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有人會永遠愛我嗎?
陶野發現那位陸總最近喝酒喝得越來越多,好像情緒很不好。
她雖然注意到了,但她也絕不會去多嘴問什麽。
某種程度上來說,她挺有自知之明,也懂進退遠近。
她知道,在見到這位陸總的第一面,她決定不和她有發展的時候,她們之間就不會有任何暧昧發展的可能。
其實說老實話,當初看到她為她彈《一步之遙》時,她有心動過那麽一瞬。可一靠近,聞到那人身上的煙味時,她的心悸就平了。
陶野有時也很糾結。
陸秋蕊幾乎擁有着一切她應該喜歡的樣子。只是可惜,這個人太過于沉溺煙酒,就這麽一點瑕疵,她便無法再說服自己。
混沌的煙酒味,總會讓她想起她的第二任養父,還有永遠空氣污濁的酒吧。
而這二者,都是她做夢都想逃離的牢籠。
可是後來,某一個夜晚,在酒吧,她毫無準備地、驚喜地遇到了一個年輕女孩。
她和陸秋蕊非常非常像,卻又剛好沒有這一點瑕疵。
這是彩票吧?
這是彩票吧。
她的彩票,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
夏星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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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天,夏星眠的手被陸秋蕊弄傷了,又被陸秋蕊叫到學校門口,看見了她和陸秋蕊一起坐在法拉利裏的畫面。
當晚,夏星眠就大半夜跑到酒吧門口,眼裏閃着患得患失的暗光,欲言又止地說着想要住到她家裏來。
陶野心裏一顫。緊接着,滿滿的喜悅翻湧上來。
她忽然想到幾天前在夏星眠家裏,夏星眠剛剛被陸秋蕊弄傷的時候,她安慰夏星眠說:“陸秋蕊大壞蛋!”
可她現在好想說一句:謝謝這個大壞蛋。
她本以為只能擁有片刻的夢,好像可以再做久一點了。
趁夏星眠去上學,陶野把家裏的煙和哮喘噴霧劑都收了起來。這些東西都是最近才出現在家裏的。
煙是和夏星眠初見又分別的第一個夜晚買的,噴霧劑則是上次喝多了去醫院開的藥。
陶野收起煙盒的時候,自己都苦笑。
明明煙味已經成為了她心理陰影的一部分,可她真正失落的時候,又不得不去依賴香煙裏的尼古丁,來讓自己過度緊繃的腦部神經稍微好受一些。
不過,現在夏星眠住了進來。
在這已經被延長的美夢裏,她應該暫時不需要這種東西了。
剛收拾好家裏,陶野便接到了陸秋蕊的電話。
“姐姐……”有些疲憊的聲音帶着笑溫和響起,“最近幾天比較忙,好陣子沒見你了,今晚我去酒吧看你?”
陶野很客氣地答:“都看您的安排。”
“好,那今晚見。”
夏星眠付了一大筆錢買斷了陶野的工作時間,讓她不必在臺上跳舞,只需要在酒吧二樓的卡座陪着她。
陶野去酒櫃那邊幫她拿酒了,夏星眠囑咐唐黎:“弄點茶水來,一會兒給她的杯子裏只倒茶就好。”
唐黎:“您花錢不是叫她陪酒的麽?”
夏星眠糾正道:“我花錢不是想讓她陪「酒」,是想讓她陪「我」。喝什麽并不重要,越健康越好。”
于是唐黎去端茶水了。
過了一會兒,陶野拎着裝滿酒的小筐子走上來。夏星眠一看到她,眉眼瞬時舒展開,向她招了招手,“來坐這裏。”她示意她坐在自己身邊。
陶野坐在了離她十公分遠的地方。
夏星眠得寸進尺地向她挪了挪,胳膊一蹭上陶野的胳膊,整個人就放松了下來。大着膽子靠過去,小心翼翼地靠在陶野肩頭。
她的眼皮疲倦地耷拉下去,很小聲地說:“姐姐,我今天好累。”
不只是今天,她每一天都很累,忙于奔波在商業場的接連不斷的應酬。
她幾乎每一晚都睡不好,工作一結束就只想着陶野。然而她不能太頻繁地找她,只能等記憶裏的契機點。
終于等到今晚這個契機點了,雖然等會兒那個年輕的小崽子就會跑過來攪合。
但能見見陶野,總是好事。
陶野只是做得很直,沒有對她的示弱做出回應。
夏星眠眯起眼睛,像是在笑,又像沒有,低聲喃喃:“你總是這樣,不理我。”
本來之前她們聊天陶野會搭理她的。自從小夏星眠出現,陶野面對她時,沉默便占了大多數。
陶野忽然說:“不是還有一個女孩子很喜歡你的麽,那個叫夏星眠的。你可以去找她,她應該更需要你陪。”
說起小夏星眠,夏星眠更無語。
自從遇到了陶野,小夏星眠對她的态度就一落千丈。
不過她好像也沒什麽好無語的,那不就是她自己嗎?當初看透了「陸秋蕊」本質,又迷戀上陶野的溫柔,态度自然會變。
又零零散散地聊了幾句。
還沒多聊什麽,不遠處的黑暗裏就走過來熟悉的身影,在忽明忽暗的彩光中,那張熟悉的染着冷漠的臉越來越近。
夏星眠下意識皺了皺眉。
陶野也看見了小夏星眠,她沒想到她會出現在這裏,很明顯地開始緊張,脊骨都直了起來,目光在兩個人之間來回晃。
夏星眠看到陶野這麽緊張的樣子,不免心疼,便主動坐起來,在陶野嗫嚅着想借口時,搶先接過了話:“你是怎麽知道我在這裏的?”
她看向小夏星眠。
對方愣愣的,還沒反應過來。
然後她很自然地嘲諷了她兩句,“可以啊你,挺有手段。為了靠近我,你可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她胡亂說着一些看似自戀的大話,直到感覺到身邊的陶野的身體逐漸放松。
她能感覺到小夏星眠一出現,陶野整個人的情緒都不同了。先是緊張,放松之後,呼吸和身邊的氛圍都高揚了一些。
陶野好像很喜歡和小夏星眠待在一起。
夏星眠便指着旁邊的沙發,對小夏星眠說:既然來了,就喝兩杯。
——多陪陪姐姐吧。
小夏星眠冷着臉,拒絕了。
她說:“我明天還有課。”
哪怕是作為本人,夏星眠也開始不理解,自己當年為什麽會這麽傲慢。
她根本毫無底氣,家業沒了,寄人籬下,還總這樣梗着脖子不知妥協。
“你那課上或不上有什麽區別?就是再念十年二十年的書,你也還是被我踩在腳底下的一條狗,永遠都出不了頭的。”
小夏星眠的臉色瞬間變了:“你說什麽?”
“落魄了這麽多年,你還不明白?沒了你爸,你-什-麽-都-不-是。”
她的每一個字都刻着冷冰冰的譏諷。
在一長段的折辱後,她如願地在小夏星眠臉上看到了那種受了屈辱的難堪面色。
這樣也好,讓陶野知道,夏星眠這個人并沒有多麽的遙不可及。她真的沒必要自卑的。
她們其實都一樣,都是在最底層的世界裏水深火熱着的普通人而已。
小夏星眠在原地攥緊了拳頭,眼裏似乎含淚了。
半晌,她什麽都沒說,一如既往的隐忍,轉身默默走掉。
等那個背影消失之後,夏星眠轉向旁邊的陶野,“姐姐?”
陶野卻在皺着眉,手放在膝頭輕撚,像在試圖找一個合适的口吻相勸:“我知道由我來說這些不合适,可是那個孩子,她已經挺可憐的了……”
“我當然知道……”夏星眠打斷她,目光灼灼,“我當然知道她可憐。”
“那您還這麽對她?”
夏星眠彎起唇,眼神又變得輕柔,望着陶野。
“可是姐姐,我只會比她更可憐。”
起碼今晚,小夏星眠可以等到陶野帶她去天臺上吹吹晚風,得到被深深治愈的溫暖。
而她,什麽都得不到。
陶野沉默了一會兒。
“看來,您和她之間的糾葛比我了解的還要深許多。”
對于這句話,夏星眠不置可否,只是瞥向小夏星眠消失的那個樓梯拐角,輕聲喃喃:“我只是想讓她明白,她錯得有多離譜……”
陶野問:“她很對不起你嗎?”
夏星眠聞言,轉而看回陶野,深深地望入她的雙眸,意味深長地說:“她對不起的人,何止是我。”
陶野沒有接話,端起水杯抿了口水。
夏星眠把手放在了陶野的手背上,欲言又止。
“姐姐,我就是想讓你明白,其實我……真的……很喜歡你。”
話落,她怕陶野還不明白,便又補充。
“其他人,你身邊還有很多人,都很喜歡你。”
陶野淡淡地看向她,“是麽?”
夏星眠抿住唇,一字一頓地問:“我要說多少遍,你才肯相信,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人在認真地愛着你呢?”
陶野笑了笑,“我知道,很多人都正在愛我。尤其是我跳舞的時候。每一個看着我的人,在那一刻都是愛着我的。”
她頓了頓,雙眸擡起。
“可是,有人會永遠愛我麽?”
夏星眠篤定地回答:
“有一個人會的。”
陶野沒有問她是誰,她大概只覺得這位陸總在安慰她。
夏星眠知道,她也沒必要繼續說下去了。
再言之鑿鑿地說、說得再多,陶野都不會相信的。
一個習慣了「失去」的人,怎麽能憑三言兩語就相信自己能夠永遠擁有一份愛?
她大概也明白了陶野從不和自己言及愛情的原因。
這樣的陶野,注定只會選擇做好一個陪伴者的角色,她不會、也不敢去試圖擁有太多。
所以,一切超過「陪伴者」的感情都會被她被牢牢藏起來,一點都不會叫夏星眠看見。
甚至除了夏星眠之外的人,她也不會輕易叫他們窺見。
正因她藏得太好,導致現在夏星眠即便借了陸秋蕊的視角,也仍然很難分辨此時的陶野對她究竟是什麽感情。
有沒有越界?越界了多少?愛過嗎?
這些問題,對于現在的她來說,依舊是很模糊的。
夏星眠想到這裏,忽的笑起來。
她突然覺得自己的膽量和陶野也沒什麽區別。
有些已經呼之欲出的想法,那個關于「一見鐘情」的隐隐發芽的猜測。
她不是……也不敢去相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