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37. 玩過一次的男人,不想再玩第二……
沈禾檸站在原地, 感官仿佛被封閉,身邊的聲音場景同一時間按下了停止鍵,她懷疑自己的聽覺, 也懷疑是不是哭得太狠,其實從剛才開始的一切都只是她頭腦不清的幻象。
前面相隔幾米之外的薄時予并不存在, 他怎麽可能又來找她,就算來了, 也是為了任暖, 順便管教她而已。
他更不會親口說出那種話, 就算最後的“求你玩我”太低太啞了, 聽不清楚,她不能确定,那之前一句的我給你玩和求你, 這麽卑微的言辭, 也跟薄時予根本扯不上關系。
是她又做夢了吧。
還是一場過于不切實際,除了加倍的酸苦之外,只會讓她變得更好笑的夢。
他對她嚴厲疏冷,猜不透心思,哪怕是僅有幾次的接吻也不讓她看見表情和反應,她不記得從什麽時候開始已經習慣的這麽多事實,都是程俏和任暖那些話的佐證。
她的手攥他攥了太久, 疼到握不住了,她不要了, 選擇放過他, 為什麽還讓她做這種夢。
沈禾檸不由自主地想逃開這個畫面,又往後接着退,謝玄州離她最近, 怕她裙子太長會摔倒,眼明手快地橫起手臂護住她的背,她蝴蝶骨撞到他,有點疼,這才神經一凜,有了種難以置信的真實感。
下一刻她就聽到謝玄州說:“小叔,以您的城府和身份,總是這麽戲弄她好玩嗎?”
現場除了沈禾檸,數謝玄州對薄時予最熟悉,受到的沖擊只多不少。
對他而言,薄時予就是叫人頭皮發麻的獨|裁者,只想敬而遠之,見面就忍不住要朝他彎腰,平常別說什麽軟話,他不三言兩句輕飄飄地搞死誰就不錯了,現在……
他在這麽多人面前,求沈禾檸。
謝玄州拿其他四個男人不當回事,但對象一旦換成薄時予,就是地獄級危險。
他脫口道:“是不是因為檸檸主動喜歡就特別不值錢?她那會兒從更衣室出來,躲這破牆角都不知道哭多長時間了,我看她好不容易今天下了決心要放手,您這又是想怎麽折騰她!她年紀小不懂事,這點感情用不了多久就忘了,您就不能放過她嗎?!”
沈禾檸耳膜被震得發脹,越來越多的雜音和觸感,都在向她證明是真的,哪有什麽夢。
她眉心皺緊,再次去看前面。
輪椅上的人就在那裏,眼角的血色比剛才更重,目光筆直釘着她身體,是她從沒見過的晦暗激狂。
薄時予唇邊向上翹,上面已經幹涸的幾道破口觸目驚心,跟以往的他形同兩個人。
壓抑太深的情感崩塌到無法收拾,偏激的掠奪欲終于暴露出來,如同永遠高潔的神殿雕塑遍布了裂溝,一片片脫落成塵泥,露出裏面禁锢着的那個患病靈魂,為了所求能不死不休。
他回答:“不能。”
謝玄州聽得窒息,周圍四個男人,尤其展淩,早在薄時予開口的時候就開始懷疑全世界了,四個站成一堆,好半天連神都回不來。
不是小叔叔嗎?!
薄先生不是圈子裏人盡皆知的冷靜溫雅,沒有七情六欲嗎?!
沈禾檸不肯朝薄時予走近,背還抵在謝玄州的手臂上,她想通了原因,輕聲問他:“是因為讓任暖斷了念想太難受,才回頭來找我,讓我像之前那樣幫你轉移注意力,緩解痛苦嗎?就算只是做妹妹做侄女,你也不能這麽對我啊,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麽了。”
她把嗓子裏的哽咽吞下去,靜靜說:“你應該早告訴我的,我如果早點明白你愛的是她,我就不會死皮賴臉招惹你了,更不會天天費盡心思,想辦法故意氣你。”
沈禾檸孤伶伶站在冷色的燈下,瘦得不足一握:“薄時予,我知道真相的時候,就已經戒掉你了。”
這一句話從她口中說出來,在看完她哭着表白的視頻之後,分量重得讓人絕望,薄時予雙眼噬着她:“什麽真相,跟任暖有什麽關系。”
沈禾檸沒想到他被點破了還會否認,手一緊:“都這樣了你還不承認?!我——”
她沒有說完,側面那條走廊裏就有人過來。
沈禾檸急促地喘了兩下,抿住唇,轉頭對上程俏的身影。
程俏換了套更紮眼的衣服,拽着任暖的手直奔這邊,先是掃了沈禾檸一眼,一副果然這樣的表情,随即就把注意力放到紮成堆的五個男嘉賓身上,“呵”了聲跟任暖說:“我說怎麽到處都沒見到男嘉賓呢,暖暖你看吧,妹妹行情好着呢,輕輕松松就把男生全勾過來了。”
任暖無奈地柔聲嘆了一下:“檸檸,你畢竟是時予哥的妹妹,別怪我管得多一點,你都長大了,別這麽霸道,以前你總占着時予哥就算了,現在占着五個人,考慮過對節目的影響嗎。”
她們兩個過來的角度是在左側,而薄時予停着輪椅的位置完全處在她們的視野死角裏。
從走廊往前看,只能見到沈禾檸和謝玄州,以及更遠一些的另外四個男人。
程俏之前一擊得勝,看出沈禾檸嘴硬而已,心裏已經信了,她本來很有勝利感,結果過後就發現男嘉賓們比拍照的時候還殷勤,全跑來哄這個狼狽的小落水狗。
她作為應該團寵的女嘉賓,接受不了三番兩次的冷待,氣不平,于是跟任暖一起又回到這兒,想當衆再給沈禾檸來點下馬威,免得她過後不自量力搶鏡頭。
沈禾檸看着任暖和程俏,那些話全數回到耳邊,眼睛酸脹得更厲害,她視線轉回來,又望向薄時予,指甲把細嫩手心按得破皮。
她接受事實還不夠?任暖就一定要在她面前跟薄時予碰面嗎!
沈禾檸牙齒緊緊壓着,程俏越走越近,見她臉色發白,舒心地挑眉說:“對了,還差點忘了件事,暖暖有件重要東西放在我這兒,我好像不小心落你包裏了,一把鑰匙,城南公館的鑰匙,你看見了嗎。”
任暖睫毛動了動,也随着道:“檸檸,如果在你包裏就還給我吧,你已經從城南公館搬出來了,我的鑰匙放你那裏,時予哥知道了不好……”
她還有很多話要說,臉上嬌柔孱弱的神情也恰到好處,然而後面所有想好的措辭,都在眨眼間被猝然扼住,斷氣一般戛然而止。
男人的音質寒涼暗啞,穿過中間擋着的牆壁,直接開口打斷。
——“我什麽時候給過你城南公館的鑰匙。”
任暖愣住,臉上猛地浮出驚懼,一把抓緊程俏的手。
程俏怔怔停下來,匪夷所思看了沈禾檸兩眼,轉身就想往回走。
從她們的視角完全看不到薄時予,但只是聽見他說話,就等于刀已經橫在了動脈上。
程俏埋怨地瞪向任暖,甩開她手,是她說薄時予今天走後就不可能再來的!她之所以敢做這些,前提就是确定薄時予不在也不管沈禾檸!
她心驚肉跳地加快腳步,走廊前面的通道卻光線發黑。
江原帶着人從陰影裏出來,站在中間,把路徹底堵住,他原本是等着驅趕那五個礙眼貨的,沒想到竟然還有這一出。
他馬上擺手讓幾個人上前,扯着任暖和程俏,一直推搡到前面走廊盡頭的空地裏,停到黑色輪椅前面。
薄時予微微眯起眼,鏡框折着光,如同開刃的利器,任暖雙腿一軟,下意識捂住自己手腕,背着他極力往下拽。
“伸出來。”
最簡潔的一句要求,不止任暖和程俏,在場的五個年輕男人誰都不是沒經過事的菜雞,依然跟着渾身一凜。
任暖眼淚嘩的流出來:“時予哥,我不是,不是——”
薄時予手背上的筋絡猙獰隆起,他略擡了擡頭,眼睫往下壓,明明他坐着而對方站着,居高臨下的冰冷審視卻讓她不自覺抖成一團。
“我有沒有說過,這個稱呼不能叫。”
他沉聲命令。
“手伸出來!”
任暖的手臂随即被人強硬扯開,明晃晃露出來不及取下的手表和觀音。
她顧不上多少人圍觀,維持不了那股無害的柔弱了,尖叫道:“我沒有惡意,我真的沒有!我只是看你一直跟她斷不了太痛苦了,不想讓她總是試探你刺激你,才想辦法,想辦法讓她死心的。”
“你不是想跟她了結嗎,不願意她那麽跟着你,”她極力為自己的行為辯解,眼淚流得我見猶憐,“所以我才幫你,我能替你解決掉,只要她放棄了,你就不用那麽為難了啊!”
她哭道:“她已經相信了!”
沈禾檸的心髒被藤條死死纏住,勒得透不過氣,眼前有一層早已存在的薄膜,直到現在才近得可以觸摸得到,好像只要輕輕一捅,她就能看見真正埋于深海底下的那座龐然冰山。
薄時予垂眼看着那只手表,手指按在兩個字母的凹痕上,與沈禾檸全然綁緊的神經疼到暴跳。
他額角邊青筋浮着,延伸到狹長眼尾,視線根本沒在任暖身上停留,牢牢注視着沈禾檸,問她:“檸檸,她跟你說什麽了。”
沈禾檸澀然吞咽着,喉嚨裏着了火。
她都走到這一步了,有什麽不能說的!
沈禾檸打開包,摸出那枚鑰匙,重重扔到地上:“說什麽……說你從少年開始愛的人就是任暖!年紀輕的時候故意冷落她,拿我做工具,現在因為腿傷舍不得拖累她,還是拿我當借口!”
她聲音愈發冷,隐隐夾着顫抖:“你接受我的主動,跟我所有親密,都是為了忘掉她!手表是你給的,背後刻了她名字,觀音是你送的,要跟她徹底分開,連公館鑰匙你也給了她,是想讓她随時登堂入室!”
“你愛她愛到發瘋,”她胸口快速起伏,逼視着他,眼裏又清又烈,“我只是一個小醜。”
薄時予緩緩點頭:“這是真相?好,我告訴你真相。”
沈禾檸沒注意到聚在她身邊的五個男人是什麽時候被強制弄走的,耳邊只剩一點謝玄州氣急敗壞的喊聲,像在不甘心地阻止什麽。
但阻止不了了。
沒有人能攔住決堤爆裂開的滾滾山洪。
薄時予抓着拐杖,從輪椅上艱難站起身,他身形高大修長,什麽都不需要,僅僅只是站在那裏就足夠壓迫,低頭去看誰的時候,能輕而易舉将人困鎖溺斃。
他襯衫袖口折得淩亂,還沾着血跡,随着手臂垂下的動作,有一條不值錢的簡陋紅繩,串着一顆紅豆滑落下來。
薄時予一步一步朝沈禾檸走,低聲問她:“檸檸,先答應哥哥,不玩別人了,行嗎。”
沈禾檸手上的骨節緊到泛酸,眼睛仍然冷淡清明地迎着他,清晰說:“憑什麽,你以為你還有資格約束我?我不玩別人,玩你麽?”
她擲地有聲:“可我已經玩過一次的男人,不想再玩第二次了!”
薄時予手掌扣着拐杖,磨到滾燙劇痛,他用盡全力向沈禾檸靠近,殘破身體碾着這麽多年斬不斷的厚重荊棘。
全世界都被淹沒,他只有檸檸一個島嶼,恨不能把心口挖開讓她嵌進去。
他愛如珍寶的人,因為他受遍了委屈,他最怕她哭,卻讓她流了這麽多淚,剩下一個人孤立無援。
如履薄冰的告白,怎麽能讓檸檸做。
該剖開自己的心,劃開為她沸騰的血肉之軀,攤開來讓她去蹂|躏,去随便報複和懲罰的人,是他。
“我沒有資格。”
“我從少年開始愛着的人,是沈禾檸。”
“你小的時候,我作為哥哥,清清白白地愛你。”
“你長大成年以後,我對你生出邪念,整晚看你跳舞的照片和視頻,龌龊的……觊觎着我親手帶大的妹妹,作為一個男人愛你。”
“我少年愛誰,就會盡我一切寵着慣着,我現在愛誰,只能忍耐克制,因為我是個需要人照顧的殘廢。”
“那只手表,是我給沈禾檸十六歲生日的禮物,背後刻的兩個N,是檸檸首字母的縮寫,但是十六歲那年,你已經不在我的身邊了,這只表存在我的書房裏被人偷走。”
“城南公館的鑰匙被周靜娴私自拿出去替換,在把她趕出家門的當天,我就換掉了鎖,只錄入了你跟我的指紋。”
沈禾檸肺腑裏的氧氣被不斷抽走,空蕩又窒滿,面對着他難以呼吸。
他已經近在咫尺,蒼白膚色上,墨染的眉宇眼睫,和洇濕的赤紅都密密麻麻箍着沈禾檸的心。
不夠,還不夠。
差得太多太多了。
沈禾檸指尖把裙子攥破,依舊不肯松動,失聲問:“觀音呢,觀音怎麽回事!”
薄時予擡起手腕,自己的觀音搖晃着墜在她嘴唇前,而任暖摘下來的那枚,“咚”的丢到地上,被他踩在腳下。
他看着沈禾檸說。
“戴觀音,是想壓心魔,別再肖想你。”
“但是沒用了。”
“我看觀音的時候,觀音也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