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跟我去酒吧?
“陸秋蕊?”
陶野雙手拎着包,站在路燈下,眉毛無奈皺起的弧度被光影描摹得略深。
“不,不是見她。”她嘆氣,“她又不是我的老板,見她怎麽能算作工作呢?我當然有我自己的工作了。”
聽到陶野今晚并不會去找陸秋蕊,夏星眠松了口氣。
氣兒都松完了,她才意識到問題:
她為什麽會下意識松口氣?
想了半天,她從混亂的思緒中揪出一個可能性。
應該是潛意識裏太在乎陸秋蕊了,所以不希望別的女人找她吧。
陶野接着說:“我的工作是在酒吧跳舞,就是你第一次見我的那個酒吧。我是那裏的頭牌。”
夏星眠:“頭牌?”
陶野笑,“想歪了麽?是跳舞的頭牌,不是其他的頭牌。”
夏星眠雙手握住保溫桶提柄,尴尬地笑了笑,“姐姐會跳舞?”
陶野點頭:“是啊。你都會彈鋼琴,我為什麽不能會跳舞?”
夏星眠摩挲着手裏冰涼的保溫桶,也不知道該接什麽,“嗯……”
陶野看了眼時間,和夏星眠道別:“那我就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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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沒說完,話就頓住了。
路燈下,夏星眠孤零零地站在那兒,低低地垂着睫毛。天空裏飛着細小雪花,燈下的臉蒼白得快要透明。
燈域與黑暗的分界線像水晶球的玻璃罩,她是水晶球裏被碎雪籠罩的小人,雕滿了死氣沉沉的精致。
如果這種水晶球裏藏着八音盒,擰幾下,響起的一定是一首慢調的孤獨的曲子。
陶野沉了沉肩,噙起一個淺淺的笑,妥協了似的:“或者……你想跟我去酒吧嗎?”
夏星眠倏地擡起眼,有點不敢相信,“我可以去?”
“嗯……”陶野輕點頭,“你要是覺得場子裏亂,我帶你到後臺。你可以坐在後面玩手機,或者坐在臺邊,看我跳舞。”
夏星眠想也沒想,就脫口應道:“好……”
陶野向夏星眠伸出手,“來……”
夏星眠平時沒有和朋友手牽手的習慣,關系再好都不牽。可即使覺得哪裏怪怪的,出于禮貌,她還是走到陶野身邊,握住了那只向她伸出的手。
陶野在外面等了好幾個小時,手凍得很冰,夏星眠心裏湧上一陣內疚。那陣怪異感也被內疚淹沒。
她悄悄看了陶野一眼,試探着将她的手向自己這邊拉了一下,見對方沒有表露不悅,便輕輕地拉着那只手放進了自己溫暖的口袋。
手被放進夏星眠的上衣口袋時,陶野碰到了裝在那裏的一小串鑰匙,應該是夏星眠的公寓門鑰匙。
她一下子僵住了,有幾秒忘了眨眼。
後來走出了一段路,她才偷偷看了一眼夏星眠。半晌,抿了下唇角,已經暖起來的指骨卻仍無法放松。
捂到走出暨寧大學校門時,夏星眠問:“姐姐,手暖和了麽?”
陶野這才明白,夏星眠只是單純的想給自己暖暖手,沒什麽複雜的。
“暖和了,謝謝。”
她語氣溫和地表示謝意。
“還是再捂一會兒吧。”
“好……”
夏星眠連酒吧都沒來過幾次,更別說酒吧的後臺。
後臺就是個給酒吧員工休息的地方,收拾得很幹淨,不吵也不亂,服務員和舞者都在這裏換工作服。
白色的桌子上擺了些水壺,桌旁一個飲水機,有個卷發女人在那裏倒水。
“哼……”趙雯倒完水,哼笑了一聲,“陶野,我是不是說過,不要把未成年帶到這裏來?”
陶野随意地把包放在桌上,嘆着氣笑了笑,“趙姐,她成年了,在念大學。”
趙雯挑眉:“哦?大學生啊。”
夏星眠站在門口,有些局促,心裏開始有點後悔。或許她不該來的。
可能是她身上的學生氣太重,每一個路過她的人都好奇地打量她,有幾個人捂着嘴小聲議論,有幾句都飄到了她的耳朵裏。
“看那個漂亮妹妹……”
“陶姐帶來的?”
“啧,看着挺小,看不出陶姐好這口。”
甚至有個花臂男人走上前,主動和夏星眠搭起了話:“小妹妹,讀哪個大學呀?”
旁邊一個短發女生痞笑着調戲夏星眠:
“喂,跟我好不好?我比陶姐會疼人,真的!”
“好了你們,別逗人家了……”
陶野上前擋住夏星眠,巧笑晏晏,娴熟地應付走了那些人。
之後,陶野把夏星眠拉到一旁,小聲致歉:“抱歉,沒想到剛好遇上休息時間,這裏這麽多人,肯定讓你不自在了。”
夏星眠即便剛剛有不自在,也因為陶野這幾句貼心話暢快了不少,她搖搖頭,“沒事的……”
陶野還是把夏星眠帶了出去,給她在吧臺找了個座位,請了杯可以無限續杯的低度酒,告訴她待累了可以随時離開。
回到後臺,其他的人都已經換好衣服出去了,只有趙雯還翹着二郎腿坐在那。
“行啊你,從哪拐回來的小姑娘?”趙雯打趣地問。
陶野拿了保溫杯,邊接水邊說:“我和她真的只是朋友,別為難她了。”
趙雯雙手一攤,“她都不在這兒,我咋為難她?倒是你,很不對勁喔。你可從來沒有帶誰來過後臺。”
陶野拿着杯子靠在牆邊,抿了口熱水,沒說話。
趙雯又說:“你要真想找個相好的,還是找個和你年紀差不多的比較好。我看那個陸秋蕊就不錯。雖然人看起來有點陰晴不定,但對你是真好啊,有幾次想發火,看在你的面子上都硬壓下去了。
人家追求你,你拒絕了。人家要包你,你只肯陪酒,別的什麽也不應,人家也沒說啥。這不明擺着就是真喜歡你?你努努力,沒準兒能做個總裁夫人什麽的……”
“趙姐……”陶野打斷趙雯的絮叨,把杯子放回桌上,“我早就說過,我和那位陸總沒可能。她對我的喜歡也只是一時興起,不會長久的。”
趙雯皺眉:“所以你是打定主意要和這個女大學生在一起了?”
陶野撐着桌子,指尖若有似無地輕點桌面,眼睛垂着,看不清眼底的情緒。
“別亂講了,我和她也沒有可能。我只是看她家破人亡,她一個人過得艱難,所以有時候……想幫幫她……”
“啊——是愛心泛濫了啊。”
“……”
“愛心泛濫可不是什麽好事哦。”
趙雯從煙盒裏拿了一支煙,塞進嘴裏,含糊着念叨。
“你不記得前幾年那個事兒了麽?有個人把一條快病死的狗遺棄在咱們酒吧後門。但凡聰明點兒的都沒去管,就你,巴巴地跑去撿了,帶回家又給買窩又給買玩具,花了大幾千給治好了。
結果呢?後來那臭不要臉的主人後悔了又來找,那狗跑回它主子懷裏的時候,看你一眼了麽?”
陶野低聲說:“她不一樣,她是人。”
趙雯狠狠吸了口煙,“人只會比畜生更冷血!你該長點記性,別再做犧牲自己倒貼別人的傻事了,沒人會心疼你,她只會把你當塊膏藥,疼的時候貼一貼,不疼了馬上就扔,就和那條狗一樣!”
陶野沒有再多說什麽。
很久以後,她向門那邊夏星眠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半扇門虛掩着,只能透過門縫看見吧臺邊模糊的一個背影。
那人側回一點頭,獨自發着呆,也不知在想什麽。自然流露出的神态又冰又冷,微垂的眼眸汲着一股骨子裏攀長的孤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