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顏色的顏,雨天的雨
初夏,霧蒙蒙的天空飄着淅淅瀝瀝的薄雨,質感柔韌的草坪被雨水沖洗,泛出清涼的泥腥。
鐘南月沒有撐傘,皮鞋一路踩過水跡,撚碎淋了雨的草葉和野花穿進了內堂。
水晶湖郡內堂挑高恢弘,長廊內壁兩側各撐着一整排雕花羅馬柱,屋頂有名師複刻的巨幅名畫雕繪,高飽和度的色調和做舊的雕工搭配得明暗得當,赤裸糾纏的人體被藝術感極強的筆風镌刻出神性的光輝,絲毫不顯得肮髒淫亂。
略過了門童的招呼,鐘南月望了眼前方那對看起來很是登對的男女,轉開視線扯了下唇角,說不上是自嘲還是冷笑。
西褲打濕了點褲腳,不太舒服的感覺。
他本是有些潔癖的,可能是這些年裏習慣了太多事,因而也沒有感到太重的憤懑,只有絲倦懶的遺憾。
可惜了。
本該是個拉着窗簾卷着薄被閉眼聽雨眠的安恬午後,偏要跑來趟這滿腿的泥……
被目光的磁場包裹,交談的間隙,江秋見略有所感地回了下頭。
鐘南月側身隐入了羅馬柱後面,靠在立柱上仰着脖頸心神在在地觀察起頭頂的浮雕畫。
他大概是個沒有藝術細胞的,橫豎也看不出那些舉世稱頌的名畫究竟神聖在哪,只感覺……
好他丨媽丨淫。
服務生小哥拿了毛巾朝鐘南月走來,淺聲道,“鐘先生,您淋濕了。”
餘光裏,江秋見還在向這邊張望。
鐘南月不動聲色地朝服務生搖頭“噓”了一聲,舌尖抵着腮幫往廊內偏了下臉,“別停,往走廊那邊去。”
高檔會所的服務生做慣了迎來送往的活計,察言觀色的能力非凡人所能比,簡單一眼便看出這兩男一女之間關系不簡單,沒再往鐘南月這邊看,毛巾墊在臂彎一路轉入了內庭,假裝是給內堂客房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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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秋見瞥了眼服務生離去的背影,微微蹙了下眉,後退了半步往石柱後面看去。
身側被冷落的女子不太開心地說了句什麽,他回頭淡淡地應了聲,帶着女子進了會所內閣。
鐘南月并沒有刻意隐藏,江秋見若再往後退半步,這石柱就失去了遮蔽的作用。
可他沒有。
目送江秋見攬着女子上了樓,鐘南月垂下眼眸勾唇笑了下,将身體靠回立柱。
他的視力一直很好,可有些時候,他會羨慕那些近視眼的家夥。
可以随意摘下眼鏡,讓視野變得模糊,銳化一切不願去細看分明的事物。
就比如現在。
鐘南月走神間,有管事的領着幾個漂亮男孩進了大堂。
一行人合了傘遞給門童,迎面撞上了靠在立柱上翻着白眼欣賞藝術作品的鐘公子。
管事的見了鐘南月,不好直接越過,低眉颔首地招呼:“鐘少,在等人嗎?”
這話問得有些逾矩,按理說他不該這麽打聽上層的行程。
鐘南月撩了眼這位慈眉善目卻難掩精明的管事,大概明了了他心中的盤算。
通常鐘南月不屑于搭理這類愚蠢的攀附之徒,但這會兒他心情不好,惡趣味地想逗逗這起子倒黴蛋。
“不等人,”他順着那人的目的随口接了句,狀似不經意地瞟向他身後帶着的人,“來玩。”
管事的心思活絡,鐘公子沒避諱,反倒給他留了口子,他自然也聽得出這個“玩”是怎麽個玩法。
身後這幾個小鬼要能被他挑去做個玩伴,自然少不了自己的好處。
小公子年輕氣盛來頭大,搶了人只當白搶,人被他劫了,屋裏頭那位只能吃悶虧,不會苛責管事,一魚兩吃,穩賺不賠。
思慮到此,管事的朝身後稍稍打了個眼色,男孩們不動聲色地錯開了些。
清一色脆口兒的高白瘦,看年齡最大不過二十出頭,身着同款制服,卻不是會所服務生那款。
鐘公子久見風月,一眼便明了了這幾位的行當。
聽聞《花魁将軍》的制片人徐正海今兒個在水晶湖郡大擺宴席慶祝六十歲生辰,想必這個生日是要過得很香豔了。
鐘南月毫不避諱地打量着那起子人,清點貨物似的一個個掃過去。
恰接上了排在最後的那個男孩投過來的目光。
嘶……
這張臉。
徐正海自己長得人神共憤,口味卻極挑剔,物色來的個頂個都是美人尖子。
相較于其他幾個,這男孩生得尤其精致,正值好年華,幹淨明亮,清潤潤的甜,遠看之下簡直像顆泛着清冷薄荷香氣的小糖豆。
最妙的是眼角下墜着的那顆小小淚痣,與某人幾乎完全重合,又乖又豔,引人遐想。
男孩模樣精致,頭腦也不空,約摸着是從管事對鐘南月的态度判斷出了眼前人大概的階層,沒有直愣愣地與鐘南月對視,也沒有刻意躲避他審視的目光。
大約知曉自己是好看的,因而淡淡地偏開了一點臉,留給鐘南月一個半側面。
那是鐘南月最愛的角度。
視線偏開的角度把握的極好,不讓人覺得他在躲避自己,側過眉目之後整個人低眉順眼的乖巧,給高位者留足了打量的空間。
沒有刻意賣騷,卻撩人于無形。
“鐘少?”
管事的看他盯這位盯得有點久,佯裝趕時間,很輕地喚了聲。
鐘南月收回目光,略顯失望地甩了下頭,揚首道,“去吧。”
還有什麽比給人希望再飛快地讓它落空更有意思的事情呢?
餘光裏,男孩微微垂下了眼,漂亮的側顏沾染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
看到這樣一張臉為自己湧上這樣的神情,鐘南月莫名覺得解恨。
知道他是沒相中自己的人,管事僵了那麽片刻,沒讓失望流落到臉上,低頭道,“您忙着。”
語畢,他打了眼色,帶着男孩們上了樓。
報複性地清了聯排所有的廂房,獨自待在諾大的空間裏,卻沒有一絲享受的感覺。
只感覺到沉甸甸的胸悶和空蕩蕩的心慌。
叫了酒,又不太想喝,高腳杯細長的脖頸撚在指尖晃啊晃。
就在此刻,就在這棟會所,那個他愛而不得了多年的人正賣力地将飽滿的春色注入女人曼妙的身體。
那人從來是不屑于愛他的,經年累月的失落失望彙聚成河,因而疼痛來得也并不強烈,卻又比火辣辣的爽利之痛更叫人難捱,鈍鈍地搜刮着心坎,逼得人發瘋。
鐘南月閉了閉眼,鬼使神差地,按鈴呼叫了客房。
“去徐正海房裏給我叫一個人,就跟他說是我要的。”
“名字不清楚,那個長得像個倭瓜的老管事帶進去的那五個裏面,左下眼角有淚痣的那個。”
抿了口酒的功夫,有人敲了本就敞着的房門。
客房很有眼色地沒跟過來,男孩獨自立在門口,精致得像個手辦。
鐘南月拍了拍身側的位置,随手多倒了一杯酒,“過來。”
男孩挨着他坐下來。
鐘南月注意到他制服領口比剛剛在大堂見面時敞開了些,帶點褶皺,像是被誰暴力撕扯過,衣領處不見了一顆扣子。
他往裏看了眼,沒什麽痕跡,但還是覺得倒胃口。
莫名地就有些壓不住火。
他晃蕩着手裏的酒,本是倒給男孩喝的,這會卻只想潑在這張漂亮的臉上,叫他滾。
并不需要找什麽借口,喜怒無常的有錢人罷了。
男孩卻在這時朝他望了一眼,帶着絲委屈,簡直像是在訴苦。
好他媽大膽的小綠茶。
鐘南月覺得有趣,暫且壓下了火氣。
将手裏的酒遞了過去,紳士地捏在杯腹,杜絕肢體碰觸的可能,卻全不掩飾眼底的色氣。
“叫什麽名字?”
“顏雨。”
鐘南月偏着臉欣賞他眼角的淚痣,目光在他臉上盤旋纏弄。
他大約是沒想要記得這個名字,禮貌性地點了點頭,不帶感情地誇獎,“好聽,适合你。”
又問,“幾歲了?”
“二十一。”男孩答。
“呦,”鐘南月揚眉,“學生啊?”
“榮廣市南分校,”不待他再問,聰明寶貝主動補充,“大三,已經開始實習,在劇組跑龍套。”
鐘南月終于露出了一絲滿意的淡笑。
“徐正海手上戲窄,想拿資源的話,他不是個好選擇。”
他抿了口酒說。
男孩朝他看過來。
鐘南月将他對名利的欲望盡收眼底,笑了笑,沖他舉杯,“喝酒。”
看他乖乖喝下,鐘南月靠了過去,手似有似無地撫上了他的臉,“你好漂亮。”
“不夠漂亮,”男孩輕聲細語地訴屈,将臉完全貼入他的手掌,“您第一眼都沒看中我。”
鐘南月聞言便笑了,在他耳邊呵氣,“你沒聽過欲擒故縱麽寶貝兒……”
男孩轉過臉,目光閃閃爍爍地望他,帶着些委屈未盡的意味。
不愧是演藝學院的苗子,着實有那麽幾分我見猶憐的勁兒了。
若不是鐘南月垂下眼眸,望見了他手臂上繃緊的線條,險些要誤會他是真的享受自己的觸碰。
“你是……”他頓了頓。
“直的?”
男孩手指屈了屈,沒有否認。
像是覺得荒唐,鐘南月輕笑了下。
懲罰性地捏了捏軟玉似的臉,他撤開了身。
語氣正常到滿是掃興的意味,“陪我喝杯酒吧。”
“就只喝酒嗎?”男孩問。
鐘南月以為他在害怕自己,無語地望向他。
男孩剛好也在看他。
那雙眼睛裏沒有絲毫畏懼的神色,盛滿了撩撥。
鐘南月暗暗啧了聲。
真夠豁得出去的。
“只喝酒嗎?”見他不答,漂亮孩子淺淺地咬了下下唇,軟軟地又問了一遍。
鐘南月盯着他看了幾秒,轉頭輕笑了下,然後猛地捉住了他的手腕一把将人扯進了懷裏,翻身壓了上去。
“之前跟過別人嗎?”他喘息着問。
年輕男人發梢沾染着水汽,休閑西裝包裹着優越的身形。
淋過雨,半長碎發淩亂地遮住視線,濕漉漉地撩撥着人心,這個距離下可以聞見他身上清淡的男士香水味。
自幼在富貴人家将養出來的不帶一絲瑕疵的冷白皮在燈下泛出蛋白般的清冷光澤,本是魅惑的皮相,卻在眉尾處斜切了兩道幹淨冷冽的斷痕,撐起滿身的狂妄不羁的放浪感,欲得要命。
雖說好看的人渣也是人渣,但的确是比樓上那禿頭老畜生好太多的選擇。
“沒有的。”顏雨搖頭,擡手攏住男人的脖子,“我不是圈裏的,沒經歷過,是實在不得已才出來,從前不做的。”
男人用手撥了下他的衣領,略帶些調戲,眼神卻是冰的。
顏雨并不畏懼他眼底的涼薄,主動捉住了他的視線。
他的眼睛生的特別漂亮,說話的時候一瞬不眨地盯着人,真誠又無辜。
配上眼角那顆絕美的淚痣,一股子招人疼的可憐氣。
“徐制片叫我跳舞,我跳了,他不滿意,剛把我扯過去您的人就到了。”
“是幹淨的,”他主動往下又解開了一粒扣子,“您檢查。”
“那老色痞慣來是個愛吃白食的,最會騙你們這些個沒見過世面、一心求上位的小白蓮。”聰明懂事的孩子總是讨喜的,男人低頭親了下他的臉,帶着些誘哄,“你想拍戲,想演主角,想紅,跟我比跟他好使得多。”
“我知道。”顏雨拉着他的脖子借力,撐起身子在他耳邊低喃,“我看見您的第一眼就知道了。”
“寶貝好乖。”男人徹底起了念,再沒多說什麽,擡手去解他的衣裳。
剛碰到制服的扣子,顏雨忽然使力将他掀下了身。
鐘南月沒惱,甚至感覺有點好笑。
他靠在沙發上不解地盯着眼前的傻孩子,眸光晦澀難辨。
自己本也沒打算強求,可進展到這一步才說不,着實與作死無異了。
這麽漂亮的孩子,不該這麽不識趣。
鐘南月誤會了。
顏雨并不是要逃跑。
他只是——
欺身壓住了鐘南月。
他倒還清楚自己的位置,只按住了鐘南月的手腕,沒再往下動作,偏過臉望着鐘南月很乖地問:“可以嗎?”
鐘南月挑了下眉。
披着一身嬌軟兔子皮,內裏卻是顆嗆口小辣椒。
比想象中有趣呢。
他并不比鐘南月年輕多少歲,大約是還沒有沾染過社會風霜的緣故,身上的氣息是純淨清淡的,透過空氣呼入鼻腔,忍不住想要與他再靠近些,品一品可口的青春。
該是喝多了吧,望着那雙又涼又甜的眼睛,鐘南月竟覺得誰上誰下好像都無所謂。
“沒這麽試過,”他并不費力地撤出了自己的手,拍了拍男孩冰肌玉骨的臉,“但是跟你的話……”
他咬着嘴唇皺眉,嘶了一聲,“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我也沒試過。”顏雨說。
“不別扭嗎?”鐘南月笑問。
“有一點的。”顏雨回答得很誠懇,“但比起跟別人,我好像不那麽抗拒跟您親近。”
“試試吧,搞不好你會愛上我~”鐘南月說。
顏雨點頭,“您很有魅力。”
鐘南月從他眼睛裏讀到了未出口的後半句:
--你很有魅力。
--可我只愛錢。
忽然間有了那麽點想跟他長久發展的念頭。
找個漂亮懂事的直男做玩伴挺好。
又爽又省心,何樂而不為。
他扯住男孩的領口,把人帶到了自己身上,就着幾乎要吻上去的距離啞聲問,“再說一遍,你叫什麽?”
“顏雨,”男孩說,“顏色的顏,雨天的雨。”
“顏雨,我記下了。”鐘南月按住了顏雨的後腦,壓他下來接吻。
顏雨偏開了臉,躲過了他的親熱。
“沒關門呢鐘少。”他在鐘南月耳邊呢喃着說。
“瞎他媽矯情!”鐘南月嗤笑了聲,張口咬住了他的肩,“敞着做不是更刺激~”
作者有話說:
關于初見,小顏的兩大錯覺——
NO.1月哥是個閱人無數的人渣 (。﹏。)
NO.2但他對我是一見鐘情~()
糖豆小顏是攻(這是一個遇見老婆之前自以為筆直,遇見老婆之後每天都在陷入更深層次的自我懷疑的故事)給孩子留條底褲不扒了,大家看文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