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喜歡你
這種類似于偷情的、離經叛道的刺激,極大地滿足了夏星眠性格裏缺憾的那部分。她前半輩子越是修身克己,現在就越是心跳悸動。
——這是不對的。
——這是不應該的。
反複地想着這樣的語句,興奮便像漲潮的浪,一層一層推湧她的每一根神經。
她甚至出了汗,只是和陶野勾着手指,仿佛上了一次床一樣。
陸秋蕊注意到了她的不正常,問她:“你怎麽回事,臉這麽紅?”
陶野接過話:“小妹妹好像感冒了。”
一旁的唐黎證明:“夏小姐昨天着了涼,今天路上就一直咳嗽來着。”
陸秋蕊便吩咐:“那一會兒先送她回賓館,買點藥。我下午還有別的事,她們兩個要是覺得無聊,你賠她們到處逛逛,商業街,商場,游樂園之類的地方都行。”
唐黎:“好……”
對話期間,陶野仍在暗處牽着夏星眠的手,更甚用食指指尖刮她掌紋。
“眠眠……”
陸秋蕊突然開口叫了她小名,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叫過了。
夏星眠壓着被陶野撩得狂跳的心,盡量鎮定地回:“嗯?”
陸秋蕊:“你今天随時注意唐黎的消息,我有可能找你,記住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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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星眠:“哦……”
她心猿意馬地随口一應。
酒局結束時,陸秋蕊和夏星眠陶野兩個人說:“我這幾天很忙,沒時間理你們,你們有事就找唐黎。音樂會在四天後的晚上,到時候我會叫人來接你們。”
陶野溫順點頭:“好的……”
夏星眠注意力完全在陶野身上,根本就沒仔細聽陸秋蕊的話。
異國,著名國際鋼琴家參加的音樂會,這種樂壇難得一遇的盛事,她以前最向往不過。可如今和陶野比起來,音樂會的吸引力連小指頭都不如。
她眼裏只有陶野點頭時撲簌的睫毛。
她覺得那根根睫毛比她流連了十幾年的琴弦還要迷人。
沒多久,酒席就結束了。
陸秋蕊還有別的事情要處理,唐黎先帶着這兩個人出了包廂,前往賓館暫休。
賓館離這裏不遠,走路也就是十五分鐘。唐黎詢問她們是坐車回還是步行回,陶野說想要步行,多看看那不勒斯的風景。夏星眠當然依着她。
“我第一次來歐洲的國家。”
陶野走在人行道外側,環顧四周與暨寧全然不同的植物,眼梢一直帶着笑。
“明明都是鋼筋水泥搭起來的建築,可就是感覺什麽都是新的呢。空氣,太陽,雲,馬路,小樓,什麽都和國內不太一樣。好像到了一個新的世界。”
陶野看風景,夏星眠卻看她。
“姐姐,你看看我,我也是新的嗎?”
她嫉妒心太強,強到陶野去看風景,她都和風景吃醋。
陶野果然把目光凝向了她,打量一番,眯着眼笑。
“嗯,對。小滿也是新的……”
溫潤的風從接道盡頭吹來,拂起夏星眠的長發。
她在陶野的前方倒着走,這樣就可以一直看着對方。發尾從身後倒着飄到身前,讓她看起來像被裹在水草裏的魚,陷在風的波紋裏。
“姐姐,那你……能不能當做從來沒有認識過我?”
夏星眠緊緊盯着陶野,問這句話時,聲音有細小的顫。
——能不能當做從來不認識我。
——然後……
——對我一見鐘情。
陶野只當她是小孩子心性,提出這種異想天開的要求。不過,她也順着她,縱容地答應了:“好,都聽你的。”
夏星眠見陶野應允了她,心裏一下死灰複燃,原本被磨盡的希望又冒出芽。盡管是自欺欺人,她還是很開心。
她拿起手機,塞上耳機,開始默默鼓搗一些東西。
陶野問她在做什麽,她只是微微笑着,說姐姐等一等。
又走出好遠,天已經完全黑了,已經快要到賓館的位置。
戴了半天耳機的夏星眠終于取下耳機,快步走上前,輕輕拉住前面陶野的衣角。
“Aspetta?”
陶野停下來,眉尾微挑:“你說什麽?”
“signorina,seibellissima.Puoiessereilmioamante”
一旁的唐黎笑道:“夏小姐,你說的是意大利語嗎?”
夏星眠嗯了一聲。
陶野問:“什麽意思啊?”
“意思是——”
夏星眠目光灼灼地盯着陶野,把這句通過耳機現學的意大利語翻譯給她聽。
“「小姐,你很漂亮。可以做我的女朋友嗎?」”
陶野愣住了,神情有些僵硬。
“你在……說什麽呢?”
她眼裏有來不及掩飾的慌亂和詫異。
顯然,夏星眠的這句話是她從未預想過的始料不及。如果她所有表情只彙集成一個字,那就是「驚」。
只有驚……
見陶野這個反應,夏星眠強很勉強擠出笑,以玩笑的語氣:“姐姐不是答應我了嗎,當做從來沒有認識過我。反正現在不認識了,不如試試新的關系?就當玩兒了。”
“玩兒嗎?”
陶野聞言,表情才放松下來,唇角又帶上了熟悉的無奈的笑。
“行,都行。只是你都這麽大了,怎麽還喜歡這種過家家的游戲?”
夏星眠走到陶野身邊,自然地挽起她的胳膊。
這個動作以往她花盡勇氣也不敢做,現在總算有了借口,可以光明正大地像陶野的女朋友一樣,并肩挽她。
“我不管哦,總之姐姐答應了。”
陶野笑了笑,順着她:“好吧。答應,答應。”
即使知道是假的,可夏星眠還是止不住的開心,找到陶野的手,大着膽子和她十指相扣住。明知故問地追問:“答應我什麽?”
陶野耐心地答:“答應做這位小姐的女朋友了啊。”
夏星眠:“在回國前,一直是我的女朋友?”
陶野哄道:“對,一直是。”
笑意爬上夏星眠的唇邊,盛在梨渦裏,像一小杯酒。還帶着微醺飄然的醉意。
唐黎全程沒有插嘴,更沒有進行不合時宜的提點。
她看着夏星眠傾向陶野的背影,似乎能對她此刻的喜悅感同身受。恐怕天底下除了她,沒有第二個人能明白夏星眠此刻究竟有多開心。
因為只有她知道,夏星眠是在真正愛着陶野的。
這又怎麽只是一個玩笑。
她們下榻的賓館不是那種高樓大廈,只有兩層樓高,門廊都是歐式風格的浮雕。象牙白的石花壇裏,種滿了五顏六色的小雛菊。
行人三五成行地走過窄窄路邊,時不時傳出幾聲聽不懂的意大利語。
這種截然不同的生活氛圍讓人有了不踏實感。仿佛眼下的一切都是在做一場夢。
賓館樓下,街邊,有個在拉小提琴的賣藝者。攤開的琴盒裏有一些零散的紙幣與硬幣。
陶野站在二樓的小陽臺上,支着下巴,搭着欄杆看那個拉琴的人。
晚風卷着淡淡花香與袅袅琴音吹過來,沁人心脾,悠然神清。
正在出神,身後忽然覆過來一層熟悉的柔軟暖厚的體溫。
陶野不回頭也知道身後是夏星眠,垂眸一笑:“不是有自己的房間麽,怎麽跑來找我?”
夏星眠從後面抱着陶野,下巴擱在她肩上,雙手在她小腹前交疊。鼻尖輕聳,嗅着陶野耳後的香氣,細聲哼哼:“想姐姐了。”
陶野:“這裏風大。你病都沒好,進去待着。”
夏星眠忽略了這句攆她的話,問道:“在看人拉琴麽?”
“嗯……”陶野點頭,“你聽得到麽?”
夏星眠輕笑:“我只是右耳不太好,又不是聾了。”
陶野也跟着笑:“你覺得好不好聽?”
夏星眠假裝思索了一會兒,啧了一聲:“沒我彈琴好聽。”
陶野笑得更深:“臭屁小孩。”
夏星眠把臉埋進陶野的肩窩,深深吸氣,讓她身上那股淡淡木質與清冽梅子酒的香水味充滿鼻腔。
她臉的皮膚微涼,貼着陶野溫暖的脖根,每個毛孔都在貪戀地汲取着。
忽然,她松開陶野的腰,向前,雙手蓋住了陶野放在欄杆上的雙手。
食指點在陶野食指上,中指點在陶野中指上,每一根手指,都點在陶野相同的手指上。慢慢地,一下一下地輕敲。
她在彈琴。
陶野的手指,就是她的琴鍵。
她一邊彈,一邊輕聲在陶野耳邊哼着調。
沒有什麽歌詞,是一首悠揚的純音樂。
只聽了一句,陶野就認出來,夏星眠哼的就是那首她記憶深處的《一步之遙》。
溫潤晚風斜斜吹來,将夏星眠的長發撩到了她的肩上。
冰涼的指尖娴熟而有節奏地輕點她的指骨,一個又一個的複雜和弦,變成她與她肌膚的綿密相吻。
“好聽麽?”哼唱完一遍,夏星眠問。
陶野低低回答:“好聽……”
“比樓下那個人拉得好聽,對吧?”
陶野笑:“對……”
“那就把這首曲子,送給我在那不勒斯的愛人。”
夏星眠收緊手臂,用盡全身力氣抱住陶野。
話落,眼眶便忍不住地酸澀起來。
《一步之遙》。
她和她,又何嘗不是只差了一步之遙?
她不敢邁出那最勇敢的一步,于是,她們便永遠被封鎖在了一段關系裏最純潔的兩端。就連情話,也只敢送給被賦予了假名的、那個根本不存在的愛人。
一步咫尺,咫尺天涯。
“小滿……”
陶野忽然叫她。
夏星眠整理心情,提起語調答應:“嗯?”
陶野轉過身,撫着夏星眠的臉,湊上去吻她。
吻着她,喃喃:“謝謝,我很喜歡。”
“喜歡曲子?”
“……”陶野擡起一半的眼,睫毛下,眼底有溫柔水波。
“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