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畫蛾眉

第8章 再遇

晚上楚涼回家的時候，驚訝地發現對面的空宅突然住進了人。雖然沒有十分明顯的動靜，但是那敞開的大門裏還沒收的被褥，以及屋裏傳出來的陣陣飯菜香味，都說明着住進來的至少是個賢惠的人，賢惠的女子。

反觀自家宅子，反倒安靜得很，也沒像平時那樣冒出炊煙。楚涼開了門進去，喊了九九兩聲，隔了一會兒，九九才揉着眼睛走了出來：“先生回來啦，九九睡過了頭，忘記煮飯了。”

“這倒不礙事，你身體好些了嗎？”

“嗯。”九九點點頭，“已經舒服多了。”她吸了吸小鼻子，問道，“好香的飯菜味。”

“對面住進了人，咱們今天晚飯幹脆下館子吃，如何？”楚涼将醫書藥箱放下，提議道。

九九剛想點頭，門突然被叩響。白衣白發的女道探頭往裏看，見到九九和楚涼都在，露出一個笑容來：“貧道暫時落腳在對門，沒想到這麽有緣，又與小施主相見。按着禮俗，希望兩位施主能移步來吃頓齋飯。”

楚涼和九九對視一眼，都挺高興，便點頭答應了。

越國的道人自成體系，有着自己的習俗，游道不住道觀，反而得落腳于民宅，第一天得請鄰居來吃齋飯。九九小的時候也吃過類似的齋飯，但是記憶已經模糊了，楚涼便領着她在門檻上踩了三下，這才進了女道的屋子。

飯菜雖然都是素食，但是看起來很豐盛。九九留意看了看，涼拌木耳，清炒菠菜，胡蘿蔔豆腐羹，紅棗蓮子湯，竟然都是補血的良菜。有些疑惑地看了看那女道，卻沒在那張溫和平靜的臉上看出什麽特別來。

“……”楚涼夾了一口涼拌黑木耳吃，手立時僵住，他沒有說話，但是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很是勉強。九九狐疑地看了一眼向來不挑食的好好先生，也夾了一口菜吃，卻一個沒控制住，直接噴了出來。

為什麽？為什麽明明聞起來那麽香，看起來那麽美，吃起來卻堪比人間地獄？！

腦袋裏閃過一個片段，似乎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曾經吃過類似的食物，只是那個時候，那個人做的飯菜聞起來看起來也都讓人不敢恭維。

女道的表情有些僵硬，俄而現出些羞澀來：“貧道不善烹饪，讓兩位失望了……以前也有人說過這飯菜很難吃，貧道已經努力在改進了。”

“道長不必太難過，只是九九有些挑食了。雖然味道不太合口，但好歹也是對身體很好的食物。”九九下意識地安慰道。果然，聽了這話，那女道的表情緩和了些，嘴角也微微漾起笑容來。

九九和楚涼艱難地就着菜吃完了飯，放下碗的時候才悄悄長舒了一口氣。女道将他們細微的表情看在眼裏，內心還是有些失落的。明明自己都已經練了很久的廚藝，小酒還是不喜歡自己做的飯菜，但是小酒還跟以前一樣懂事，不喜歡也會勉強自己吃下去。

“道長，你怎麽了？”她看着自己的眼神好生奇怪，九九有些不安，那樣專注的眼神讓她感覺有些無措。

越無雙回過神來，搖了搖頭：“沒什麽，只是沒想到你們能把我做的飯菜吃下去。我們以後就是鄰居了。”

“是啊，在下楚涼，這是小徒越九，與我們同住的還有九九的師父簪七姑娘，還不知道道長寶號？”楚涼拱手問道。

越無雙轉念思量，應道：“貧道道號煉酒，提煉的煉，把酒言歡的酒。”

“煉酒道長……那道長打算在此處逗留多久呢？”

“随緣吧，該走的時候，貧道就會離開了。”越無雙模棱兩可地回了一句，眼睛卻是偷偷地瞄九九的方向。她這信口胡謅的道號，取得是“戀酒”之意，一面希望九九猜不到她的意思，另一面又希望這種依戀能夠傳達到九九的心裏。

過了沒一會兒，楚涼便道不打擾“煉酒”清修，準備帶着九九回去。越無雙連忙開口：“九九不如今天就住在貧道這兒，如何？”

九九愣了一下，本來想說師父在家，但是突然反應過來師父還未曾回來，心情一下子低落了不少。楚涼沒有多加猶疑，詢問地看向九九：“九九，七姑娘還有幾天才回來，你不若先随道長住上幾天，等師父回來了，你再搬回家中，好不好？”

越九點點頭：“那我回去拿東西。”

越無雙目送九九和楚涼回去，心裏卻敲響了警鐘。簪七簪七，這個五次三番被提到的小酒的師父，到底是什麽人？看小酒那個樣子，好像對她極為依戀。她越無雙從小就喜歡小酒，小酒也愛粘着她，要不是發生了那件事，她又何至于連待在無酒身邊都要喬裝打扮？但就是自己曾經做過那件事，才在小酒與自己之間畫下了一道難以逾越的鴻溝。

越無雙號稱針神，連聖王都要讓她三分，卻在自己喜歡的小人兒面前失去了所有的傲骨清高。但就算是這樣，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與小酒回到過去。

她這麽想着，九九已經抱了小包裹跨進了門檻。她的面具回到家裏就摘下了，現在正晃悠悠勾在小拇指上一并帶了過來。精美嬌嫩的臉，不自覺染上了些簪七嬌柔的慵懶表情，在越無雙眼中看起來就像是狼眼中的鮮肉般可愛。

越無雙呼吸一亂，連忙調整好了呼吸，笑着接過九九的包裹：“我這兒只有一張床，須得你随我同睡了。好在床榻夠大，便是五個人在上面也不會擠的。”

“幾次都勞煩道長了。若是師父在，我也就不會這麽手忙腳亂了。”

“我一直聽到你們師徒提及簪七姑娘，怎麽她也是你師父麽？”越無雙下意識地詢問道，也不再貧道貧道地自稱了。

九九點點頭，臉上不自覺露出甜笑，眉目顯得越發靈動：“楚先生是先生，師父卻是最重要的師父，師父說過，九九也是師父最重要的人……”她想起三年前那個夜裏師父說的話，心裏依舊是甜的，幸福得讓人想到就微笑。

這笑容在越無雙眼中卻是那麽刺眼，将她的心直接打入了寒冰深淵之中。師父師父師父，一聲聲讓她聽着發堵。小酒這樣的表情，甜蜜的，羞澀的，分明就是少女芳心懵懂，情窦初開的模樣，卻是因為那個簪七而展露。越無雙心中湧起一股濃濃的酸意，卻不敢讓小酒看到她現在動蕩的眼神，微微轉過頭去：“跟我來，今天先不用洗澡了，天色也不早了，就早點兒歇吧。”

她悄悄攥緊了手，在九九的小包裹上擰出幾道褶皺，那個簪七，倒要好好會會她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