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喂我
暨寧大學校園。
正是期末考的一周,學生們在路上都行色匆匆,夾着筆袋和書,恨不得走路時也多看兩眼,把一整個學期沒學好的內容統統刻進眼睛裏。
周溪泛也有一樣的苦惱。
她走在路上,除了兜裏那支筆之外,手裏還攥着要考的這門課的課本。
她身邊跟着一個高個子男生。男生是她們班的班長,從宿舍區過來,恰好順路。兩個人便搭伴前來考場,邊走邊聊一些可能要考的考點。
微觀經濟在半小時後開考。周溪泛看了眼表,見還有時間,就準備在教學樓門口的長椅上坐一會兒,再多看兩眼書。
可一擡頭,忽然看見一個熟人站在教學樓門口。
又是夏懷夢。還帶着她的女兒。
她靜靜地看着她,手裏拎着一個紙袋子。
袋子上印着燙金的三個字「趙師傅」,是一個老牌子糕點,10年前她和夏星眠都最喜歡吃。
“抱歉,擅自到這兒來找你。”
夏懷夢走過來,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将手上的紙袋遞向周溪泛。
“給你帶的。”
周溪泛接過袋子,沒多說什麽,只叫那個男生先走。
男生笑呵呵地撓撓頭,連說「好」,走時又囑咐周溪泛注意考試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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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人走遠了,夏懷夢的目光才從那男生身上收回,問:“喝兩杯?”
周溪泛皺眉:“我不喝奶。”
夏懷夢笑:“沒有叫你喝奶,我知道小稀飯現在成年了。去酒吧?”
周溪泛忽然覺得有點煩躁,說:“你又是來問我夏星眠的事?”
“……”夏懷夢沉默。
周溪泛沉重地嘆了口氣,想着,也是時候了。她嘗試去組織語言。
“也不是不能聊,但你好歹等我考完試……”
其實早兩天她就想說了,沒成想趕上夏星眠随陸秋蕊出了國。本來想等她回國以後再說這事兒的。
夏懷夢看着她,溫聲說:“我今天找你,不是為了眠眠。”
被打斷的周溪泛一愣:“那是?”
夏懷夢:“就是路過這家店,想起你愛吃,買了一袋,給你送過來。本來想送給你就走,但又有點想再和你敘敘舊。”
周溪泛嗤笑:“你竟然有舊可以和我敘。”
夏懷夢莞爾:“我和你之間的紐帶,應該不止是眠眠吧。”
“……”周溪泛攥了攥手指,垂眸,“我在你眼裏難道不就是一個沒什麽要緊的小妹妹?”
夏懷夢輕聲說:“當然不是。”
一直沉默的小女孩忽然怯生生地伸出手,拉了一下周溪泛的袖子,叫道:“姐姐……”
周溪泛看着這個有着夏懷夢血緣的小姑娘,心裏又一軟。
夏懷夢糾正道:“別叫姐姐,叫姨姨。”
周溪泛皺眉:“我有這麽老?”
夏懷夢笑眯眯的,不置可否,仍然糾正自己女兒:“叫姨姨……”
小女孩便乖乖喊了聲:“姨姨!”
夏懷夢:“你去求求姨姨,叫她答應媽媽的邀請。”
小女孩便磨磨蹭蹭地走近了一些,羞赧地說:“姨姨,你答應媽媽,好不好?”
周溪泛:“難道你喝酒也要帶着她?我可不想幫你帶孩子。”
“不想幫我帶孩子?”
“不想……”
“真的?”
周溪泛忽然聽懂了夏懷夢的弦外之音,惱羞成怒:“你什麽意思?!”
夏懷夢笑着擺擺手:“開個玩笑而已。”
“你覺得很好笑?”
“沒……”夏懷夢聳肩,“好像時間快到了,你先去考試吧。”
周溪泛氣憤地說:“我今天要是沒及格,全都怪你!”
夏懷夢問:“沒及格會怎樣啊?”
周溪泛:“我媽不允許我挂科的,她說我要是挂科,差多少分就扣我多少股份。”
夏懷夢看着她,眼裏沉着幾分認真:“那你到我畫室來,為我工作,以後我給你付工資。”
周溪泛一愣。随即,心也跟着亂了。
她開始不明白夏懷夢究竟想要做什麽。今天她們之間的有些話,确實模模糊糊越了界。
她沒敢再接話,低下頭,手擱在兜裏握緊了筆,急匆匆走了。
夏懷夢盯着周溪泛的背影,表情很平靜。可她心裏的糟亂程度,其實未必要比周溪泛好到哪兒去。
她今天來,本來不是想要說這些的。
然而見到那個男生之後,從她口中出來的所有話,就都失去了控制。
夏星眠昨晚喝得很醉,但她沒有喝到斷片。
她清清楚楚記得昨晚發生過的事情,她記得陶野來接她。喝醉的時候,透過眼底水波看陶野,陶野美得讓她整個人都發抖。
她還記得她們打不到車,陶野背着她走回來的。大晚上,寒風刺骨,距離很遠,但陶野走得好穩,一點點都沒颠到她。
她也記得路過那家打烊的婚紗店時,她借着酒膽,和陶野說她以後要娶她。
陶野沒有當真。她知道。
可她想一意孤行地當一次真。999顆星星糖,從今天開始,給不出去的,她也要算在心裏。
早上吃飯的時候,她捏了一把糖在手心,緊張地出汗。
她裝作是自己想吃,飯後一直往嘴裏塞糖,咬得嘎嘣嘎嘣的,聽得人腮幫子都發麻。吃了好半天,陶野才被她吸引了注意力,給她遞了杯水。
“吃這麽多啊?小心蛀牙。”
陶野柔聲提醒。
“今天的飯吃完嘴裏澀澀的,吃顆糖才舒服。”
夏星眠找到了借口,遞了一顆星星糖過去。
“姐姐你也吃一顆吧。”
陶野接了過去,但沒有吃,只是随手放到一邊,繼續看手機了。
夏星眠心裏一酸。
她根本就不記得昨晚她對她說的話了吧。
陶野翻着手機,随意地問:“你昨晚單獨和陸總在一起,還敢喝那麽多酒?”
夏星眠結巴道:“我……就、還好吧……”
“還好?喝得都直接在酒吧沙發上睡過去了。”
“這不是有姐姐來接麽。”
“你喝醉酒什麽德行,自己不記得了?”
陶野意有所指,擡起眼,眼尾彎彎的翹起,像只偏愛打趣人的漂亮狐貍。
夏星眠沒說話,低頭又剝了一顆糖,塞進已經膩得發苦的嘴裏。
陶野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
“下次不要再在外面喝那麽多酒,你自己都說了,你現在是我的人。要是叫別人撿走了,我找誰說理去?”
“姐姐難道會在意嗎。”
“我也可以不在意,把千紙鶴還給我,我就不在意了。”
夏星眠微微睜大眼睛,凝視着陶野:“真的嗎?姐姐真的會在意嗎?”
陶野蹙眉:“重點是這個麽,重點是你不應該再随随便便喝那麽醉。”
夏星眠嗫嚅:“我……對不起,是……陸秋蕊給我喝的……”
陶野垂眸按亮手機,嗯了一聲。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夏星眠總覺得陶野這聲「嗯」有點冰冷。
這讓夏星眠心裏的希望冒了芽,她好像看到了陶野在乎她的可能。
她大着膽子,伸出手握住了陶野的手,嗓音有點顫:“姐姐……”
陶野攤開手,叫她握着。看着她,微微抿起的嘴唇上還沾着濕潤的清澈茶水。
“我……”夏星眠明明想要說些什麽,可真要說話時,腦子一片空白。到最後,只是說:“我保證,以後再也不在別人面前喝醉了。”
陶野卻問:“陸秋蕊對你來說,也算「別人」嗎?”
夏星眠如實答道:“我不知道她算不算「別人」,但我不相信她。”
陶野沉默了,良久。
她抽回手去,細長手指放在鼻子上,低頭摸鼻梁上的小痣。
手腕內側的鳶尾花刺青在袖口裏若隐若現。夏星眠看着它吞了吞口水,莫名的很想吻一吻。
其實她很喜歡陶野的這個刺青,可惜陶野不怎麽願意讓她碰。她問起這個刺青的由來時,陶野也不回答,只會說「你猜」。
她有酸溜溜地問過是不是陶野為某個前任紋下的,陶野笑了笑,說,她沒談過戀愛。她這輩子有極大可能是不會談戀愛的。
夏星眠聽到這個答案時,說不上來自己是開心還是不開心。
大抵是開心占多數。
——如果這個人永遠都不會屬于任何一個人,那她就可以放肆地偷偷把她當做私有。
陶野忽然放下了摸鼻子的手,緊盯着夏星眠,說:“突然很想和你上床哎。”
夏星眠一愣:“嗯?”
陶野眯起眼看向窗外,“你看,今天的陽光,多好。”
夏星眠:“是……很好……”
“多暖和……”
“是啊……”
陶野目光一轉,又看回夏星眠,輕聲說:“多适合抱着我,不是麽?”
她這句話簡直撩到了夏星眠的心底去。
夏星眠徑直起身,走過去,彎腰摟着陶野急不可耐地吻她。
她先親她鼻梁上的小痣,然後才親吻她的嘴唇。
今天的陶野格外溫順,坐在那裏,一動不動,任由她掠取。
或許就是因為她太溫順,夏星眠才大着膽子捉起她的手腕,把自己一直以來的肖想付諸行動——
吻她的鳶尾花。
陶野這次居然完全沒有躲,甚至還主動說:“如果我喝了酒,紋身就會充血鼓起來。你想摸一摸嗎?”
夏星眠瘋狂點頭說想。
于是陶野從桌子角裏拿了一瓶酒,遞給夏星眠:“幫我打開。”
夏星眠顫抖着找到瓶起子,打開。
陶野仰起頭:“喂我……”
這一刻,別說是把酒喂到陶野嘴裏,就是要她把自己的血喂進去,她都能毫不猶豫地找把刀來,給自己狠狠來一下子。
陶野就着夏星眠的手,慢慢的喝了很多酒,喝到眼睛泛紅,眼神迷離。
夏星眠再也忍不住了,抱着她細密地親她,從臉頰到耳根,從耳根到酒後已經微微浮起的手腕刺青。
在夏星眠吻那朵鳶尾花時,陶野忽然很小聲地問:“小滿,你會離開我嗎?”
夏星眠馬上說:
“不會……”
陶野笑了,卻說:“會也沒關系啊,人總是會走的。”
夏星眠頓了頓,擡眼看向陶野的眼睛。
“那姐姐也會走嗎?”
她眼眶微紅。
陶野沒有說話。雙唇緊閉,也不打算回答的樣子。
夏星眠想起昨晚,她問過陶野同樣的問題。
可那時候陶野告訴她「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