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番外3
第95章番外3
風馳少年,天降英才,十七歲一戰封侯。
此後更是勢如破竹,戰無不勝攻無不克,被譽為少年戰神。
他本以為自己所向披靡,無堅不摧,直到妖害四起。
他快馬加鞭趕回皇都,卻見滿府的殘肢碎骸。
即便是馳騁沙場見慣屍體的他,在看到那些院中殘像時,大腦一片空白。
離體的頭顱,頭顱上被啃得見骨的牙印,被拉出來的內髒撕裂的身體。
他跑到爹娘的房間,看着那母親躺在血泊之中,父親正在殊死與妖魔拼殺。
看見他時讓他趕快離開。
他又怎麽可能。
直到父親為了保護他,擋在身前被一爪掏出了心髒。
他絕望狂怒。
一口氣以凡人之軀,誅殺了十頭妖獸,與爹娘一起倒在血泊之中。
本以為一切都已經結束,卻不想這是新的開始。
他被寫在了升仙簿上,以人傑之名飛升。
也在孤神殿的神壇上第一次見到了那位白衣勝雪的男人。
白袍如雪,長發如墨。
眉目清冷,冷肅威儀。
他靜靜凝視自己,像是在自己身上尋找些什麽。
他問自己,自己成仙後想做什麽。
他毫不猶豫地回答:殺光世間所有的妖。
而那神祇般的男人只是淡淡一笑,說:“那你并不适合在我這裏。”
青風有些急迫,不知為何,他從第一眼見他,就想跟在他身旁。
他大膽問:“敢問您的道是什麽?”
男人輕描淡寫地道:“我要仙族不再傲慢,我要妖族不再兇殘,我要凡人不再受難,我要三界再無紛争。”
……
男人名為容遠,也被尊稱為大祭司。
一跟他,就是近百年。
百年對仙來說不過是彈指一揮間,雖然風起雲湧,但是好像一瞬間就過了。
直到“草種”的出現。
蘇眉告訴自己,草種是可以複蘇孤神的靈物。
青風一直以為複蘇孤神就能使三界再無紛争。
可是這草種需要容器培養,容器最終會被火祭。
青風對這容器心懷憐憫,可是在知道容器是妖的一瞬間,這絲愧疚煙消雲散。
他無法忘記最愛自己的父母,無法忘記被妖族滅門的那一日。
即便跟了容遠百年,他心中依然覺得,天下的妖都是該死的。
那妖女若能獻祭自己,也算是為她污糟的血脈贖罪。
不想有一日,神君居然讓自己去找她一趟。
他難以忘記進入那院子妖氣撲面時他生理性泛起的惡心,妖氣讓他想起滿地的內髒和腸子。
據說這是一只非常狡猾的妖女,能從饕餮的口中奪食的妖女。
他一腳踏進院子,踩在了一片白菜葉上,四下環顧,沒看到什麽妖媚動人的大美人。
只看見一只氣得瑟瑟發抖的小兔妖。
然後……
他被那兔妖咬了一口,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若非她是容器,他當場就想一劍捅穿她。
更讓他憤怒不已的是,那兔妖居然把他當傻子。
說她是重生而來!
還讓自己沒事多讀話本子,不然連重生是什麽都不知道!
若不是她是容器,他當場就想一劍捅穿她。
後來這話本子看多了的蠢兔子不知怎麽把神君搞得心力交瘁,神君直接讓自己日夜守着她。
本是監視她……
然後不知怎的,自己居然淪為了蠢兔子的粗使傭人!
要知道他可是名門之後,金枝玉葉的大少爺!
可是莫名的……
自己做起家務來還挺順手的。
要說跟她在一起的事,最可笑的便是那美人計了。
不知道她哪裏來的自信,覺得她那點姿色可以挑撥燭比和饕餮的關系。
直到見到她從水中走來。
他的心快要跳破胸膛,全身都是僵硬。
所有的目光都定格在她身上。
他還記得那一日她穿了一件紅色的長裙,襯托得她更加膚若凝脂,明媚無雙。
她四肢纖細,腰肢更是盈盈不堪一握,但是該豐盈的地方卻都是豐盈的。
第一次,他覺得她是一個女人。
那一夜回去,他做了一個夢。
夢見他回到房間,正趴在床上看話本的她從床上探出頭來,對自己嫣然一笑。
他走向她,春風渡雨。
他半夜驚醒,醒來給了自己一個耳光。
妖明明是該死的……
妖真的都該死嗎?
比如,像她這樣的妖,只會啃蘿蔔,蝴蝶都不殺死一只的妖。
他産生了遲疑,他希望她不要卷進燭比和饕餮的紛争。
他拿了一件根本沒法看的衣服給她,希望她知難而退。
但在她不僅不知難而退反而要迎難而上的時候,想起她穿着衣服的模樣,他怒火中燒,用言語羞辱了她。
她給了自己一耳光。
他從小到大挨了不少板子,但從來沒人敢打他耳光。
他大腦一片空白,盛怒之時,聽她哭着說,你憑什麽看不起我,你不過就是出身比我好一些,就活該被你羞辱欺負嗎?前生這樣,今世如此。
前生……
她執意自己重生而來。
她說自己前世對她很差。
後來,神君調離了自己崗位,将自己調到了星辰旁邊。
那是曾經仙界的公主。
青風是人族飛升,而人族自來對仙就自帶天然崇拜,更何況是星辰公主那樣高貴的女子。
血脈高貴的落難公主本該是他們這種年輕的男子最向往的存在。
可是當他每每看到星辰,心中想的卻是那只兔妖。
甚至星辰那充滿熏香的後宮讓他有些覺得頭暈不适,有點想念那帶着青草香的妖氣。
清甜的,像夢中的她一樣。
他想要說服星辰以她公主之名凝聚仙族力量,而星辰一直畏畏縮縮,她想起了那個為了早日結束萬妖之亂,願意挺身而出的小妖。
也想起了她的話:我只是出身不如你們而已。
她那麽嬌小平凡,可是卻又不平凡。
就像那最不起眼的小草,卻帶着堅韌強大的生命力,帶着她樸素卻又了不起的信仰。
她說她是重生,他起初覺得可笑,可是當他不知不覺接受這個現實的時候,他越發覺得愧對她。
無論前世,還是今生。
記得她穿上自己給她的那條薄紗之時,他當時氣血上湧,居然在大庭廣衆之下流了鼻血,有些丢人。
當她被送入饕餮寝殿,他感到無措和無助。
無法想象她在饕餮那裏能撐過幾個回合。
直到容遠救出了她。
那時候他如釋重負,也天真的以為容遠救出她只是因為草種。
只要她在身旁,他會心跳,會緊張,但是卻又前所未有地放松。
他生來就被寄予極高的希望,那種與她在一起平凡的日子,居然幸福得讓他願意為她洗衣服種菜,甚至洗一輩子的衣服。
他并非不開竅的懵懂少年。
他發現一件極其可怖的事:自己好像有些喜歡她。
可自己又有什麽資格喜歡她?
無論前世,還是今生。
直到出征那天他對着無妄海在衆目睽睽下對她告了白。
而全天下似乎只有她不知道自己的心思。
不過他也無顏讓她知道。
直到與窮奇一場大戰,他再一次經歷了生死,經歷生死之後,所思所想總會有所改變。
回來的路上他用枯草編着一只又一只的兔子,直到看到大雪之中一片盛開的雪梅。
凡人喜歡用梅來歌頌那些不畏嚴寒的高潔君子。
可是他卻也在看見那一片片潔白的花瓣時,想起了那經歷苦難卻還是開開心心活着的兔子。
他剪了一捧梅花,準備送給她。
他一路上編着兔子,一邊暢想兩人的未來,想與她一起種蘿蔔,一起數天上的星星。
可是想到百年後他突然如當頭一棒,不敢再去想。
這是一個死局。
但他依然很想見她,想讓她見到自己大勝歸來,意氣風發的模樣。
在無妄海上,他還把平靜海面當成鏡子,整理了一下頭發。
然而,他找遍生司閣找不到她的鏡子。
她走了,頭也不回的走了。
她讨厭他們,讨厭他。
無論前世還是今生。
他沒有去參加慶功宴,說自己受了風寒,下不了床。
他也不在意外面那些對自己的嘲諷,只覺得他的心悶痛得無法呼吸。
原來,自己已經那麽的喜歡她了。
喜歡到心中容不下區區一個秀才,喜歡到聽到她被窮奇抓走的一瞬間差點在饕餮面前失了态。
喜歡到當自己知道那萬般崇拜的神君也喜歡她時,他怒不可遏。
容遠不僅喜歡她,還占有了她。
明明要獻祭她,卻依然強占了她。
那不是那個他視為明燈的人該做的事。不是那個神殿神壇上說想要三界再無紛争的男人該做的事。
他越來越看不懂容遠,他成了孤神之子,掌管無上的權力,而且逐漸變得瘋狂。
拆了三清殿,建了個一模一樣的桃源村。
連帶着天嬰一起,成了九重天的禁忌。
他徹底看不懂容遠,徹底對他失了望。
那不是他心中那個想要拯救三界的英雄。
臨走前的一夜,他去向兔子告別。
那時的她已經像一朵綻放的白梅,美麗而芬芳,然而想到這是容遠的滋養,他心中便一陣酸痛。
他喝了太多酒,但是其實那時候他知道自己很清醒。
有時候所謂的醉酒不過是一個借口,酒不過是放大了欲.望與惡念。
他想起了那一場春日之夢。
竟然是俯身吻了她。
為了這個吻他也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差點小命不保。
同時他也明白了,她果然是容遠唯一不可退讓的底線。
兵權可以給自己,自由可以給自己,唯有她,不可。
既然如此,他又為何想要獻祭她?
可笑,矛盾。
後來她大婚之日,他犯混去搶了親。
中間走了很多心理歷程,最終都走向了惡與貪的那條邪路。
他覺得秀才配不上她,他覺得自己可以帶她躲過百年後的災難。
更或者——是對容遠的報複。
并非抱負他差點殺了自己,而是抱負他騙了自己。
結果卻是慘敗。
他在容遠面前完全只是一個乳臭未幹的孩子。
蘇眉說得對:自己搶不過他。
但容遠并未對自己下殺手,甚至只是用沙盤與自己對戰。
就如曾經一樣。
那一瞬間他又覺得容遠似乎又沒有變,還是那個神殿上讓自己一眼萬年的男人。
……
通過天嬰的嘴他才知道自己離開後的事一發不可收拾。
孤神之子變成了妖祖之子。
後來九重天上散布遣散令,說孤神滅世,讓生靈往阿諾法之界中遷徙。
孤神滅世?妖族救世?
世人皆覺得荒誕而可笑,青風卻隐隐覺得容遠說的是真的。
直到孤神蘇醒那一日,真相大白,孤神蘇醒,想要抹去三界生靈,成為了世間最大的浩劫。
他看見九重天的崩塌,看見了山脈的枯萎,河流的枯竭。
看見萬千生靈在驚叫聲中化為枯骨。
他終于從曾經的蛛絲馬跡中明白了草種是什麽?
它是能夠殺死孤神唯一的力量。
他才恍然大悟:原來,真的是一盤死局。
而容遠是孤獨支撐着這盤死局的蒼涼英雄。
孤神蘇醒得太早,草種未長成,他亦不可能再舍棄天嬰,舍棄自己的女兒。
阿諾法之界是他最後的退路。
或許以後只能在那只能容下十萬人的阿諾法之界中看到三族和諧相處。
然而容遠卻看不到了。
大浩劫時,他選擇站在了容遠的身後,為他做最後的支撐。
比起兒女情長,對他們而言,戰死沙場才是最好的末章。
生亦為人傑,死亦為鬼雄。
……
本該就此結束。
但那個傻瓜,卻用燃魂陣獻祭了自己。
燃去了他們所有的希望。
再無來生,天地間再也沒了她。
那一瞬間,天地複蘇,他卻心灰意冷。
他看見容遠一瞬間白了頭,他看見容遠一步一跪地抱着她在雪中行走。
容遠比自己想象中的更愛她。
沒有她,容遠連呼吸都是痛的。
沒有她,活着對容遠是一種折磨。
最終奇跡顯世,與其說是天地給的奇跡,不如說是生命的奇跡。
所謂的生命奇跡,就是萬物繁衍,生生不息。
父母為了兒女都願意付出一切。
比如父親擋在自己面前,讓妖獸掏出了心髒。
比如容遠為了愛嬰放棄了逆轉時空,比如天嬰為了愛嬰願意犧牲她自己。
妖祖給容遠姐弟留下的地壤石,是用他的骨血凝聚成的重生之石。
他希望他們能夠活下去。
就如天下父母一般。
而地壤石機緣巧合地融入了天嬰的心頭血,給她留下了一線生機,也給容遠留下了一線生機。
容氏一族犧牲含冤無數萬年,終是換來了福報,得以雪冤。
……
大浩劫後自己在床上卧床躺了十年。
只是不太願意出去看見容遠對天嬰百般寵溺的模樣。
他酸。
後來他們要大婚了。
他最終決定幫他迎親。
幫自己如兄長一般上司迎娶自己喜歡姑娘的感覺簡直不要太酸爽。
穿上紅服的那一刻,自己差點以為大婚的是自己。
不過區別是,自己的紅服是天絲坊做的,新郎的紅服是新娘一針一線花了十年時間縫的。
呵,就一個字,酸。
他自認為英姿挺拔,是九重天少女的夢,可在看到容遠的一刻,不得不承認比起豐神俊朗的容遠,自己還是稍微差一兩分。
……
迎親隊上,他看見了撩起蓋頭的她。
額間一朵月桂花的花钿,襯托得她很嬌美。
卻蓋不掉她的傻氣。
哪裏有新娘子自己掀蓋頭的。
在她與自己對視的一瞬間,他發現她的目光跳了跳,生怕自己要搶親一般。
青風吸了口氣,對她勾了勾唇,挑了挑眉,一副自己從容大氣,早已放下的模樣。
她這才松了口氣,深情款款地看着她的新郎。
好酸。
自己對她來說,只是過空之雁。
……
青風後來自薦鎮守邊界,以維持穩定,畢竟窮奇本性為兇,不得不防。
他在邊界自耕了一片小農田,種的都是胡蘿蔔。
他一邊啃了一口蘿蔔,一邊拿着水壺澆水。
我對你是掠空之雁,你對我來說卻是不能再言及的滄海桑田。
亦是天邊可望不可即的白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