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血案
“求睡!”淩錦安似怕陸……
“求睡!”淩錦安似怕陸瀾汐聽不清, 又躺在床榻上重聲重複了一遍,險些讓陸瀾汐一口老血噴出來。
“你這是做什麽?”她下意識的朝後退了兩步,“發的哪門子瘋!”
淩錦安撐着胳膊起身, 氣呼呼的坐在床沿,“你不是讓我說說看?我說了, 你怎麽不照做?”
陸瀾汐見狀一下子笑了, 也說不上是被他逗的還是被他氣的。
“你又不說為什麽生氣,我也不知我哪裏惹了你, 想來想去, 我并不覺着我哪裏做的不妥當, 若真的論起來, 當是高世子惹了你,你該找他去陪才是。”
陸瀾汐一攤袖管, 很顯然, 這個處理法子她很不認同。
淩錦安更是一臉讪讪,伸手胡亂蹭了把臉,驚覺自己緣何今日的一舉一動都像個孩童一般。
陸瀾汐暫且不理他, 而是轉身出去,再回來時手裏捧了藥箱, 順帶叫了個婢女打了些清水入門來。
暫且将藥箱擱置下,陸瀾汐将軟巾按入水中, 擰的半幹小心為他擦臉, 小心避開的臉上的紅腫處,卻清楚的看到白日她在淩錦安臉上留下的牙印,竟然還是很清楚,心下一軟不覺手勁又輕了一些。
将擦過臉的巾子丢回水盆中,陸瀾汐坐到他身側來, 取了藥膏以指腹輕輕在他臉上塗抹。
二人臉貼的很近,淩錦安一眼也不眨的盯着她,任由她擺弄。
偶爾二人對視,陸瀾汐也不躲閃。
“你好像對高世子誤會很深,”她一頓,“我知道今日你不是生我的氣,多半是借此朝他找茬發火,明明他也沒做什麽。”
淩錦安不答,眼皮垂下。
由此陸瀾汐猜測,多半是她說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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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轉而又道:“方才你上樓前,高世子問了我一句話,我隐隐沒太聽全。”
“他問你什麽?”說到此處,淩錦安警覺的擡眼問。
“好像是問,什麽‘重來一次,你也會選他’......當是這句。”她盡力回憶道。
頓了稍許,他身子忽然挺直,神色也明顯跟着緊張起來,“那你怎麽說的?”
見他緊張,陸瀾汐眼底浮上些戲谑的淺笑,也不急着回答,反而買起了關子,“你猜?”
“猜不着,你說!”他一把抓住陸瀾汐的腕子,眼中迫切期待顯眼醒目。
他的身影投在陸瀾汐的頭頂,将整個人罩在他的陰影下,她只笑着垂眸道:“我什麽都沒說,我根本不知道他這句話問的是什麽,什麽重來一次.....”
她搖搖頭,“不懂。”
聽着她如此回答,淩錦安整個人也随之松懈下來,将她腕子松開。
陸瀾汐将藥膏收好,擡眼一掃便見着他仍袒/露着的胸口,寬長自小腹,上頭的肌肉線條一覽無餘,還有他肩胛處上次留下的刀傷,果真落了疤,莫名想起他之前受傷時調侃自己的那句話來,不禁耳根一紅,果真是脫了才看得見的疤痕。
她伸手去将他衣衫理好,随之将衣帶重新給他系上,不免抱怨道:“本來還想着今日去街市上吃雜嚼的,誰知這麽一鬧什麽都沒吃上,只能等下次去了,不過下次出門我可不跟你一起去了,吓人!”
他伸手将身前的一雙軟手包住,随後笑了,“今日人太多,往日街市上不這樣,我本也沒想遇上高清明那個帶晦氣的,這樣,你想吃什麽,我現在去給你買。”
“算了,都這個時辰了,不要再折騰了,再說你臉上有傷,還是在家好好養着吧,改日再說。”
“這時辰正好,街上人少,你等着,我去給你買。”說着,他便起身,說來就來,當真是什麽也顧不得了。
“你不鬧脾氣了?不生氣了?”陸瀾汐随之起身,站在他身後探出半個頭來調侃道。
“等我給你買回吃的,接着鬧。”他伸手拉過黃花梨衣架上搭着的新袍披在身上,順手捏了陸瀾汐的臉頰,“除非我告訴你的那個法子能解決的了,若不然這事沒完!”
本就不是生她的氣,無非也就是逗逗她罷了。
“那你告訴我,高世子問我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她行到淩錦安面前來,仰着頭問他。
淩錦安衣袍穿了一半,雙手掐住她的腰,順勢在她臉上輕啄一下,“什麽意思已經不重要了,因為他已經得到答案了。”
這答案很清明,讓淩錦安的心裏很是舒暖,無論經幾次,他們兩個人的心都會擠到一處去,那高清明無處可插。
“等着我,我去給你買雜嚼回來。”
最後輕撫了陸瀾汐的頭頂,這才穿好衣袍急急出門去。
......
街上行人漸少,街鋪關門的關門,滅燈的滅燈,除了長街外,四處的小胡同已全部隐在了暗夜之中。
一處不起眼的胡同口,有一人影提了盞小燈,緩緩深入行來,腳步輕盈又急促。
行至拐角處,左右環顧,見得東出口處有一馬車停在那裏,于是提步朝東處走去。
人影在馬車前停下,随之迎過來的是楊碧妍身邊的小喜。
“你怎麽才來,讓我家姑娘好等!”小喜壓低了聲音扯着那人影手臂抱怨道。
“今日宮裏有事,便耽擱了,好在守門的侍衛和我有些交情,我這才出的來。”
聽見說話聲響,自馬車裏才伸出一只纖纖玉手來,腕子上的小指粗細的金镯即便在夜色下也尤其顯眼。
“奴婢流螢見過楊小姐,讓楊小姐久等了,實乃罪過。”流螢上前一步,走到燈火前來,讓楊碧妍看了個清楚。
這流螢和小喜家中長輩有些淵源,也算搭上個遠親的邊兒。
“無妨,有話快說吧。”楊碧妍臉上永遠挂着那副傲慢勁兒,若不是事關周小蝶,她這輩子也不會踏着月黑跑來這種地方見一個婢女。
“奴婢這陣子一直在暗處觀察郡主的一舉一動,說起來郡主十分奇怪,從來不讓宮人們侍候着她沐浴,也從不讓我們侍候她穿衣,所以她身上的印記,奴婢從來沒有見過。”
楊碧研半張臉隐在馬車的暗影中,聞言冷笑了一聲,“這賤婢自小都是侍候人的,習慣了,突然飛上枝頭,她自然是享受不來,賤人賤命,也沒什麽好奇怪的,除了這些,可還有旁的嗎?”
“還有,”流螢頭如倒蒜,“還有就是郡主的義兄,那個周小峰,時常來宮裏找她,每次過來都風風火火的,像是有大事的樣子,而且每次他一來,便将宮殿中所有的人都譴出去,不傳不得入內,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兩個人在說些什麽。”
“周小峰......”于他,楊碧妍自也聽說了些許,無非是随着那周小蝶一同飛天的雞犬罷了。
“對了,還有這個!”流螢自身前小心取出一個紙包,包的裏三層外三層,雙手遞到楊碧妍的面前,小喜随之接過,轉到楊碧妍手裏。
楊碧妍沒去接,而是問:“這又是什麽?”
“這是在郡主妝臺的抽屜裏發現的,妝臺裏藏着一個小匣子,那小匣子也不起眼,裏面躺着幾顆怪異的丸子,前兩日好不容易得了機會我才用小刀在上面刮了些許粉末下來,今日特帶給楊小姐一看,”流螢擡手指了那紙包又道,“周小峰每次來都會帶上那樣的小匣子來,郡主接後便擱到妝臺裏,妝臺更是不讓任何人靠近,奴婢也是給她梳妝了幾次,才察覺到這個東西被她藏在何處的。”
“哦?”楊碧妍這才伸出手去接小喜手上的紙包,捏在手裏,小心展開,只見裏面是一些粉末,夜色中也看不出是什麽顏色,淺淺看了一眼便又将東西包好,嘴角含上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若心裏沒鬼,她這麽怕人做什麽,又不讓人見她身上的圖騰,摭摭掩掩的定有古怪,待我把她的小辮子糾出來,我看她還猖狂什麽!”
楊碧妍眼中似燃着火,只等來日燒到周小蝶的身上。
“好了,你也算辛苦。”楊碧妍言辭一轉,眼神示意小喜。
小喜會意,自馬車裏取過早已備好的銀錢,沉甸甸的一包,朝流螢的手裏塞去。
流螢歡天喜地的接過,輕掂量了一下,想來裏面數目不少,“謝過楊小姐。”
“嗯,”楊碧妍這會兒心情不錯,“那周小蝶最近若還有什麽風吹草動,你一定要及時告訴我,等事成之後,我還有重謝。”
“是。”流螢捧着手裏的銀子,自然也是樂意,這財來的快,抵得上她在宮裏做工幾年。
.........
流螢自胡同裏出來時,街上幾乎已經見不到人影,比來之前越發冷清了些,她将銀子雙手捧着,快步朝前行去,卻在街角處被人攔住去路。
流螢感知身前有一堵人牆擋住,擡眼看去,心髒突跳。
借着昏黃的燈盞,她瞧見對面周小峰此時正兇神惡煞般盯着他。
此時他眼中似是有一把殺人的刀,寸寸砍在她身上。
流螢心虛,知自己今日出來沒幹好事,腳步不由朝後退去,才想跑便被周小峰掐着脖子帶了回來。
“好你個流螢,大晚上的不在宮裏侍候,跑這裏來做什麽?”周小峰手勁兒不小,正正好好卡在流螢的脖子上。
他早就覺着流螢眼神鬼鬼祟祟,似是有心留意他和同小蝶的一舉一動,她自暗處以為自己很小心謹慎,實不知一舉一動都被周小峰看在眼裏,就連今日出宮,也都在周小峰的視線之內,她方才見了誰,說了哪些話,也一字不落的入了周小峰的耳。
“奴婢只是出來走親戚,奴婢今日告了假的......”流螢幾乎吓破了膽,雙腿抖幾乎站不住,不過還盡力解釋,希望能騙過他尋一條生路。
“哦?是嗎,”周小峰冷笑一聲,“流螢,你在宮裏時日不短,好歹也是個大宮女,怎的做的盡是糊塗事,你以為楊碧妍保得住你?”
此話一落,流螢眼珠子瞪出了四白眼,已是驚恐至極,竟沒想到周小峰連楊碧妍的事也知道,說話也開始語無倫次起來,“大人饒命,奴婢只是一時糊塗,楊小姐逼着我說關于郡主的事,可奴婢什麽也沒說啊!”
流螢的話顯然起不到任何作用,只見周小峰再次陰笑一聲,也懶得聽她廢話,随之手上一用勁,只聽骨節斷斷裂的聲響自他手底傳來,而後手底的女子聲音戛然而止,像一灘爛泥一般滑落在地,沒了生息。
一條人命轉瞬之間就在周小峰手底下消散,可他似乎早已習慣了這樣的場面,從容的自懷中掏出帕子擦了擦手,而後自流螢的屍首前邁過。
流螢死不瞑目,一雙眼珠子瞪的圓大,還保持着生命最後消散一刻時的驚恐,懷中還緊緊抱着那一袋銀子。
......
楊府的馬車已經出了狹小的胡同,緩緩行在大道上,楊碧妍手裏攥着流螢給的紙包,臉上始終挂着一抹得意的笑意。
小喜坐在一旁,盯了她半天,不解地指向問道:“姑娘,這東西倒底是什麽啊?”
“不知道,得回府裏找人去瞧瞧,既然周小蝶這麽看重這東西,想來是有大用處。”說到此,楊碧妍雙目微眯,将手裏的紙包攥的更緊,幾乎已經迫不及待想要掀開周小蝶的人皮。
“姑娘,若那周小蝶真的是假貨,那真的郡主在哪啊?”小喜又問。
馬車晃動,楊碧妍頭的步搖也跟着搖擺的厲害,她微擡上揚的眉目,緩緩道:“真的我不知道在哪,我也沒心思知道,那跟我沒關系,我只要證明那賤婢是假的就夠了。”
由于二人的過節起,楊碧妍始終認為那宮裏的周小蝶是個假貨,無論多少人在她面前說她是真的都沒有用處,都改變不了她對周小蝶的偏見,至始至終在她眼中,周小蝶就是個任人踩踏的奴婢罷了。
楊碧妍說的篤定,可小喜還保持不定的态度,“姑娘,您是不是太緊張了些,即便周小蝶敢做假,可宮裏的人也不是傻子,怎麽可能那麽輕易的讓她蒙混過關?鑄流皇室身上都刺有圖騰,想來這圖騰是真是假長公主最清楚了,長公主雖然眼睛是半瞎,可若她不認,旁人也不敢認啊!”
“我管那麽多做甚,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你沒聽那流螢說她處處透着古怪,我偏不信她是個真的!”回想昔日被周小蝶掌掴□□,楊碧妍的一口銀牙幾乎咬碎,她自長這些年歲,從未受過這種氣,她怎能忍,誓要将周小蝶扒下來一層皮才肯甘心!
小喜還未來得及講什麽,只覺馬車一陣晃動劇烈,二人随之齊齊朝車箱裏摔去,還未來得及起身,便聽馬兒嘶鳴一聲,随之傳來馬車外小厮的驚叫之聲。
這次出門她只帶了四個小厮随行,聽着車外腳步紛亂,弄不清發生了什麽事情,才爬起來,便聽小喜悶吭一聲,随之一口血噴出吐在楊碧妍的衣裙上,她在暗處看到馬車外有長刀進進出出,正好捅在小喜身上。
楊碧妍整個人都吓傻了,将小喜踢開,朝馬車外爬去,誰知一掀開馬車的簾子,整個人癱住,生生自馬車上摔落到地上。
只見帶出門的小厮被人拿刀捅倒在地,倒是血篩子一樣,轉眼間只剩下她一個活人,而兇手五六個人正手持長刀一身黑衣朝她行來。
“啊!”楊碧妍的尖叫之音劃破夜空,聽起來極為凄厲,她抱着頭朝後挪去,後背抵在馬車輪上,哭喊着求饒,“你們是誰啊,不要傷我,我是楊太師之女,我們家有的是銀子,要多少給多少,千萬不要殺我,求求你們了!”
幾人的目的分明不是錢銀,見她自報家門,二話不說提刀朝她捅來。
一刀下去,楊碧妍只覺腹部寒涼,随之天地皆靜,連她也止了哭喊聲,随即朝下看去,只見一柄長刀穿透她的腹部,熱血正冉冉流出,染透了她的衣裙。
長刀抽出,她倒下,臉側着,貼上同樣寒涼的地面,一陣土氣被她吸入鼻腔,她眼前有一陣花亂,卻在此時隐隐瞧着遠處濃霧間有兩個人朝這邊奔來。
其中一人身形修長,腳步飄逸,她忍不住朝那邊伸出手指,指尖染血,染紅了她的指甲。
幾個黑衣人見有人自遠處奔過來,以防出亂子,互相遞了個眼神各自逃開。
那二人跑得近了,楊碧妍才看清來人的衣角上分明繡着蓮花圖案。
本來淩錦安買了雜嚼回府,誰知在馬車上聽見有人叫喊,以為是有匪類之流,便帶着單通尋聲奔來,誰知竟是這樣凄慘的一場,地上躺着若幹屍體,一股濃重的血腥氣傳來,令人作嘔。
淩錦安低頭看去,竟沒想到是楊碧妍躺在腳下,他快速擡臉朝身側的單通示意,“追!”
單通得令,朝那幾個黑衣人狂奔追去。
淩錦安蹲下/身來,重重問道:“楊小姐,這是怎麽回事?是誰要殺你?”
楊碧研這會已經是一句完整的話也講不出來,有血從她口中不斷湧出,她用盡全力扯了淩錦安的衣袖,将手中一直緊緊攥着的小紙包塞向淩錦安,嘴唇哆嗦着用氣聲擠出幾個字,“賤......賤婢...賤婢是假....”
最後一個字未吐全,她的氣息便戛然而止,血手自淩錦安的衣袖處滑落,重重摔在地上。
“楊小姐!楊小姐!”這次無論淩錦安如何叫喊,她都再無回應。
淩錦安朝下看去,正看到她腹部的血窟窿,當知是神仙亦無救。
他擰着眉将手掌攤開,裏面安安靜靜躺着方才楊碧妍塞過來的那個紙包,上面還染着血,已被攥的變了形。
不多時,單通跑回來報道:“王爺,怒屬下無能,人追丢了。”
“無妨,報官吧。”淩錦安直起身來,望着眼下場景,當真是慘不忍睹。
“是誰,竟敢在天子腳下肆意殺人?”這般兇狠,連單通這種從前跟淩秀平沒少見過大場面的單通也忍不住一陣惡寒。
淩錦安沉目森寒,身形在夜霧下站得筆直,手裏還緊緊握着楊碧妍給的東西,回味起方才楊碧妍生前最後的一句話“賤婢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