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林殊意游刃有餘地挂了電話。
留下了片刻的靜默, 以及滿箱的聖誕裝飾用品。
唐北檬的頭發還是濕的,擦了幾下但沒完全擦幹,一縷縷發絲上還有晶瑩的水珠往下墜, 墜到視線之外的地方。
祁一檸從來沒覺得自己的視力這麽好過,像是能跟着那一滴滴的水珠,直達唐北檬身上的各處隐秘角落似的,就算僅僅是餘光。
或許不是視力好, 是她記憶力好。
這真是一個荒誕的念頭,讓人有些不适。
祁一檸選擇将這個念頭驅逐出她的腦海, 她垂下了眼睫,彎了腰把地上的紙箱抱了起來,再直起身子的時候恢複了平靜, 身心如一的平靜。
“林殊意送給……送來的聖誕樹, 說是給我們直播增添一點氛圍。”她省去了林殊意刻意留下的那句“給她們兩個的聖誕禮物”,反正說不說都是一個意思。
唐北檬懵着眨了幾下眼睛,還在擦着頭發, 又看着她把看起來頗為沉重的紙箱獨自搬了起來, 慌裏慌張地伸出手來接,“我幫你……”
沒等唐北檬把話說完, 祁一檸就偏了下身子躲過了唐北檬的手。
動作有些生硬,唐北檬看起來有些受傷,指尖縮了縮。
祁一檸有些不忍心, 又軟了幾分聲音,解釋, “你先去把頭發吹幹, 別感冒了, 等會我們一起拼聖誕樹, 然後挂彩燈。”
“噢噢好~~”唐北檬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那你快放到那邊去,別一直自己舉着,這應該很重吧。”
唐北檬一邊說着一邊擦着頭發,快速小跑地進了浴室,然後又探出一個小腦袋,表情明朗又純粹,“那我快點吹,你等我,別自己一個人都弄了。”
祁一檸安靜地應了一聲“好”,唐北檬又彎眼笑了一下,躲進了浴室裏。
接着響起了嗡嗡的吹頭發的聲音,打破了她心底的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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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一檸搬着紙箱坐到了客廳的地毯上,把箱子裏的東西全都倒在了地毯上,盡量壓抑住自己的餘光不去亂瞥。
剛剛還在她腳邊鬧騰的檸檬,這會像是被累到了,跑到了自個窩裏趴着。
浴室的門沒有關,所以她稍一擡頭就能看到在她家浴室裏,站得筆直吹着頭發的唐北檬,和她用着同樣味道的洗發水。
她能躲過自己的餘光,卻躲不過鼻尖萦繞的那股味道,明明是同樣味道的洗發水,用在她自己頭上卻淡了許多,仿佛只有用在唐北檬頭發上才能揮發出最完美最好聞的香味。
怎麽連洗發水都能有偏見呢?明明這個洗發水還是她買的,在唐北檬離開後,她刻意挑選了一款與之前完全不同的洗發水。
可現在,精心挑選的洗發水背叛了她。
祁一檸的思緒像是凝固在了“洗發水”這個關鍵詞裏,她意識到了這一點,強迫自己從這種凝固裏清醒過來,然後又瞥到了滿地的聖誕裝飾——彩燈、聖誕樹、小裝飾……
看起來像是林殊意特意挑選了這麽一種,特別繁瑣,需要花費時間和精力的,組裝款聖誕裝飾,還像是需要兩個人一起互幫互助才能完成的裝飾。
林殊意也背叛了她。祁一檸遲來地意識到了這一點,視線始終滞留在那堆裝飾用品上,好一會,卻始終沒想出來,林殊意現在到底站在哪一邊。
或許用“背叛”這個詞不是很合适,因為林殊意似乎從來沒和她處于同一個陣營過,林殊意從來都是和唐北檬一個陣營。
那現在呢?
唐北檬也是和林殊意一個陣營的嗎?
還是林殊意單獨一個陣營,唐北檬無辜又天真,壓根沒有參與到其中,早已遠離了她們這個戰場。
這樣的問題永遠也想不出答案,有無數種可能性,能推翻她現在的所有猜測。
祁一檸最終采取了她一直使用的一種方式,那就是拒絕回答這種問題,自己先推翻自己的所有猜測。
有些事情适合永遠沒有答案。
因為一旦得出了那個答案,痛苦程度就會更深。
她靜默地想着,直到屋子裏的嗡嗡聲消失,安靜了下來,有拖拖沓沓的腳步聲奔了過來,步調有些快,帶着一陣清香柔和的風,萦繞在了鼻尖,圍繞在她周遭的所有能見空氣裏。
“我好了!要不要開始弄!”
唐北檬帶着鋪天蓋地的動靜,坐在了她身邊,柔順蓬軟的栗棕色長發聽話地垂落在肩上,映得那張一如既往的笑臉,漂亮明媚地像是冬日最燦爛的一抹陽光。
祁一檸從恍惚中回過神來,看了一眼唐北檬,目光又不動聲色地移到了窗外白茫茫的一片雪景中,将自己想象成那一疊厚厚的雪層,沉寂又無聲。
“可以。”她輕輕說,垂下了眼簾,慢條斯理地把說明書展了開來,“按照說明書來吧。”
“好~~”唐北檬乖乖地應着,伸手去幫她壓住說明書的邊角,白皙指尖透着點微微的粉色,小巧纖細。
祁一檸忍不住看了一眼,卻還是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了拼裝聖誕樹上。
“對,應該是先把它的底座搭起來,然後一點點拼那些小綠塊,然後是彩燈和那些蝴蝶結什麽的裝飾品,我來看看哈,怎麽搭底座……”
唐北檬念叨着,就在她耳邊。
腦袋也湊了過來看說明書,離她很近很近,稍一扭頭,她的下巴就能擦過唐北檬柔軟的發頂,帶來微乎其微的溫度。
祁一檸無聲無息地移遠了一些。
唐北檬似乎注意到了她的動靜,擡頭茫然地看着她眨了眨眼,“怎麽了?我說的有哪裏不對嗎?”
“沒有。”祁一檸搖頭,“你說得很對,繼續吧,先把底座拼上。”
唐北檬彎眼笑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然後擡起手別了一下從耳邊垂落下來的柔軟發絲,繼續認真投入到了聖誕樹的拼接工程中。
唐北檬是個很奇妙的人,只要她專心致志起來,她的專注力就可以帶動身邊的人,讓其他人也跟着專注起來。
這也是唐北檬雖然看上去沒心沒肺,但卻做什麽事情都能做好的原因。
而祁一檸就是那個其他人。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時間,她跟着唐北檬,專注地拼接起了林殊意送給她們兩個的聖誕禮物,聚精會神,心無旁骛。
直至一棵有小腿高的聖誕樹,完完整整地在地上立了起來,挂滿了花裏胡哨的裝飾和小燈泡。
“我去開燈看看,對了,要不要把大燈關了看,這樣好像更有氛圍一些……”唐北檬興高采烈地提議,看向她的目光帶着讓人無法拒絕的期待。
祁一檸迎上唐北檬的視線,不由自主地“嗯”了一聲,其實沒必要關燈試,因為等下直播肯定也需要全程開燈,她本來是想這麽說的,可話到了嘴邊卻又都咽了下去。
“嗯”字一說出來,唐北檬就又興沖沖地從地上站了起來,跑了幾步“啪嗒”一下把屋子裏的燈關了,她對這個房子的構造很熟悉,即便過了五年也仍然是如此。
就在關燈的這一瞬間,聖誕樹上昏黃彩燈的光芒盛滿了整個房間,沒有之前那麽明亮,反而顯得旖旎又昏暗。
唐北檬又邁着輕盈的的步子坐會到了她對面,仔仔細細地觀察起了聖誕樹上的每個小燈泡,似乎要檢查是不是每個燈泡都是亮着的。
這是一個很小的聖誕樹,小到她們坐下來的時候,聖誕樹的高度只到她們兩個肩膀。
卻又像是一個很大的聖誕樹,大到可以憑一己之力,支撐起這個聖誕節的節日氛圍。
在這樣昏黃算不上燦爛的光線裏,唐北檬卻還是那麽漂亮,側臉被籠罩在虛幻又熠熠的光線裏,燦爛得有些像只有在聖誕童話裏才會出現的小女孩。
像昨天她在外面看到的那樣。
不同的是,昨天的唐北檬處在人群中,耀眼又引人注目。
可今天的唐北檬離她只有一步之隔,和她一起共享着這棵矮小又不值一提的聖誕樹。
“好了,應該是沒有壞的,我現在站遠一點看,沒想到這麽小的聖誕樹拼接起來之後也挺好看的,對了我們要不要試一試在手機裏看……”
唐北檬這麽說着,自然地擡眼看過來,然後又滞住了視線,一秒,兩秒,時間過得有些漫長,目光慌亂地晃到左邊去又晃了回來,她輕輕咬住下唇,
“我去把那個……那個房間裏的燈打開好了,可能開着燈才能看到直播的效果到底好不好……”
唐北檬終于想起了這件事,可眼下的氛圍卻已經有些奇怪。
她動了動喉嚨,瞄了一眼祁一檸。
祁一檸只是安安靜靜地看着她,什麽話也沒說。
她慌裏慌張地站起身,不太敢直視近在咫尺的祁一檸,意外地腿有些麻,起身的時候腿有些發軟。
但又沒有她想象的軟,不會讓她起身的時候發生意外,然後不小心地摔到祁一檸懷裏去,也不會像之前那樣發生一些碰撞事故。
唐北檬突然又覺得有些可惜,甚至還暗自開始抱怨老天爺這次不幫她。
連步子都邁得有些慢了起來,可就在即将轉身的下一秒,坐在地上望着她的祁一檸眸光微微顫了顫,連同着聖誕樹上的昏暗燈光跟着一起晃了晃。
幾乎是一瞬間,溫熱的觸感覆上了手腕,指腹柔軟細膩。
祁一檸攥住了她的手腕,主動的,不是出于任何意外事故。
唐北檬轉了轉自己已經生鏽的腦子,遲來地意識到了這一點,她頓住了步子,視線避無可避的,和祁一檸的視線交纏在了一起。
她們一下午都處在溫暖的室內,所以祁一檸這會只穿着寬松的毛衣,随随便便綁了一下頭發,從側邊垂落下來的發絲映着側臉線條完美又精致,皮膚很白,從袖口探出來的手很瘦。
特別是在聖誕樹燈光的烘托下,此時此刻的祁一檸很安靜,靜得像外面無聲無息飄落下來的雪花,一句話也沒說,卻意外地顯得脆弱又無助。
這是她鮮少在祁一檸身上看到的特質,因為祁一檸一向習慣在其他人面前隐藏這種特質,包括在她面前,祁一檸也總是習慣性如此。
唐北檬沒辦法忽視手腕上傳來的溫軟觸感,也沒辦法忽略祁一檸此時此刻身上隐隐散發出的無助感。
昏黃光暈搖曳在她們周圍,祁一檸的眸光亮得出奇,仿佛會說話,又仿佛蒙上了一層水汽,下一秒就會崩塌。
在這一瞬間,唐北檬仿佛又感覺到了,她們分手那一瞬間湧上來的窒息感,她沒由來地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麽要再次打破祁一檸已經恢複平靜的生活……
可更後悔,為什麽當時做下的是那麽不正确的選擇。
唐北檬想說些什麽,來打破祁一檸身上突如其來的易碎感,可她現在什麽也說不出來,就像當時她也什麽都說不出口一樣。
祁一檸就這麽看着她,和她靜默又漫長地對視着,讓人有些頭暈目眩,有些站不住腳。
等到唐北檬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和情緒,忍不住那些壓抑了許久的情感,那顆搖搖欲墜的心髒幾乎要從胸腔中破開,她幾乎想伸出手去,抱住坐在地毯上的祁一檸時……
祁一檸先開了口,眸光微微晃動着,盈着一層薄霧,仍是注視着她,聲音放得極輕極輕,幾乎讓人有些聽不見,
“唐北檬,我們……”
祁一檸還沒把話說完,唐北檬就已經不可避免地晃了晃身體,她有些害怕聽到祁一檸後面的那句話。
因為祁一檸提到了“我們”這個詞,後面跟着的那句話,有可能是“我們等會再來弄吧”,也有可能是“我們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我們現在這樣相處是正确的嗎”,“我們終止合作吧”……
還有可能是“我們當時為什麽會分手”。
如果是後面幾個問題的話,她恐怕一個都無法回答,還是在這麽一個情況下,她們即将要開始糖醋檸檬的第一次直播,沈語和賀何很快就會和她們彙合。
她不能在這個情況下和祁一檸讨論這些話題,就算她很想很想祁一檸,也不能任性的,讓所有人的努力都付諸東流。
更何況,那些問題的答案,她一個都沒有準備好,就算祁一檸真的把問題問了出來,她也無話可說。
所以她垂下了眼睫,躲開了祁一檸的視線。
祁一檸似乎也明白了她沒說出來的意圖,最終還是沒說完後面的話,無聲勝有聲,在這樣靜默地對視下,她輕輕地點了點頭,然後眸子裏的碎光一點點消散,沉寂,若幽不可測的深海,平靜又深邃。
手腕上的觸感一點一點消散,連着那點讓人留戀着的熱度一切,像成群結隊的螞蟻一般,無力且虛弱的逃散開來。
有些空落落的,在祁一檸松開之後,唐北檬的手腕甚至還留戀地在空中懸停了兩秒,然後慢慢垂落到了腰側,扣緊。
幸好沒有開大燈,彼此的表情都有些看不真切。
等大燈重新打開,屋子重新恢複亮堂之後,發生在昏暗燈光下的一切,都可以被忽略……或者是遺忘。
更何況,她們什麽都沒有說出口。
及時而心存默契的,停止了這一段對話。
而下一秒響起來的門鈴聲,也恰如其分地找了個空檔,将之前所有的欲言又止全都驅逐了出去。
唐北檬慌裏慌張地轉過了身,胡亂地抹了一把眼睛,剛剛趁着燈暗,有些眼淚不聽話地冒了出來,不知道祁一檸有沒有看到。
“我去開門。”她終于出了聲,像個能突然能說話的啞巴。
然後徑直地往門口走去,步子有些踉跄,還不小心撞到了椅子腿,有些痛,她不由得縮了縮腿。
“啪嗒——”
幾乎是剛離開聖誕樹光源的所及之處,身後就響起了開燈的聲音,然後屋子裏就重新亮堂了起來。
“小心看路。”
身後的祁一檸這麽說着,似乎已經找到了那條昏暗模糊的邊界線,恢複了平靜如水的語調和語氣。
仿佛剛剛發生的所有一切,都能被祁一檸很好的藏在某個角落,再也不翻出來被戳破。
唐北檬攥緊指尖,覺得自己的靈魂像是離開了身體,腳步虛浮地像是飄在了空中,她垂了下眼簾,輕聲應着祁一檸的關心,
“嗯,知道的。”
幸好門鈴聲持續又頻繁地響着,不至于讓卷在她們兩個中間的寥寂又卷土重來。
她開門的動作有些緩慢,明明想讓自己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眼前這張門上,可心思還是不自覺地跑到了在她身後的祁一檸身上,憑着自己對祁一檸的了解,想象着祁一檸現在的反應。
也許是若無其事地把聖誕樹挪到了等會直播的地點,又也許是靜悄悄地坐在原地盯着她的背影……像剛剛那樣。
腦子裏的思緒太過繁雜。
在一切即将失控之前,唐北檬終于打開了門,看到了神色恹恹、沒精打采的賀何。
“糖糖……”賀何喊了她一聲,頭往裏面探着,有些垂頭喪氣,“沈語來了沒有?”
唐北檬愣了一會反應過來,側了側身子把賀何讓進來,“沒有,怎麽了,你們今天怎麽沒有一起過來?”
賀何慢吞吞地走了進來把門帶上,帶着外邊的寒氣,蔫頭耷腦地穿上拖鞋,“她沒來接我……”
“為什麽沒來接你呀?”唐北檬努力和賀何搭着話,可目光還是忍不住往裏面瞄,她們說話的空檔,祁一檸已經從地毯上起了身,安安靜靜地給賀何倒了一杯水放到茶幾上。
“謝謝阿檸。”賀何眨眨眼,恹恹開口,“可是我不想喝熱的,有沒有冰飲啊,可以讓我透心涼,忽略心痛的那種……”
賀何看上去不太對勁,但提出的要求也不算過分,祁一檸看了她一眼,朝她揚起唇角笑了笑,就往冰箱那邊走了去,“好,我給你看看。”
“熱水也給你倒着,你想喝就喝。”她對待第一次來她家做客的客人,體貼而周到。
唐北檬看了一眼祁一檸的背影,沒來得及把視線收回來,就被賀何的聲音驚得一瞬間移開了視線。
“嗯嗯,謝謝阿檸!”賀何的聲音恢複了一絲活力,卻還是肉眼可見地有些瑟縮,整個人都像是縮成了小小的一團。
唐北檬忍不住問,“你和沈語怎麽了?”
“我就說今天沈語不太對勁,基本都沒在群裏說話,全都是你和李舟在裏邊拼表情包,她也不出來說話……”
她把自己注意到的事情全都說了出來。
賀何嘴巴一癟,剛想開口,那邊站在冰箱面前的祁一檸又打斷了她的話,
“賀何,你喝什麽,有咖啡和牛奶,還有可樂。”
咖啡……唐北檬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關鍵詞,她往祁一檸那邊看了一眼,祁一檸也恰好回望了過來,視線在空中有些焦灼地交纏。
祁一檸眸光平靜,毫不退縮。
唐北檬躲躲閃閃,先移開了視線,又捋了捋自己耳邊的發絲,手都有些不知道往哪裏放。
“嗚嗚嗚有酒嗎?”
賀何大聲說着,臉都皺巴着起來。
祁一檸平靜地搖頭,“沒有,我不喝酒。”
“那就咖啡好了,謝謝阿檸。”賀何迅速地在那些飲料間做出了選擇,一臉惆悵地撐着臉說着謝謝。
祁一檸“嗯”了一聲,然後從冰箱裏拿了罐裝飲料過來,接着關了冰箱門,發出沉悶地一聲響。
唐北檬快速地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賀何身上,讓自己的好奇心驅動着此時此刻的所有行為和動作,“你和沈語到底怎麽了?”
賀何生無可戀地看了她一眼,扭扭捏捏地開了口,“昨天晚上我們不是夜游游樂場嗎,我給她表白了,還親了她……”
話音輕飄飄地落下。
唐北檬瞪大了眼睛,祁一檸倏地停住了步子,就在她身邊,驚訝程度應該不亞于她。
賀何似乎猜到了她們會是這個反應,捂着臉破罐子破摔起來,哼哼唧唧地開口,“我就知道,但是紙包不住火,我們天天在一起工作,你們遲早會發現我們有一腿的。”
這話說得莫名有些指向性。
唐北檬驚訝得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一時之間她被賀何這句話戳得有些心虛,慌裏慌張的,就看了一眼站在她旁邊的祁一檸。
祁一檸沒什麽反應,只擡眼看了一下她又若無其事地移開,默默地從桌上的紙巾盒裏抽了張紙出來,面不改色心不跳。
唐北檬迅速移開視線,沉默一會又看向賀何,嘴巴動了動,“那她什麽反應,你們後來……”
她說到這裏就閉緊了嘴巴,有些問不出來後面的話。
賀何大概是被她的問題刺激到了,咬牙切齒地開口,“這個臭女人,我親她她還躲,而且震驚得像是我是她什麽八百輩子的仇人一樣,然後把我一個人丢在游樂場,就這麽走了……”
“你敢信!!”她越說越氣憤,幾乎就要拍桌而起,“就算她不喜歡我,也不能把我一個人丢在游樂場吧,這麽晚了我一個人多危險啊!!”
“你先別激動。”唐北檬安撫着賀何,把人重新按到了椅子上坐着,“她可能就是太慌張了,然後……然後就……”
“然後就什麽?”賀何眨巴着眼睛問她,似乎真的要從她這裏得出一個合理的答案來。
唐北檬迎着賀何單純無辜的眼神,也說不出這個所以然來,畢竟她和沈語還不太熟悉,不怎麽了解沈語,也許這個時候祁一檸的作用比她更大。
她被賀何盯着,口幹舌燥地喝了口水,喝完了才發現,這是祁一檸剛剛給賀何倒的水,她又趕緊端端正正地把水杯放下。
但賀何不怎麽在意她喝了她的水,只在意她嘴裏沒能說出來的答案,催促着她,“她怎麽了,她是怎麽想的,你和我一起分析分析。”
“可能是第一次面臨這種感情,她有些害怕……”唐北檬努力給賀何找着各種理由,“後來呢,後來你怎麽回去的?”
賀何眨眨眼睛,“後來我當然是打車回去的,不過是她給我打的車罷了,幸好是個女司機……”
她說着突然又停頓了一下,有些懷疑地發問,“難道是她特意給我選的女司機?”
“也不對呀,平臺也沒有特意勾選女司機的選項。”
“她到底怎麽想的呀,煩死了真的!”賀何忍不住抱怨,“今天一句話也沒跟我說,我問她什麽時候來她也說得含糊,說是晚一點來,她不會不來了吧我靠?”
唐北檬聽着賀何的抱怨和碎語,沒由來地松了口氣,至少賀何的到來打破了她和祁一檸兩個人的僵局,讓原本變得沉寂的氛圍又重新生動了起來。
她這麽想着,就看到了祁一檸把擦完了的紙巾扔到垃圾桶裏,把罐裝咖啡推到了賀何面前,“把罐口擦幹淨了,可以直接喝。”
這原本是個無比平常的動作。
但唐北檬的視線,突然粘在了咖啡罐上,好一會,她沉默地收回了視線,也縮了縮手指。
不是無□□的,也不是她常給祁一檸買的那款。
祁一檸現在晚上喝咖啡能睡着嗎?祁一檸要是睡不着的話會做些什麽,也會想她嗎……唐北檬有很多想知道的事情,可她現在什麽也不能說,不能越界。
所以她只能讓自己集中注意力,面帶微笑地看着賀何,安慰着賀何,和賀何一起分析着沈語的想法。
賀何又說了聲“謝謝阿檸”。
然後安靜了許久的祁一檸,終于在賀何這件事上,發表了自己的看法,理智而又平靜的看法,
“具體還是要看你表白的時候,她的表情到底是震驚和不理解,還是慌亂和下意識地躲避。”
“根據我的合理猜測,沈語應該不會做出‘深夜把你一個人扔在游樂場’的行為,更大的可能是她也并沒有走,如果我是她的話,會一直跟着你的車,直到把你送回家。”
“平臺沒有刻意勾選女司機的選項,但她可以不停地取消訂單然後重新打車,直到打到的車是女司機。我的意思是,會有這種可能性的存在,如果她真的放不下你的話。”
祁一檸說完了這麽一大段話,賀何目瞪口呆地喝了一口咖啡,她眨眨眼睛,有些不敢相信這是平時寡言少語的祁一檸會說出來的話,她問唐北檬,
“真的嗎?糖糖,你也這麽覺得嗎?”
唐北檬垂了垂眼睫,小聲地開口,“我覺得她說得對,沈語平時對你這麽好,怎麽可能把你一個人扔在游樂場,肯定是她自己當時也慌了,等走了才又找補……”
她這麽給賀何解釋着,卻還是小心翼翼地補了一句,“但我們也只是猜測,具體的要不等她來了,我給你打探一下?”
“那好吧。”賀何喪眉耷眼地長嘆口氣,像灌酒一般地喝了口咖啡,表情苦澀。
唐北檬看了看賀何,想再說些什麽安慰她,可對于兩人昨晚發生的事情都不太了解,她也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祁一檸也從旁邊起了身,拍了拍賀何的肩,“我去收拾菜,等會吃火鍋。”
經過唐北檬的時候,又停了步子,垂眼看她,平靜又溫和,“你先陪她聊聊,不用幫忙。”
然後帶着一陣馥郁清香,從唐北檬身側擦過,似乎她們之前什麽也沒有發生過。
唐北檬本來想起身的動作又被按了下去,在祁一檸這樣溫和的囑咐下,她只能沉默地盯着賀何一口又一口地喝着咖啡,她無比地認同祁一檸剛剛分析出來的那些細節,但卻不能保證這也是沈語的想法。
她不夠了解沈語,卻足夠了解祁一檸。
因為以前的祁一檸,做過近乎一模一樣的事。
在拒絕她的表白後,卻又跟在她身後把她送了回去,她在路上嚎啕大哭,也知道祁一檸在她後面默默地注視着她,每次也都裝着沒發現身後的祁一檸。
也許正是因為這樣,她每次表白被拒都沒那麽難過了。
也許正是她看到了祁一檸不敢承認的喜歡,所以才敢一步又一步地往祁一檸那邊走。
她又不是個傻子,不會這麽堅持一件沒有結果的事情。
是因為祁一檸那時候不勇敢,所以她得多勇敢一些,把祁一檸的那份也補回來。
她有些羨慕自己那時候的勇氣。
也很羨慕以前的那個自己。
如果是以前的唐北檬的話,大概也會像現在的賀何一樣,再見到祁一檸的第一面,就直接親過去了,然後哭着鬧着說自己還喜歡祁一檸,賴着祁一檸不離開。
遺憾的是,時間帶來的成長是不可逆的,還伴着将人連筋帶骨的,錘煉重塑成千上萬遍的生長痛,如潮水一般,吞噬着那些天真爛漫。
她沒有辦法把以前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唐北檬喊回來,重新追祁一檸一次。
因為就連她也找不到那個唐北檬了。
唐北檬凝視着那杯熱水,仿佛平靜的水平面也泛起了漣漪。
她端起那杯熱水喝了一口,仗着祁一檸沒往這邊看,貪婪而又肆無忌憚地盯着祁一檸的背影。
她出神地盯着,看着祁一檸慢悠悠地把頭發綁起來,蔥白修長的指尖扭開水龍頭,把手洗幹淨,然後開始整理和洗幹淨那些買好的菜。
直至門鈴聲又響了起來,本來還在叽叽喳喳地吐槽的賀何馬上閉緊了嘴巴,目光一瞬間呆滞起來。
門鈴響了很久也沒人理,在洗菜的祁一檸忍不住擡頭。
于是她看到了兩個目光呆滞的人,覺得仿佛自己看到了小區樓下噴泉旁邊的兩個木着臉的石雕。
作者有話說:
賀何:還好我來了,還可以調節一下氣氛……
ps:有些東西快憋不住了,要破土而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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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在2022-09-28 00:00:00~2022-09-29 00:00: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披薩千萬別加黃梨 16瓶;愛笑少年 3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