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前程似錦
夏星眠想,她應該猜到了陶野的意思。
她會在暨寧等着她回去,等她将這塊狗牌親自給那只小博美戴上。
——她會等她。
這串手機號,就是她随時為她敞開的屬于家的懷抱。
夏星眠長長地喘出一口氣,把那塊銅牌握在胸口,眼眶紅着笑了起來。
一瞬間,這些日子所有在異國他鄉的不安與游思妄想,都被這塊狗牌輕輕易易地撫平了。像貓咪受驚後炸起的刺猬般的毛,只需要主人一捋而已。
她馬上拿起自己的手機,打開陶野的對話框,打了兩個字:【謝謝。】
國內現在是半夜,但只過了一小會兒,陶野就回複了她:【加油。】
夏星眠笑了,說:【好。】
“走啦,又該忙了。”
溫燦從樓上下來,路過她時攬了她一把,嘆息裏透着社畜的疲憊。
夏星眠收起手機跟着她,順口問:“阿燦,我問真的,以你之前巡演的經驗,咱們上半年什麽時候可以回國休息段時間?”
溫燦說:“你既然這麽問了,我就和你交個底。以我的經驗,起碼要忙到7月。”
“7月?”
“嗯。上半年這幾個月正是還人情的時候,老師認識的朋友多,等他把要跑的場子跑完,咱們就可以一起回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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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陪陶野玩兒就玩兒,想彈琴了來南山別墅,釣釣魚游游泳彈彈琴。最少也能閑上倆月。”
夏星眠笑了:“那不是很好?”
“對呀!”溫燦湊近了她,上下打量,“不過看你這麽高興,應該不止是因為期待假期吧。”
夏星眠便舉起手裏的銅制狗牌晃了晃,“姐姐把家裏小狗的狗牌寄給我了。”
溫燦笑道:“這是要等你回去親自給狗子挂上?”
夏星眠睜大眼睛:“你也這麽想?”
“難道不是?”
“應該就是這樣……我也是這麽想的。”
溫燦感嘆:“真好啊,家裏有個人等着你呢。”
夏星眠忍不住嘴角揚起的笑意。
她把那塊狗牌放到了胸口內袋,和千紙鶴擱在一起,捂在離心髒最近的地方。
她大概算了算,忙到7月,攢下的錢差不多可以全款買下那對叫「野火」的耳環了。到時候回國,剛好可以給陶野一個驚喜。
六個月後。
時間過得很快,不知何時,半年的光陰就溜了過去。
明明感覺昨天還是暨寧的初春,可今天就已經到了夏末。
今天一大早就出了明晃晃的太陽,夏沁站在花園裏,穿着外套覺得熱,圓乎乎的小手自己就開始扯拉鏈脫衣服。
周溪泛正在廚房焦頭爛額地鼓弄榨汁機,一擡頭就透過落地窗看見夏沁在脫衣服,忙扔下榨汁機跑出去,一把将小姑娘領子拽回去,“別脫別脫!風一吹就着涼了。”
“好熱!”夏沁不滿地嘟着嘴,細細的小奶音。
周溪泛安撫她:“乖,我不是在給你弄你喜歡的蘋果汁嗎?再等會兒,馬上就能喝到了。”
夏沁抓着頭發,一臉憋了很久不想這麽沒禮貌但還是忍不住的樣子:“可是姨姨弄的好難喝……”
周溪泛臉色一變,蹲下去平視着她,輕聲警告:“可不許告訴你媽媽,我做蘋果汁不好喝這件事兒。”
夏沁委屈地皺起眉,乖乖點頭:“哦……”
“我這次加了酸奶進去,肯定比之前好喝。”
夏沁抗議:“姨姨上次加黃瓜汁的時候也是這麽說的!”
“我怎麽曉得黃瓜榨成汁菜腥味那麽重!”
“可是媽媽就弄得很好喝!”
“我跟你媽媽能比嗎?”周溪泛叉着腰,一本正經和夏沁較真,“我才成年沒多久好不好,我自己都是個小孩子,我哪知道怎麽樣帶小孩啊?”
夏沁氣得小臉通紅:“那你還要媽媽把我送過來,還帶我這麽久?”
花園外,送報紙的郵差騎着電動車轉了個彎,停在小栅欄外,揶揄道:“周小姐,今天又和小姑娘吵架?”
周溪泛直起腰,換上了大人的成熟表情:“小孩兒不懂事,您見笑了。”
夏沁嘟囔:“姨姨才更像小孩兒。”
郵差扔了份報紙進來,揮手和周溪泛告別。
周溪泛撿起報紙大概看了一下,又是意料之中的新聞。
最近這些日子,總能在頭版上看到「夏星眠」這幾個字。這半年在國外的連軸轉真是沒白費,她的名氣随着一場又一次音樂會層層疊加,已經差不多站穩了屬于她的那一方地。
暨寧少出名人,抓住一個夏星眠拼了命地報道,給她的聲名傳播又是一次錦上添花。
感覺……
夏星眠好像一下子去了另一個世界。
鋪滿鮮花,只有光和熱的新天地。
“都快8月份了哎。”周溪泛翻着報紙,“這家夥……不知不覺,都走了這麽多個月了。”
夏沁忽然拽了拽她的衣角,激動地結巴:“媽、媽媽的車!”
周溪泛擡頭,果然看見夏懷夢的車從街拐角開過來。
她合上報紙,輕輕笑了。
夏懷夢停好車,從花園的栅欄門進來,輕車熟路,看樣子這小半年已經來過周溪泛這裏許多次了。
她才走進來,遙遙的打了聲招呼:“小稀飯,沁沁……”
嘭!!
一聲巨響。
幾個人順着爆炸聲愣愣地看過去,見一樓落地窗後的廚房俨然黑霧彌漫,火星四濺。
“我的榨汁機!!”
周溪泛花容失色,扔下報紙就朝廚房狂奔。
半個小時後。
兩個大人一個小孩站在好不容易搶救回來的廚房面前,三個人都是滿臉的黑灰,夏懷夢的袖子挽到大臂上,周溪泛的頭發亂得像個鳥窩,夏沁那小臉蛋像是剛挖煤回來。一個賽一個的狼狽。
周溪泛把連着管子的水槍頭丢到地上,幾乎是奄奄一息地打了保潔的電話:“阿姨,快來,救命。”
夏沁緊張兮兮地和夏懷夢說:“姨姨是為了給我做蘋果汁,她不是故意的,雖然姨姨平時也是毛手毛腳的,可是之前沒有爆炸過喔……”
周溪泛見這小孩還給自己說好話,嘆着氣說:“真是謝謝你啊。”
“人沒事就好。”夏懷夢也沒有要怪誰的意思,把濕拖把靠到牆上,看向周溪泛,“走吧,洗個手,我給你們泡茶喝。”
梳洗好後,三人到花園陽傘下落座。夏懷夢泡了一壺她的拿手花茶,給「劫後餘生」的各位都倒了一杯。
“喏,你妹的新聞。”周溪泛将報紙遞給夏懷夢。
夏懷夢笑了笑,“你每次說「你妹」,我總感覺你在罵我。”她将報紙放到一邊。
“你現在怎麽對她的消息不感興趣了?”
“不是不感興趣。”
夏懷夢也坐了下來,端起茶抿了一口。
“一開始知道她的行蹤後很着急,後來慢慢的,沉澱下來,也就沒那麽慌了。反正她有了些名氣,行程都是透明的,在哪兒演出我不需要花太大力氣也能知道。她現在不得閑,不是和她相認的好時候。等她回國吧,面對面地聊一聊或許更好。”
周溪泛聳肩:“那你都知道她在哪了,也不需要從我這裏獲得什麽信息了,幹嘛還不把你女兒接回去?”
夏沁鼓起腮幫子,氣呼呼地說:“姨姨嫌我煩!”
周溪泛壞笑了一下,故意說:“對啊,就是嫌你煩。”
夏懷夢笑眯眯的,“我看你倆相處挺好。正好我畫室也忙,你幫我帶着,我省心。”
周溪泛指着那紮成一片黑的廚房,揚高聲調:“你真的省心??”
夏懷夢抿着茶,“我要求不高,不用把她養得白白胖胖。活着就行了。”
周溪泛:?
夏懷夢放下茶杯,深思了一會兒。
“想一想,距離那場她一鳴驚人的暨寧音樂會,好像已經過去很久了。”
“是挺久了……”周溪泛在心裏數了數,“那時冬天才剛結束,現在夏天都快要過完了了。她已經走半年了啊。”
“那之後,她就再沒回國過?”
“沒有。她真的很忙,米蘭,維也納,巴黎,丹麥,圖盧茲,紐約,地球都被她繞了好幾圈。”
周溪泛沉吟片刻。
“不過她馬上就要回國了,下個月一號。”
“下個月一號……”夏懷夢反應了一下,“那不就沒兩天了?”
“嗯……”周溪泛點點頭,“她昨天才和我發消息說的。”
夏懷夢:“那……除了說下個月一號回國,她還說什麽了?”
“還說,叫我這兩天有空去找找陶野。這幾個月她們聯系得越來越少了,本來就很少,最近幾乎是快失聯了。這一次,好像有一個禮拜都沒能聯系上陶野。”
夏懷夢從周溪泛口中聽說過陶野。她知道,這是她妹妹深深愛着的人,不過可惜一直都沒打過照面。
“一個禮拜沒聯系上,她都不着急?”
“她們本來就有時差。”周溪泛見怪不怪,“而且夏星眠說,不管她們各自有多忙,陶野肯定等着她呢。所以她不着急。”
“那今天去找一下她?”
“我也是準備今天去找。”
“我陪你?”
周溪泛皺起眉,小聲咕哝:“幹嘛,我現在對你來說又沒有利用價值了,等夏星眠回來你找她就好了,還和我浪費時間……”
夏懷夢打斷她:“我說過的吧。我和你之間的紐帶,應該不止是夏星眠。”
周溪泛紅着眼飛快地瞥了眼夏懷夢,見對方在看自己,慌亂地看向地面,嗫嚅半天,再說不出什麽話來。
擱在桌上僵硬的指骨邊緣,忽然碰到了一點陌生的溫度。
周溪泛擡起眼,見夏懷夢輕輕用指頭碰了一下她。
“我和你……”
夏懷夢的指尖蜷回掌心。
“還是能繼續來往的,對麽?”
周溪泛沉溺了片刻,馬上回神,重重幹咳一聲,“嗯咳!以、以後再說。”
夏懷夢眨了幾下眼,“那就……先去找那個陶野吧?”
“好,走吧。”
她們叫來了保姆,将夏沁交給保姆,然後動身前往南巷酒吧。
南巷還是之前的南巷。狹窄的小胡同深處,走過好幾條小路才找到酒吧的位置。
沒過晌午,便利店的老板端着碗面條站在門口吃,不知道哪裏來的流浪狗坐在一邊使勁搖尾巴,等吃面的老板給它扔些斷了的面條。
小石子鋪成的路映着陽光明燦燦的顏色,是夜晚看不到的別樣風景。
酒吧這麽早不營業,周溪泛敲了好久的門,才等來一個卷發女人不耐煩地開了門。
“您有事麽,還沒到開門時間呢!”
周溪泛認得這人,知道她叫趙雯,忙抵住門說:“趙姐,你不記得我了?我之前來找過陶野姐姐的。”
趙雯打量了她一下,“哦——你是那個、那個那個夏星眠的——”
周溪泛接道:“同學……”
“啊,同學。怎麽了?”
周溪泛:“是這樣,夏星眠托我過來,看看陶野姐姐在不在這裏。她想帶句話,說陶野姐姐已經好久沒回複她消息了,要是可以……”
“陶野?”趙雯啧了一聲,“陶野已經不在這裏幹了,你不知道嗎?”
周溪泛一愣。
“什麽?”
“嗯,陶野已經離職了。她走的時候說,她要離開暨寧去別的城市。”
趙雯說着說着,忽然想起來。
“對對對,她還說,要是夏星眠來找她,就告訴夏星眠:祝她前程似錦,她們以後呢,就不必再聯系了。”
“不必再聯系?”
周溪泛不可置信地重複。
“不必再聯系是什麽意思啊?”
趙雯攤了攤手。
“就是分了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