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色誘
恍恍惚惚,漫長的夜便過去。擡眼已是天明,好像自昨日的談話過後,時間就在心裏模糊。曾經的怨恨變成誤解,回身時才發現,這一路走得如此不堪。得知秋岚在父親房裏哭了整整一夜,直到今早才被送回房間,我确實有很意外。在這之前,我從沒有想到秋岚會為父親傷心。也許在那個女人的心中,不是只有欲望和惡毒。
是不是以前我看人的方式有所偏差,才會有那麽多錯看?對母親,對父親,對秋岚都是如此……
和秋岚相比,我這個女兒顯得薄情得多。因為我既沒有哭成淚人,也沒有徹夜難眠。如果一定要說我哭過,只是在聽完伯父的那番話後,悄悄有些澀然。不過一瞬,就好似痛過一生。
伯父的眼中布滿血絲,想來昨晚沒有睡好。他也在父親的床前守了一夜,看到我出現,這才松了口氣。
“你肯留下來,我想首弟知道後一定會很開心。”
我低着臉,不想讓人看到我的表情,淡淡道:“我只是有一些話,想等他醒來後親口确認。”
“不管怎樣,你能留下就好。”伯父沒有和我争辯,起身朝外走去,“你在這裏照顧首弟,我有事要先離開。”
“伯父要去哪裏?”
“我不能讓智氏一族在首弟受傷的時候出事。”他沉着臉,語氣十分堅定。
我依舊低着臉頰,目光落在蒼白纖細的手指間,眼中浮動着一縷幽光,“就算你要去見君上,只怕也沒有用。”
伯父驀地駐足,回頭驚訝地看着我,“嫣兒,你?”
我知道他心有疑惑,解釋道:“君上先前煞費苦心凝聚六卿,又怎會因父親受傷,就做出收回爵位這般讓人寒心的事。”
伯父面色微變,“你的意思是?”
我目光一沉,“有心針對智氏的,恐怕另有其人。”
“難道是他?”伯父顯然想到了什麽。
“淩風臺一事,先榖觊觎六卿權柄,野心昭然若明。我當時開口救出伯父,更是得罪此人。他會這麽做,也是理所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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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父一臉鐵青,沒有說話,快步朝外走去。
我道:“伯父要去見先榖?”
伯父道:“先榖是先轸大人之後,在軍中威望甚高,如果此事當真和他有關,除非他能改變注意,否則就算君上也沒有辦法。”
我面色沉靜如水,“但伯父又要如何讓他改變注意?”
伯父道:“我本來就無心中軍将一職,是國老謙讓,才由我擔任。先榖大人想要,我給他便是。”
我輕嘆一聲,“伯父為父親這般犧牲,固然是好。但貪狼之心,豈有滿足?先榖若為中軍将,只怕晉國将永無寧日。權衡輕重,伯父仍執意如此?”
伯父一時愕然,只好停了下來,“可我總不能什麽事都不做,任由首弟辛苦創立的家門就此斷絕吧?”
我目光閃動,忽然問答:“父親受傷,我想今天應該會有人來探視。”
伯父怔了怔,道:“首弟待人一向和善,衆人自然會來。”
我道:“那伯父覺得,先榖大人呢?”
伯父又是一怔,沉吟道:“先榖大人和首弟同為六卿,就算他背地裏有什麽計劃,多少也要做做樣子。”
我目光收束,“如果伯父相信嫣兒,就請暫時按兵不動,此事交給嫣兒處理便好。”
伯父聽罷,又驚又疑,不敢相信地看着我,“你有辦法?”
“我不知是否能成功,不過……我會盡力。”我看着病榻上雙眼呆滞,已無法開口、無法思考的父親,用力握緊了雙手。我眼中帶着一絲決絕,明明充滿感情,又冷酷的讓人驚心。
午飯過後,果然有人過來。
第一批探望的人是士會和趙朔。父親受傷的消息只在晉國上層傳開,除了六卿和幾名公族重臣外,其他人并不知道。我一直伏在父親身旁哭泣,整個過程,都是伯父代為應酬。士會、趙朔走後,又有人陸續前來探。
到了傍晚,先榖終于也來到這裏。
“聽說智首大人受傷,先榖來遲,還望恕罪。”和淩風臺時一樣,先榖身上仍仍穿着那身锃亮的盔甲。他的話雖然中規中矩,語氣裏卻沒有絲毫悲傷。先前那名黑衣人,此刻也跟在他身側。
我看到他們,忙擦了擦眼淚,上前迎道:“先榖大人能有此心,家父知道了,一定也會感到欣慰。”
我邊說邊朝先榖行禮,誰知腳下一軟,竟朝前傾倒下去。先榖見狀,忙将我扶住。我跌入先榖懷裏,身上麝香香味,立刻占據了先榖的嗅覺。我雖然只有十九歲,身體卻發育得很成熟,此刻貼在他身上,嬌聲細喘,說不出有多誘惑。
先榖癡癡地看着我,仿佛呆住。我心裏暗嘆,逢人賣笑,以色誘人,這本是我最讨厭的事。可我也沒想到,自己會有這樣做的一天。
“多謝先榖大人。”我回過神,忙從先榖懷裏離開,屈膝行禮。臉上淚痕未幹,此時勉強一笑,梨花帶雨,惹人憐愛。
先榖的魂都要被我勾去,好不容易才鎮定下來,笑道:“嫣兒姑娘客氣了。”
我目光一頓,滿懷歉意地看着他,“前日之事,嫣兒一心欲救伯父,冒犯之處,還請見諒。”
先榖微微一愣,依舊笑道:“好說好說。”我欲言又止,不再說話,只是癡癡地看着他。他忍不住道:“嫣兒姑娘你怎麽了?”
我輕輕搖頭,有些黯然,“只是覺得可惜罷了,是我沒有那麽好的命,怨不得別人,不提也罷。”
先榖追問道:“可惜?什麽可惜?”
我沒有直接回答,轉頭看了看躺在床上的父親,“父親大人這次将我從鄭國接回,本是希望為我安排婚事,生子繼承家門。”
先榖目光微變,“此事我也有聽說。”
我朝先榖瞥了一眼,又急忙低下頭,眼中充滿嬌羞,又帶着一種有意無意的挑逗。先榖見狀,早已把持不住,猶豫了一下,試探着問道:“難道此事和在下有關?”
我咬着嘴唇,仿佛費了很大力氣,才鼓起勇氣點了點頭,“雖然父親希望我生子繼承家門,但也要對方門當戶對。而六卿中,唯有先榖大人與我年齡相近,所以……”
我的意思已經很明顯,根本無需再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