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畫蛾眉

第23章 驚見

“師父，你現在在這兒歇一會兒，我再去幫你拿些果子來。”越九裹好厚厚的浴袍，回身道。簪七連連點頭。

九九走到門口，又不放心地回過頭來：“師父，你別再把自己悶進水裏了，旁邊石頭挺涼快的，你就在那兒趴一會兒也行。”

“我知道，快去吧。”簪七一臉‘你放心’的表情，總算将九九送出了視線。她這才算是微微緩過神來，将臉貼在沁涼的石頭上，降下了火氣。睜眼閉眼，看見的都是九九的臉，微笑的，無奈的，傷心的表情……她狠狠地搖了搖頭，努力想要将如同洪水一般泛濫、一發不可收拾的感情驅出腦袋。

越九走出溫泉小館，便被撲面而來的涼風驚出一個寒戰，哆嗦一下，她裹緊了衣襟，想要試着找一找來時路。她什麽都會，就是到了陌生的地方極容易記錯路，因而偶爾出門在外都是師父領着。但是現在，她們倆都因為心亂如麻，忘記了這件事。

“這裏是哪兒？”九九環顧周圍一圈以後，輕聲自語，對自己的記憶力再一次感覺到無比頭疼。所處的地方看上去像是後院，四周種了不少樹木花草，被幽黃的燈籠照着，顯得格外素淨。夜色中，秋桂的香氣格外怡人，倒是讓她微微放松下來。

左右無人，她幹脆取下了面具，閉上眼睛感受着清淨的夜晚。沒有了性命的威脅，她難得能夠這麽自由地呼吸，能夠分出精力盡心盡力地誘惑師父。想到師父方才局促的樣子，她微微揚起唇角。

好不容易找到後院的院牆，正在努力翻牆的兩人因為聽見響動而屏住了呼吸，卻看見了月光燈影中如同仙人一般清麗絕倫的容顏。本是綽約如雲的身姿，含珠帶露的緞發，率性惬意的行止，都在那一個發自內心的甜蜜笑容中黯然失色。她應是自天池遺落人間的一朵清蓮，不該被世人看見……

“嗒”地一聲，某人踩下一小塊瓦礫，驚動了園子裏的人。九九條件反射地将面具戴上，這才回身質問：“什麽人？！”

偷看的小老鼠反被驚動了，四處張望了一下，見沒有人，便嘗試着打個商量：“小姐莫惱，在下只是過來找人，并非什麽賊人。”

九九一聽這聲音便知道是誰了，心裏頗有些失望，本以為他倆是乖巧之人，沒想到也會做這些不入流的行徑。她心裏不痛快，說起話來也涼薄了些：“不是賊人又怎麽會大半夜攀上人家圍牆偷看？分明是借口。家兄就在裏院，若我在這兒喊上一聲，立時便會有人過來，倒看你們如何收場。”

她作勢要喊，那兩人連忙留了句：“小姐高擡貴手，咱們即刻便走。”說完便跳下圍牆離開了這兒。

周圍又安靜了下來，想來上官家的兩兄妹已經溜走了。他們想要找的人，也無非就是自己和師父，這次是僞裝成向楊的妹妹混過去了，但是如此看來，這與上官家同行的計劃，還得再考量考量才行。

話說上官兄妹開始本想從正門進來拜訪，誰知輕易放了七姑娘和九九進來的家主連見他們一面都不肯。無奈之下，他們只好想辦法繞到後院，中途卻翻錯了好幾戶人家的院牆，好不容易翻到這家的時候，卻還是沒能成功潛入。

“哥，方才那個女孩子真的是這家的妹妹嗎？”上官清雲想想卻覺得不太對勁，“在家裏的時候還戴着面具做什麽呀？”

“或許是因為太漂亮了，容易擾亂人心。”清塵撇了撇嘴，卻忍不住回想起那驚鴻一瞥，“想想咱們上官家家大業大，又有誰見過這般驚世的容貌？也不能怪咱們看傻了眼，若雲兒你長成這樣，為兄大概也會為你打造一副面具的。”

“哥！”清雲跺跺腳，“你妹妹就這麽遜色嗎？”

上官清塵笑着攬過她的肩：“說笑，說笑。”

清雲輕輕嘟着嘴哼了一聲，也沒放在心上，他們兄妹倆之間可不是什麽美女醜女能夠插足的。

…………被打斷了悠閑的休息，九九也幹脆重新在院子裏摸索起道路來，竟是讓她碰見了個人。

她穿着類似侍女的衣服，看上去卻比之前遇見的小侍女們高端一些，模樣也更好看，動作間自有一分優雅。她見到九九，只不動聲色看了一眼便垂眉順眼道：“姑娘怎的走到了裏院來？若是無事的話，就讓紫情帶姑娘回溫泉小館，可好？”

“你叫紫情？”九九打量了她一眼，也沒多問什麽，“可以請你幫師父再準備一份水果麽？”

“是。”

沒有一絲拖泥帶水，紫情只離開了一小會兒，便重新折回來：“姑娘請。”

她始終跟在九九身後半步遠的地方，及時為九九指路，沒一會兒便到了溫泉小館的門口。九九回過身來，鬼使神差地摘下了面具：“紫情姐姐，我叫越九。”

紫情見到九九的臉，只微微愣了一瞬，随即又恢複了原本的模樣，恭順地低下眼簾：“越姑娘還是早些進去泡一泡，去去寒氣，這時節說冷不冷，卻極容易生病……姑娘這麽俊俏的模樣，若是病了，豈不是太可惜？”

真是個有意思的人，但是九九知道，往往這樣的女孩子對自己的主人有相當的執念。她也沒打算跟向楊要人，只是覺得這種聰明的人很容易相處罷了。

看着九九進去，紫情才轉身往回走，兩個捧着瓜果的侍女也正好迎面走過來，見到紫情的時候都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紫管事。”

“快送進去吧，別再毛手毛腳的，放機靈點兒。”她盯着走在後面那個神情惶惶的少女看了一眼，那少女立刻低頭連聲道：“是，小婢記住了。”

方才九九和紫情在門口說話，簪七在裏面豎着耳朵聽得清清楚楚，等到九九進來的時候，她又假裝專心地泡着溫泉，卻忍不住偷瞄九九的表情。若是她沒記錯，九九從來不會主動向誰報上名字，也不會沒話找話說上半天，更不會輕聲細語地喊人家“姐姐”，那個紫情是何許人，竟讓九九如此破例？

“師父，水果來了，你要吃麽？”九九手舉托盤，慢悠悠地步入水中，慢悠悠地走向簪七，分波破浪，款款而來。

簪七臉一紅，忘記了自己在思考什麽，微微閃開了目光。

“好啦，早些吃完了，咱們也好收拾收拾，回客棧去了，再泡下去，身上就該蛻一層皮了。”九九狀似無意地伸出手，在簪七被溫泉水泡得滑溜溜的肩膀上摸了一把，占足了便宜。簪七一呆，九九是不是比之前更加大膽了？

随即她又自我否認了好幾遍，是她思想不純潔，才會這麽亂想，九九還是個孩子，有什麽大膽不大膽的……

兩人回到客店的時候，上官家的兩人已經睡了，畢竟都是孩子，再精神也會困。泡了這麽久的溫泉，她倆也都倦了，倒在床上便呼呼入睡，什麽也顧不上了。

倒是向家此時被後知後覺地驚起了小小的波瀾。

“你決定了麽？”向楊說這話時的樣子很平靜，沒有見到阿七時的陽光燦爛，帶着些許居高臨下的意味，看着單膝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子。

“是的，少爺，紫情已經找到了自己想要跟随的主子，希望少爺能夠成全。”說話之人正是紫情，她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但是向楊注意到，她眼中多了一絲光芒，讓她整個人都明亮了一些。

他笑了：“既然你已經決定了，按照咱們最初立下的約定，我也不會多加阻攔，只是你也要遵守約定的事情，幫我做一件事。”

“少爺請講。”

“也不是什麽難事，只是希望你在跟着越九的同時，幫我照顧好阿七，不要讓任何人傷害她。”發現紫情探究的眼神，向楊多解釋了一句，“她是我這麽多年唯一的玩伴，也是我這麽多年唯一動情的女子。我雖是向家少爺，不能任意胡為，至少這一點要求還是可以提的吧。”

“紫情一定盡力護簪七小姐周全……還請少爺珍重。”

“謝啦。你回去歇着吧，明天一早就得去找她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