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陪你上課
“會長?”
夏星眠正在撿起散落在場子邊緣的排球,聽到有人叫她,直起身回頭。
叫她的人是低她兩級的大一新生,女孩子,叫楊依珊。新生軍訓的時候,夏星眠帶着學生會的人給她們班送過冰礦泉水。
她親自把水放到楊依珊手裏時,楊依珊被太陽曬得紅撲撲的臉激動得更紅了,眼底亮晶晶的,像閃着光。
後來楊依珊也加入了學生會,她加入的時候一直在打聽夏星眠在哪個部,好像很想和夏星眠搭搭話。
夏星眠見楊依珊攥着手有點緊張的樣子,表情溫和了許多,“我已經退任了,以後叫我學姐就好。”
“學姐……”楊依珊在努力憋着唇角的笑,盡量讓自己看上去沒那麽誇張,“你在打排球嗎?”
夏星眠把手裏的球扔進筐子裏,答道:“不是,我只是看到這些球沒人撿,順手撿一下。”
最近總有人打完排球不收拾,夏星眠偶然一次看到,強迫症發作就自己默默過去收拾了。
之後她每一次路過球場附近,都忍不住繞道到排球場這邊來,看看球是不是又散了一地。
對于這件事,周溪泛很疑惑:你看到了順便去收拾我還能理解,沒看到還非要專門跑過去看一看然後收拾掉?
夏星眠說:就算沒親眼看到,在心裏想象一下也受不了。
周溪泛給她這種現象起了個新名字:強迫癌。
楊依珊幫忙一起把散在地上的球收拾好,一臉躍躍欲試又猶豫的表情。
最後一個球放進筐子後,她終于忐忑地小心翼翼問:“學姐,有空的話,可以約您一起打排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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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星眠沒有直接回答,只随意地問:“你打什麽位置?”
楊依珊忙說:“一傳,二傳,我都可以!學姐要是打攻手位置,我就給學姐打二傳。”
夏星眠:“我認識的幾個總約排球的朋友,她們正缺一個二傳。你很想打的話,我介紹你和她們一起玩。”
果然夏星眠還是暗示了拒絕。
楊依珊有點失落,不過一想到夏星眠本來就是那種高高在上的女神級人物,失落也就很快過去了。
她還是跟在夏星眠身後,一口一個學姐叫着,說些亂七八糟的瑣碎閑話。
夏星眠把下半張臉埋進米色毛線圍巾裏,沉默不語。
“學姐,下午第二節 你有課嗎?”走到教學樓門口,楊依珊問。
夏星眠:“嗯,線性代數。”
楊依珊:“是在三教上吧?我第二節 在三教也有課!下了課我請學姐去喝奶茶吧?”
夏星眠表示自己課後還有別的事,再次婉拒了。
她确實有事。今天是去酒吧兼職的第一天,她得早點過去看看琴,調試一下。
本來酒吧不招學生做臨時工,但也不知道陶野怎麽和趙雯溝通的,趙雯甚至都沒看一眼她彈琴什麽德行就直接通知她過去上班了。
時薪果然給得很高,彈一晚上抵得上大半個月洗盤子。
她很期待,從今天開始,她以後都能和陶野一起工作。每天都不必再在沙發上等她回家,而是看着她跳舞,陪着她下班。回來的路上,她們或許還能像上次一樣,牽一路的手。
但同時也惴惴不安着。
陶野已經發現她的手痊愈這件事,可後來陶野也沒有主動提起讓她離開。
日子雖然還是像之前那樣過,她心裏卻總還懸着,怕陶野哪天會突然趕她走。
為此,這些天來,若非必要的見面,她都躲着陶野。
一邊渴求地想多見見她,一邊又不敢見。
越不見越想,快要把她折磨瘋了。
這樣激烈又矛盾煎熬的心情,夏星眠還從未有過。就算是對陸秋蕊,她也沒有這樣過。
說到陸秋蕊……
她似乎很久都沒想起這個人了。
陸秋蕊最近根本不找她。她現在唯一和陸秋蕊産生聯系的方式就是陶野。
陸秋蕊找陶野找得越來越頻繁,她撞見過很多次陸秋蕊給陶野打電話,從陶野的聽筒裏,她每次都能聽到陸秋蕊說同一句話:“姐姐,來陪陪我。”
——真讨厭。
這就是她如今對陸秋蕊唯一的感覺。
像是賭氣一樣,她好多天都沒叫過陶野「姐姐」了。陶野好像也沒發現什麽不對,這讓夏星眠心裏越發不是滋味。
她只有這一個「姐姐」。
「姐姐」卻不止有她一個「妹妹」。
夏星眠和陶野約好,她下課的時候陶野會來學校接她。
今天是第一天上班,她破天荒地拉下臉用懇求的語氣求陶野來和她一起。
陶野當然說「好」。就算夏星眠不用懇求的語氣,她也會說「好」的。
但陶野來得早了點,她到的時候,第二節 課的上半節才結束,正是課間休息的時間。
夏星眠看到微信消息,馬上從座位上起來,跑到樓下花壇邊找陶野。
陶野正站在長椅的右側,雙手揣在大衣兜裏,專心地盯着花壇裏唯一的一朵君子蘭瞧。
她最近把頭發染回了黑色,又拉直了,伏順地披下來,一根亂翹的發絲都沒有。
她穿着白色的大衣,藕色的圍巾,就像一個普通學生一樣站在那。
“姐姐……”夏星眠的長發卻跑亂了,臉頰微紅地站在陶野面前,“我們走吧。”
陶野轉過頭,還沒化妝的臉襯在午後陽光中,和那天廚房裏一樣,幹淨又清秀。
她眉尖微微挑起了,有點驚訝的樣子:“你的課上完了?”
夏星眠如實回答:“沒。不過我可以讓同學幫我把書帶回宿舍。”
陶野搖頭,“回去上課。”
夏星眠低頭沉默一會兒,“你陪我一起。”
“那……你們教授認臉嗎?”
“不認。班上同學都互相認不全,教授怎麽會認得。”
陶野嘆了口氣,還是順着夏星眠跟她一起上了樓,陪她上完最後半節課。
夏星眠把書本挪到了最後一排最不起眼的位置,讓陶野坐在裏面。班上有人注意到了這邊,畢竟夏星眠平時也挺招人注意,又多了一個陌生的大美人,大家都側目瞥過來。
夏星眠往前坐了一點,用自己擋住陶野。
她不想陶野被別人看見。就像小孩子藏起心愛的玩具一樣,帶着別扭的幼稚。
上課了,老教授繼續放他的PPT,大家又回到了各自低頭玩手機的狀态。
夏星眠是少有的幾個認真聽課記筆記的學生之一,她把PPT上的重點都抄下來,課本相關位置也做了标記。
陶野在她身邊安靜地坐着,默默看着她學習,眼底幽空,似乎在出神。
像是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些事。
思緒正越飛越遠時,忽然有人用紙頁邊緣碰了碰她的手。陶野眨了下眼,看到夏星眠把自己的筆記本推了過來,本子上畫了一整頁工整的五子棋盤。
“幹什麽啊?”陶野無奈地笑。
夏星眠又遞來一支筆,“你畫圓,我畫叉。”
“你不聽課了?”
夏星眠指了指講臺,原來老教授已經講完了,正坐在講桌後喝冰糖枸杞茶。
陶野輕笑一下,便接過筆,在棋盤上畫下一個圓。
或許真的是「情人眼裏出西施」,夏星眠看着陶野畫的那個小圓圈,都覺得那圓圈畫得真是小巧飽滿,特別可愛。
她用左手握着筆,不熟練地畫下一個歪扭的叉。右手垂在桌子底下,悄悄地,裝作不經意似的放在了陶野的手背上。
她不是左撇子,但為了能用右手握住陶野的左手,她只能勉強用用自己的左手了。
陶野沒有躲開,任她放着,專心地盯着棋盤。
夏星眠的心越跳越快,腦子裏已經完全沒有這盤棋了,随手胡亂畫着棋子。
全身的神經好像都凝交在了那只手的手心。太過緊張,以至于手指變得又涼又濕,全是汗漬。
這盤棋下了挺久,夏星眠都不知道為什麽她都是亂下的卻總不輸。
可能是陶野讓着她吧。
最後,還是陶野畫上了第五個圓圈,放下筆。
“其實你下得挺好的……”她的眼眸又變得彎彎的,一雙沉在午後陽光中的好看笑眼,“是我僥幸才贏。”
聽到這樣貼心的安慰,夏星眠的心又似浸入了蜜裏,滋滋發甜。
下課鈴忽然很合時宜地響了。
夏星眠僵硬地收回手,攥緊了,又掩飾性地轉身去拿包。
陶野幫她一起收拾,随口閑話家常般聊起:“我最近想買輛車。”
夏星眠:“買車?”
“嗯,不用太貴的,幾萬塊錢,能代步就好。”
“為什麽?”
陶野站起來靠在桌邊,看着還坐在座位上的夏星眠。
“以前我一個人,上下班的時候打車、公交、坐別人的車,怎麽都行。以後有你了,還是買輛車比較方便,正好,我也存了點錢。”
那些藏在心裏不敢問的問題,突然間,夏星眠就問出了口:“我手都好了,你還讓我住在你那裏嗎?”
陶野的目光頓了頓。
“你……”她遲疑了一下,“你的意思是……想要回去住了麽?”
“我不回去。”夏星眠忙說。
陶野笑了笑,“随你,住哪裏都行,反正我那兒一個人也冷清。”
夏星眠又說了一遍:“我不回去,跟你住。”
陶野嗯了一聲,極輕聲地提醒:“以後多小心點,不要讓陸總知道這件事。我們……”
短暫的停頓後,陶野別開目光,聲音又輕了許多:“我們本來不該這樣的。”
“我不會讓她知道……”夏星眠承諾道,“我會把我們之間的事藏得很好的,真的。”
陶野看了眼夏星眠。半晌,擡起手,像是想摸一下她的頭。可懸了懸,似乎覺得在這裏不太妥當,又垂下。
垂到一半時,夏星眠握了上來。
她攥住陶野的手,還能感覺到自己剛剛在那裏留下的一點未幹的汗漬。心又開始不聽話地亂跳。
嘴裏不知道該接什麽,含含糊糊地,嗫嚅着:“姐姐……”
陶野正想說什麽,眼神卻忽然轉向教室後門的方向。
本來教室都已經走空了,後門那裏卻不知什麽時候來了一個年輕女孩,手裏捧着兩杯奶茶,呆呆地望着這邊。
楊依珊看着眼前這個臉頰微紅的夏星眠,捏奶茶杯的手指縮緊了。沒控制好,奶茶從吸管擠了出來,順着她的指縫黏糊糊地滴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