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尋到 三合一肥章 (1)
“我怎麽就不能在這裏?”那女子輕笑一聲, 微仰着頭,嘴唇似在上翹,可眼中的惡恨之意過于明顯, “還是你以為,我田月明, 此生此世都只配待在那青樓裏!”
語速加急, 後面那句話是咬牙切齒的低吼出來的,臉色随之一下子漲紅, 聲音也随着加粗了兩分。
陸瀾汐直視她, 也知淩錦安後來是如何處置了舅母和這小一歲的表妹田月明, 其中不忍, 也想過同他求個情,誰知他對此事上尤其堅決。
如今倒也未想過, 能在渡州再次相見, 可謂意外。
見她不語,田月明以為她是怕了,得意笑起, 風姿搖曳坐到椅上,随手抓了一縷微黃的發在手中把玩, “表姐,你如今成了高高在上的王妃, 還成了郡主, 一定沒想過有朝一日還能得見我這表妹吧。或許你以為我會任人踐踏老死在久安街的青樓中?”
“表姐,你可知道,我娘親死了,她被你的母親——那高高在上的長公主打斷了腿塞到青樓中,日日瞧着我如何行走于各色男人之間, 你痛快嗎?你當是很痛快吧?”
她笑意有些瘋癫,瞧起來不算正常,青樓那種地方是吃人的,她在裏面待了這麽久,定然回不到從前的樣子了。
“這些日子你過的一定很痛苦吧,”陸瀾汐終于輕嘆一口氣,語氣卻是十分平靜,“可是你同你娘親一起,将我賣到青樓那一日,你有沒有想過我若流落到那裏,究竟會過什麽樣的日子?”
“有時候我也很想可憐你,但是我尋不到你值得可憐的任何一處地方,我自渡州去京城帶的是我娘親留給我的一些銀子,雖然不多,也足夠我一人吃喝幾年,可一到了京城就被你娘親以給舅舅看病之名全部要走了。舅舅帶我不薄,給他花錢是應當的,住在你們家,付銀子也是應當的,誰知舅舅後來走了,屍骨未寒之時,你們母女就已經開始盤算着将我賣了。”
“有些事我當時真的想不通,即便是将我随意許了人家,或是将我賣去哪家做女使,也遠遠好過将我賣去青樓。這般傷天害理的事,真的只是為了那麽點銀子嗎?”
每每提到這些,陸瀾汐皆是冷意岑岑,往事不願回首,事到今日卻又不得不面對,“後來經過承安王府的人對你娘親的盤問才得知,旁處有個才中了舉的人之前上門來提親,你娘樂開了花,要将你推出去,誰知被人一口回絕,只說要向我提親,這件事并未入我的耳,便被你娘親一口回絕了。這種事不止發生了一次,你娘覺着,只要有我在便會誤了你的前程,卻又痛恨我為何得以好人家的青睐,于是才打定了主意,要将我賣到青樓去。”
說到此處,陸瀾汐無奈的笑了,“聽說,當大家誤以為我死的那段時日,也是你娘親帶着你去了王府,你娘說,你同我身量差不多,也有那三五分的相似,自願代我留在王府。她不知的是,那幾分相似,不過是她自己以為的罷了,我跟你本就沒有親緣關系,何來相似。”
“本來她可以帶着你逃過的,卻非要往火坑裏跳,你有今日,也是你娘親的功勞!”
這一番話擺在明面上,實實戳痛了田月明的心口,她怒一拍桌面随之将桌上靜置的茶壺茶碗皆用手臂甩落地上,一時間亂響四起。
随之只聽門外有男人問道:“夫人,您沒事吧?”
“沒事!看好你們的門!”她臉色再一次漲紅,定已是氣極。
陸瀾汐望着四處飛濺的瓷碎片,有幾片已飛到了她的腳下。
“夫人?”陸瀾汐忙擡眼,語氣平靜道,“你嫁人了?”
“怎麽?沒想到吧?”田月明赫然起身,來到床榻前,一把揪起陸瀾汐的衣襟,臉龐逼近,連眼中都透着紅,“憑你如何說,我今日這般下場,都是你害的,我要加倍同你讨回來,不光你,還有淩錦安!”
“老天有眼,讓我在京城中碰上了趙九,他帶着我一路來到渡州,我正愁如何找你算帳呢,想不到你自己送上門來了,抓不到淩錦安也無妨,你比她好對付的多,他不是将你看的比命還重要嗎?只要抓了你,不怕他不上門。”
趁她說着話,陸瀾汐不聲不響的挪動腳尖兒,将方才那片碎瓷一點兒一點兒劃到裙底,“你到底想做什麽?”
“我想要将淩錦安先活捉了,然後讓他親眼看着他心愛的女人,和我落到相同的下場,然後再一點一點将他折磨死,最後再把你賣到青樓去,沒有人會知道你的下落,沒有人找得到你,我曾經受的,會讓你們千倍萬倍的還回來!”
她雙手重力一推,陸瀾汐被重重推倒,而後田月明才起身,陰冷的笑着出了門去。
田月明才到門口,身後的房門又被關上,她冷言朝看門的兩個男子說道:“将門鎖好了。”
“是。”門口二人齊齊應聲下來。
她行至樓下,見着櫃上有血色,不免嫌棄道:“這麽久了還沒收拾幹淨。”
随即有人過來陪笑道:“夫人您別急,馬上就收拾幹淨了。”
說着,有人自櫃中拖了兩具屍體出來。
這原本是一間野外客棧,行至半路誰知天公不作美下起雨來,晚間山路不好走,又下了雨,以防出事,只得暫且在客棧歇腳,誰知那掌櫃見了麻袋多嘴多舌,田月明一怒之下命人将掌櫃和店小二殺了,只等雨停了再上山部署。
她口中的趙九,不是旁人,正是南山深處一處匪窩中的頭目,本是去京城探友,卻意外在青樓中結識于她,時日久了,她雖知曉了趙九的身份,卻也跟着他出來了,因她知道,若錯過了這次,她便于沒有機會出那火坑。更沒有機會向陸瀾汐還有淩錦安尋仇。
雨勢正大時,門外有一人匆匆忙忙入了門中來報,“夫人,不好了,官兵朝這邊走過來了!”
“這麽快!”聞言,田月明臉色一驚,“怎麽會這麽快!”
“夫人,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您快想想該怎麽辦,要不然咱們逃吧!反正這荒郊野嶺的他們也沒地方找,若是還留在這客棧裏,怕是要壞事!”
田月明擰眉一想,随之環顧這客棧四周,再一想方才才處理的兩條人命,立即打消了這個念頭,“不成,這麽大個客棧沒有人像話嗎,外面雨這麽大,往深處跑一不小心就掉到哪個溝壑懸崖去了,這兩具屍體還沒處理好,若讓他們發現咱們也逃不遠。”
“那您的意思........”
“将那兩具屍體丢到後面崖岸底下,先掩了,再弄兩個人裝成掌櫃和小二,剩下的都随便上樓挑客房住下,假裝房客,”她一頓,她自己一個女子,若在這裏,定會惹人懷疑,以防節外生枝,于是才道,“那樓上那賤人拎下來,将嘴封上,我同她去後面的馬廄裏躲着,這應該就不成問題了。”
“是是,我這就去。”那男子聽她吩咐,二話不說便沖上二樓,誰知推門正見了陸瀾汐已将繩子割破。
男子起先還不明,直到見了地上的碎片才知她是如何做的,過來二話不說擡手就要打,可一想現在事态緊急想打還不是時候,才擡起的手又放下,指着陸瀾汐惡狠狠地道:“你倒是機靈,等到了山上,我要你好看!”
說着,又将陸瀾汐的手綁起來,而後嘴又封上,拎到了樓下來。
田月明舉了匕首,随之一把扯過陸瀾汐道:“你現在跟我走!”
随之陸瀾汐便被扯出了客棧的門,門口泥濘不好走,大雨滂沱之下,眼被雨水打濕,不分東南西北,陸瀾汐手又被人自身後綁上,好在她早有防備,提前将自己耳墜子摘了塞入後腰,手指一勾,在玉帶中将那耳墜勾出,丢到地上。田月明絲毫不知。
被她塞到馬廄處蹲下,又用一處破木槽将二人蓋住,這馬廄裏傳來的陣陣惡臭氣味兒令人作嘔。
田月明在暗處取匕首抵在她的脖子上低聲警告道:“陸瀾汐我告訴你,你若敢出聲,或是亂動,我就用這匕首将你脖子刺穿,我活不成,你只會死的更慘!”
見狀,陸瀾汐似是猜到了幾分,能讓她這般慌亂的,怕是有官兵這會搜到這裏來了,若不然她怎麽可能同自己一同躲到這惡臭的馬廄來。
陸瀾汐沉下心,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這或許是自己唯一可以逃脫的機會也說不定。
不多時,一行人浩浩蕩蕩來到客棧門口,單通自門口舉着松油塗的火把揚聲問:“掌櫃何在?”
從櫃中鑽出一個人來,瞧着這陣勢故作振定道:“請問各位有何事?”
“我們是官府的,奉命來搜查逃犯。”單通取了渡州府的腰牌展在那假掌櫃的面前。
那假掌櫃眼珠子一轉,笑意尴尬,“這樓上都是來往的客商,沒什麽逃犯。”
單通瞪了他一眼,随之将人推開,也懶得同他廢話,一把将他推開,朝身後衆人道:“搜!前後都不要放過,仔細搜!”
單通這會身上衣裳早已被澆透,雨水甩了那假掌櫃一身。
淩錦安站在原處,上下打量了這掌櫃,那假掌櫃感知淩錦安的目光,眼神有些瑟縮,做賊的就是做賊的,見了官兵就會不自覺的心虛,原地站着都腿腳打轉兒,這麽大的陣勢,着實有些吓人,實在也是經不住他淩厲的目光,轉身又回到櫃上,随手抓了算盤撥弄起來。
淩錦安将目光自他身上收回來,一言不發只四處轉轉,自打進了門,他便隐約聞到一股子血腥氣,雖然外面下着雨,可他自瞎後嗅覺和聽力都十分敏銳,所以他自覺不會錯。
他輕慢踱步,那假掌櫃手裏的算盤珠子打的更響,且時不時的偷偷擡眼一掃。
淩錦安覺着這客棧深有古怪,卻也不急,自櫃前路過,轉身朝門外行去,沒走出兩步,便覺腳下踩了異物,他定睛一看,不像是普通的石子之流。
彎身将其拾起,在光火下看得清楚,這分明就是陸瀾汐的的東西,他認得!
心口一驚,不動聲色順着地上看去,隐絕得見泥濘的土地上有兩排或深或淺的腳印,他順着腳印大步行過,見着是自馬廄處便不見了。
馬廄深臭,看似沒有什麽異常,淩錦安開了馬廄的門進來,大步行至幹草跺上,見着只是尋常的破木槽,他轉身離開兩步,随後飛速又回頭,一把掀了那破木槽,一眼便見了陸瀾汐還有那把抵在她喉嚨上的匕首。
田月明一驚,知道今日她是在劫難逃,二話不說就要将那匕首插到陸瀾汐的喉嚨裏去,誰知她再快亦快不過淩錦安,淩錦安飛速朝前,一腳踢在田月明的手上,她手上吃力,匕首自陸瀾汐的喉間錯開,卻一把劃在了陸瀾汐的肩頭。
陸瀾汐只覺着一陣火辣辣自肩頭襲來,随之一股熱流自肩上流出,夾帶着血腥氣。
下一刻她整個人被淩錦安彎身撈起,護在懷中,只聽他朝身後大喚了一聲:“單通!”
随後她口中的破布被人拿開。
田月明想跑,卻一腳又被淩錦安踢倒在地,這一腳不輕,用了十分力,田月明的背撞在馬廄的木柱上,一時癱倒下去,匕首自手中滑落。
淩錦安拾起匕首,将綁住陸瀾汐的繩子劃開,陸瀾汐覺着碗上一松,随後被人攔腰抱起。
“沒事,瀾汐......沒事,我來了瀾汐,別怕!”他一邊在她頭頂念叨着,一邊踢開馬廄的門,再回客棧時,裏面的人都已被拿住。
單通匆忙跑來,見了他懷中的人,自是眼前一陣驚喜,“王爺,這些人鬼鬼祟祟的,見官兵就跑,我覺着古怪,便将人拿了!”
“他們就是綁瀾汐的那夥賊人,仔細搜搜,別落下一個,馬廄裏還有一個,一同帶到官府去!”
淩錦安吩咐道。
而後急匆匆将将她抱到樓上,随意尋了間房間,将她放下,在櫃中尋了幾塊布料扯開,摁到她的傷口上,一時心裏慌了神,上前一把摟過她,一把一把的撫着她頭頂安撫道:“瀾汐你別怕,我這就帶你回去,我來晚了.......我對不起你!”
傷口雖然流了不少血,但奇怪的是陸瀾汐竟未覺着疼,聞着他身上熟悉好聞的氣息,輕笑着安慰,“我就知道你會來的,所以我沒怕。傷口一點兒也不疼,真的不疼!”
“我們這就回去!”淩錦安随意扯了一塊幹淨布巾将她整個人蓋住,随後抱起來,這客棧破的不像樣子,又沒什麽可上的藥,只能先暫時止了血才行。
........
青蘿自外得了消息,提着裙角歡快的大步踏上客棧二樓,門都來不及敲便沖了進來,還未來到長公主臉前便大聲歡喜道:“長公主,郡主回來了!”
長公主聞言一陣失聲,扭過身來,眼淚還懸于臉上,一雙眼珠子瞪的圓大,忙起身抓住青蘿的手,“回來了?真的回來了?”
“千真萬确!”青蘿重重點頭,“這會兒人已經送到知府程大人的府邸中了,程大人才派人送了信過來,還派了官兵接您過去!”
“得去,得去,程大人府上才是最安全的,這客棧萬住不得,快,我們快去!”眼下長公主已是什麽都顧不得了,二話不說臉淚都來不及擦便出了門去。
青蘿急急跟上。
這一路上血似流了不少,到了程德的府上才将血止住,此下衣裳已換了幹淨的,直到上好了藥方才覺着傷口疼痛。
原本以為是小傷,誰知竟是那麽深的一道口子。
陸瀾汐住的是程大人府上的上房,據說程大人幾乎将全城的郎中都給帶來了,這會兒最怕的就是程德,在他管轄範圍之內出了這檔子事兒,丢命掉腦袋那都是輕的。
自給陸瀾汐包好了傷口,淩錦安便好一會兒都不見人影,再回來時,身上還是那一身濕噠噠的衣袍。
這會兒不比之前的惶恐,他見着陸瀾汐臉色平靜了許多,扯了椅子坐在床榻邊,手搭在她的手背上,摸到她手冰涼,“方才郎中說了,只是普通的傷,傷在皮肉,沒動筋骨,三五日可封口,十天半月便可痊愈。”
雖然他這會兒掌心是溫熱的,可陸瀾汐好像感覺到他整個人都在顫抖一般,找到她的那一瞬間,他所有的錯愕和驚恐都一絲不落的被她抓到眼中,她明白他的心。
于是将手反搭過來,蓋在他的手上,“傷口一點兒都不疼,真的!”
“你怎麽還穿着這身濕衣裳,還不去換了?”
“沒事,我就在這裏陪你一會兒,不急。”他深出一口氣,一眼都不舍得放過眼底的陸瀾汐,生怕一會兒的工夫,人又不見了。
陸瀾汐就知道會是這樣,于是擡手指了他肩上被自己染紅的血色道:“還沾着血呢,我害怕。”
此時淩錦安低頭才覺,身上的一抹豔紅色,聽聞她怕,二話不說便起身,“那我這就去換。”
聞言,陸瀾汐才滿意的笑了,就知道唯有這樣他才肯将自己衣裳換了。
還未走出兩步,便聽陸瀾汐又将他喚住,“快去快回,我想抱你一會兒!”
淩錦安驚魂未定,這會兒一抹笑意終挂在臉上,“好。”
淩錦安才走到回廊下,便見着長公主匆匆趕來,長公主見了淩錦安也顧不得什麽禮節體統,一路小跑而來,淩錦安亦大步上前迎上。
“瀾汐在裏面?”長公主頂着一雙腫的不成樣子的眼問道,說話還帶着濃重的鼻音。
淩錦安知道,這不長不短的時日,長公主也是難捱,“在裏面,并無大礙。”
聽了他的肯定,長公主的一顆心這才算是落定,拍着自己心口,目光寸移,正看到他肩上的血色,又是一驚,“你受傷了?”
“不是我,是瀾汐......”
“瀾汐受傷了?傷到哪裏了?”長公主聞言又像是瘋了一般。
“母親莫急,”淩錦安忙安撫道,“只是肩上一道刀傷,郎中已過來看過,只傷了皮肉,幾日便好。這會兒她在屋裏躺着,您快去看看吧。”
“好,好,我去看看。”長公主說着話,眼睛已朝房間門口飄去,淩錦安給她讓了出路來,她急急奔去。
換衣裳的工夫,單通入了門來。
淩錦安只擡眸掃了他一眼,并未急着開口。
只聽單通随即道:“人已經盡數關到牢中了,如何處置,聽您命令。”
“可盤問出什麽了?”淩錦安沉着嗓音問道。
“這幾個人的确是南山的匪類,他們聽從于一個叫趙九的,他們只知道幾個月前,趙九自京中帶回了一個女子當成夫人,也就是這田月明,後來有一日田月明自城中回來,便說讓趙九給她幾個人,她要帶到城裏去綁一個仇人,趙九寵妻心切,也就沒多問,于是便将人給她了。”
“據他們說言,他們也是直到現在才知綁的人是承安王妃,之前田月明一個字兒都沒同他們講過。”
淩錦安扯了衣袖,面容平靜,坐到桌邊沉默片刻,這才緩緩道:“許是入了城,什麽時候被她盯上都不知道,她的目标不光是瀾汐吧。”
“是,據她所言,是想讓陸瀾汐為誘餌,引您上山,誰知走到半路被大雨攔住,這才耽擱下來。”
淩錦安嘴角輕輕翹起,陰笑着擡起小指來撓了兩下額頭,“想法是好的,只是人太蠢了一些,動不該動的人,起不該起的心。”
“傳令下去,該用的刑一樣不能少,這幾個人都是,然後再告訴程德,命他天一亮便帶着人去剿匪,敢落下一個,他的人頭就別想要了。”
“是。”單通應下。
“還有一件事你要替我想着,待回了京,将那青樓封了,連個人都看不住,惹出這麽大亂子。”
“是。”
.........
将該安排的事都安排過後,淩錦安終于才回了卧房,這會兒前後皆是重兵把守,無一人敢疏忽。
推開門,正見着長公主從內室出來,見着長公主,淩錦安忙問:“母親,瀾汐如何了?”
長公主壓低了聲音回應道:“聲音小些,她才睡下,想來折騰這一天,也是累極了了。”
“我陪着她說了會兒話,覺着她精神還行。”
“天都快亮了,您昨夜也一定一夜未合眼,您也快回去歇息吧,這裏我來守着。”
他勸慰道。
“好,”長公主點了點頭,“這一夜你也辛苦了,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将人給平平安安的帶回來的,瀾汐有你,我很放心。”
“時候不早了,你也陪着她睡一會兒吧,醒來若是她見了你,定然心安。”
“是。”
淩錦安恭敬應下。
待好生送走了長公主,淩錦安這才推開了內室的門。
悄聲悄氣的才走到床榻前,才剛剛坐下,便見着陸瀾汐的一雙眼睛忽然睜大,笑意盈盈朝他用力眨巴着。
這倒是出乎淩錦安的意料之外,瞧着她眼前一陣清明,身子前探,“你沒睡?”
“當然沒睡了,我只是瞧着母親實在不放心,我擔心她熬不住,便假裝睡了,這樣她才肯放心回去歇息。”話畢,她擡起未傷的手臂朝他張手道,“抱我起來!”
在淩錦安面前,陸瀾汐自是說什麽是什麽,他只有遵從,根本不給反對的餘地,手伸到她的腰後,小心避開她的傷口,将人輕輕一擡,便攬到了自己懷中。
陸瀾汐緊緊的貼着他,用未傷的手臂挂在他的肩上,閉眼用力吸了一口氣,“你身上的味道可真好聞,比那馬廄裏的馬屎味兒好聞多了!”
淩錦安被她逗的本能一笑,随之下巴在她額頭上蹭了蹭,緊跟着一股酸意襲來,連嗓音都跟着有些哽咽,“對不起瀾汐,讓你受委屈了,都是我的錯!”
陸瀾汐擡眼便見着他上下微動的喉結,用手指輕摸了兩下,“你說什麽呢,這是人禍,跟你有什麽關系,你哪裏有錯。”
“再說,你不是也已經以最快的速度找到我了嗎,”她甜笑着自他懷中擡起頭來,雙眼亮閃閃地說道,“我告訴你,今日我被抓走的時候,其實我一點兒都不怕,因為我知道你一定會來救我的,只要我在心裏喊,你就能聽到。”
“就好比方才在馬廄裏,我就在心裏一直喊,淩錦安淩錦安,你就當真尋到那裏去了。”
話音落,她的頭又重新貼回到他的懷裏,一臉的滿足。
淩錦安心中的酸澀被她這一席話壓回去,心口随之泛起一陣漣漪,當真是又心疼又愛,“你就這麽信任我?”
“這世上,我最信的就是你。”她毫無保留的說道,“所以,你不要自責,也不要難過,我這不是好好的回來了嗎?”
“還說好好的,那麽大條口子,哪裏好好的?”淩錦安不由得将手上力道緊了兩分,晃了晃懷裏的嬌軟。
“就是好好的,你看,上次你在渡州受過傷,這次我也在渡州受了傷,還同樣都是在客棧裏,你猜這是說明什麽?”她嘻笑着問。
“說明什麽?”
“說明你我二人是天生一對,旁人比都比不得的天生一對!”陸瀾汐手指一下一下戳着他的心口,說的煞有介事。
淩錦安的心口一下子便軟了下來,實在不知該如何疼眼前這個人才好,只一遍一遍輕吻她的頭頂,眼中有些溫熱。
這樣抱了許久,陸瀾汐終于有了些許困意,扯了扯他的衣袖小聲道:“我困了,陪我躺下吧。”
“好。”他應下來,随之将人放倒在床榻上,随之脫了外袍上了床,胳膊由她枕着。
這會兒陸瀾汐的眼睛已經困的快要睜不開,卻還是強睜着,只為了多瞧他兩眼,“一日沒見你,我很想你。”
“嗯,”他啞着嗓音回應,随後在她額頭輕輕貼上一吻,“睡吧,我陪着你,一直陪着你,寸步不離。”
她終于閉目淺笑,又往他懷中蹭了蹭,無比安然的睡着了。
........
渡州陰寸,京城當中仍舊是豔陽高照,蒲懷玉自淩秀平處回來,在吉若的房間裏裏外尋了三圈兒亦沒找到人,最後随意扯了一個路過的小宮女問道:“若娘子呢?”
“若娘子晨起時說去您的書房轉轉,這會兒也不見人影,許是還在那裏。”
若娘子一稱,是他将許的,因了他将吉若帶回宮時,只說他叫若若,來自大遲,為保她身份,只對外稱是帶回來個侍妾,因此他宮中的人也都以為她是真的侍妾。
聞言此,蒲懷玉笑出聲來,轉而大步朝自己書房行去。
果不其然,書房的窗子大敞,她側身在窗前坐着,低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蒲懷玉站在院中定睛看了她一會兒,見她毫無察覺,這才入了書房的門。
他腳步很輕,吉若看書看的認真,并未覺着有人進來,蒲懷玉輕步繞到她的身後,瞧了她手底下的書頁,問了句:“看什麽呢?”
聲音不大,可在于突如其來,将吉若吓了一個激靈,手裏的書都跟着滑到地上,“你什麽時候進來的,不聲不響也不知道敲門!”
“我在院子裏盯你半天了,你都沒察覺!”他彎身下去,将書從地上拾起,“這看的是什麽啊?《民間雜記》有什麽好看的,你中原字識得幾個,看起來不費力嗎?”
“用你管!”吉若将書自他手中奪過,翻找着方才看的那頁。
“我覺着你這陣子好像常往我這書房跑,可是我這書房有什麽好東西?”
吉若也不回頭,只翻着書道:“我覺着你這的書不錯,這種雜記很多,我很喜歡看,雖然我識你們中原字不多,但也能看個大概出來!”
随之蒲懷玉淺笑,“還好你看的是雜記,若是你在我這書房裏翻出些什麽不該看的,那可就慘了。”
“什麽不該看的?”吉若回頭瞧他,不明所以。
蒲懷玉只顧一臉笑,自是不能告訴他那些所謂的不能看的,那可都是高清明給搜羅來的,怎能輕易示人,“沒什麽,你看你的!”
這轉頭的工夫,吉若果真就聞到一股香氣,上下打量蒲懷玉,随即扯了他的衣袍道:“什麽味道,這麽香?”
“還真讓你聞到了!”他自進門起,便一直将胳膊背在身後,這會拿到前面前,将一直拎着的糖炒栗子紙包擱在桌上,“宮外帶回來的,你最愛吃的。”
“你又去淩秀平家了吧!”吉若将書放下,歡天喜地的拆開紙包,“每次你一去他那,準給我帶這個回來!”
飛速剝開一顆,塞到口中,是她最愛的香味兒,在大遲活了十幾年了,從來不知中原有這麽多好吃的。
蒲懷玉坐在她對面,看她吃相發笑,“的确去了秀平那,還見到了那個孫紫苑,就是上次跟你一同在花車裏灑糖的那個,你可還記的?”
“當然記得!”吉若用力點頭,嘴裏的栗子還未吞下,說話含糊不清,“那姑娘很有意思,我很喜歡,我們還說好了哪日一起上街玩來着。”
“這麽快就交到朋友了?”蒲懷玉歪着頭笑問。
“都這麽久了,才交到一個朋友,這叫快?”
蒲懷玉抿嘴一笑,盯着她又看了一會兒,眼珠子一轉,躊躇道:“若若,問你個事兒。”
“嗯,你說!”吉若吃的高興,大發善心,将栗子還塞到蒲懷玉口中一顆。
“中原的東西好不好吃?”
“好吃啊!”
“中原的風景好看不好看?”
“好看!”
“那中原好不好?”
“自然是好啊!”
“那我好不好?”他突然話彎一轉。
這句話吉若似是沒過腦子,一個“好”字還未說出口便覺着不對,瞪大了眼睛及時收口,随即搖頭道:“不好。”
這答案讓蒲懷玉哭笑不得,“怎麽中原哪裏都好,就到了我這裏便不好了?”
“中原哪裏都好,除了你之外,”吉若将手剝了一半的粟子放下,“你說話不算,你說過的,讓我等你做了太子,你便有權力發兵助我奪回大遲王位,可我瞧着你這一整日東跑一趟西跑一趟,整日和那淩秀平混在一處,毫無做太子的心思。”
“太子的心思難不成是塊豬肉?還非得整日挂在臉上不成,若是讓所有人都知道了,你這是怕我死的不夠快!”
“我們梁朝和你們大遲不一樣,這宮裏水很深,一不小心便會前功盡棄,不到最後關頭,誰敢輕易露頭。”
“你每次都跟我這樣說,你不是我,不能理解我心裏的愁苦。”吉若重新拾起那剝了一半的粟子,輕嘆一口氣。
蒲懷玉知曉,即便到了現在,她滿腦子想的仍舊是如何回大遲,如何當上大遲之王,如何殺了吉敏。
“你再耐心等等,我說話不會不算的,答應你的,一定做到。”
吉若點頭,“逗你玩的!”随後又将那粟子塞入到他的口中。
這臉變的太快,讓蒲懷玉愣住,随後只聽她又道:“我知道,你們中原講的是計謀,這雜記中都寫了,”她手指敲敲桌上,“你想做的一定能做到,只不過是時間早晚而已,你讓我等我便等着,反正這中原好吃的我還沒吃個遍,好玩的也沒玩個遍,這樣就回去,豈不是太虧了。”
“你盡管做你的,我不催你!”
這一番話下來,倒讓蒲懷玉一時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悲。
他想要的不是這個答案。
“若若,我不是想問你這個,我是想問你......”話到嘴邊,蒲懷玉确生生猶豫起來,之前鼓起的那些勇氣好似在她面前全都不作數了,“我是想問你,我想問......”
“問什麽?”她擡眼,悠長的睫毛在眼前忽閃忽閃,笑意明媚動人,卻着實讓蒲懷玉心頭一梗,無端又想起那日淩錦安大婚,她同孫紫苑一起鬧騰的像個孩子,那般燦然,讓他心亦随之翻動。可最終他還是沒敢問出那句最想問的。
........
渡州的雨自陸瀾汐歸來之後便停了,到了次日已是徹底放晴,陸瀾汐睜眼已是正午,她一睜眼便見着淩錦安正瞧着她。
“你什麽時候醒的?”她啞聲問。
“一個時辰之前。”
“醒了這麽久,怎麽不起來?”
淩錦安掐着她的臉蛋道:“你不是說想我了,我怕我一離開,你醒了哭鼻子,所以就在這裏一直守着你。”
陸瀾汐抿嘴一笑,往他懷中鑽了鑽。
不多時,只聽他的聲音在額前響起,“起來吧,我給你換藥。”
“好。”她應着,将他放開。
淩錦安将胳膊自她頭底抽出,被她枕了一夜未曾離開,這會覺着酸麻的已沒了知覺,好生活動了一會才緩和過來。
用過的紗布上有些血色,好在不多,不過傷口吃了紗布,緊緊黏住,輕扯了好一會兒才自皮肉上扯開,疼的陸瀾汐直咬牙。
“別怕,馬上就好了。”淩錦安小心給她清理了傷口,又上好藥這才重新包上,“方才你睡着,母親來了三次,這會兒你醒了,去看看她吧,若不然她總是放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