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昭昭 一輛看起來平平無奇的馬車由東至……
一輛看起來平平無奇的馬車由東至此, 在一座不算惹眼的宅院前緩緩停下,因時辰尚早,街上行人無幾, 車夫放下腳踏,田嬷嬷将手搭到馬車前, 崔玉兒從馬車裏探出頭來。
她平日用度奢華, 鮮坐這樣樸素的馬車出行,今日屈尊降貴, 是因她自己也覺着來的不是光彩地, 行的不是光彩事, 當然要低調些。
田嬷嬷親自上前叩門, 稍許,門裏有個小丫頭從裏面探出頭來, 一見面前的場面不覺有些吃驚, 瞧着這門前黑壓壓的一片,瑟瑟問道:“你們找誰啊!”
話音未落,田嬷嬷朝後方眼神示意, 随後沖上來幾個兇神惡煞似的婆子将小丫頭一推,按住門板。
大門敞開, 崔玉兒大步邁入,身後的人随之跟上, 而後大門又複關上。
屋裏的人聽見動靜, 驚覺不對,忙披了外袍出門,一腳才踏出門口,便傻了眼。
院中的崔玉兒見着從門裏出來衣衫不整一臉慌張的淩予康,心頓時涼了半截。
連嘴唇也在抖, “你這個混賬東西!”
他将外室養在此處,徹夜未歸,不用想也知裏面是何場景。
“母、母親……”慌亂中的淩予康下意識的将衣衫裹好,麻木地行至她跟前,前言不搭後語,“怎麽、您、您怎麽來了。”
“你還好意思問我!”聲調高揚,崔玉兒擡手就是一記耳光,“你做的好事,竟也學旁人在外養了外室!”
這一巴掌好像一下子将淩予康扇醒了,不顧嗡嗡作響的耳畔,他雙目微瞪,啞着聲音道:“您私下派人查我?”
“查你如何,若是不查如何得知你這般不成器?”崔玉兒越說越氣,一時手癢,又複而擡起。
“王妃娘娘手下留情!”——巴掌還未落下,一清麗女聲自門口響起,随之從門裏踏出一位姑娘,年歲不大,長相斯文秀氣,絲毫沒有妖豔之氣,氣韻非常,打眼看去,竟像是哪家的閨秀。
見她出來,淩予康忙回頭朝她遞了眼色,他最怕的,就是他直面自己的母親,唯有他清楚,自己母親是個什麽樣的人。
女子無視他的目光,氣定神閑的來到崔玉兒面前微微福身,一颦一笑都恰到好處,“昭昭見過王妃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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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言軟語,倒是一時止了崔玉兒的怒意,她擡起的手也不禁攥了拳,暫且放下來。
“你就是林昭昭。”崔玉兒上下打量面前姑娘,猶記得幾年前見過一次,那時還是個小丫頭,不想幾年過去,竟長成這般亭亭玉立。
“聽說你入了教坊司,怎的不好好在教坊司待着,竟跑到這裏來,”崔玉兒刻薄如常,最為擅長戳人痛處,絲毫不留情面,“你可知,你是罪臣之女,沒有赦令便不能離開。”
果然,這招奏效,林昭昭臉色一紅,眼眸垂下。
“母親,這不怪她,是我非帶她出來的,”反正到了這種地步,淩予康幹脆撲通跪了下來央求道,“母親,只要我想辦法去求一張赦令,昭昭便是自由身了!”
“愚蠢!”崔玉兒聽不得這混賬話,又是一記耳光重重甩在他臉上,當着衆人的面,一絲顏面也不肯給他留,“你以為你是誰?赦令豈是你說求就能求的,你還嫌承安王府不夠惹眼是不是?一個淩秀平幾乎要了王府一半的性命,你又要來補一刀?”
“母親……”這件事他自知做的不夠周全,可是愛人在側,青梅竹馬的緣分,他怎麽能眼見着她受折磨,只能無奈磕頭求道,“求母親成全!”
瞧着自己這般沒出息的兒子,崔玉兒的心髒都快炸裂,險些站不穩,“白日做夢,你現在是世子,往後後便是繼承王位之人,我辛辛苦苦将你推上來,不是為了讓你在這裏兒女情長的,更何況是為了這麽個女人。”
林昭昭自打同淩秀平出來的那日便知會有今天,如今就杵在這裏被人侮辱,卻一句為自己辯解的話都講不出口。
“母親,若不是昭昭家中出事,她現在就會是我的妻子,我從未求過您什麽事,只求您能容她,就算我娶不了她,我只是希望她日子好過一些罷了!”
淩予康說的動情,林昭昭在一側落淚。
她從來都不知,自己的兒子竟然也有這般固執的一天,從小她連一句忤逆的話都不曾講過,如今卻為了一個女人卑微至此。
崔玉兒當然不能忍,今日來此更不是為了聽這些,見勸說無果,她也不願再勸,幹脆冷着顏目直起身來,雙手交疊在一起,緩緩道:“予康,你既然這般油鹽不進,我亦不能坐視不理,今日我帶着人過來,并非是與你讨價還價的,我不能看着你一步錯,步步錯。”
“來人——”她暗嘆一聲,“将世子綁了!”
身後衆人得令,也顧不得旁的,拿着提前準備好的繩子就地将淩予康五花大綁起來。
不顧腳下喧嚣,崔玉兒緩步來到林昭昭面前,林昭昭一見,亦忙跪下,“昭昭知錯,自願回教坊司,求王妃娘娘放了世子,昭昭願永遠不同世子相見!”
見林昭昭吐了口,一旁被堵住嘴的淩予康猛搖頭,無論怎麽掙紮也是徒勞。
林昭昭流着眼淚不忍心看他。
崔玉兒站在高處鳥瞰地上的姑娘冷笑一聲,“算你識相。”
她捏起林昭昭的下颚,嫌棄的目光淩厲如刀,割在姑娘臉上,“你早就不是當初的林家大小姐了,這樣卑微低賤的身份,即便給予康做個外室都不配,我奉勸你不要再掙紮,若想留着你這條賤命,從此就不要再同他見面!”
手指用力将她甩開,崔玉兒轉頭看向涕淚橫流的淩予康,眼中是警告,“這次算我心慈手軟,我可以不動她,若是你再敢見她一次,我定要她死無葬身之地,她是死是活,都握在你的手上!”
這是活這麽多年來,淩予康第一次哭得這麽慘,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他不明白,他明明已經貴為世子,為何卻連一個女子都保不住。
此刻,他第一次如此憎恨自己的母親,可憎恨又能如何,自改變不了事實。
他突然想到過去的光陰,那時王府正盛,大哥還康健,二哥意氣風發,那時的他只是一個無憂無慮的世家子,那時的他,天塌下來也不怕,現在的他,只是徒有虛名罷了。
“将世子帶回王府,關起來讓他冷靜幾日,沒我允許,任何人不得探視。”
田嬷嬷在一側,叫王妃是鐵了心,忙給旁人使了眼色,衆人将淩予康像拖狗一樣拖走。
此時崔玉兒又冷目回望,盯着林昭昭一字一句的敲打道:“滾回你的教坊司去,那才是你該待的地方,這院子,你不配,記住我剛剛說的話,再有下次,我讓你生不如死!”
她話說的痛快,将林昭昭拍打的體無完膚。
林昭昭跪在地上空流淚,叫天不應。
……
年關越發近了,京城內外處處透着喜慶,衆人皆忙忙碌碌為着年關做準備,陸瀾汐親手剪了一打窗花平鋪存放好,只待年夜親自将其糊在窗上。
錦秀苑此時是最為安寧的所在,王妃那邊自然忙碌,亦無暇顧及這邊,更是少去了許多麻煩,兩個人整日作伴,細說心事,竟像是俗世間的世外桃源。
陸瀾汐坐在榻上給淩錦安扒着花生,一邊盤算着過年的東西還缺哪樣,淩錦安也不搭話,只時不時的将花生仁丢到嘴裏,笑着聽她絮叨。
離上次的事已經過去了許久,這陣子陸瀾汐幾乎沒出什麽門,倒也老實安分。
“對,還差些花燈,”她忽然想起,一拍大腿,“我就覺着還差些什麽,我要去買些花燈,點在院裏。”
“今日就得去。”她掰着手指頭道。
“今日?”淩錦安一頓,“今日天色已經晚了,白天再去吧。”
“沒關系,一到年下,街上夜裏比白日還要亮,人山人海熱鬧着呢,花燈還要燃上才知好不好看,夜裏去買正好不過。”說來就來,打定主意她麻利起身,拍拍身上的花生碎,“我叫上小蝶一起,反正這兩日王府裏人多又雜,裏出外進的亂哄哄的,我這時出門沒人留意我。”
“随你,”他也不過問,更不想拘着她,只叮囑道,“好不容易出次門,多帶些銀子,好好玩,最近王府沒有門禁,別錯過了。”
“知道啦,”她忽然彎身下來,這樣的淩錦安她真是越瞧越愛,忍不住在他臉上輕啄一口,“等着我!”
淩錦安被她這調皮勁兒弄的十分不好意思,擡手一拍,正拍在她的胯骨上,以做反擊。
……
歡天喜地的出了門,和小蝶緊緊挽着手,生怕走散了,街上比她想的還要熱鬧,人頭攢動,摩肩接踵,兩個人幾乎是被推着走,兩個人嬉笑成一團,看着街上美輪美奂的花燈只覺着一雙眼睛長得不夠,随着人/流徐徐前行,絲毫不覺,在她們看不到的上方酒樓三層,一身影倚在憑欄處,一雙亮目正在人群中分辯出了陸瀾汐的身影盯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