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籬下
崔玉兒的目光此時才投到淩……
崔玉兒的目光此時才投到淩予康的臉上, 她眼神閃動一剎,而後回應,“你姓淩, 你說你是誰的兒子?”
“你當我是傻子還是聾子瞎子?你和楊行在房間裏說的話,當我聽不懂嗎?”淩予康突然垂下肩膀, 眼尾懸了濕潤, 苦笑起來,“我到今日才知, 我的母親是怎樣一個人, 原來我的世子之位, 是他楊行保的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知道你現在在說什麽嗎?淩予康, 我是你母親,不管我是什麽樣的人, 都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我現在腦子比任何時候都清醒, ”他臉上還挂着殘笑未散,這笑容莫名詭異,“楊行這麽多年一直和父王作對, 是不是因為你的緣故?你是什麽時候同他在一塊的?你為什麽要這麽做,你做出這樣的事對的起誰啊?”
“夠了!”崔玉兒終于忍不住怒吼一聲, 耳朵上的耳珰劇烈搖晃,“就算我對不起任何人, 我也對得起你!你問我為什麽, 那好,今日我就明明白白的告訴你,這個王妃我從來都不想當,淩熠我也從來不想嫁,若不是你外祖父當年想攀着淩熠逼我嫁入王府為繼, 我現在就是楊夫人!”
“自小我就是不被人重視的庶女,淩錦安淩秀平的生母是嫡出的女兒,自小受盡寵愛,長大後便能嫁給心屬之人伉俪情深,而我呢,這輩子只能注定成為一顆棋子,我恨,我恨啊!”她從美人榻上起身,指着淩予康道,“你呢?你不也是和我一樣的命運,有淩錦安淩秀平在,你就永遠出不了頭,我知道這種滋味,這種任人踐踏的滋味,太苦了,所以我費盡心機也要将你捧上去,不論付出什麽樣的代價!”
“楊行,他本來是你外祖父的學生,出身寒門,無權無勢,這樣的人,哪裏入得了他的眼,若是他的嫡女沒死,或許我們還有機會,可她死了,從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的命運就此變了。”
說道楊行時,崔玉兒的眸色難的溫柔。
所有想問的,在此時此刻,淩予康都清楚了。
這結果當真讓他哭笑不得。
他将頭垂的很低很低,直到最後抽了一口氣,歪着頭擡起臉,望了崔玉兒片刻,哆嗦着嘴唇問:“您也是過來人,也曾有個愛而不得之人,您也懂這裏的痛,既然這樣,您當初又是怎麽忍心拆散我和昭昭的呢?”
他哭了,同時好像又在笑,“您當是很恨我外祖父的吧,其實現在我也一樣恨你,直到今日我才知道,我淩予康,從頭徹尾都是一個笑話,一個本不該存于這世間的笑話。”
話音落,他擡袖子抹淨臉上的淚,轉身而去。
崔玉兒覺着不對,忙追出去兩步問:“你要做什麽?”
淩予康僅用眼角回望,眸子裏閃動無限的冷意,“我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往後您就不用管我了,這麽多年,我對您的話一直言聽計從,這回,我要自己做主一次,您不一直也想要掌握自己的命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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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他再也不顧崔玉兒,大步離去,崔玉兒追出來,卻被兩個嬷嬷攔住,淩予康将崔玉兒的哭喊甩在身後,一步一步踏向他想去的地方。
……
承安王淩熠的寝殿安靜一如既往,今夜的事,淩錦安已經提前交待過,若誰敢走漏風聲,說出去一個字,驚了淩熠,便等着人頭落地。
淩予康立于殿外,任憑春風如刀割在臉上,伫立良久,腦海裏最多的,還是兒時父王抱着他滿院子跑的場面,他自小不如兩個哥哥聰明,又不如兩個哥哥學問好,可父王仍然很疼愛他。
他從來都沒有想過,他不是父王的兒子。
即便今日崔玉兒沒有正面回答。
有些真相就擺在那裏,不必刨根問底也知。
春雪融化,滿院泥濘水漬,他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泥水很快浸透了膝蓋褲角。
他雙掌蓋到磚石上,随之曲臂頭重重磕在地上,這一聲悶響,似在同淩熠道別一般。
…………
今日許府設宴請漕運司趙光,在正堂擺了滿滿一桌的酒菜,許夫人還親自下廚做了兩個菜。
趙光貪婪,這些年可在漕運司吞了不少銀子,渡州商賈對他皆是恨之入骨,卻又無可奈何,就比如許氏夫婦,暗自盼着他死,面上也不得不殷勤着招呼,半點兒都不敢惹。酒過三巡,趙光喝的微醺,面紅耳赤,他酒品素來不好,上頭後除了金銀錢財和美色旁的不想。
今日借着酒,趙光又舊事重提,擡手搭過許老爺肥碩的肩膀,半似威脅半似商量道:“許黑子,好久沒見過許小姐了,怎麽是故意不讓我見?”
他這一搭,将許老爺吓了一愣,這趙光三十多歲,人長相不醜,可就是顴骨底下各自一道橫紋,整個人看着兇狠,他有權有勢又能如何,還不是沒有人願意将女兒嫁給他。
這麽多年,他都是怎麽拿捏渡州商賈的,許老爺都看在眼裏,若是從的,平安無事,若是不從的,家業別說不保,連命保不保的住另說。
若是嫁給他,他好好待人家女兒也就罷了,可他生性殘暴,在他手底下挨打都是最輕的,死在他手上的不在少數。
橫行一方,敢怒不敢言。
他頭上是楊行楊太師,每年送上去的銀子數都數不過來。
“大人說笑了,前陣子家父去世,家蓉傷心過度,便病倒了,春日時常下雨,這一來二去也總不好。”許老爺只能打哈哈,心裏忐忑的厲害。
“病了?”趙光紅着眼笑了笑,“病了可不好,我更得見見了,我也瞧瞧這病西施是什麽樣的!”
“可不敢可不敢,家蓉感了風寒,怕傳給趙大人,趙大人日理萬機,時光寶貝,片刻也耽誤不得啊!”許老爺覺着不對勁,心裏打鼓,只能裝傻充愣,“對了,今日您親自過來,我已将本季的銀子都給您準備好了,除了該給的,還額外多添了三百兩,知您辛苦,請您笑納!”
“你小子,跟我動心眼兒呢!”趙光明顯不吃這套,擡手拍在許老爺臉上,“我今日就問你一句話,家蓉我是見還是見不得?”
許老爺此時臉已經白了,這人喝多了是沒品行可言的,若真讓他見了,指不定做出什麽事兒來!
正當許老爺的衣裳被冷汗浸透時,許夫人在一側站起來,親自舉了酒壺給趙光滿上一杯,笑道:“大人說的哪裏話,人自然見得了,不過哪裏能勞煩您跑一趟呢!”
說罷,許夫人轉身朝婢女道:“去将小姐請過來!”
婢女瞧出許夫人的眼色,心領神會,輕步退了出去。
再轉過身來,許夫人的臉上又挂上一摸燦笑,“大人莫急,我已經命人去叫了,說話工夫也就到了。”
這話說的讓趙光還算滿意,将手臂自許老爺脖子上收回來,端起酒盅仰頭送了一杯。
稍許,門口腳步聲傳來,趙光餘光瞥見屏風後有一人影閃過,以為是許家蓉,誰知定睛一瞧,立即傻了眼。
只見眼前美人身量纖細,鵝蛋臉線條柔美,皮膚白的像是透着光,一雙杏眼微垂,藏在眼皮下的眸子烏黑,雙唇飽滿,唇珠上若有珍珠懸挂,透着桃粉色。打眼一見,當真是驚為天人。
趙光生平第一次覺着自己喝醉了,眼睛花了,于是他用力眨巴了眼,又朝女子看去,當真美的像畫中的仙子。
“這位是……”趙光的眼睛已經挪動不開,擡手指着問道。
方才他的神色都落在許夫人的眼底,許夫人輕笑一聲,回道:“這是絲雨,是我的義女,今日家蓉病的起不來,滿身的藥氣,實在不宜見客,所以婢女便大了膽子請絲雨過來,若是大人不願見,我這就去親自将家蓉帶來。”
說着,許夫人運勢要起身。
“不必,不必,家蓉既然不舒服,就讓她好好歇着吧。”趙光手臂虛擡一下,攔住許夫人,此時他一雙眼珠子在陸瀾汐的臉上挪不開,還管什麽許家蓉,與面前的姑娘比,家蓉那容貌,遜色太多。
面對這樣無禮的目光,陸瀾汐眉頭一蹙,方才婢女來報,只說是老爺夫人要見她,卻沒說這裏還有個這人。
隐約間,陸瀾汐有種不好的預感。
許夫人眼皮垂下,別有用心的輕扯笑意,而後擡手朝陸瀾汐招呼道:“絲雨,過來見過漕運司的趙大人。”
漕運司趙光,陸瀾汐之前從瓊玉口中聽過關于他的事跡,也知此人不是什麽良善之輩,更知許家是依附他生存的。
如今她寄人籬下,不知過往,好歹是許府收留了她,念此,她也不能推脫,只垂眸微微福身道:“見過趙大人。”
“姑娘多禮了!”趙光此時眉開眼笑,合不攏嘴。
許夫人見狀,又近一步,“咱們許家上下,多虧了趙大人才得以有今天,絲雨,今日家蓉病着,你就代家蓉敬趙大人一杯吧。”
越發不對勁,陸瀾汐心裏如是想。
這人明顯沒安好心,可許老爺一言不發,許夫人又得寸進尺,生像是要将她賣了一般。
出于警惕,她當知得拒絕。
于是陸瀾汐輕言道:“大人恕罪,我不會喝酒。”
此言一出,許夫人和許老爺臉色一白。
屋裏頓時靜瑟起來,要知道,還沒有人能在酒桌上拒絕得了趙光。
“絲雨,你說什麽呢,又不是讓你多喝,只不過敬趙大人一杯而已!”說着,許夫人起身過來推她一把。
陸瀾汐很是堅決,站在原地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