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出路 小蝶才将小爐子上的碳火熄滅,……
小蝶才将小爐子上的碳火熄滅,掃了殘碳正出門準備倒掉,卻撞見楊碧妍帶着一行人浩浩蕩蕩。
自從高清明在王府裏鬧騰一場後,這裏便不再安靜了,連楊碧妍亦是想來便來。
小蝶忙福身下去,“奴婢見過楊小姐。”
楊碧妍冷着目光投在她頭頂仔細看了兩眼,見她是個生面孔,不是前次出現在這裏的那個,這才微仰下巴,姿态傲慢地問道:“大公子何在?”
“在房間裏。”小蝶眼珠子一轉,眼前這人不是個善茬,素日聽聞她雞蛋裏都能挑出兩塊骨頭,且她問什麽就老實回答。
“帶路。”楊碧妍冷硬說道。
“請楊小姐随我來。”小蝶暫且将手裏東西擱置下,轉身帶路,頭也未回便聽見身後雜亂的腳步聲,方才她瞧了一眼,随行幾人皆提着藥箱,想來是楊碧妍尋來給淩錦安瞧病的。
将廂房門推開,小蝶未等開口通報便被突然沖上來的小喜一把推開,用力不小,小蝶一個踉跄,還好及時靠上了廊柱才堪堪站穩。
小蝶心生不悅,翻眼看着小喜,小喜昂首挺胸用眼角睨着她,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陣勢。
可謂狗仗人勢至極。
小蝶心裏暗罵道。
知這并非淩錦安的卧房,楊碧妍提裙進門,沒行兩步便瞧見淩錦安坐在榻邊,手裏拿着帕子給躺在床上的姑娘細細擦手。
因為看不見,所以動作格外謹慎小心。
聽見門口不小的動靜,淩錦安停下手裏動作,挺起身子臉龐朝外,等着來人自報家門。
楊碧妍現在所有的目光都被他的手吸引過去,即便手上動作停了,可指尖兒扔捏着那只手不曾放開。
瞧着那個叫陸瀾汐的滿面病容,原來淩錦安也會照顧人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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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陸陸續續聽見自己心裏有什麽正在瘋狂滋長,左一藤右一蔓,攀的心裏又慌又亂又氣。
“是我,錦安哥哥。”她寧心靜氣,展肩站的筆直,努力讓自己看上去不失氣度與體面。
“碧妍,”他輕聲應了句,“今日過來有什麽事嗎?”
“這些日子我尋訪了幾位名醫過來給你診治,現在人已經在門外了。”她如同獻寶一般,生怕他不知自己的辛苦。
此情此景何等熟悉。
他淡然一笑,直接拒絕了,“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瞞你說,前幾天清明也帶了不少醫家來為我看過,我的病,怕是即便華佗在世也無力。”
幾句話将楊碧妍噎住,到底還是讓高清明搶先一步。
“可是……”
“我知你是一番好意,可我也已經接受了現實,多說無益,”他打斷楊碧妍的話,語氣生疏又客套,“碧妍,承安王府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最後這句話,點到為止,可楊碧妍對此明明白白。
楊家向來與承安王不合,也可以說是水火不容,承安王府今時今日,再加淩錦安失了世子之位,也有他爹的推波助瀾。
“你到了如今還要将我拒之于千裏之外嗎?”高傲如楊碧妍,如今在淩錦安面前也不得不落下淚來。
他不說話,但是那副冷然的做派,已經是同她交了底。
他的心性,楊碧妍自很久以前就看得清楚,為人得體,處事風度,內裏卻冷硬的同一塊石頭,任憑是誰都進不到他心裏,探究不得他心底一點事。
沉默良久,淩錦安半步不肯退讓,一絲縫隙也無。
“好,”得不到他的回應,楊碧妍從希望到落寞再到失望,一顆心百轉千回。擡手拭幹淚水,将自己片刻的脆弱柔軟收起,再次仰頭道,“淩錦安,過了今日,你可別後悔。”
衣袂翻飛,終是楊碧妍摔門而去,風風火火的來,浩浩蕩蕩的走。
小蝶躲在廊柱後探出頭來,瞧見人影皆消失在垂花門外,這又想起方才吃的虧來,惡狠狠地小聲咒罵道:“若是從前的承安王府,哪裏輪得到你撒野!”
房間的門吱嘎幾聲後便恢複平靜,淩錦安亦覺得清淨了。
但是他并不知道,臨走時,楊碧妍長刀似的目光皆刮在昏睡着的陸瀾汐身上。
……
陸瀾汐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夢裏她回到了渡洲,娘親用買來的料子給她縫了一朵絨花別在頭上。陽光正暖,熏風習習,山頂風光無限,一排大雁自北飛過,在渡洲是她人生中最快樂的日子。
不知睡了幾時,夢醒後,身子已經不再灼熱難耐,松快了許多。只不過身前覺着有些壓沉,垂目看去,竟是蓋了兩床錦被。
被裏濕熱,汗水浸透寝衣黏在身上,稍有念動,便覺着毛孔陣陣發癢,手臂下意識的動了動,再擡眼,便瞧見淩錦安就守在床榻邊,自己還将他兩根手指牢牢地抓在手裏。
淩錦安原本還在發呆,她這一動,便知她醒了,面龐扭過來,一整天沒少探她的額頭,一回生二回熟,再來便已能準确的摸到她。
“瀾汐是睡醒了嗎?”淩錦安手指輕觸到她額角的碎發,濕涼。
熱度終于退卻,甚至較比他的還要涼上兩分,一顆整日懸着的心終于放下。
陸瀾汐看着他被握在自己掌中的手指出神,他說的什麽自己并未留神,一度忽略了回應,直到他又問了一句:“瀾汐是醒了嗎?”
“嗯,醒了,”她甜笑着勾了勾嘴角,手仍舊舍不得撒開,“我是不是睡了好久,天都快黑了。”
對于是否天黑,淩錦安根本沒有概念,他只回應,“确實很久。”
“可還難受嗎?”他問。
陸瀾汐下意識搖頭,“已經好多了。”
正值小蝶端着托盤推門進來,這次她不急不慌的,再看着二人手指纏繞在一處也見怪不怪了。
“你終于醒了,你知道嗎,你整整睡了四個時辰!”小蝶估摸着時辰差不多,在小廚房将藥熱了兩遍,這才端進屋裏來。
離近了些看,氣色好多了,臉色雖然仍舊蒼白,但已經不是病态的潮紅。
“既然已經醒了,便将藥喝了吧,”淩錦安神色未明,順勢将手指從她掌中抽離出來,語氣竟然有些疏離,“小蝶,你在這好好照顧她,我先回房了。”
“公子,我來推你。”小蝶掃了一眼門檻,知他不便,忙上前去。
他的确是需要幫忙,今日他已經見識了自己被一個門檻難住的窘迫模樣。不想重來第二次,尤其是在陸瀾汐的面前。
待小蝶推着淩錦安出門後,陸瀾汐才略有失神的擡起手來,不知自己是否真的病糊塗了,為何方才竟然覺着他不高興?
“快将藥喝了吧,”小蝶快步回來的第一件事便是将燈燃上,原本暗色的房間一下子亮堂起來,随後端着藥碗在床榻邊坐下,“一會兒該涼了。”
陸瀾汐乖乖起身,倚靠在軟枕上,躺了一整日,忽然起身頭還有些發暈,擡手将藥碗接過,稍作緩和,一口氣将藥喝下。
苦的她心肝發顫。
見她臉上還有未清退的薄汗,小蝶一手接過藥碗,一手執着帕子為她擦拭。
“還沒來得及問你,你怎麽來這了?”陸瀾汐問道。
提到緣由,一抹愁緒上心頭,對此小蝶有些心虛,“今日晨起,我本來是要同你請罪的,昨日我本來拿着你給我的銀子去置辦東西,誰知道被我爹碰見,鼻涕一把淚一把的跟我要銀子。說是欠了別人的錢,若是不還,就砍他一根胳膊,我一時心軟,就都給了他。”
“說的哪裏話,什麽請罪不請罪的,”陸瀾汐強壓着兩聲咳嗽,“銀子既然拿去了便随他去吧,總不能看着你爹被人傷了。”
提到銀子小蝶越發的後悔,思來想去總覺得周老六在撒謊,畢竟這種人,為了糊弄點銀子,什麽都說得出來,再加上他本來也不是什麽善男信女。
“可是我……”
“銀子的事先不要想了,”陸瀾汐手輕輕搭在小蝶手臂上,想到方才淩錦安若有似無的疏離,于是問,“我睡着的時候,可有什麽事?”
“你不問我都差點兒忘了,”小蝶忿忿的一拍大腿,“那個楊碧妍來了,帶了幾個郎中,作威作福,鬧了好一通,不過被大公子三言兩語給打發了,我瞧着她出門時候像是哭過,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這也算是給小蝶出了一口惡氣,想到那場面便覺歡快。
“楊家小姐……”她沉吟片刻,似是松了一口氣,“想來又是因為郎中的事不快吧……”
……
淩錦安獨自垂首坐在屋裏,不知黃昏,不分時辰。
守了陸瀾汐一整日,這一日他所思慮,倒是比以往一整年還要多。
愁上心頭,落葉悲秋,蓋住滿身的疲憊。
今日,他方知自己是多麽無能,她最需要幫助扶持的時候,自己連最簡單的都給不了她,更何談護她一說。
她醒來時,他心裏的确不痛快,他恨自己是個不折不扣的廢物,他怕他的窘迫被她知曉,他怕她一點一點的對他失望……他真的怕……
來日方長,淩錦安卻不想再将她困在自己身邊。
在回來的路上,他已經想好了陸瀾汐的去處,她應該會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