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5. 她不是對你表白了嗎
沈禾檸的車到達宣傳片拍攝場地之前, 那部她跳過舞的大制作電影終于放出了首版預告片。
三分鐘劇情密集的短片裏,前後加起來給了她單人足足半分鐘的鏡頭,用她一支舞串聯了全片。
綜藝負責人比沈禾檸還要關注, 準時準點守着看完,驚喜地拍大腿:“絕了絕了!這下我們是賺大發了!都不用等正片, 就這支預告足夠給你掙一波大流量,加上咱們的官宣, 不火才怪!”
沈禾檸知道, 她能簽到這麽高的價格, 當然不止是靠一個短視頻舞蹈的影響, 主要還是落在這部電影上,所以對于節目組的反應并不意外,她更多心思都凝在薄時予身上。
她給他發了那兩條微信以後, 他到現在還沒有回應, 像是石沉大海了。
車停在攝影棚門前,沈禾檸想到裏面還有五個大麻煩,但也是五個大刺激的藥引,她都說不上是該發愁還是激動,握了握包帶準備下車。
負責人這時候“啊”了一聲,有些驚異地重新打量她:“說好的普通素人呢,你這包可是今年的限量新色啊, 我看程俏也拿了個一樣的。”
程俏是另外一個家世顯赫的女嘉賓,沈禾檸剛看過資料。
沈禾檸低下頭看看, 她哪會有這麽奢侈的東西。
她手裏拿的這個不是自己的包, 是從宿舍出來之前,舍友們把各自包包堆在一起,給她選了個最配衣服的, 硬是塞給她讓她必須帶着,絕對不準被其他女嘉賓看低。
她不太清楚真實價格,但看對方反應也知道不是一般的貴,更小心的放輕了力道,笑着解釋:“我确實是普通素人,沒背景沒靠山,包是我朋友的。”
沈禾檸跟着負責人往攝影棚深處走,轉過一個拐角之後就到達化妝間。
裏頭面積大,兩排大落地鏡延伸出去,工作人員都在匆匆奔忙,也就更顯得已經提前到場的五位男嘉賓身形紮眼。
五個人都是一水兒的盤靓條順,質量水準遠超高分線,身高全過一八三,又風格迥異。
謝玄州吊兒郎當穿了身西裝,領帶松散挂着,寸頭鳳眼,透着股懶散的嚣張。
嚴遇玩街舞的,痞帥是徹底搞明白了。
展淩白襯衫金邊眼鏡,倒是努力把老師的特征複刻下來,妥妥斯文清貴。
另兩位最新生意對象,一個冷峻一個妖孽,各種熱門男友類型是徹底占全了。
五位本來各據一方,誰也沒太熱絡,刷着自己的手機,但沈禾檸側影從拐角處一出現,寂靜水面猶如突然被攪動,五雙長腿幾乎同時向她邁過來。
“小禾苗你——”
“沈禾檸你還真來了,我說了缺錢找我。”
“檸檸我們又見面了,導師他——”
“禾檸抱歉,前兩天約你下單其實是我存心的——”
“……所以不止我一個人臨場下單?”
到這一刻,五個男人才真正看向彼此,終于認清了各自目的,視線裏夾了雷霆閃電。
現場工作人員集體凝固,轉頭瞪着匪夷所思的現場。
沈禾檸身陷暴風中心,頭有點發炸,目光從這五位身上一個一個滑過去,選妃一樣又看了一圈,扭頭問身邊的負責人:“所以……到底誰跟我拍婚紗。”
五道視線齊刷刷掃視過來,負責人亢奮得簡直要當場流淚,一邊暗示跟拍攝影快點記錄大型修羅場素材,一邊回答:“這怎麽選,放棄哪個都傷人,只能雨露均沾,大家輪流拍了。”
沈禾檸把自己東西跟其他嘉賓的統一放在更衣室,挑了最像婚紗的一條白色紗蓬長裙換上,頭發只是簡單挽起,在鬓邊別了一支鈴蘭,配上一臉瓷白加桃花的純欲妝,站在鏡頭前面,被攝影師連番誇。
其他女嘉賓在別的拍攝區拍單人,沈禾檸餘光裏一跳,恍惚在工作人員中看到了任暖的側臉,她皺眉去找又沒了影子。
沈禾檸收斂心神,想不出任暖出現在這兒的理由,應該只是她看錯。
相機對準她的一刻,五位已經換好西裝的男嘉賓在底下較着勁等待上場,而沈禾檸的指尖突然不自覺向裏扣緊,深深按進掌心裏。
有一道她捕捉不清的目光,不知道從哪個方向遞過來,穿過她身邊一切阻礙和人影,筆直落到她身上,重如山倒,燒得人皮膚發熱。
沈禾檸看不到他,但這一刻莫名就是确定哥哥真的來了。
她喉嚨輕輕動了一下,最快效率拍完單人照,伸了下手,淺笑盈盈:“誰先來?”
五個各自矜持的男人這時候偏偏互不相讓,都在各自領域驕傲慣了,誰也不願意直接認輸落在下風。
最後是謝玄州和妖孽單主同時上前,沈禾檸抿了抿唇,幹脆照單全收,一手挽一個。
那道目光裏猶如生出利刺,席卷沈禾檸全身,她禮服底下的身體繃着,挑釁似的故意把頭朝兩個人分別歪了歪,問攝影師:“跟誰更配?”
謝玄州低低冷哼着,一把攬上沈禾檸肩膀:“還用問?”
妖孽單主笑笑,勾了勾沈禾檸垂下的小指,靠近她耳邊說:“前兩天不是剛見過家長,按進度本來也該拍婚紗了,你說配不配。”
這幅畫面把跟拍攝影看得腎上腺素飙升,一衆圍觀的工作人員也忍不住跟着臉紅心跳,小聲起着哄。
只有沈禾檸對身邊兩個男人毫無知覺,唯有那道越來越噬人的視線,要把她從頭到腳咬碎吞沒。
她脊背緊得發酸,咬着牙偏過頭,做出仔細去聽妖孽單主說話的姿勢,對方自然貼得更近,加上隆重禮服,從遠處看起來形同甜蜜新婚。
而她眉眼彎着,仰臉去看男人,從前只給某一個人的專注溫柔,被她肆無忌憚地分發出去,給誰都不再給他。
沈禾檸的手腕被人勾走,幾乎要彼此相扣,遠處有個節目組管理層的快步趕過來,嚴肅通知:“大家都先暫停等一下!有點緊急問題需要馬上解決,晚點再拍!”
跟過來的其他人竊竊私語:“聽說是大投資商那邊臨時叫停,不知道出什麽事了。”
“現在最大的投資商到底是誰,怎麽聽傳言說好像原本定下的被踢出局了——”
“我也不清楚,貌似是醫療口的不可說大佬,不敢多打聽,不過你看展淩就是醫大的,大佬應該是有商業目的?總不可能是看上了哪個女嘉賓吧。”
現場驟然被叫停,一片雜聲混亂,沈禾檸果斷松開兩個男人,趁着人多往後臺更衣室那邊走。
從剛才開始,一直蠶食着她的視線就消失了,她身上湧動的熱度都跟着變冷。
她壓着呼吸節奏,想去自己包裏拿手機,剛魂不守舍地把包提起來,這片相對寧寂的空間裏就如同被抽幹了氧氣。
沈禾檸胸口起伏,聽着身後輕微的輪椅轉動聲,喉嚨不禁幹涸吞咽着。
她都這樣了,他都為兩條微信過來了,是不是會有所表示。
沈禾檸擺好冷淡的表情轉過身,正撞上男人無底的黑瞳,她每一次看到他,心都止不住亂跳。
展淩個人條件算得上是極好,但再模仿他的導師,也複制不出薄時予本人的萬分之一。
他白色襯衫的領口永遠這樣一絲不茍束緊,腕上觀音和黑色褲管戒律一般禁锢着他,居高臨下的山巅白雪,讓人忍不住想要玷污折磨,看他為自己失控,讓他冷靜不了,崩潰發瘋。
尤其此時此刻,他眼裏已經有了震顫的裂紋,似乎一擊就能打碎。
她确定他瘦了,皮膚好像更蒼白。
撐着襯衫的肩膀棱角比以前更明顯。
是不是為了她。
沈禾檸攥緊手裏的包,盯着他笑了一下:“薄先生,您怎麽來了,我不是已經道歉了嗎,那條微信不是發給您的。”
“是麽,不是給我,”他雙瞳被她身上的婚紗全然占滿,眼前一幀幀刮過幾分鐘之前,她在各種男人身邊溫存乖巧的樣子,“也不是那五個,你還有哪個哥哥。”
沈禾檸不在意的挑挑眉:“哥哥是什麽了不起的稱呼嗎,叫誰不行,我哥哥太多了,數不過來,也不用給您一個一個介紹吧。”
“不過您來了也好,”她漫不經心說,“正好提前看看我穿婚紗的樣子,說不定等嫁人的時候我老公家裏還會請您出面證婚,畢竟外面人都知道,您還是我小叔。”
她甚至提起裙擺給他轉了半圈,勾着濕潤的紅唇問:“好看吧,像不像新娘,外面那五位其實随便選哪個做老公都不錯,您對展淩不滿意,那其他四個呢,您看我跟誰更配。”
一句一句的薄先生和老公,小女孩兒像是不知道如何殺人,又在純真甜稚地把尖刀肆意往人心髒上捅,捅穿了絞爛了也嫌不夠。
話音剛落下,遠處就響起謝玄州和嚴遇的喊聲,都在叫沈禾檸名字,向這邊靠攏。
沈禾檸注視着薄時予,腳步向後一退,冷心寡情地笑着,就要朝外面走。
後方輪椅的聲音猛然清晰沉重,碾過一地被她親手敲碎的軀殼,男人冰一樣的手牢牢攥住她小臂,強硬地把她往身邊拽。
沈禾檸掙紮,要從他掌中抽出來,亂動的時候沒太扣緊的包蓋不小心散開了,裏面的東西稀裏嘩啦掉了一地。
第一樣東西掉下去的時候沈禾檸就感覺到不對了,等看清都是什麽,她腦中嗡的一聲。
這絕對不是她的包,她剛才可能是着急拿錯了別人的同款。
而現在她裙擺邊上明晃晃掉着的,除了各種随身化妝品之外,還有一盒沒有拆封的……安|全套。
沈禾檸神經緊了,眼睜睜看着薄時予在輪椅上俯下身,把那個長方盒子拾起來,指骨關節白到透出青色。
她到了嘴邊的否認一下子轉彎,破釜沉舟的,要借這個再激他一次。
沈禾檸兩步上前去搶:“還給我。”
她說話間的幾秒鐘,那個棱角分明的堅硬盒子,就已經在他指間攥成一團扭曲的垃圾,尖利的角往他皮膚裏刺。
他沒有痛覺一樣,就那樣筋絡猙獰地握着,下陷的地方透出暗紅色,他聲音已經失去平常的語調,緩緩問她:“沈禾檸,你想怎麽樣。”
沈禾檸勇氣十足,沖口說:“成年人的戀愛用到這個不正常嗎,你沒教我的第五課,我總得另外找個人繼續學吧!難道離了你,我就不長大了?!”
她去他手裏搶,掰開他狠戾收緊的五指。
薄時予被她摧毀到岌岌可危的防線崩塌,面前的女孩子穿着婚紗,口中不斷說什麽老公,跟他搶奪這種對別人交付身心的東西。
她只是朝其他人那樣乖甜的笑着,他已經備受折磨,現在她把一切撕毀了給他看,把他勉強還能為人的意志也一把火燒盡,砸掉他顫抖珍藏着的所有。
沈禾檸眼窩有些紅了,這個是她能想到的最重的打擊,難道還能真的演床戲給他看嗎!
她逼問他:“薄時予,你遠離我不好嗎,幹嘛什麽都要管!我跟誰上床你也幹預嗎!你是不是喜歡我!”
薄時予一雙眼黑得瘆人,要把她拆吞入腹,喜歡兩個字絞着他最後一層底限,警戒一般操控着他。
沈禾檸的每一點行為都在加固着不愛他的事實。
“不喜歡,”他齒間透着鏽氣,“不喜歡就不能管你胡來嗎!二十歲你懂什麽!”
沈禾檸的力氣像在這一瞬間全部流瀉掉。
不喜歡。
這種情況下,他又說了一次,他不喜歡。
對他而言,她只是個剛滿二十歲的小孩兒,他就算有一天為誰瘋魔,那個人也不會是她。
更衣室的燈光亮到晃眼,薄時予眼前蒙着一層模糊的血色,看不清沈禾檸神情,入口那裏有腳步聲越來越近,不是外面的五個。
邵延的聲音意外傳來,透着股頹靡的嘶啞:“搞什麽,你們倆還能吵架?”
沈禾檸像是回過神,沒有再看薄時予,彎腰把地上的化妝品撿起來放回包裏,扣好了轉身,腳步越來越快,從邵延身邊經過。
邵延皺眉走到薄時予面前,對上他微合的眼睛,有些匪夷所思:“我們家投的綜藝,被你大價錢給臨場截胡了,我看在是簽了沈禾檸的份上自動靠邊,來瞧瞧戀愛修羅場,結果什麽意思,真鬧崩了?”
“秦眠前些天跟我分了,我現在連天亮天黑都分不清,”他扯着嘴角,“想看一眼你跟小姑娘戀愛是什麽樣,沒想到沈禾檸也能露出對你那麽冷的表情……”
邵延想起什麽,遲疑道:“不對啊,我有一次晚上看過眠眠跟沈禾檸兩個人開視頻,眠眠陪她錄什麽表白來着,別的沒怎麽聽清,就聽見一句——”
他回憶:“你不知道,我愛你那麽多年。”
薄時予冰封在一把輪椅上,慢慢擡起頭,把邵延看得脊背一寒。
他問:“你說什麽。”
邵延眉心擰得更深,确定沒記錯,再次說:“是這句話,就算差一兩個字也是這個意思,連着好幾天,她們倆都開視頻搞這個什麽表白,錄完了還要剪輯,挺用心,我當時還為你高興,覺得你終于不用那麽苦了,也不想提前洩露,就沒告訴你。”
“沈禾檸表白這種話,不是對你,還能對誰,她才多大年紀,除了你,她還能愛誰很多年。”
冰水和野火像是被同時抛下,在薄時予身上盡情肆虐,他語不成句:“什麽時候,多長時間以前!”
邵延死氣沉沉地篤定回答:“一個月左右了,眠眠都跟我分了大半個月,我不可能記錯。”
一個月。
一個月之前,檸檸的生日還沒過。
她那時還是他的苗苗,滿眼只有他一個影子,叫着哥哥,貼在他懷裏為所欲為。
一句話像一道誅心挫骨的咒,頃刻就能把人強撐起來的精神摧毀。
薄時予胸中被密不透風地壓迫着,不能喘息,他胡亂扯開緊扣的領口,深深閉眼,再睜開也不能壓抑裏面翻湧的炙燙。
沈禾檸跟秦眠每天視頻通話,用的是手機,那麽為了兩不幹擾,至少在剪輯上,她多半是用了電腦。
薄時予離開攝影棚要直奔舞蹈學院,哪怕闖進她宿舍,用龌龊的方法,也要拿到她的電腦。
他不相信……
不能相信,檸檸真的會對他動心。
薄時予已經到了舞蹈學院門口,眼前盡是從前一次次送檸檸回學校,他冷淡對她的情景。
她的行李箱很小,曾經攤開在他面前,裏面只有衣物和貼身用品,哪裏像同齡人那樣各種電子用品,更沒帶什麽筆記本。
她在家期間一直用着的是房間裏那個,他給她準備的。
冰凍的血液呼嘯逆流,他耳邊聽不到別的聲音,只知道交代了江原返回城南公館,其他意識就完全被從前與她有關的一切占據。
車來不及開進地庫,他撐着拐杖從門前下車,即使明知道這樣可能更費時間,但仍然不能控制骨子裏決堤的本能,想走過去,跑過去,就是他最快趕到的方式。
薄時予一向嚴整的領口散開,喉結鋒利地上下割着,推開根本不敢踏足的那間卧室房門,電腦依然和沈禾檸走的時候一樣,安靜擺在桌上。
他失态地跌撞過去,按住屏幕,直到燙得發疼才向上掀開。
她設了密碼。 嘉
密碼提醒是一句最簡單的話——
“老公的生日。”
薄時予有如堕進深海,盯着這兩個灼心的字,手指壓在鍵盤上,微微戰栗地輸入了自己的出生日期。
一秒之後。
屏幕成功解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