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夜話
簪七再回來的時候已近黃昏,瘦瘦的女子拖了一個不小的板車,車上放着她和九九的衣物用品,還有九九昨天打回來的大半只野豬和幾只山雞。氣喘籲籲地爬進濟世醫館,簪七從袖子裏取出一個小包包,裏三層外三層地打開了,楚涼意外地發現裏面竟然有不少大額的銀票。她只挑了一枚小小的銀塊遞到楚涼手中:“這個是藥錢。九九呢?退燒了麽?”
才說着,一個小小的女孩兒便從內室走出來,面上仍覆着面具:“師父回來啦。”
簪七伸手将她撈進懷裏,輕輕撩起她的衣袖,裏面包紮得嚴嚴實實,似乎已經沒有那麽腫了。
“楚大夫的醫術還是很不錯的,師父不用擔心了。”看了看門口,“師父将所有的東西都搬下山了嗎?一個人搬的嗎?累不累?”
某七此時像個真正的師父一樣揉了揉九九的頭心:“師父不累。”
楚涼看着這兩個人,似乎又正常過來了,不禁輕笑了一聲,引起了兩人的注意。兩道目光灼灼
地看向他:“有什麽不妥麽?”
“沒有沒有。簪七姑娘,在下楚涼,如今兩位也要住到這鎮上來,不妨交個朋友。方才在下已經聽越九姑娘介紹過你,覺得姑娘豪爽讓人頓覺親近。”什麽叫公子如玉,這就是,人家楚涼大夫要模樣有模樣,要性格有性格,開個醫館收益還不錯,家底似乎也頗為殷實,實在是作為夫君的上好人選。事實也證明,這個鎮子上的、包括附近其他鎮子上的姑娘都是頗有眼光的,越九在這兒待了不過大半日,便有無數打扮得花枝招展或走清純路線的姑娘和小婦人跑來無病呻、吟,只為了讓那纖纖玉指在自己的腕子上多駐足片刻。
越九也在與他談話的過程中将他的大部分情況都摸清楚了,這就叫做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得出的結論是:強敵!
偏偏簪七是個沒大腦的,也不知道是真的對男女情愛不感冒,還是只是沒有遇到正确的人,嘿嘿地笑了兩聲:“呵呵,好,也難得你覺得親近。”
楚涼聽了這沒頭沒腦的一句,也不知道她是什麽意思。是覺得自己不像是親切的人,還是喜歡自己親近?想着想着,楚涼自個兒倒是紅了臉。越九看得清楚,今天上午下午那麽多漂亮姑娘跟他玩暧昧他不臉紅,現在對着師父一句語意不明的話便紅了臉,肯定是對師父有意思了!
越九涼涼地說:“楚大夫,師父的意思是,她的本職工作是仵作,副職是個驅鬼的,整天兒跟屍體鬼魂打交道,少有人敢與她親近的。”
“仵,仵作?!”楚涼的表情變得很奇怪,簪七這回倒是不遲鈍了,微微有點兒委屈:“你不是說跟我親近的麽?”
“我不是那個意思……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就是鎮上那個有名的陰陽眼七姑娘?”楚涼竟是露出一個崇拜的笑容來,“我身為大夫,行的是救死扶傷的事情,但是人死了以後的事情,我便只能為他們悲哀卻幫不上忙。早就仰慕七姑娘大名,你的陰陽眼能夠撫、慰亡魂,在下實在是感動無比。”
越九覺得自己快要暈過去了,敢情自己白攪和了,看着兩個人相見恨晚,有說有笑地将自己忘到了九霄雲外的架勢,九九無語的同時又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
這個人會從自己的身邊把師父搶走嗎?面具下,衆人看不見的是她超出年齡的憂慮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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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晚,已經來不及找人家問房子的事情,簪七和越九一起住在了醫館的後院裏。第一次住在陌生的地方,越九有些不安,總覺得打破了與世隔絕的狀态,再次混到人堆中,總會有未知的危險等着自己。
似乎是察覺到越九的感覺,簪七難得敏銳了一回,輕輕握住她的手:“九九啊,不要怕,有師父在身邊陪着你,你會一直健康長大的。”
“師父會一直讓九九留在你的身邊嗎?”
簪七頓了一下:“以後九九如果想嫁人的時候自然就會離開師父了,不過如果你願意一直跟着師父,師父也會養你一輩子的。”
黑夜中誰也看不清誰的表情,越九的身子卻是放松了些,往簪七懷裏靠了靠:“師父覺得那個楚大夫人怎麽樣?”
“是個好人啊。”毫不猶豫地開口,“他不害怕我,還那麽善良,真的很好很難得。”
九九咬了咬唇瓣,猶豫了一會兒才小聲地問:“比九九還好嗎?”
“不一樣的。”簪七的聲音有一絲悵然,蹭了蹭九九的小腦袋,她親昵道,“九九是我最最重要的人。”
說者未必有心,畢竟九九是個小姑娘,是簪七救回來的像妹妹又像女兒的孩子。但是這類似告白的話,卻讓九九的心漏跳了一拍,随即快速地跳起來。
好在夜色掩蓋了她微紅的臉,簪七也不知道自己的話造成了什麽樣的影響。她只是許久沒有聽見九九再講話,以為她睡了,便也閉上了眼睛。
累了一天搬了許多重物,她閉上眼便很快睡着了。越九聽得身邊師父的呼吸漸漸平穩,想及今日她為自己哭的樣子,還有她和楚涼說笑的樣子,心中發堵的同時又莫名地起了绮念。她微微支起身子,小臉湊到了簪七的面前,感覺到溫熱的呼吸,她的心跳越發地加快了。
只是尚未碰到那平日裏喜歡吃東西又會吐露撒嬌的話的柔軟唇瓣,便聽見簪七喃喃地呓語:“豬蹄……”吓得越九連忙撤回自家基地,安安靜靜地躺好,屏住呼吸動也不敢動。
她說了這兩個字便沒有了下文,想來只是夢中又想到了吃的東西。輕輕地長舒一口氣,九九的小手捂住心口,感受着那漸漸平複下來的心跳,嘆息着笑了一聲。
還是不要打破現在的關系吧,她可不敢保證師父會不會在她無力挽留的時候便悄悄逃走了。得好好想想辦法讓師父更加離不了她越九。黑白分明的大眼盯着黑魆魆的帳頂,勾起一個邪魅的笑容來。
現在她也不覺得前路艱險了,似乎有這個人在身邊,生活便會更有意思,而那些舊日的恩怨,就讓它過去吧。以前她或許需要為那些世事糾紛付出代價,現在她是越九,只和師父一個人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