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唯一
鷺嶼中學的暑期補課沒能持續多久,鷺嶼市又迎來了一場臺風。
這次有了經驗,方硯唯比上次冷靜淡然了許多,窗外風聲呼嘯,他把書依次收進書包裏,仔細檢查抽屜。
他的手碰到了兩張柔軟的東西。
他拿出來,是兩張奶糖的糖紙,是路執先前給他買的糖。
明明說過不愛吃這些甜膩的東西,他卻都不記得自己是哪節課偷吃的了。
路執不在座位上,他把糖紙抓進手心,塞進了書包側面的口袋裏。
收拾完他一擡頭,路執正站在窗邊看他,不知道打量了多久。
“幹什麽?”他問。
他把書包放到了自己左邊,擋起來。
“你有想吃的嗎?”路執問,“我們去采購。”
臺風天前的物資儲備,已經成了鷺嶼居民的生活習慣,超市裏的人很多。
“執哥,你排隊。”方硯唯讨厭排隊,他把小推車給了路執,“我去買。”
“好。”路執左手扶在小推車上,站到了隊伍末端。
方硯唯回想着路執上次采購的偏好,拿了幾樣蔬菜,又拿了蘑菇。
速食不需要多買,路執的外公外婆前幾天來過一次,往他們的冰箱裏塞了很多餃子。
路執似乎不愛吃,他倒是悄悄吃了好多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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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餡挺鮮,他比較喜歡。
他很小的時候,方嘉彌也給他包過餃子。
“我們路路,一定要多吃一點。”那對走路都顫顫巍巍的老夫妻說,“從小到大都這麽乖,一定能考上好大學。”
路執一如既往的冷淡,接過東西,平靜生疏地道了聲謝。
這是方硯唯很羨慕的。
家人包的餃子,會有家裏的味道。
他邊想着,邊路過超市的冰櫃,空落落的冰櫃裏,還剩一袋春卷。
他有次自己弄早餐時,煎過一份不太成功的,路執吃掉了兩個。
他把手伸向了春卷。
一只手橫空截過來,截走了他的目标。
“你也要嗎?”旁邊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方硯唯怔怔地擡起頭,總感覺面前的男人看着有些眼熟。
男人大約四十歲,身材卻保持得很好,穿着一身運動服,身量挺拔,眉眼微冷,刀削般的輪廓藏着淩厲,薄薄的嘴唇勾着點笑。
方硯唯不記得自己認識這樣的人。
“你先拿的。”他說,“歸你了。”
“抱歉啊。”男人說,“我兒子很喜歡這個。”
路執推着購物車,跟着長隊緩慢移動,看方硯唯像螞蟻搬家似的來回運東西。
他遠遠地看見方硯唯又回來了,嘴角剛要彎出點笑的意思,又看見了方硯唯背後不遠處的人。
“累死我了。”方硯唯把東西往購物車裏一放,“每次刮臺風都像末日囤貨。”
“再去買兩個豆沙包。”路執說,“我突然想吃。”
“你剛才怎麽不說?”這是大佬,方硯唯敢怒不敢言,又往食品區走去。
男人停在路執面前。
“你們一起的啊,早知道我就不跟他争了。”男人把春卷扔進購物車。
速凍食品的袋子砸在方硯唯放進去的餅幹袋子上,傳出了餅幹碎裂的咔嚓聲。
路執的目光冷了許多。
“你現在跟你媽過?”男人問。
路執低垂着目光:“和你有關系?”
“老子坐一年牢回來,兒子都沒了。”男人上前一步,“他們搶了我兒子,我不該問?”
路執:“問完了?”
“路執。”男人盯着他看了片刻,嗤笑了聲,“你是我培養的,回來給老子當兒子。”
“路建昌。”路執搭在校服口袋裏的手指,撥了撥一把折疊刀,“你那腿,在裏面被人打得不輕吧,你想我再給你打廢一條嗎?”
路建昌的臉色變了變。
“酒是你自己喝的,架也是你自己打的。”路執聲音冷冽,“我不需要一個坐過牢的爸。”
“你以為,溫雅是真心待你嗎?”路建昌說,“她把你接回去,不過是為了安撫那對神神叨叨的老夫妻。你在他們心裏,根本就比不上路琢。”
短短一年,路執長高了許多,早就脫開了少年的單薄,肩頸骨架都有了成年男人的輪廓。
路建昌說到一半,目光停在路執的手腕上,在校服口袋裏看見了藏了一半的刀柄。
畏懼的感覺蔓延至胸口。
方硯唯捧着兩個豆沙包回來時,正看見那個男人離開。
男人似乎對路執畏懼到了極點,邊說邊往後讓,直至離開。
“執哥,豆沙包。”他說。
購物用的小推車裏,多了一袋眼熟的春卷。
方硯唯:“?”
這是認識?
“下一位。”營業員喊道。
路執把小推車裏的東西往收銀臺上放。
方硯唯把校服外套系在腰上,打量着旁邊貨架上的盒裝糖果。
黑色包裝,紫色底紋,上面印的是純英文。
像煙盒,看起來挺裝逼的。
挺酷,符合他對自己的定義。
這什麽糖?
他擡起了手。
收銀員掃好了他們選的商品,見他擡手,問:“還有加的嗎?”
“沒有。”路執說。
方硯唯收回了手。
不是追他嗎?
連盒糖都不讓買?
路執家的司機今天請了假,過來送他們回去的是顧甜。
顧甜剛去完一場音樂節的演出,腰帶上還挂着鼓棒。
“弟弟。”顧甜招呼了聲,“怎麽不高興?”
“沒讓買避孕套,生氣了。”路執說。
方硯唯:“?”
剛剛那個是……?
不是吃的啊。
他的臉頰發熱,按開了車窗,吹臺風降溫。
路執原本整齊的校服領口被風吹得淩亂,黑色碎發被風吹得微動。
顧甜笑了聲,踩了腳油門,車沖了出去。
第二天早晨。
方硯唯半閉着眼睛被路執按到了電腦前。
“不是放假了嗎?”他睜開眼睛,跟屏幕上陳老師那張臉對視上了。
“活的?”他問。
“不然呢?”屏幕裏的人說話了。
“……現在是在做什麽?”方硯唯搞不明白,“老班生活所迫開直播賣藝了?”
陳老師:“我聽得見!”
“補課改網課了。”路執說,“昨晚21點,班群裏,我發的通知。”
方硯唯:“?”
那個時間,他好像跟何歲歲正在峽谷裏厮殺,壓根沒看到班群裏的消息。
“好。”陳老師說,“既然全員到齊了,我們就開始上課了。”
陳老師:“何歲歲把你鏡頭前的證件照撕下去,自欺欺人很有意思?我要打你家長的電話了。”
方硯唯困着,但智商是在線的。
“你為什麽不回自己房間上?”他問。
“電腦壞了。”
“怎麽可能,我昨晚才用的。”方硯唯不信,“當時還好好的。”
“臺風暴雨,半夜窗臺進水,泡壞的。”路執開了麥,語氣無助,“要不,我出去找家網吧上課吧。”
“那怎麽行!”陳老師發話了,“現在戶外那麽大的風,就不要出門亂跑了,而且路執,網吧那種地方,是你能去的嗎?”
陳老師:“方硯唯,你跟路執既是同桌,又是室友,你借他一下電腦怎麽了?”
方硯唯:“……”
媽的。
他好想扯着路執的臉皮,告訴所有人,這朵大白蓮花,切開是黑心的。
但他不敢。
網課不比校園課堂,是很容易走神的。
方硯唯頭一回覺得,自己擺在桌上的雜物,都那麽有趣。
在他第三次把手伸向桌上的草稿紙時,陳老師點了他的名字。
“方硯唯。”陳老師開了他們這邊的麥,“單項選擇,第5題,選什麽。”
方硯唯面前擺着張空白的試卷。
他還沒開始寫。
他用胳膊肘撞了撞路執。
“方硯唯,你要自己獨立思考。”路執說,“不能總依賴我,這樣不好,你永遠都學不會。”
“對,你同桌說得很有道理。”陳老師說。
方硯唯讀了遍題幹:“選……”
路執放在書桌下的手指動了,隔着單薄的衣料,貼在了他的側腰上,修剪得整齊幹淨的指甲抵着他的腰,畫了個半圓。
路神的良心還是在的。
半圓?
“選c,老師。”方硯唯說。
“不錯,理由呢?”陳老師繼續問。
方硯唯:“理由……”
抵着他側腰的手指又動了,隔着衣料刮蹭了兩下,接連的癢意傳來,戳得他想躲。
“我瞎猜的。”他捂着自己的腰。
“我就知道,那我來講吧。”陳老師繼續講課。
“寫的什麽?”方硯唯小聲問。
“過去将來時。”
“那我感受到個鬼啊。”他氣不過。
倒是腰間那塊,被路執戳得發軟,倦懶的感覺,讓他連坐着都提不起力氣。
還是別瞎碰了,他心想。
網課的排課不算密,下午就放了他們休息。
第二次直面臺風天氣,方硯唯沒了先前的畏懼,他搬了張椅子坐在露臺邊,看外面街道上被風吹得滾來滾去的椰子。
路執停在他身後觀察了幾秒,沒能理解這種外地人的好奇。
“下周生日?”路執問。
方硯唯自己都快忘了。
自從方嘉彌和他爸離婚以後,生日似乎就失去了意義。
只是會大那麽一歲,沒有什麽會與往日不同。
“下周三。”他說。
9月1號,一個令人極度不爽的日子。
“你的暑假作業還剩多少?”路執問。
方硯唯回了房間,打開櫃子,抱出了一座作業山。
路執沉默了幾秒,問:“你前面都沒寫嗎?”
方硯唯很委屈:“我在寫你給我的試卷盲盒。”
“……”路執徹底沉默了。
“執哥,你說人為什麽要學習啊?”方硯唯仰頭。
“為了看看天地。”路執說。
方硯唯沒懂,學渣轉頭:“椰子撞院門了執哥,好球!”
路執:“……”
臺風天過去,八月底,鷺嶼中學迎來了今年的新生,沉寂了小半個月的校園論壇再度熱鬧了起來。
【聽說高三(1)班帥哥多,是真的嗎?】
1L:高一小學妹報到。
2L:他們班啊,确實挺多的,看你喜歡哪一款了。
3L:校草兼年級第一路執,喜歡嗎?冷冰冰的學神,典型的乖乖書呆子好學生。
4L:狗頭.jpg,校花方硯唯。
5L:上面的你是真不怕被方哥打啊,不過方哥顏值确實能打哈哈哈。
6L:我這兒有一張他倆一起上網課同框的照片,雙倍的享受,私信我,我給你們發。
7L:學神跟校霸竟然能相處我也是很驚訝。
8L:肯定是方硯唯纏着路神,他肯定欺負過路執,路執一看就是那種老實的好學生。
老城區,“release”酒吧。
玻璃門上挂着“暫停營業”的标牌。
“你別亂抄。”顧甜踢了黃毛一腳,“選擇題哪有‘F‘這個選項。”
“老子自己的暑假作業還沒寫完,我哥到時候又要打我。”黃毛抓抓頭,“執哥這字我真看不懂。”
“我也沒想到今年高考畢業了還得幫人抄暑假作業。”顧甜吹了吹自己新做的指甲,“你哥揍你總比執哥揍你舒服。”
黃毛:“……”
“作文能抄嗎?”網管小弟問。
“作文……我自己寫。”坐在桌邊寫盲盒試卷的方硯唯擡頭。
他原本打算同往年一樣,挑燈夜戰狂補作業。
沒想到路執打了通電話,事情就變成了這樣。
“方哥啊。”黃毛面露痛苦,“你們鷺嶼中學,作業未免也太多了,執哥平時都怎麽過來的。”
“執哥的成績本來就好。”顧甜說,“但他以前總缺考,他很讨厭他爸拿他的成績到處炫耀。”
“說起來。”銀灰色頭發的網管小弟說,“執哥他爸最近是不是出獄了?”
方硯唯手裏的筆停下。
“執哥……他爸?”
出獄?
他記得方嘉彌說過,路執的爸媽也是離了婚的。
路執先前跟的爸爸,後來又換到了溫雅阿姨這邊。
應該就是因為這件事。
“他爸……對他不好嗎?”他問。
“路建昌是人渣。”黃毛憤恨地說。
方硯唯握着筆的手,攥得緊了一些。
“弟弟,你見過執哥脖子上的傷疤嗎?”顧甜說,“執哥很小的時候,大概是8歲吧,坐在麻将桌角看書,他爸輸了麻将,就把煙頭摁在了執哥的肩膀上。”
像是一根軟刺,紮進了心裏,方硯唯的心口狠狠地抽痛了一瞬。
他大概能理解路執為什麽不喜歡說話,大部分時候都冷着臉了。
還好,回了溫雅阿姨這邊後,還有人關心路執。
他又有些不解,給方嘉彌發了一條消息——
[方塊A]:溫雅阿姨為什麽不早點把路執接回來呢?
A國的時間現在是深夜,方嘉彌沒有回消息。
“執哥?”黃毛喚了聲。
路執點頭:“抄完了?”
“還有一小半。”黃毛老實地說,“老大你寫暑假作業的字,真的不是一般的潦草。”
“那繼續。”路執拍了拍方硯唯的肩膀,示意他站起來。
“不帶我嗎?”黃毛問。
顧甜踢了他一腳:“傻逼。”
“你再罵我?”黃毛憤怒。
已經接近晚上八點,第二天就要開學,方硯唯不知道路執這個時間,要帶他去哪裏。
他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看路執開車。
“回家拿個外套。”路執說,“晚上海風涼。”
“可是我的秋裝都洗了。”方硯唯下午剛洗的,還沒幹。
“客廳櫃子上。”路執說,“拿我的校服外套吧。”
方硯唯答應了。
他按亮了客廳裏的燈,果然,路執的外套整齊地疊在櫃子邊。
他一擡頭,又看見了客廳架子上擺着的那張,笑得很甜的孩子的照片。
他壓下心裏那點違和的感覺,沖了出去。
“我們去跳傘嗎?”他躍躍欲試。
路執:“晚上不跳傘。”
旅游季已經過去,鷺嶼夜晚的街道安靜了很多,銀色發光的馬路延伸像海邊,遠空的簾幕繡着繁星,流淌成長河。
“游泳?”他問,“可我沒拿泳衣。”
“不是。”路執把車停在海岸附近的停車場,領着他往海邊走。
一艘摩托艇停在海邊。
路執抛了下手裏的鑰匙:“帶你騎個真的。”
記憶忽然回到了那次在商場裏的電玩城,燒得他臉頰通紅。
他披着路執的校服,跨坐在摩托艇的後座上。
明明知道眼前的這個人對他有所企圖,可路執每次抛出的誘餌都太大,他舍不得松手,反而會一步步地陷進去。
會勾人的,分明不是他。
“安全帶。”路執咬着煙,一腳踩着摩托艇,給他檢查。
夜晚的海邊太安靜了,摩托艇飛起的水花,飛濺出驚天的動靜。
方硯唯沒想到這東西的速度會這麽快,海水被破開,他們沖着海上的暗色直直地撞了過去。
他抓緊了路執的衣服,不由自主地喊叫出聲。
太快了,雪浪翻湧,又摔在他身上,打濕了他的額發,海風将他整個人吹至淩亂。
一開始的叫喊是情不自禁,後來就變成了一種發洩和釋放。
艇身側着劃過海面,他從背後抱緊了路執。
月色寧靜,鋪在顫抖的海面上。
疾馳的摩托艇忽然失了動力,停在月下。
方硯唯連聲喘氣,忙着找回自己的呼吸。
路執按亮了手機屏幕,推到他眼前。
方硯唯:“?”
9月1日,零點。
他撞進了他的十八歲。
沒有傳統的祝福,沒有禮物,只有無數天星和燈塔,四下閃爍。
至少,還有一個人,為他記住了這個日子。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摩托艇安靜地漂浮在海面上。
被丢在陌生的鷺嶼,竟然還有人能陪他看山看海。
将近黎明時,路執才把摩托艇開了回去。
“等下上課可能會打瞌睡。”路執提醒他。
“我就沒有哪節課不打瞌睡。”方硯唯說,“回去拿書。”
家門附近,站了一對老夫妻還有個男人,雙方正在激烈争吵着。
方硯唯詫異地看着那個,那天他在超市裏見過的中年男人。
“把老子的兒子還回來。”路建昌大吼着,“老子養了他十六年,他得回來給老子盡孝。”
“不、不可能。”路執的外婆,那個穿着端莊的老太太,也擡高了聲音,“那是我們的路路,我看着長大的,他那麽乖,你算什麽東西?”
“你看着長大的?”路建昌氣憤不已,“憑什麽搶我的兒子,他十六歲前都是老子的。”
雙方好像都在瘋言瘋語,方硯唯有些迷茫地眨了下眼睛。
路執已經是冷着臉,無悲無喜地看着雙方的争吵。
即便是旁人眼裏一直疼愛他的外公外婆,他也沒有半分要上去維護的意思。
路執把車聽到了花園後門:“去拿書和校服。”
方硯唯推開車門的同時,手中的手機振動。
餘電2%。
方嘉彌回消息了。
[方嘉彌]:怎麽問起了這個?
[方嘉彌]:我也好多年沒見溫雅了,不過我記得她有兩個孩子,路執,還有路執的哥哥,路琢。
[方嘉彌]:離婚那年,路執跟了爸爸,路琢跟了媽媽。
[方嘉彌]:路琢那孩子從小都很優秀,乖巧懂事,只是他前年放學路上出了車禍,去世了。
[方嘉彌]:兩位老人家受不了這個打擊,剛好男方出事,溫雅就把路執接回來養了,雙胞胎,性格應該都差不多的,至少老人沒鬧過了。
手機電量走到了盡頭,屏幕暗了下去。
方硯唯愣在了原地。
這算什麽?
他記起來,每次外公外婆送來的東西,路執都不會吃。
每次見完他們,路執都會抽煙。
他記得路執頸間點狀的傷痕,記得初見路執時,這人身上無悲無喜的冷淡。
以及,路執說過,不要叫他“路路”。
他往前邁了幾步,停在了客廳那張照片面前。
他拆開相框,從裏面取出那張照片。
甜甜笑着的小男生,眉眼彎彎的,盡是溫柔。
照片的背面,用鉛筆寫了一行字——
9歲。
路琢(路路)。
照片從他的指縫間飄落在地上。
他沒有家了。
路執也沒有。
他還曾天真地以為,路執在溫室裏長大。
門外的争吵聲還在繼續。
他沖出院門,把車門狠狠的摔上。
“我要逃課。”他說。
路執側着頭,掃了他一眼,沒說話,踩了油門。
沒有休止符號的争論雜音被徹底甩在了身後。
“release”酒吧是夜晚營業,清晨的這個時間空無一人,全然安靜。
路執用鑰匙開了門,讓方硯唯進去,他靠在沙發邊,點了根煙。
煙味嗆進肺腑,他舒了口氣。
“不喜歡看人吵架?”他問。
從前居住的環境惡劣,他活在陰溝裏,需要打架來保護自己,拳頭、刀子、酒瓶子什麽都動過。
後來他有了家,站到了陽光下。
有關心他的媽媽,有疼愛他的外公和外婆。
卻又沒人把他當路執。
愛恨都是假的,悲喜也是空的。
除了——
“我是真的。”方硯唯忽然伸手,抓住了路執的領口,扯着人向自己的方向俯身。
他生澀地、試探着想吻上了路執的嘴唇。
煙與檀香的味道席卷向他。
他停頓了一瞬。
他的左手撐在沙發上,頭頸與腰都向後彎折着,微亂的淺棕色頭發垂在額前,眼睛微紅。
路執深吸了口氣,把煙扔在地上踩滅,左手潛入方硯唯的發間,五指微微收緊,把人壓向自己的方向。
細木佛珠碰撞,帶着木香。
路執在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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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哥:對對對,你是真的,真的好親,也真的好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