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在祁一檸拒絕和唐北檬談戀愛的許多原因裏, 這大概是最重要的一條。
她在去唐北檬寝室送筆記的時候,在唐北檬桌上看到了她和唐力的合照,當時她遲鈍地想起, 唐北檬姓唐。
和她的資助者一個姓。
這足以讓她開始遠離唐北檬。
唐力這個名字一直追随着她,從初中到大學,沒有離開過,她知道自己只是唐力先生資助的衆多貧困學子中的一個。
但她還是沒辦法, 和唐力的女兒談戀愛,以同性的方式。
盡管如此, 在唐北檬的堅持不懈之下,她還是和唐北檬談了戀愛,這是一種讓人控制不住的沖動。
所有人都應該知道, 唐北檬有多讓人抵抗不了, 她擁有着全世界最無法讓人拒絕的眼神,以及全世界最熱烈的愛意。
任何人都抵抗不了。
所以她後面想通了,反正自己也打算把所有的錢還回去的, 不管唐北檬是不是唐力的女兒, 只要她把錢還清,她們也許就能處于一個相對平等的位置, 她也可以有底氣去面對唐北檬的家庭——于是她一直在還錢,在和唐北檬分開的持續幾年裏,她把所有的錢都還給了沈瓊香, 以匿名的方式,直到這個冬天開始前, 才把自己記下的所有錢還給沈瓊香。
和唐北檬在一起的時候, 祁一檸原本以為, 自己會需要花費很多的精力, 來應對唐北檬的家庭,來應對她一直尊敬着的唐力先生。
但其實并沒有。
唐北檬的家庭比她想象得要更富裕,這是一種精神上的富裕,遠勝于她看到的一切表面財富。
在唐北檬出生那年,唐力成立了一個慈善基金,用來資助和唐北檬同歲的貧困學子,寓意是希望唐北檬能夠在出生之後懂得感恩現在擁有的一切,祁一檸只是其中一個幸運兒。
而沈瓊香大概也是祁一檸見過最具有母親特質的一位母親,真心實意地疼愛任何晚輩,不以家庭條件和學業條件為轉移,天生富有愛心,自己作為志願者,親力親為去參加慈善組織。
唐北檬出生在一個極具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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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唐北檬本人,大概也是上天最喜愛的一個孩子,這世界上所有的美好品質,都可以用唐北檬來形容。
祁一檸當時就知道這一點,現在也仍然清楚。
不過也許,世間總有一個最淺顯也最容易讓人忽略的道理——最珍貴的寶藏在被打開之前,終究要經歷磨難,才能真正磨砺成堅韌又柔軟的寶劍。
現在的唐北檬,終于從未開箱的寶藏,成長成為了可以保護家人、保護所有人的堅韌寶劍。
在祁一檸不知道的時候。
直到所有的事情過去,被時間掩埋,她才恍然發覺,原來她什麽也不知道。
她好像,真的缺席了唐北檬很多個需要她的瞬間,而這件事一旦清晰明了起來,就已經足夠讓她難過。
她其實也一直隐隐約約間覺得分手這件事有她不知道的原因,可現在,當所謂的隐情露出了點尖尖出來,她又開始害怕。
特別害怕,怕這件事遠比她想象得要殘忍。
恍恍惚惚間,在和張琪麗分開之後,祁一檸又走到了唐北檬小區樓棟下面。
躊躇,猶豫,她甚至不知道在見到唐北檬之後要說些什麽。
于是,她只能站在這裏,任由自己的各種猜測将她的心髒錘成一塊塊碎片,這是一種持續的,麻木的疼痛。
直到手機開始高頻率地振動起來,她才嘗試着将自己從難耐的情緒中抽離出來,游離的目光落到了屏幕上“唐北檬”三個大字上。
一瞬間,有熱意從眼眶冒出來。
她垂了一下眼睫,擡手拭去自己眼尾隐隐可現的淚珠,短暫的幾秒鐘過去後,她接下電話。
熟悉的輕軟語調從電話裏傳出來,“祁一檸,你怎麽一直不回微信,現在到地鐵站了嗎?”
祁一檸喉嚨滑動一下,語速有些緩慢,“剛剛在路上遇到一個熟人,聊了會天,還沒到地鐵站。”
“噢噢……”唐北檬呼出一口氣,“那你等下到地鐵站和我說哦,到家也給我說,然後別聊了,早點回去,這邊離你家太遠了,有什麽都手機上說。”
祁一檸眼圈發紅,從喉嚨裏憋出一個“嗯”字。
電話裏只剩下了呼吸聲。
唐北檬應該是等着她挂電話,也靜了幾秒,過會看她沒出聲,又問,“祁一檸,你現在在往地鐵站走嗎,我們到地鐵站再挂電話好不好?”
“好。”祁一檸閉了閉眼。
“唐北檬……”
然後輕輕喊了一聲電話對面的人。
“嗯?”唐北檬聲音很輕,“怎麽了嗎祁一檸?”
祁一檸抿了抿唇,攥緊了手機,盡量維持着自己聲音裏的平靜,“你有什麽要和我說的話嗎?”
“我?”唐北檬反問一句,愣了幾秒在那邊笑出聲,“我現在不就在和你說話嗎?你要是特意問我,那我要和你說的話可多了呢,最重要的是你現在快點回去,我等你回去再說。”
祁一檸垂下的睫毛顫了顫,“嗯,我指的是一些我現在還不知道的,你可能會想和我說一說的事情,比如我們當時為什麽一定要分手。”
這大概是一個不太好回答的問題,唐北檬沉默了好一會,呼吸聲都屏得緊緊的,一點也不敢放肆,過了幾秒才小着聲音說,“其實是有一些事情要說的,你想知道的問題,我也應該早點回答你才對。”
“但是……”她有些猶豫,“我媽在,我不知道該怎麽說。”
她說完之後停頓幾秒,過一會深吸一口氣,像是做了什麽重大決定一般,小心翼翼地開口詢問她,
“祁一檸,能不能等我送了我媽回來之後,再和你說。”
祁一檸靜默地聽着唐北檬的話,她知道要親耳聽到唐北檬說這些事情,會有些艱難。
既然那個時候的唐北檬選擇瞞着她,就證明那些事情遠比她想象得壞,而唐北檬也比她想象得要更辛苦。
光是從旁觀者的角度聽到那些他人的描述,就已經讓她透不過氣了。
可盡管如此,當她問起的時候,唐北檬還是毅然決然地決定突破自己內心的荊棘和障礙,告訴她。
只要她想知道的,唐北檬都會告訴她。
也許她應該耐心一點,為唐北檬,也為自己。
她半垂着眼簾,輕聲應着,
“好,沒關系。”
“我會等你想說的時候再來問你。”
“不管多久,都沒關系。”
“就算什麽都不說,也都沒關系。”
我會等你有足夠的勇氣去面對那些過去的傷疤。
如果你害怕,我就和你一起。
如果你不願意去面對,那我就可以不問。
如果問到這些會讓你痛苦,我也可以一直都不問。
因為我一直知道,在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任何一件事情,會摧毀我對你的信任,就算是在過去我們分離的五年裏,我有時候會不理解,有時候會給自己建立防禦機制,好讓自己在沒有你的生活裏看起來也過得很好。
但其實,我內心深處始終相信,你做的任何決定都是正确的。
所以我無法拒絕你的分手要求。
所以我在挽回的時候,沒有用盡全力。
“祁一檸……”唐北檬又喊了一聲她的名字,尾音放得極輕,語速有些緩慢,聲音有些澀,但一字一句又都特別堅定,
“我不會讓你等太久的。”
在海臨市的冬天徹底結束之前,整個海臨市迎來了這個冬天的最後一場雪——至少天氣預報是這樣說的。
雖然到了傍晚,這場雪也沒有落下來。
林殊意看着外邊還是幹幹淨淨的街,忍不住有些惋惜,她非常喜歡海臨市的主要原因,就是海臨市的雪景特別漂亮,每年冬天下雪的次數也多。
今年更是罕見地下了很多場雪,甚至在過完春節,全國各地都開始回暖之後,海臨市的天氣預報還說這裏還會有今年冬天的最後一場雪。
她看了好一會,撇了撇嘴,“看來這最後一場雪是不會下了……”
“會下的。”
話還沒說完,坐在她正對面的祁一檸就打斷了她的話,語氣淡淡地像是在闡述什麽事實一樣,明明低垂着眼,連看都沒看一眼。
林殊意懶懶端起自己面前的煮啤酒喝了一口,“這你也知道?難不成你和天氣預報是好朋友?”
祁一檸沒理她,只是靜靜地端着自己手裏的杯子,指腹輕輕摩挲着,轉頭看了看窗外的天,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我說……”林殊意終于還是打斷了祁一檸的寂靜,“明天唐北檬就要去南廣市了,你不去找她,來我這坐着做什麽?”
祁一檸仍舊是望着窗外,“再等一會,等下雪吧。”
不知道這是什麽要求,去找個人還要看天氣。
下雪天見面會更浪漫嗎?
會。林殊意提出這個問題,又忍不住自己回答。
在穿着制服的女生端着酒盤過來,喊她老板的時候,她恍惚地多看了兩眼,女生面前的胸牌寫着許也兩個字。
她又不動聲色地将目光重新落到了端過來的酒上,數量有些多,數來數去,一共有……十五杯。
十五杯“全世界僅有一次的破鏡重圓”,全是祁一檸點的。
盡管她攔着,說是這酒後勁大,十五杯有些多,可祁一檸還是硬要點了這個數字,不知道這個數字有什麽特殊的含義。
酒端上來後,穿着制服的女生拿着酒盤走遠。
林殊意的眼神又忍不住在她身上停留了兩秒。
“別看了。”
耳邊傳來冷靜自持的聲音,一下将她從恍惚中抽離出來。
林殊意回過神,擡眼就看到正淡淡擡眼看向她的祁一檸,她心虛地移開目光,“沒看。”
祁一檸看起來心情不錯,彎唇朝她笑了一下,“自己要把人家辭退的,現在後悔了?”
“沒有,你才後悔。”林殊意嘴硬。
祁一檸的視線在她身上停留一會,目光晃了晃,垂下眼,“嗯,我後悔,很後悔。”
這句話有些抽象,林殊意茫然地轉了轉眼睛,不知道她在說些什麽,伸開手掌在她面前晃了晃,“喂,酒還一杯都沒喝呢,就已經醉了?”
提到酒,祁一檸的目光也終于落到了整整齊齊擺在桌上的酒杯上,她漫不經心地端起一杯,湊到唇邊抿了一口,蹙起了眉心,
“太甜了。”
清冷的語調,毫無波瀾的語氣,冷靜地評價着林殊意花費心思調配的酒。
林殊意實在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有些沒好氣地開口,“你懂個屁,大家點這種酒就想喝甜一點的。”
“再說了,都是全世界僅有一次了,還不準讓我調甜一點,那誰願意去做這種事啊啊?”她又多補了一句,嘟囔着,“破鏡重圓這麽少見,甜一點才合适。”
祁一檸也罕見地沒有反駁她,只是又安靜地喝了一口,垂下眼簾,一口又一口,默默喝完了一杯。
林殊意沉默地盯了她一會,見她似乎真的有要把這十五杯酒全喝完的架勢,張了張唇想阻止,可又知道不管說什麽都攔不住,于是只是說了一句,
“慢點喝,喝得快後勁大,等下你去見唐北檬,話都說不完整。”
她從來不覺得自己能說得動祁一檸,可能夠轉動祁一檸這個木腦子的唯一鑰匙,就是“唐北檬”這三個字。
以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會是。
祁一檸果真就慢了下來,但前面幾杯灌下去,這會也有些發懵,臉有些紅,眸光變得有些霧蒙蒙的,看着她一言不發,眼尾有些發紅。
林殊意被她盯得有些發怵,抱緊自己,“要我送你去找唐北檬嗎?”
“不。”祁一檸搖頭拒絕,垂了下眼,眼神恢複了些清明,輕聲說着,“等我喝完這十五杯,等開始下雪,我就去找她。”
林殊意有些搞不懂祁一檸的執拗,她頓了頓,忍不住問,“為什麽一定要等十五杯酒,要等開始下雪?”
祁一檸阖了一下眼皮,再睜開眼的時候,不知不覺,整個眼圈都已經開始泛起了紅跡,有珍珠大的淚珠逐漸盈滿,溢在眼眶裏,久久沒能落下來。
就這麽怔了許久,久到林殊意以為祁一檸已經遺忘了她的存在,直到淚水連成線從臉頰滑落,祁一檸才擡手抹去蒼白臉頰上的淚水,用着清冷破碎的語調,一字一句地說着,
“因為我好像,把唐北檬留在那場雪裏了。”
“還有我喝了十五瓶酒之後,打過去的那通沒有任何印象的電話裏。”
“我要把她,從那個雪夜,從那通電話,還有過去我錯過的每個瞬間裏,帶出來。”
林殊意其實是聽不太懂祁一檸在說什麽的,可祁一檸在她面前說這些的時候,她能深刻體會到從祁一檸身上傳遞過來的情緒,這讓她只聽了幾個字,就開始忍不住紅了眼眶。
她心疼地看着祁一檸,又莫名想到選擇獨自銷聲匿跡五年的唐北檬,覺得有些慶幸,慶幸自己把這杯“全世界僅有一次的破鏡重圓”調得很甜。
人有時候就喜歡從某些事物裏去尋找意義,比如說,這杯放了蜂蜜的“破鏡重圓”,會讓她産生某種抽象的想法:喝到這杯酒的人以後不會再苦了。
特別是祁一檸,喝十五杯,以後總會甜一點吧。
她看着祁一檸慢慢喝完了這十五杯酒,在只剩下兩杯的時候,似乎是上天也開始為祁一檸和唐北檬準備了一場遲來的祝福禮物。
天邊開始飄起了碎雪,在昏暗的夜裏飄逸在空中,被寒風卷起漂亮的弧度,然後再慢慢悠悠地灑在地上,落到過路人身上。
這讓原本以為不會再下雪的林殊意也開始激動起來,她連忙拍了拍祁一檸的肩,語氣裏染上了些興奮,“下雪了下雪了,祁一檸你可以去了!”
祁一檸并不像她這麽激動,只是安安靜靜地看了幾秒,然後把僅剩的兩杯酒喝完,從座位上撐着,踉踉跄跄地站起了身。
林殊意連忙過去扶住她,有些擔心,“要不要我送你?”
祁一檸彎眼笑了一下,緩緩将手臂抽出來,搖頭,“我沒事,不是很醉,還能走路,沒事。”
林殊意仍有些不放心,抿住唇,剛想說些什麽,可又看着祁一檸走了幾步之後又順順當當,沒有剛開始那麽不穩當。
她輕嘆口氣,收回了手,坐到位置上,端起自己的煮啤酒喝了一口,懶洋洋地看着窗外的雪景。
是好事,喝酒之後感情也會恰當地釋放出來,這對祁一檸來說是好事。
她們的事,她今天就管到這裏好了。
自己的事還管不清楚呢。
推開門的一瞬間,寒風撲面,冷冽刺骨,将祁一檸喝得有些發暈的腦子給吹清醒了一些。
她走出去,擡頭看了一眼天邊的雪。
已經下得有些大,飄在空中,落在她肩上,帶來星星點點的涼意,無聲無息地帶走了許多,又輕輕揚揚地帶來了許多。
離開酒館的時候,她又看了一眼酒館的名字。
熱戀酒館,真是一個好聽的名字。
和那家叫“一人一半就不會痛”的紋身店,名字一樣好聽。
就像唐北檬和祁一檸,這兩個名字,只有加在一起才會完整,才會組成這世間最堅不可摧的護盾。
等她快到唐北檬家門口的時候,天邊的雪越發有些大了,已經在路上積了薄薄的一層,踩在腳下發出沙沙的聲音。
這像是某種提醒,提醒她在一步一步的,朝唐北檬走過去。
“嗡嗡——”
大衣兜裏的手機開始振動,振得祁一檸跳得有些發熱的心髒,開始和手機振動的頻率同步。
她掏出手機,是一個完全陌生的號碼。
接聽之後,傳來一個特別熟悉的聲音,是沈瓊香,“是檸檸嗎?”
祁一檸頓住步子,盡量讓自己維持清醒,“對的,我是祁一檸,沈阿姨?”
沈瓊香怎麽知道她的電話,而且突然打來了電話,在這個關鍵節點……
沈瓊香那邊并不知道她的想法,只在那邊笑了笑,“檸檸吃晚飯了嗎?”
酒精開始發生作用,頭腦發暈,祁一檸緊張地呼出一口氣,“吃了。”
“好,一定要注意好好吃飯,就算是工作忙起來了,也要兼顧好作息知道嗎?”沈瓊香又開始囑咐着她。
祁一檸靜默一會,“嗯,我知道的,阿姨。”
“你們這些孩子,表面上都答應得好好的,但背地裏也不知道有沒有按時吃飯。”沈瓊香說着就嘆了口氣。
祁一檸抿着唇,沒有說話。
“不過阿姨打電話給你也不是為了說你,這些事情這麽大了,你心裏也有數。”
“那是什麽事?”祁一檸覺得自己有些呼吸不暢。
“是這樣的……”沈瓊香停頓了幾秒,“阿姨明天就要去南廣市了,就從殊意那裏問了你的電話過來,想和你說幾句心裏話。”
“好,您說,我聽着。”祁一檸安靜地說。
沈瓊香又在那邊嘆了口氣,“就是阿姨這心裏一直擔心,檬檬不是大學那時候和你們都鬧掰了嗎?”
“她說是鬧掰,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可能會是我們家檬檬當時有什麽地方做得不對,你知道的,她有些嬌氣,但絕對性格很好,不會和朋友鬧出什麽幾年都不聯系的事情,特別是你們當年那麽要好,她光是在我和她爸面前,就不知道提了多少次你的名字……”
“我就在想啊,是不是因為我們家那段時間出了事,我又生了病,然後她要照顧我,又要顧着學業和她爸留下來的爛攤子,比較辛苦,可能和你們相處的時候有些顧及不到你們的情緒……”
她說着就有些哽咽,
“我也知道你們現在能夠重新聯系,就證明沒有怪她,她現在也好多了,我們家的情況現在也好很多了,不會出現以前那樣的事情,所以檸檸,你不要怪檬檬好不好……”
“你能不能別再離開我們檬檬了,她那段時間實在是……太痛苦了,我從來沒見過她那個樣子,每天晚上躲在房間裏哭,還要蒙在被子裏,怕我發現,還不敢告訴我,哭完之後還要偷偷去廚房煮雞蛋給自己眼睛消腫,有時候全天都戴着口罩和眼鏡,就是怕我看到也會跟着哭。”
“有天晚上她還帶着一身雪回來,全身都凍得通紅,這孩子還以為我睡着了,還以為我不知道這件事,她悄悄摸摸躲在廁所裏哭,哭就哭吧,還不敢放聲哭,縮在角落裏,我明白她擔心我的病情不想讓我知道這些,但我看到了怎麽能不心疼呢?……”
電話裏的沈瓊香一字一句,說着一些祁一檸從來不知道的事,說着她從未見過的唐北檬。
有風刮過,一陣一陣,夾雜着天邊飄落下來的雪,凜冽寒冷。
像刀片似的刮在臉上,很疼。
祁一檸攥緊指尖,眼眶發紅,聲音裏是前所未有的苦澀,“不會的,我不怪她,阿姨,她真的很好,根本舍不得向我表露一點壓力,所以……所以我連您生病的事情都不知道……”
她張了張自己幾乎沒辦法打開的唇,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也……不知道,她那段時間會那麽痛苦……”
比她想象的要更加痛苦。
沈瓊香忍不住,終于是哭了出來,帶着一些身為母親卻無能為力的哀切,“所以你能不能好好陪着檬檬,就當是阿姨求你了,別再不要她了……”
祁一檸維持着的沉默終于繃不住,眼前視野一片模糊,滾燙的淚水盈滿了眼眶,在沈瓊香一聲又一聲的哭聲面前,她顫着聲音,不停地點頭,
“好……”
沈瓊香聽到了她的答案,抖着聲音,一連說了幾個“好”,“最近幾天是我見過檬檬狀态最好的時候,我知道這個要求對任何一個人來說都很困難,我也知道我是有多自私,才會向你提出這個要求,但我真的怕,怕檬檬一個人撐不住……”
“我知道的,阿姨。”祁一檸終于忍不住捂着臉,有滾燙的淚水順着指縫落下,“我保證,我會一直陪着她的。”
“好,那我也就放心去她舅舅那裏治病了。”
那邊的沈瓊香還帶着哭腔,說了這麽一句。
祁一檸無法再無動于衷,忍不住問了一句,“阿姨,您的身體還沒好嗎?”
沈瓊香的哭聲小了許多,盡量平複着自己的聲音和情緒,
“沒什麽大事,就是她爸去世那年,我确診了抑郁症,這幾年都在她舅舅家那邊療養,那邊的天氣過得舒服一些,也不會總是想起這邊的事情,所以也好了很多了。”
“現在吃藥控制,基本沒什麽大問題。”
又是一件祁一檸不知道的事。
接連不斷的事情冒出來,慢慢串成那一年唐北檬經歷的所有,串成一條祁一檸隐隐約約可以慢慢猜出一些細節的線索。
雪越下越大,為了不影響沈瓊香的情緒,祁一檸說了幾句就挂了電話。
她知道她該馬上去找唐北檬的。
可她還是在挂了電話的那一秒,雙手捂着臉蹲了下去,肩膀不停地抖動。
滾燙的眼淚完全不聽使喚,無聲無息的,砸在了冰涼的雪地上。
就像是喉嚨裏灌進了滿滿當當的碎雪,咽下去冰涼刺骨,吐出來卻只能嗆得滿臉都是淚水。
過去的五年裏,她一直覺得自己困在了那個雪夜,從來沒有出來過,那場雪也從未停過。
但到現在,她才遲來地發現:
原來從那場雪裏沒有出來過的,從來不只是她。
作者有話說:
下章會插一章糖糖的視角,把分手原因說出來。
其實對小祁來說,分手原因并不是那麽重要的一件事,因為小祁已經會無條件相信糖糖,她心疼糖糖,她比我們任何一個人都了解糖糖,所以對她來說,她并不需要一定知道分手原因的來龍去脈才會理解糖糖,如果糖糖不說,她就可以不用聽。反而,她對糖糖的心疼和信任,是沒有任何條件的。
但對于不知道真相的我們來說,可能還是需要知道之後才會更好理解糖糖。
所以下章會把分手理由寫給大家看,之後糖糖也會和小祁說清楚的,她們兩個本人并沒有我們着急。
(會有大量心理剖析和獨白,以及一些當時發生的事情,才能把她的心路歷程寫清楚,所以如果不好奇的不想看心理剖析的慎買,但如果想弄清楚的話還是可以看一下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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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在2022-10-20 00:00:00~2022-10-21 00:00: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Erepyon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6540047 1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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