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33. 趁早跟你斷幹淨
沈禾檸聽他說完這句話, 眼前就蒙上了水霧。
她咬緊唇忍住淚意,把舌尖上不自覺盤旋的“哥哥”硬是咽下去,不叫他, 更不在他面前洩露一點感情。
她想起重逢那天在醫大辦公室裏,薄時予第一次對她提“小叔叔”, 從那以後,她雖然總是喊着哥, 但他沒有一次真正答應過, 所有需要他自稱的場合裏, 他也都以叔侄這個輩分, 跟她劃着清晰的界限。
他這麽長時間的堅持,今天是因為她決絕的态度打破了嗎。
那是不是證明,他根本就不想做什麽小叔叔, 他始終都是從前那個疼愛她的哥哥, 從未改變過,只是真的存在她不知道的難言之隐,才逼他做了這種選擇。
所以他在生日晚上對她說那麽絕情的話,趕她走,也可能确實是違心的對嗎!
她這段時間故意激他氣他,不是完全的無用功,她還沒有被丢棄, 不是自作多情,她也許……真是被愛着的, 對嗎。
沈禾檸軟嫩的手心幾乎攥破, 壓了太多天的委屈悄悄爆發出來,淚已經溢到睫毛上,被她強行壓住。
她維持着冷淡, 直截了當問他:“小叔是你讓叫的,為什麽又改回哥哥,薄時予你到底什麽意思,你想要的就只是一個妹妹嗎?!”
“那你知不知道,妹妹不可能一輩子圍着哥哥打轉,她肯定要戀愛結婚,跟你活在兩個世界裏的!”
薄時予呼吸太重,在她耳邊的皮膚上反複磨砺,森寒和滾熱矛盾地交織,唇間隐忍地透出來一抹酒氣。
沈禾檸心揪着,意識到他今晚喝酒了,他是因為酒精的作用才失态嗎。
她度秒如年的等他回答,但許久過後,電梯那邊已經有人走出來,他仍然不說話,只是身上肌理繃得懾人,每一下脈搏的跳動都像耗盡心神,震得她發疼。
沈禾檸透過後面單向可視的玻璃,看到展淩在往這邊過來。
她失望地輕抽了一下鼻尖,抓住薄時予的手,把他蒼白的十指從她腰間一點一點強行掰開。
薄時予沉默,手卻瘋了一樣用力,把她往胸前禁锢。
他不想要妹妹,他想要的是沈禾檸這個人,要她失去自由,綁上她的腳,折斷她翅膀,把她困在身邊,為他笑為他流淚,眼裏只能被他填滿,容忍不了任何多餘的人。
想不擇手段把檸檸鎖起來,不管她才二十歲的人生是不是剛剛開始,也不管她以後幾十年都要面對一個心理扭曲的殘廢,無法照顧她,不能保護她,能做的只是日複一日對她無止盡的狂熱索求,用這條斷腿來脅迫她,命令她必須愛他。
可他舍不得。
就算是被她這樣一刀刀割着,幾天過來只剩下一把殘缺的骨頭,他也還是舍不得。
檸檸并不愛他,他憑什麽把她拖進火坑裏。
只是太疼了,疼到實在不能承受,着魔了一樣想聽她喊聲哥哥,當成短暫止疼的藥。
他喉結嶙峋地起伏,掐着她說:“……妹妹怎麽了,你不是還沒把跟我的賬還清麽,沒還清,我就管得了你,那個人我不滿意。”
沈禾檸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又氣又難過地推開他肩膀。
幸虧……幸虧她還沒有正式對他表白。
那一段準備了好多天,反複錄過不知道多少次的表白視頻還存在城南公館卧室的電腦裏,她當時打擊太大走得急,沒有想到删,現在更沒機會過去處理了,看薄時予目前的樣子,他也不可能去動她用過的東西。
沒表白,他根本不知道她有多愛他,那就可以肆無忌憚地給他繼續加碼。
沈禾檸冷聲說:“既然這樣,那我更得抓緊時間,要麽自己賺到錢還你,要麽就好好戀愛快點結婚,找我老公給你還,趁早跟你斷幹淨!”
不是給他止疼的藥,是催命的藥。
薄時予借着黑暗,眸底血色深重:“沈禾檸你适可而止!”
沈禾檸手上有點沒分寸,恍惚感覺好像抓破了他,她手腕一顫,硬着聲音堅持說:“讓我叫你哥哥是不可能了,現在想做我哥哥的男人太多,我從中間随便選一個,也不會選你。”
“既然叫小叔你也不喜歡,那我以後就和別人一樣叫薄先生,”她笑得冰涼,“也不對,沒有什麽以後了,我們又不會經常見面,薄先生也不用叫,不然就當做不認識吧。”
眼看着展淩馬上就要到車邊,沈禾檸多少有些緊張,語氣也比之前重了:“還有,我事先不知道展淩哥是你學生,無論你怎麽想的,都不要因為我遷怒他和他的父母,他們一家都是好人。”
一句維護,一句警告,冷暖親疏分得太過鮮明,把人往深澗裏踩踏。
薄時予僅剩的一副骨骼也被她扯開,他直勾勾盯着她:“我在你眼裏是這樣的人,怕我為難他?你才認識幾天,這麽喜歡他?”
沈禾檸不甘示弱:“跟你認識十六年不是也可以說斷就斷,幾天怎麽了,照樣能戀愛,能談婚論嫁!展淩哥跟我年齡差距小,不會像你一樣把我當小孩兒,他長那麽好看又寵着我,還前途無量,我不應該喜歡?”
遠處忽然有車開過,雪亮大燈呼嘯着掃過來,毫無預兆映亮了薄時予的臉。
沈禾檸其餘的話生生堵在喉嚨裏,怔愣看他。
他沒戴眼鏡,眼窩很深,半垂的睫毛下看不出多少正常黑白,都是混沌的血色,他明明在她面前,卻像是獨自陷在冰天雪地裏,身上某種絕望又暴烈的孤獨感讓人鼻酸。
燈光很快就過去,沈禾檸想細看也沒有機會,她手機開始作響,鈴聲把逼仄的車裏填滿,又往外飄。
是展淩的電話,他找不到她了。
沈禾檸壓了壓錯亂的心跳,剛想說話,薄時予突然松開一只手,勾開車門猛地向外推,展淩正無頭蒼蠅似的亂找,聞聲回頭。
車庫燈光就算再暗,這樣門扉大敞的也不可能隐形,該看的不該看的都能一清二楚。
沈禾檸神經一下子抽緊,急忙要從薄時予身上下去,薄時予筋絡突起的手臂把她制住,目光狠狠絞着她:“喜歡他?我讓你喜歡。”
展淩眯着眼,下意識往這邊走過來,越近看得越清楚,心一炸,驚呆在原地。
他那位高山霜雪的神級導師,掐着他泫然欲泣的小侄女,車後排就那麽大的空間,兩個人彼此緊貼,一方又極力把另一方推遠。
四處都是暗的,只有這裏如同深深旋渦,嚴正西裝和旖旎長裙,成熟矜貴和純美嬌俏,怎麽看都不像是正經叔侄。
展淩三觀崩塌,渾身僵着,張着嘴遲遲不敢上前,直到薄時予不容反抗地按着沈禾檸的腰,把車鑰匙扔向展淩。
展淩對薄時予有種絕對服從的本能,特別準地把鑰匙雙手接住,然後聽見男人披霜挂雪的陰冷嗓音:“坐前面,開車,送她回學校。”
展淩要當場哭出來,他想說他還要帶沈禾檸去跟家裏吃完這頓飯,要談婚論嫁要正式追她,現在卻親眼目睹着她坐在自己最怕的男人懷裏,被勒令開車送他們走。
沈禾檸四肢都麻了,沒想到薄時予居然會這樣,她牙關咬得發酸,低聲怒道:“你瘋了!別人都知道我是你侄女!”
薄時予聲帶被她蹂|躏得微碎:“那又怎麽了,不想讓他看見現在這樣?”
此刻摟着她的這個人,已經不像是從前的薄時予了,沈禾檸隐隐察覺到了他的崩塌,但還不夠真正露出冰山包着的內核。
她堅信這個時候絕對不能對他心軟,不能落在下風,否則他只會越裹越深,再難刺破他的心了。
她深深看了薄時予一眼,接着也發了狠,硬是從他鉗制中逃開下車。
她知道她不管不顧,肯定把他弄傷了,也還是沒回頭。
沈禾檸徑直走到展淩跟前,搶過他手裏的車鑰匙轉身丢給薄時予,扯着展淩袖子一起往後退了兩步,疏遠冷硬地說:“薄先生,我跟我男朋友還有私事,您自便。”
她拽着展淩大步往前走,展淩冷汗快把頭發給浸濕,視死如歸地低低問:“……檸檸,你給我說實話,我是不是闖禍了,會不會死,能不能畢不了業,一輩子從不了醫,全家被克瑞醫療碾成渣,我——”
“閉嘴,”她眼裏水光閃動着,斬釘截鐵,“他不是那樣的人。”
沈禾檸上了展淩的車,一輛挺帥的跑車開得歪歪扭扭,驚恐一般從邁巴赫旁邊挪過去,副駕駛的車窗專門降下,女孩子绮麗冷淡的臉匆匆一瞥,然後她側過頭,朝身旁的男人甜美笑着。
車影消失後,死寂的車庫裏再也沒有多餘聲響,陷入空曠的煉獄。
薄時予依然保持着抱過她的姿勢坐在那裏,挺直的脊背緩緩彎折下去,猶如被人寸寸敲斷。
手腕上有幾道被她抓出來的血痕,他眉心擰着,病态地将傷口放到唇上,輕輕觸碰,合緊的眼睫間盡是濕熱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