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搶親(下)
天嬰本在院子裏看着兩軍對戰, 只見一陣青色的狂風刮過,她兩眼一黑就失去了意識。
再次醒來, 她發現自己在一個男人的懷抱之中。
這個懷抱, 有些陌生,卻也有些熟悉。
她睜開眼,模糊的視線慢慢清晰, 待她看清抱着自己那眉目俊朗的少年, 突然一驚。
“青風!”
少年這才垂目,用一雙漆黑的雙目看着她, “醒了?”
少年的懷抱不似容遠那麽溫潤帶着冷香, 溫暖甚至是熾熱。
她突然間想起那一夜他闖進房中那個莽撞的吻。
天嬰想要掙紮着起來, “你做什麽!”
少年看她的目光幽暗了一些,“搶親。”
天嬰突然瞠目結舌。
天嬰:“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
少年下了他的坐騎,在兩側排列整齊的士兵的矚目下抱着她往叢林深處走去。
“這個大陣藏于這古老森林之間,是我家祖傳。我升仙後從未使用過。”
随即他繼續道:“我還疊加了能使靈搜術無效的法陣。這是神君教我的。”
“也就是說除非強攻,不然神君一時半會找不到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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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這種萬木遮掩的地方, 若是強攻,他會怕傷及你。所以……”
他垂眸再次看向天嬰:“天嬰, 你知道我在說什麽嗎?”
天嬰眸光晃動, 看着那抱着自己的少年,全身緊繃。
只見他眸色越來越暗, 道:“在這裏, 你是我的。”
天嬰大腦嗡一下響了, 半晌才回過神,不可置信地看着少年, “你在說什麽鬼話?”
青風:“我以為我說得很清楚。”
天嬰:“你腦子是抽了西北的風?還是進了無妄海的水?”
少年眉頭皺了皺, 道:“你愛怎麽想就怎麽想。”
天嬰:“……”
青風:“不就是強取豪奪嗎?容遠可以, 我也可以。”
天嬰:“你怎麽一點好的都不學!”
青風:“對,上梁不正下梁歪。”
天嬰:“……”
青風抱着她走進了這密林之處一棟氣派的木樓,看得出他在這個秘境之中擁兵自重,活得好像還挺自在。
天嬰呸了一聲,“土匪!強盜!”
青風:“那你是什麽?”
天嬰:“什麽是什麽?”
青風:“我若是土匪,你就是我搶來的壓寨夫人。”
天嬰發現青風是認真的,這下是有些慌了,她急忙護着自己的小腹,對青風道:“你別亂來啊。”
青風沒注意她那些小動作:“帶你回來就亂來的。”
天嬰臉色大變,卻見少年陰沉的臉突然多了一分明朗的笑意,道:“怎麽,終于怕了?”
他覺得懷中少女身體僵硬得跟條鹹魚似的,便也不再說話,也不再逗她。
他将天嬰抱在了床上,天嬰翻滾着坐起,戒備地看着少年。
少年單膝跪地蹲了下來,手臂搭在膝蓋上,看着天嬰,“我們就在這裏,一生一世,不去管外面的是非恩怨,沒有孤神,沒有容遠,就我們一方天地,做我妻子,好不好?”
天嬰:“呸!不好!”
少年:……
他驀地站了起來,準備離開,離開前轉頭對她道:“你在這裏好好想想,發熱期到了,可以來找我。”
天嬰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少年,在孤神殿待過的人都那麽不要臉的嗎,氣得她把自己的鞋一脫就向青風扔去。
鞋子“啪”一下拍在了青風的背上。
青風眉頭一皺,突然轉身看着少女氣呼呼的臉。
一身紅色喜服襯得她更加白皙嬌俏,唇紅齒白,明眸善睐。
他想起那一夜那個吻,輕輕一啄,他記得那柔軟和芬芳。
他此後朝思暮想,夜夜難眠,宛如入了魔障。
他彎下腰向她吻去,想去再次索吻,再沉浸于那纏綿的夢中。
卻在靠近她時……
天嬰:“嘔~~~”
在少年青白的臉色中,天嬰吐了他一身。
青風不可理喻地看着她,怒道:“我就那麽讓你惡心嗎?”
天嬰也有些震驚加不好意思地捂住嘴,睜着大眼睛解釋道:“倒也不是……”
“我只是……懷孕了……”
她話音一落,青風石化一般愣在原處。
過了許久,他突然暴怒,拔劍就準備沖出去,“我還真看不出一個秀才有這麽大的膽子,你今日才成親,他就搞大了你肚子!”
天嬰:“你說話要不要那麽難聽!”
青風:“我說錯了什麽!待我去殺了他!”
天嬰:“孩子是容遠的!”
青風:“……你說什麽?仙妖不可能有後裔,這怎麽可能!”
天嬰:“看來你是在這裏關久了,什麽都不知道。”
然後天嬰将之前孤神殿上發生的事一一告訴了青風。
青風身體幾乎是有些發抖:“妖祖之子?他到底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
他站起來冷笑了一聲,“難以想象,我居然為他賣了那麽久的命。”
天嬰看着青風,道:“青風……也許他真的有苦衷。”
青風看着她,沉着臉問,“你對他動心了?”
今天好像窮奇也問過她同樣的話。
天嬰不知道答案,搖了搖頭。
青風臉色難看,“我先給你找個大夫,你好好養胎。”
天嬰:“那我還做壓寨夫人嗎?”
青風:“做!”
天嬰:“可我懷孕了不能和你洞房的。”
青風确實是想過這事,但是被她戳破有些惱怒,“你一個姑娘家,能不能別總那麽口無遮攔!”
天嬰:“怎麽就許你做,不許我說?”
聽到“做”這個字,青風更是腦子嗡嗡作響,“我還沒那麽變态,等你生了再說!”
說罷準備去洗身上污漬,天嬰道:“青風,我不想做你壓寨夫人……我們真的不能做朋友嗎?”
青風眉頭緊鎖,轉身跨步離開,走到門口他停了下來,問:“會不會釣魚?”
天嬰搖了搖頭。
青風:“笨死了,洗衣服不會,收拾房間不會,你到底會些什麽?等我換身衣服來教你釣魚。”
魚塘前,天嬰有樣學樣地垂着杆,小心翼翼問青風:“我不想做你壓寨夫人。”
青風擰着眉,沒好氣道:“生了再說!”
他看着她那身礙眼的囍服,“穿着不難受嗎,也不去換了?”
天嬰:“我不要換,我還在等你良心發現把我送回去,秀才還等着我成親呢。”
青風用魚竿狠狠抽了一下湖面,驚得魚兒亂跳,“做你的春秋大夢!”
天嬰單手托腮看着魚竿,“我還是想跟你做朋友。”
青風也拖着腮:“……下輩子。”
這輩子不可能了,因為,我已經愛上了你。
他悄悄看着旁邊悶悶不樂的姑娘,也明白了容遠的感受:強扭的瓜,真的是酸的。
他有些猶豫,突然聽到周圍有異動。
然後有士兵跌跌撞撞跑來彙報:“将,将軍,不,不好了。”
青風正要問他如何,只見從遠至近,這茂密森林中一棵棵參天巨樹拔地而起,帶着根,粘着土,向天空飛升而去。
青風在密林中布了家傳的藏軍陣,想着容遠再聰明也不能一時半會破陣。
為了以防萬一他又施了一道法陣,防止容遠用靈搜術地毯式地找尋,想着已經是穩妥安全。
萬萬沒有想到,容遠根本不破陣。而是用最原始粗暴的方式将這萬棵千年古木全部拔起。
林木都沒了,還談什麽掩護!
他這十五萬大軍馬上就暴露在容遠的視線裏。
青風咬牙。
不多久,容遠帶着他的十萬大軍就穿過這些飛起的樹木,從天邊疾馳而來。
青風看着天空中那三對巨翅,卻還是坐在雪鳶之上的男子。
他聖潔又妖冶,似神又似妖。
是青風從未見過的模樣的他。
容遠帶着滔天的殺意,冷冷地看着他,“在我面前玩陣法,你還太嫩。”
青風牙齒咬得咔咔作響,卻也帶着頹敗。
自以為的萬無一失,在他面前就像小孩過家家。
蘇眉說得對:他争不過他。
十萬天兵前的容遠以睥睨之态俯視着青風,冷冷問,“你可要與我一戰?”
青風看了看漫天的天兵,粗略估算應該是十萬。
自己十五萬對他十萬。
他知道,并無勝算。
天空中的容遠緩緩開口,“若是一日之前,我這十萬大軍早就傾洩而下,将你殺得片甲不留。但是……”
他看了看青風身後那小妖平坦的小腹。
但是,他想為他們的孩子多積福報,少造殺孽。
窮奇那頭兇獸欠打,必須将他打服,他才能消停。但是青風,他本性善良。
他伸出長臂,在天空之中一抹。
只見空中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沙盤,與他們在生司閣鳴沙室中的一模一樣。
容遠看着青風,“上來與我一戰。贏的人帶走她。”
青風蹙眉,沙盤?
他曾經一次又一次用沙盤教自己兵法,也用沙盤與自己對弈。
天嬰撇着嘴,顯然并不樂意這樣被他們争來搶去,她正要開口,容遠打斷了她,“不要任性,這由不得你。”
這是容遠恢複記憶以來第一次對她态度那麽強硬。
青風腳一踮,飛上了天空。
他與容遠站在沙盤的一首一尾,容遠在沙盤中再現了現在的地形山脈,幻化出了自己的十萬聖甲兵,青風則在沙盤上幻化出了自己的十五萬妖軍。
雖是沙盤,但是卻能夠将即将發生的戰局模拟得八九不離十。
兩軍厮殺而下,兩人揮動長臂掌控着沙盤中的大軍。
兩軍焦灼,最後十萬聖甲兵損失了五萬,而青風十五萬妖軍被殺得片甲不留。
青風看着沙盤中的殘骸,臉色鐵青。
容遠:“若你揮軍與我一戰就是這個結果。這十五萬妖軍是你的全部,而我九重天上還有八十萬。”
青風垂下了眼,道:“蘇眉說得對,我争不過你。”
容遠:“我也說過,她從來都是我的,輪不到你來争。”
青風猛然擡眼:“草種到底是什麽?你前世獻祭她又是為什麽?”
容遠:“不該問的別問。”
青風:“那到底什麽該問,什麽不該問?比如:你為什麽非殺孤神不可?”
他聽了天嬰的描述有一些很可疑,容遠未當大祭司前應該沒有接觸過孤神,那他應該和世人一般,對孤神的印象都是模糊卻帶着崇敬。
怎麽知道孤神是否暴虐?
為什麽他和女娣非要戮神不可?
容遠沒有回答。
青風:“我曾經信你重你,視你為英雄,那你告訴我,你到底為什麽?”
容遠:“你很快就會知道。”
說罷他不再理會青風,俯身而下,飛向天嬰。
天嬰慌張,覺得兩條腿不如四條,直接化成兔形,準備就地找個洞鑽進去。
這舉動讓容遠更是憤怒,冷笑一聲,“天真,我能讓三萬樹木拔地而起,會奈何不了一個兔子洞?”
天嬰還沒有鑽進洞就被容遠逮住了小尾巴,天嬰以為容遠會讓自己吃點苦頭,沒想到容遠逮住她尾巴後便小心翼翼将她抱起來放在掌中。
他動作溫柔,聲音卻冷酷得很,“再不老實,我用縛仙索把你套住。”
天嬰氣呼呼地在他掌中老實了下來,悶悶不樂被他帶上了九重天。
容遠直接将她帶回了生司閣他自己的房間。
将拳頭大的小兔子放在了床上,然後施了一個法,強制将她變成了人形。
天嬰坐在床邊,準備下床,容遠欺近,面無表情地把玩着她頭上歪斜發冠上的粗糙飾品。
天嬰氣呼呼地道:“你說話不算話!”
容遠壓制着怒意,緩緩問:“你倒說說,我哪裏說話不算話?”
天嬰:“你自己說讓我回桃源村嫁秀才。”
容遠偏了偏頭,一雙寶石般的紅眸微微垂下,斂着怒火,淡淡道:“我讓你帶着我的孩子去嫁他?”
天嬰突然捂着肚子,“孩子?什麽孩子?”
容遠摸着她臉上的胭脂,“要我請靈犀仙子來幫你看看嗎?”
天嬰一聽馬上改口,“那不是你的孩子!”
容遠的手微微頓住,眼睛越來越冷,眸中的烈火卻越來越旺,他氣極反笑,“你倒說說是誰的孩子?”
天嬰:“秀才的。”
容遠:“他這些年的聖賢書都讀到哪裏去了?”
天嬰:“你有什麽資格說別人!”
容遠:“我就不是讀聖賢書長大的!”他讀的都是陰謀詭計!看的都是權謀策略!學的都是怎麽殺人!
“好吧,孩子不是秀才的,是……”她轉了轉眼睛,“我也不知道是誰的。”
容遠瓷白的手臂上青筋暴起,拳頭捏得咔咔作響,“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天嬰:“我回桃源村前去了趟京城,在那兒的紅樓中找了幾個好看的小倌作樂,我也不知道孩子是哪個小倌的。”
容遠漂亮的額頭上一根青筋啪一下顯現出來。
雙目之中烈火熊熊。
“小騙子!”他不想她再說話,不由分說就用唇蓋了上去。
天嬰雙目圓瞪,以為容遠舌頭會滑進來,不想他只是親了一下就離開了自己。
他道:“繼續編。”
天嬰:“我沒有……”
她話音未落容遠再次親在了她的唇上。
幾次下來,天嬰被他給親蒙了。
他似是越親越怒,“小騙子!再來!”
天嬰也怒了,“你到底要怎麽樣!”
容遠:“我要做孩子的父親!”
天嬰推開他,“你妄想!”
容遠:“妄想?”
天嬰:“早知你還會囚禁我,我就該打掉這個孩子!”
話音一落,周圍安靜下來,容遠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說什麽?”
天嬰:“我就不該聽秀才的,我就該喝了大夫開的藥,打掉那個孩子。”
容遠本是一手抓着床框,一手扶着她的肩膀,俯身以一個方便親吻她的姿态站在她面前。
聽到她話音的一刻,他突然身體晃了晃,立直了身體,向後退了一步。
他連嘴唇都瞬間發白,“你說,你想打掉我們的孩子?”
天嬰用手背抹了抹嘴唇,“沒錯!”
她豁然站了起來,準備向外面沖出去,“我現在就去拿掉他!”
容遠終于忍耐到了極限,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扯了回來,“你敢!”
天嬰紅着眼睛看着他,“你吼什麽?我有什麽不敢?”
容遠用手掐着鼻梁,壓低了聲音,“我不該大聲說話。”
天嬰:“容遠,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
容遠:“你說。”
天嬰:“遲來的深情比草賤。”
容遠那雙寶石般的紅眸瞬間如墜落一般碎裂。
天嬰因為懷孕,情緒更是激動,她像困獸一般想要掙脫容遠,“放開我!”
一日之內,容遠以最小的傷亡逼退窮奇,兵不血刃壓制了青風。
卻不想,在她面前一敗塗地,無計可施。
他腦中浮現了蘇眉的話:神君,為什麽不洗去她那些不好的記憶?
為什麽不?
因為他知道這樣的手段太過卑鄙。
他知道這樣做會被反噬。
但是又想起她曾經的話:“你若再把我關起來,我就會一頭頭撞在牆上,不死不休!”
她在自己懷中失控的掙紮。
再這樣下去真會傷到腹中胎兒。
容遠将手放在了她的頭頂……
本準備用頭撞容遠胸口的天嬰突然雙眼一閉,身子一軟,整個人倒了下去。
容遠急忙将她抱起來,小心翼翼放在床上。
他憐愛地看着她安靜的容顏,眼中充滿了無奈和疲憊。
最終,他還是用了最糟糕的辦法。
……
他正準備喚靈犀過來給她安胎,剛準備離開,身後一個又軟又糯,怯生生又帶着愛慕的聲音響起:“大人……”
那仿佛來自十萬年前的前世,讓他魂牽夢繞的呼喚。
大人……
大人……
容遠瞳孔一縮,大腦突然一片空白。
眼中竟然泛起了幾分潮濕的霧氣。