連表面的輕松都維護不下去。
“不是答應過會給你補上一個類似的角色嘛,我認識的一個合夥人手上有個類似的本子,電影拍攝結束之後,要不要考慮接那部?”鐘南月說。
顏雨定了會兒,喊了聲“哥。”
鐘南月:“嗯?”
“有一部紀錄片在找我,雖然是無償的,但是……”
“先賺錢吧,好嗎?”鐘南月打斷了他,咬牙說,“那部古偶劇片酬很高。”
片酬。
顏雨咀嚼了下這兩個字,默了聲。
他險些忘了,從床伴到戀人之間,還梗着一紙包養協議。
連日來的纏綿溫軟,他差點以為那已經是一張形同虛設的廢紙了。
事實證明并不是。
片酬高,意味着還錢快。
還幹淨了錢,關系也就走到了盡頭。
顏雨望着鐘南月的側臉,有生之年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年紀。
若他年過半百,攢了滿世界的人脈和滿身的手段,何至于讓他所愛的人如此地為難。
也想過無私一點,放手讓他走,可鐘南月很痛苦,自己走後他只會更痛苦,甚至連痛苦都無人作伴,這讓顏雨沒辦法說服自己撤退。
他望着鐘南月的眉眼在心裏對他說,不要低估我對你的感情。
哪怕是最壞的可能我也可以接受。
我可以接受你跟別人訂婚,我可以接受無名無分,只要你還要我。
二十出頭的男孩子正值自尊心大過天的年紀,這話于他而言實在太難說出口,只能換一種措辭表達自己的堅持。
“那部紀錄片很有質感,我想接那部。”顏雨說。
“顏顏,”鐘南月攥了攥他的手,說,“賬目是有數的,總要還完的。”
“多拖三年五年也是要還完的。”他補充。
顏雨轉開臉笑起來。
笑了好久之後,他苦苦地嘆了口氣,“我好佩服你的情緒轉換的能力,好佩服你總是可以臉不紅氣不喘地說出這樣狠心的話。”
“如果你願意的話,應該也能做一個很好地演員。”顏雨說。
“……”鐘南月沉默了下,“我做不了演員。”
“我接受不了舞臺熱鬧過之後沉下去的感覺,接受不了有人要離開,我寧願從來寂寞。喧嚣不沾身,就不會有凄涼。”
“所以你從來都不說愛我嗎?”顏雨苦笑着問他。
鐘南月啞了啞,滿心的苦澀,說不出一個字。
“如果我說我不介意呢。”顏雨又說。
不介意訂婚的事情,不介意永遠隐沒在暗處。
其實不可能不介意,可是一不想分手,二不想逼他做選擇,那就只能不介意。
鐘南月聽懂了,卻還是沒接話。
我介意。
你那麽好,該活在光裏。
他痛苦地想。
好久之後,顏雨翻身過來,将頭埋在他頸窩,甕聲甕氣地撒嬌,“哥哥,我想拍那部紀錄片。”
他故作輕松地撒嬌,淚水卻浸濕了鐘南月的脖頸。
鐘南月張了張嘴,終究是沒贏得過心疼。
“好,去拍紀錄片。”
他再一次妥協了。
顏雨年輕,需求總是很強,兩個人見面機會又少,很難一次滿足。
這晚只做了一次,他便從鐘南月身上起了身。
得到鐘南月的答複後他去了浴室,回來的時候穿起了衣服問鐘南月,“有咖啡嗎?”
“投影下面那個矮抽,”鐘南月說,“要咖啡做什麽?”
“臺詞還有點生,今晚就不睡了。”顏雨拿着臺詞本去了客廳。
鐘南月翻來覆去睡不着,幹脆披衣下了床。
路過客廳的時候顏雨擡頭望他,“睡不着嗎?”
“有點失眠。”
顏雨擱下了臺詞本,“我抱你睡?”
“不用,”鐘南月搖頭,“工作沒處理完,你背你的,我看會文件。”
“行。”顏雨又拿起了記號筆。
鐘南月看了他一會,去了辦公室。
他看不進去文件,想要顏雨抱他,顏雨就在身邊,卻不得不忍受冰冷寂寞的夜晚,這讓他升起了滿心的仇恨。
仇恨命運,仇恨自己的家庭,仇恨自己。
無心工作的鐘大少掂起桌邊的馬克筆,無聊地在白板上劃拉來劃拉去。
什麽破腦子,背個臺詞要花一整夜!
“小顏是個大笨蛋!”他氣呼呼地寫。
記得是在辦公室沙發上睡着的,醒來卻是在床上。
屋子裏很安靜,他起身找了一圈,顏雨沒在。
沒在廚房,沒在次卧,沒在衛生間。
他等了一個多小時,确定也沒有影視劇裏以為人走了其實是出去買早餐回來的暖心橋段。
顏雨走了,沒打招呼。
顏雨生氣了,雖然不明顯。
有一點點失落,卻又不覺得意外。
從一開始就确定了他們之間本該如此。
早些戒斷也好,顏雨不是安眠藥,不該這麽依賴他。
胃裏很空,鐘南月回到客廳想叫點吃的。
路過辦公室的時候,莫名覺得哪裏不太對。
他走進去,盯着白板愣愣地看了會兒,笑了。
上面那行字還在,他昨天負氣的時候寫的。
“小顏是個大笨蛋!”
顏雨擦了白板,改了兩個字一個标點——
“小顏是個聰明蛋。”
鐘南月立在那行字前定了許久,一點點過掉複雜的情緒,勾起唇角笑開來。
他太可愛了。
像糖,像水,像陽光,像世間一切美好的集合體。
鐘南月掂起筆,在下面寫——
“小顏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