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池夏把手裏的口袋放在了課桌下面。
謝衡睨了一眼，随口問：“今天又撿了幾個瓶子？”
池夏低頭整理着課桌上的書本，也沒正眼看他，“不多，飯都快吃不起了。”
“要不你再借我點兒？”
說到借錢，旁邊的女生才分出點餘光瞥他一眼。
謝衡手肘抵在桌子上撐着腦袋，整個人懶洋洋的，閑散的目光盯着她，漫不經心道：“你上個星期的都還沒還。”
池夏微微蹙了一下眉，這話是在催債麽，她還是第一次經歷，體驗感十分不好。
她情緒不高的回了句，“有錢就還你呗。”
當然了，沒錢就不還。
謝衡的視線落在她課桌下棕黃色的麻布口袋上，忍不住輕嗤了聲，怎麽還？指望她賣這幾個破瓶子還麽？
這對話落進前桌的沈浪耳朵裏，他微微皺了下眉，總覺得謝衡這波直男操作有點奇怪。
沈浪轉過來朝謝衡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
謝衡調整了一下姿勢，稍微向前面傾斜了些，沈浪也往他耳邊湊了湊，壓着聲音說：“老謝，也就幾十塊錢，她一個女孩子，你真好意思催人家還錢啊？”
“我的錢，有什麽不好意思的？”他反問。
沈浪不滿的發出一聲‘嘶’的音調，“你考慮一下人家家庭條件不好，能不能學學我有點兒紳士風度！”
謝衡心裏斐然，她家庭條件不好？
他想起剛在在路上碰到池夏時的場景。
沒見過哪個家庭條件不好的開保時捷來上學。
“再說了，她長這麽漂亮，還是你同桌，這俗話說得好，近水樓臺先得月，兔子好吃窩邊草，這不就是月老牽線麽，你小子能不能争點氣！”
沈浪一副老父親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争不來這氣。”
謝衡懶得搭理他，滿不在意的回答完，往後挪了挪，垂下眼睑，叫人不清他眼底流轉的神色。
“活該一輩子單身。”沈浪抱怨了一句，轉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他這是為誰好？還不是他那不争氣的兄弟嗎？結果人家還不在意。
簡直寒了一個老父親的心，想到這兒，沈浪又故作姿态，深沉般的搖了搖腦袋。
放着這麽仙的妞不泡，他在等什麽？
等着孤獨終老嗎？
本來以為池昊天沒見到她簽完合同就該回京北，反正距離上回吵架之後，他們就沒再說過話，這就是他們父女倆十年來的相處模式。
第二天正午的時候，池昊天早早的就在校門口等着了，紮眼的‘RR’車标，引起路過的學生一陣讨論。
車裏的男人大約四十歲上下，一身剪裁精致的高級西裝，手腕上佩戴着價值不菲的名表，眉眼間的莊肅透露出來的是與常人不同的氣息。
他垂首看了一眼手表，心中不免煩躁，已經十二點四十了，早該下課了，卻遲遲不見池夏的身影。
看得出自己老板的情緒，劉平稍微安慰，“老板，或許是小姐有事耽擱了。”
“你跟她說清楚了是今天？”坐在後座的男人一臉嚴肅的問。
劉平抹了一把額角的冷汗，“是啊，我昨天送小姐來的學校，跟她說了的。”
後面的男人沒再說話，兩人等得都有些焦急，要知道他老板可是十一點半就開始在這裏等了。
正愁悶間，劉平忽然注意到了遠處一抹高挑的身影，“老板，你看那是不是小姐和顧家小少爺。”
池昊天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離得有些遠，可自家女兒無論距離再遠，他只消一眼肯定是不會認錯的，再加上池夏身高、氣質本就出衆，扔人群堆裏也是出類拔萃的那一個。
學校外面有一條小吃街，買燒烤炒面、奶茶快餐的一排排過去都是，各類小吃餐館一應俱全。
包子鋪門口，池夏和顧藝手裏各自提着一口袋不同口味的包子。
顧藝嘴裏還吃着半個，“我看就這家的包子味道還不錯。”
池夏也跟着點了點頭，“還行，分量也夠。”
“你剛才沒吃飽？”看着池夏手裏的八個包子，顧藝沒忍住問。
這話問得池夏挺不爽的，“你不也沒吃飽？再說了，下午有體育課，我多吃點，怎麽了。”
“......”
我男的我吃得多不很正常麽？
顧藝正想開口反駁，他忽然一瞥，餘光在人群中看了一個熟悉的面孔。
有些不确定，他又咬了口包子，定睛看了看。
“诶。”他挨着池夏的手肘戳了戳她，“我好像看到一個熟人了。”
池夏茫然的看着四周，“誰啊？”
随着目标人物的越走越近，顧藝更加确定了，他猛的一口哽下嘴裏的包子，淡定的吐出兩個字，“你爹。”
這時的池昊天已經走至面前了，池夏機械般的擡起頭，對上一個嚴肅且正要發火的面孔，手裏冒着熱氣的包子瞬間就不香了。
池夏興致缺缺的跟着池昊天往前走了兩步，旁是一個超市的送貨口，沒什麽人經過，場面一下安靜了不少。
父女兩人相對無言，過了兩分鐘，對面板着臉的男人先開口。
“你鬧夠了沒有？”
池夏垂着腦袋，腳尖踢着地上的石子，低聲道：“我沒鬧。”
池昊天眉間怒氣明顯，“那你打算什麽時候回京北？”
“我就喜歡在這兒讀書。”
“胡鬧！”
“那我就胡鬧呗。”
看着池夏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樣子，池昊天心裏一股火氣沒出撒。
自從她母親夏雪薇走了之後，池夏就是這樣子，叛逆得不行，放學也不着家，學校裏三天兩頭打電話請家長，這來這邊之後，他也在秦蓉那裏了解到池夏最近的情況，倒是比以前收斂多了。
但比較是在外邊，她也是個女孩子，池昊天總是怕她吃虧的。
他無奈的嘆息了一聲，聲音變得有些悲涼，“夏夏啊，你都這麽大了，我不求你能有什麽大作為，你想怎麽鬧怎麽玩家裏都可以慣着你，可你不能任性妄為到可以随意的離家出走啊。”
池夏依舊盯着地面不語，只是垂在身側的手指動了動，也沒說什麽。
“我知道你想你母親，也還在怪我，可是你還小，以後等你長大了，爸爸會慢慢告訴你的。”
池昊天的言辭情真意切，一個在商場向來莊重嚴肅的男人在此時此刻不過是一個期盼着女兒能放下對他的偏見，跟他回家的父親。
“那有什麽事是我現在不能知道的。”池夏忽然擡頭問。
“以後你會知道的......”
池夏驀然看見池昊天臉上的難以言喻的表情以及萬分糾結的為難，她心裏突然有些內疚了，沉默了幾秒才說：“我哥知道麽？”
池昊天沒說話了，無言是最好的回答。
那就是知道了。
腳邊的一塊石子被池夏玩似的踢着踢着，不小心一用力給踢遠了，滾到了池昊天腳邊停下。
池夏最終還是服了個軟，“行了，我又不是一輩子不回去了，我想陪陪外婆，她一個人真的很不容易，我在這邊是借讀，高考的時候會回去的。”
她的話一說完，對面的男人臉上才有了一點放松的心情，但還是端着一副長輩的姿态，“在南川市讀書還不是景年慣着你的。”
池夏愣了一下，這不是顧藝她媽媽幫的忙麽？
不過轉念一想，也是，借讀的手續什麽的，也挺複雜的，不是自己的家裏人出面應該也不好辦吧。
她哥雖然跟他爸是一條賊船上的，但她從小跟哥哥的關系還不錯，至少讓她不至于沒了媽之後，爹不管的同時，還要自己一個人孤零零的在家。
“在這邊就少在外面給我惹事，跟同學相處和睦點，你爸再是有通天的本領，手也伸不到這麽長......”
又是萬年不變的啰嗦。
“知道了知道了。”
池夏不耐煩的打斷了他後面的話。
想起昨天晚上劉叔說的池昊天今天本來是要和她一起吃午飯的，她就是想避過去，所以她放學都是從後門走的，見不到她人，他們肯定會走的。
哪兒成想就為了買個門口的包子被抓了個正着。
池夏睨他一眼，沒什麽情緒的問：“你還沒吃飯？”
對面的人依舊嚴肅，但沒回答她的問題。
池夏擡手将手裏的包子的遞了出去，“味道還可以。”
“小沒良心的......”
池昊天嘴上雖嫌棄，心裏還是樂開了花，順手的接過了她手裏的包子，這可是他閨女最近幾年第一次給他買的東西。
“我一會要上課了，得走了。”
池夏望了一眼外面路過的學生越來越少。
見女兒校服領口有些褶皺，池昊天上前替她理了理衣服，嘴裏不住地囑咐着，“你就好好的念書，你的卡回頭我會讓你哥給你恢複的，別在外面給我撿垃圾，我的女兒我養得起......”
本是父慈子孝的場景。
“你在幹嘛？！”
路邊傳來的淩厲的男聲打斷了目前這好不容易才有的父女和諧共處的畫面。
池夏也是被這聲音一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